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虽然失去了神力,但你的肉身依旧还是神体,对于一些妖怪野兽来说,是十分滋补的食物。”
王子夜揪着眉头“我如今很伤心,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聊。”
古三通把绸布收起来,道“十五快到了,你们先去桃源镇取他左臂,右臂等回来之后我再测时机。”
“等等。”席然问,“你们说的桃源镇就是我和晏儿原本住的桃源镇?”
古三通含笑道“是也。”
古尧道“既然如此,姜晏,你先回去探亲,八月十五那天我去桃源镇找你,和你一起上山。”
王子夜伤心欲绝地哀悼着自己。
两人带兔辗转回到了小镇,小镇坐落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城市,和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比起来,这里仿佛还保留着旧时代的色彩。
老旧的车站外停着人工报站的中巴车,检票员在腰间系一个腰包,嘴里嚷嚷着“十元一位”。
姜殊躲在背包里得意地嘀咕了句“我多省钱呐。”
姜晏冷笑“十块钱还不够你吃两包零食。”
三人没坐中巴车,他们来之前就和阮思明通了电话,告诉他晚上七八点钟能到小镇,阮思明心里高兴,提早就等在了车站外面。
几人的称呼虽然乱七八糟的,但架不住阮思明从小和席然的情谊,他们有六十多年的交情,那张熟悉的脸早已经刻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席然虽然没有记忆,但对阮家人的亲近始终没变,他远远地看见阮思明朝他们挥手,便也学着阮思明的样子伸手挥了挥,等他走近喊了声“大伯。”
阮思明感慨万千,他刚出生那会儿喊席然大伯,如今竟然是倒过来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年带他满山跑,采果子钓小鱼的男人依旧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
姜晏张嘴喊了句“爸。”
阮思明都不知道说啥好,拉着姜晏的手臂,眼眶突然就红了。
管他是谁,总归是他的孩子。
“吃饭了吗?”
姜晏摇头道“还没,不太饿。”
“什么叫不饿,不饿也得吃,走,咱回家。”
房子前两年刚翻新过,院子里的月季树还在,旁边还种植了一些其他的绿植。
姜晏很喜欢前院里的围栏,每次进门的时候总要多看两眼。
阮思明见他看着围栏,禁不住笑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我记得那时候咱们家还养了只兔子,可机灵了。”
说起兔子,姜晏突然想起姜殊还在背包里,他拉开拉链,只见那傻东西在包里睡得四脚朝天,他无奈的把他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进门处的鞋柜上,对阮思明道“就是这只,他是我师弟。”
阮思明吃了一惊,这天底下奇奇怪怪的事情可太多了,如今听说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笑了笑“咱们一家人这回算是整齐了。”
三人到了家没见到阮老头和刘春花,饭桌上的菜盘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用保鲜膜包了起来。
阮思明正想给他媳妇打电话,电话还没拨出去,阮老头和刘春花就带着一身寒气进门了。
“爸,你们去哪儿了?”
阮老头把外套脱下来,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缓缓说道“买牛奶去了,才想起来家里没牛奶,他们早晨没得喝。”
“那你给我打电话,我去买就得了,这么晚出去你说危不危险?”
阮老头没工夫理会阮思明的抱怨,拉着席然上下打量,连连问道“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实在不行就回家来吧,就说你是阿清的儿子,没人会怀疑,不会露馅儿的。”
席然微微笑了笑“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都不吃饭,先吃饭吧。”
“等你们一块儿吃,也不差这会儿了,看看我都做了啥菜,都是你们喜欢的。”刘春花一开口,屋里就热闹了,大嗓门愣是把睡死过去的姜殊给吵醒了。
刘春花把几盘冷掉的菜拿回厨房热一热,席然跟着进去帮忙。
刘春花对席然的感情很复杂,她没什么文化,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对席然好也完全是因为阮思明,可无论如何席然喊了她二十年的妈,她对席然总是有一些类似母爱的情感,这几年突然改口叫婶婶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席然拿了碗盛饭,说道“婶婶,我给你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等会儿你试试大小。”
“回来就是了,还买什么衣服。”刘春花想了会儿问了句,“然然啊,你要不然回来住吧,你看爸明年都九十岁了,他天天都念着你们。”
席然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不是不愿意回来,但这几年他们周围总是出现大大小小的怪事,回来住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鸡蛋仔(二)
刘春花今年六十五岁了,她有时候回顾起自己的一生,总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小她十几岁的弟弟,和阮思明结婚的时候她已经快四十了,是小镇上远近驰名的老姑娘,很多人都觉得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就算是嫁出去也一定嫁不好,兴许是家中大姐的缘故,也兴许是流言蜚语听得多了,刘春花的脾气很泼辣,时间久了连媒婆都对她敬而远之。
阮思明刚搬来小镇没多久就认识了刘春花,他比刘春花还小几岁,人老实,又讲道理,家里三个男人都能挣钱,生活没有负担,厂里面的同事都以为阮思明会找个年轻一点的姑娘,谁知道他却认准了刘春花,两人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还很快结了婚。
但这段婚姻却并没有被人所看好,刘春花年纪大了,好几年都怀不上孩子,过了四十岁就更难生了,可谁知道两人非但没有离婚,还领养了一个漂亮懂事的小男孩。
在那个年代,尤其在这个落后的小镇上,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除非是男人身体出了毛病,否则很少有家庭会选择去□□。
别人怎么想刘春花不知道,但刘春花知道的是,阮思明这几十年里从来没有因为她不会生育而埋怨过她一句。
她第一次知道阮熙清身世的那天,阮思明告诉她,他们得搬家了,如果她愿意,就四个人带着孩子一起走,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就让阮老头带着席然两个人走,他陪着过去安顿下来就回小镇。
刘春花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后来发生了太多怪事,见的多了反而就不觉得怪了。
对于席然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起初有一点惧怕,渐渐地变成了尴尬,甚至是坐立难安,可当席然用那双清澈的不沾一点污秽的大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心疼。
长命百岁又能怎么样,他不断的忘记自己是谁,就像是这些年都白过了一般。
说起来刘春花和一般的女人确实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她对阮思明不仅是爱情和亲情,她对阮思明也有感激,是阮思明带着她真正去看了这个世界,带着她好好的活了一回。
刘春花的思绪在往事中游走了一圈,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唤起了她的注意力。
她把炖着排骨的火关了,另起了一个炉子烧热水,准备下面。
他们年纪大了,吃的很清淡,早晨都是随便吃点,但姜晏和席然回来了,刘春花就想给他们吃点好的,于是一大早就起来烧了排骨,给他们煮小排面吃。
席然闻着香味进了厨房,吸了吸鼻子说道“好香。”
“香就多吃一点。”刘春花眉开眼笑。
阮老头今天没去下早棋,一早上都没精神,姜晏起床后就陪着他在客厅里下了一盘,等面下好,一家人齐全的坐在饭桌上吃面。
姜晏喜欢吃面食,也喜欢红烧的菜,满满一大碗面都吃进了肚子里,吃完也没停下,拿起桌上的牛奶,插上吸管就开始喝。
“我就说他们早晨得喝牛奶吧。”阮老头眯着眼笑,笑得眼角起了褶子。
阮思明跟着笑“行了,爸,您说啥都对。”
姜晏回小镇有段时间了,离中秋之期还有一周时间,这几天他和席然无所事事,每日陪着阮老头去小公园下棋。
自从席然帮一位陌生老太太上树救过猫之后,公园里蹲点的老头老太都知道了这是阮老头的小孙子,成天旁敲侧击的想给席然介绍女朋友。
阮老头天天打着哈哈,敷衍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呐?”
“这咋叫包办婚姻,双方见个面,要是看对眼了,不也是自由恋爱嘛。”
阮老头摸了摸怀里的小兔子,微微叹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操这个心了。”
和他对弈的老头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不留神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也老了。”
“是啊,时间太快了,小时候的事情好像还在眼前。”阮老头将棋子一推到底,“将军。”
“哈哈,输了输了。”老头重新开始摆棋,“说起来你那大孙子年纪也不小了吧,就是不爱笑不太好,有好姑娘也得被他给吓跑。”
小兔子翻了个身,把肚皮对着太阳,心道可不是么,连妖怪都能被他吓跑,何况软绵绵的小姑娘呢。
阮老头把兔子放下地“是不是饿了?找云深去吧。”
“哎,阮老头,你怎么把它给放了?别跑丢了。”
“不跑,这兔儿识人,来,咱们继续下棋。”
席然坐在草地上,低着头认真的编蚱蜢,面前围坐着一圈小朋友,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
姜殊飞快地向他们奔来,挤开小朋友窜了进去,稳稳地趴在席然的腿上,叫嚷道“然然,我也想要一个。”
席然耳朵一热,脑海里传来了姜殊的声音。
他把编好的蚱蜢一个个分给孩子们,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好了,去玩儿吧。”
孩子们拿了蚱蜢,兴高采烈地和他道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姜殊用爪子扒开他的手心,可怜巴巴道“没了。”
席然从背后摸出一条棕树叶子,晃了晃道“瞧,还有一根,我这就给你编。”
姜晏冷哼“惯的他。”
姜殊不搭他话,转而说道“咱们去吃烤肠吧,还有茶叶蛋和关东煮,我还想喝橙汁儿。”
“我想掐死你。”姜晏气闷道。
席然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干嘛这么凶,我也想吃了。”
“我去买。”姜晏问,“还要吃别的吗?”
姜殊急忙道“还有……唔唔唔……”
席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姜晏道“没有了,就这些。”
姜晏瞪了眼耍赖撒泼的小兔子,起身去买吃食。
席然摸摸姜殊的脑袋“不要惹晏儿生气,点到为止好吗?”
“好吧。”姜殊踮起脚,粘糊糊地往席然身上蹭。
席然笑得不行,仰着头把他拉开一点“不要撒娇。”
“我想在身上蹭一点你的味道,这样师兄就不敢揍我了!”
“你再不下来,我就揍你!”
席然被他闹得身体往后倒,干脆就躺在了草地上,姜殊一个没扒牢,从他肩头滚了下去,摔在了草地上。
席然仰头看着天空,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小巧的瓜子脸,卷曲的长头发从耳畔两侧自然下垂。
“阮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席然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那女孩就站在他面前,激动地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捂着嘴说“他们说你很久没回家了,没想到这次回家竟然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