第57章 秦国（五）
可是没过多久, 阿牛和阿狗居然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周文问其缘故。阿牛略矮惶恐地回答道“咱们两个去寻大王，大王忙于正事, 说、说……”
“到底说了什么？！”胡亥撑起身子，声音沙哑而强硬。
阿牛不敢隐瞒, 只好老实交代“大王说让公子老实点儿，不要总闹事。不过我想肯定是大王不了解事情, 才会这样的, 大王还是很关心公子的。”
“好了, 别说了，你们都出去。”胡亥躺了回去, 赌气地将被子蒙住了头，不愿见人。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周文面对这样的情况分外尴尬。这样是现代的家庭, 一家就一两个孩子, 每个都宝贝得跟金疙瘩一样, 天天围着家里的小太阳转, 爷爷naai、姥姥姥爷齐上阵还尚嫌不足。可是现在也不流行温柔关爱教育, 溺爱的情况就更少了，要是嬴政突然一脸灿笑, 天天围着孩子吃喝拉撒转悠, 周文都该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更何况嬴政二十多个子女，就算是看顾也顾不过来。
周文突然明白了古代为何是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了, 主要就是孩子多，一般来说培养时间最长, 也是最精的可不就是嫡长子嘛。周文怜惜地看了一眼胡亥，都说小儿子受宠，可这娃出生时又正好碰上了灭六国行动的开始，他爹更加没空管他了。
过犹不及，溺爱或者缺爱的小孩都容易熊啊。
“你怎么还没走？还有，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公子。”胡亥呼噜一下把被子掀开，说话语气又变回了那个不可爱的熊孩子。
阿牛阿狗二人向来是唯命是从，早就离开了，唯有周文还留在原地神游，而且他怎么也不可能把生病了的学生一个人丢在这里。
“生了病的小朋友就乖乖养病，也不知道天天哪来那么大的气xg。”周文把胡亥重新按回去。胡亥本身身体素质还不错，因为他年纪幼小就展现了强大的破坏力，反而使得自己的身体得到了锻炼，天天东窜西跳的，底子好。周文给他配了药，另外用烈酒擦身，进行物理降温，胡亥体表的温度总算得到了控制。
胡亥还有力气推搡周文，嘴里不住道“你走，你走！你走！”
周文不动如松，稳如泰山，看着对方脸蛋通红，眼角泛泪的场景，做了决定。他直接用被子将胡亥裹成了紫菜卷形状，在对方的抗议声中，一路扛着他飞奔到了嬴政的正殿。即使店外有不少护卫军，周文却如入无人之境，腾转挪移间就突破了护卫的阻拦。
殿内嬴政正在看沙盘地形，眉头紧锁，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他不悦地皱起眉头，“何人在殿外吵闹不休？”
“启禀大王，是赵高带着一床被子硬是要见您一面。”
“不见。”闻言嬴政的脸更黑了，直接拒绝，然后继续看他的沙盘。
然而这次他的命令贯彻不下去了，因为周文已经来到了这里，高声道“臣赵高拜见大王。”因为扛着被子的关系，周文连鞠躬行礼都没有。
“赵高，你胆子很大嘛。”嬴政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周文，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臣胆子并不大，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周文淡定地回答。
嬴政挑了挑眉毛，总算来了点儿兴致“哦？寡人倒是要听听是哪个给你了这么大的底气。”
“正是大王您。”
“寡人何曾给过你随时出入王殿的权力？”
“并非如此，而是大王将幼子托付给了臣，臣自当竭心尽力地教导关怀他。是大王让臣觉得此事非做不可。”
嬴政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眼底尽是一片黑青，哑声道“赵高，别和胡亥一起胡闹，这孩子……”嬴政无声地叹了口气，“有空的时候寡人会去看他的。”
“而且我这不是闯宫，而是为了让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和自己的父亲见一面。”周文假装没有听到嬴政的话，继续平铺直叙地解释。
“生病？真的病了？”嬴政略带诧异地反问，他过去被骗过不少次，所以还以为这一次胡亥也是用装病的方式求关注，就直接拒绝了，却没想到胡亥生病是真的，他追问道“疾医去了吗？怎么说？”
“父王……”胡亥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在铺盖卷里，冒出了一个小脑袋。脸蛋红扑扑，头发也毛茸茸。
“胡闹，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快把胡亥放下来。”嬴政先是呵斥了周文一声，才伸出手放在胡亥的脑袋上，被那热乎乎的温度给吓了一跳。嬴政的手心冰凉，胡亥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十分舒服。
周文为了表明自己特别听话，立刻倒手，将胡亥转移到了嬴政的怀里。嬴政不怎么会抱孩子，差点没把胡亥给扔出去。胡亥纵然觉得有些难受，嘴角却一直翘着。胡亥偶尔视线瞄到周文，都是充满了深深地崇拜之情。毕竟周文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会飞、特别能打、还敢直面父王，愿意带着他来见父王的人。
嬴政把胡亥放到自己平日里处理政务用的席上，胡亥不高兴地撅着嘴，又不敢这时候撒泼，只能暂且忍下。
周文完全不知道因为这一件小事，赢得了胡亥的好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胡亥是学生，嬴政是忙碌的家长罢了。
“不知道大王可口有空听臣讲一个故事？”
“没空。”
“……”这就尴尬了，嬴政是话题终结者吗？一点儿都不配合。这还怎么给他灌输心灵ji汤。周文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个故事不长，大王就当放松一下好了。从前有一只放牛娃，他放牛的时候为了好玩，就大声喊道狼来了狼来了。全村的人都赶了过来。”
“类似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放牛娃的下场应该不会有好结果，为君者最忌言而无信。”嬴政虽说不想听周文的废话，可是他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想到了历史上的相似事件，并且从中汲取为君之道。
“如此三次之后，村民们再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嬴政接口道“直到有一天，狼真的来了。”
“吃光了他的牛。”胡亥跟着大喊。
然后嬴政和胡亥一起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周文，如此傻白甜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听了开头都能猜到结局好吗。
周文心道“这父子俩怎么这么讨厌？！幸好我准备的是另一个改编的版本。”
“狼是群居动物，一群狼吃了牛，还咬死了想要保护牛的放牛娃，放牛娃的父母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和全部的财产。说了几次谎话的人，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说谎的人就永远不可原谅吗？固然说谎不对，那些因为几次谎言就放弃帮助的村民也是伪善之人，丢了牛还能说是给说谎的小孩一个教训，闹出人命的话，他们自己也会良心不安吧。”
“好你个赵高，是拐着弯儿来教训寡人的啊。”
“臣只是希望大王不做令自己的后悔的事情，岁月无法倒回。”周文拱手行了一礼。
“寡人只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可胡亥还是小孩子，就算是大人，也还有浪子回头的可能。”周文偷偷看了嬴政一眼，这父子俩还真是特别擅长把人想的很y暗。
周文和嬴政在这边你来我往地对弈，胡亥还没怎么听明白，一脸茫然。嬴政见此，摸了摸胡亥的脑袋，回答周文“你的话寡人听到了，不过一码归一码……来人，将赵高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擅闯王殿的罪过不能这么轻轻算了。”
周文被架着胳膊拖出去时瞪着眼睛，他想到了自己一顿打可能逃不了了，却没想到嬴政翻脸如此之快，这还没一言不合呢。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挨了这顿，给嬴政一个面子，还是抗拒到底，最差的结果是小命可能要玩完。还没想出个结果，周文就当场来了个过肩摔，将拉着他的侍卫给甩了出去。
没有人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行动，面对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周文尴尬地笑了笑“那啥，纯粹是条件反shè 。”场面依旧安静无比，气氛也越来越恐怖，周文悄悄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想着嬴政不会是打算把他拖出去斩首吧？那他接下来可要开启亡命天涯的旅途了。
嬴政合掌豪爽大笑“好小子，够胆魄。”
周文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得了始皇帝的赏识，毫发无损地从正殿里出来了。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出门的时候，周文习惯xg拉起了胡亥的手，对方居然没有挣开，两人的关系也靠近了一大步。
“为了避免你受风，咱们还是老样子？”周文提建议，张开了手里的被子，胡亥别别扭扭地扑了过去，再次被卷成一个卷，二人消失在宫殿群之中。
第58章 秦国（六）
面对熊孩子胡亥, 周文脑海里构想了无数个方案，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可是因为一场病, 他意外地得到了胡亥的亲近。在这个两人关系有所改善，却又没有达成完全亲密的成就之时, 师徒之间的推拉技巧就显得分外重要，简直比恋爱中的男女还要心累。
“公子！公子！”周文大声喊着, 可是胡亥都已经跑了老远了, 还爬到了大石头上玩耍。幸好古代没有游乐场、蹦蹦床, 不然这孩子更成了脱缰的野马，管不了了。看着胡亥爬上爬下的身影, 周文就无力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讲有趣的故事的时候, 胡亥还专心一些, 可是一到正儿八经的竹简的讲学, 这孩子就坐不住了。
胡亥精力旺盛, 是个淘气活泼的小孩。周文并不是打算压抑他的天xg, 但也不能完全放纵。问题是, 胡亥现在野惯了，一时间哪乐意让人管着啊。周文若是用武力压制威逼, 只会让还算和谐的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胡亥可是一头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
既然不能威逼，那就只能利诱了。周文总结了一下自己学生伤心的东西, 一个是他父王嬴政，一个是玩。
周文走到正在辣手摧花的胡亥身边, 充满诱惑般地说道“小公子可想骑高头大马？可想赢得大王的赞赏？可想玩从来没见过的玩法？”
周文一连三个排比句，把胡亥给弄懵了。胡亥将手中的树枝一扔，他身旁的花丛依然是花瓣零落。他不敢置信地说道“你可当真？”
“比真金还真。”周文露出狼外婆笑，“公子也是曾经见过我本事的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胡亥眼睛一亮“对啊，你会飞，不是，那是轻功，对吧，你教我这个。我乐意学这个，光是看那个竹简上的字，本公子头都大了。”小小年纪的胡亥作出头痛的表情，让周文忍俊不禁。
其实想想，胡亥的话并没有说错。现在秦始皇还没有书同文车同轨，六国的文字各不相同，如今流行的大篆籀文曲里拐弯的，更加偏向于甲骨文的图画类型，比起后世简洁的方块字，要一笔不差的写出来，难度不小。
“其实我也觉得那些字跟鬼画符似的，看着让人头疼。”周文后面默默加了一句，而且你老子几年之后一统六国，还要统一文字，到时候还要学习新的小篆，现在学的这些就更没用了……这样想着想着，周文差点被自己给说服，直接放弃胡亥的文化课。
周文赶紧拍拍脑袋，把里面稀奇古怪的想法给拍出去。
“我就说嘛，每个字都有上百种的写法，太麻烦了。看个竹简还要连蒙带猜的，无聊。”胡亥总算找到了知音，这是个非常尊重文化的时代，忠心如阿牛阿狗，都不敢放这种狂言。
周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胡亥抓住的手，心情复杂，他这是掌握了顺毛驴的特殊技巧吗？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其实吧，我觉得大王肯定也有这方面的烦恼。你说咱们一起把这些字都整理简化好，岂不是帮了大王很大的忙？”
胡亥一听可没有ji血上涌，他立刻迟疑地说道“那么多字，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那没关系，咱们一天就弄一个字，公子可愿意？”
“一”这个数字听起来太容易了，胡亥听了，满口答应。就这样，二人商量了文化课的内容是简化大篆。
周文接着说道“公子每日太累了也不好，咱们剩下的半日就做游戏好了。”
“是什么游戏？”胡亥开心地鼓掌。
“暂时保密，公子先知道了可就没有惊喜了。”周文将手指放在嘴边，神秘地笑了，心想小孩子还真好骗，这样他就可以给胡亥安排体育课、劳动课、家政课之类的实践内容了。
第一天上午，周文安排地是“王”字简化课。因为原身赵高是个非常努力的人，专攻书法和刑名，在秦国是与李斯并称的书法家。他不仅研究本国的字体，其他各国各地流传的字体都有所涉猎，周文只需要将原来的竹简给找出来重新誊抄就行了。
为了小孩子的视力着想，周文准备了大黑木板和石膏笔，写出来的字都很大，擦洗之后还能反复利用。给胡亥的则是大毛笔，让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因为“王”字原本的比划就非常简单，只是有些粗细不均和弯曲，胡亥很快就找到了简化的办法。他干脆让所有的比划都变成了更容易写成的直线，王字的上中下三横一般长短，大功告成。
周文拿着胡亥写出来的竹简，虽然字体不太美观，但是他还是拼命地夸赞“啊，小公子的想法真好，这样就不容易混淆了，学着也容易。公子做的可是造福全天下的人的事啊。真厉害。”周文竖起大拇指。
胡亥有时候不太懂周文所说的一些词和动作，但是能猜得出来竖起大拇指是夸赞他的意思。胡亥被周文直白的举动弄得头一次忸怩了起来，眼神飘忽“其实本公子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厉害啦，谁会愿意学小孩儿弄出来的文字呢……”
“大王年少时曾有一个至交挚友甘罗，年仅十二岁拜相，聪慧过人，做下不少政绩。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公子又何必自谦呢。”
胡亥听到周文把自己和神童甘罗比较，更加不好意思了。
因为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胡亥被周文夸了一通，直接说道“那我今天再弄一个字，反正日头还早。”胡亥如此兴致勃勃，周文没有支持鼓励，反而拒绝道“咱们当初说好了的，一天就一个字，绝不多弄，把公子累坏了怎么办？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哦……那好吧。”胡亥略带失落和遗憾的结束了今天的文化课。不过等到了周文让人建的小型蹴鞠场，他就顾不得许多了，欢呼了一声，就跑了过去。他和别的公子不同，没有礼仪规范等的拘束，更像是一个孩子。
蹴鞠场再小，也不适合放在院内。所以周文是专门和嬴政打了报告的，使用面积、费用投入等等写了详细的计划书，幸好他在嬴政面前挂了号，直接递过去之后，收到了一个“可”字，就可以改造了。
蹴鞠场是按照现代足球场改造的，立了几根柱子，挂上了漂亮的白网。弄这个花费的时间少，而且和现在流行的游戏还沾边，娱乐xg强。但是不管是蹴鞠还是足球都是群体xg运动，以前没人陪胡亥玩，阿狗阿牛不敢赢他，玩起来也没劲儿。所以胡亥总是不能尽兴。
“夫子过来一起玩啊。”胡亥用脚生疏地滚动着藤球，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好啊，不过这个游戏人多才好玩，让阿牛阿狗一起上场吧。”周文提议。
阿牛期待地看着胡亥，他不识字，之前的文化课cha不上嘴，可是蹴鞠他还是知道一些的。阿狗直接小跑过去。
“不要他们，踢个球都畏畏缩缩的，没意思。”胡亥嫌弃地让二人退下。
“那我给你表演个有意思的。”周文将自己宽大的长襦脱掉，露出了里面的运动服，新颖的样式让胡亥好奇地瞅了半天。
“这衣裳是外面新兴的样式吗？”胡亥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做的，更加方便活动手脚。”周文的运动服带着束腰和绑手绑腿，显得更加精干，套在里面也不显眼。
“你还会干女人的活儿啊。”胡亥既佩服又鄙视地说道。
“干活可不分男女，女人能干男人的活，辛苦种田，男人凭什么不能干女人的活？谁规定了每个人天生干什么？你说是吧。”周文反问，幸好他点亮了缝纫小技能，才能做几件简单的衣服，不然穿着宽袍大袖带孩子可不方便。
胡亥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要和你一样的。”
“这个小的来弄，保证一模一样。”阿狗趁机揽下了差事，总算是在胡亥面前露了脸。阿牛暗恨自己没学一些缝纫的技巧，羡慕地夸赞道“你连缝衣服都会，真厉害。”阿狗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啥都不会，但是他懂得找人啊。
周文默不作声地一伸脚，将球从胡亥那里拐到了自己脚下。提高了声音“小公子，你且看好。”周文的鞋底在球面上一搓，藤球就旋转着飞了起来，他先是两脚交互颠球，然后用肩膀、用头顶球。最后一用力，藤球顺着他的脊背滑落到他身后，他还能用脚后跟点球。
周文的花式足球踢法，让胡亥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两手拍的通红，随着周文的动作变化时不时地发出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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