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雅臣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又不放心的转身打量了一下低下头看不清神色的日向尘——感受到这打量目光的少年眨了眨眼，抬头回视着他，眸光疑惑。
“咳。”长男掩饰性的咳了咳，“我真的走了，有事的话就立刻按铃知道吗？我会尽快赶过来帮你的。”
日向尘点了点头。
阳光抚过他苍白精致的面容，为他柔软的发丝撒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暗红色的眸子在和雅臣交谈之后终于多了点神采，在阳光的映照下浮动着点点暖光。
他如果是在宠爱中长大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活泼又开朗，非常惹人喜爱的孩子吧？
雅臣暗自叹息了一句，然后微笑着替日向尘关上了病房门。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之后，少年就望向了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一目连。日向尘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妖怪难得脆弱的姿态，眉宇间浮现出了挣扎和忧虑的情绪。
如果我总是害身边的人受伤的话。
是不是离开我会比较好呢。
他握紧了拳，半晌后又颓然的松开了手，唇边微微弯下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尘。”
被他注视着的妖怪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茫然的喊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坐起身转头看向了他。
“怎么了吗？”捕捉到了他脸上残留下来的情绪后，一目连语气温和的询问着原因，“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是不是身上的伤口很痛？”
妖怪没有询问红利的下落，也没有询问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没有被任何事情撼动。
日向尘张了张嘴似乎想倾诉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很痛。”
他的表情依旧很难看，就像是一头闯进了死胡同所以再也无法逃开猎人的枪弹的小兽，惶恐又无助，失去了对未来的方向。
——看起来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痛苦。
“尘，是在为了红利而悲伤吗？”一目连神色平淡的说出了少年刻意逃避着的名字，“为什么要悲伤呢？她完成了心愿离开，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
很好的……结局？
日向尘卷翘的眼睫颤动着，沙哑的声音带上了颤抖“我看着她为了挣脱束缚扯断自己的四肢……看着她为了救我再一次杀了人，看着她消失在世界上。”
“如果没有我，她大可以随便守着一个人，轻松快乐的生活着——直到放下执念。”
总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总有人因为我而受伤。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妖怪安静的听完了他的话，璀璨的金眸里浮现出几分不解“为什么尘要做这些假设？”
“如果没有你，红利根本清醒不过来。她的结局大概会是背上一堆血债之后碰上某个会术法的人类——然后被人类杀死。”
“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目连下床走到了日向尘身边，伸手抬起了少年低下的头。
“或许有遗憾，或许会伤心，或许会不甘……但有一件事情是无法否认的——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下的。”他看见了日向尘开始泛红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理解她的做法，也认可她朋友的身份，所以我会尊重她的决定——我不会去为了她做下的决定而后悔，也不会因为觉得亏欠了她而止步不前。”
“最好的做法，难道不是背负着她的希望努力又认真的活下去吗？”
“如果你为了重要的人牺牲了，那你最后的想法会是什么呢？”
“……最后的想法？”
听见这个问题的少年愣了愣。
我最后的想法会是什么呢？
——姐姐已经坚强很多了，以后已经可以勇敢的对别人说‘不’了吧？笨蛋侑介肯定追不到姐姐的，所以赶快看清现实另外找个适合的女孩子吧。到处撩人的要哥以后真的不会深陷修罗场吗？祈织哥应该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自责吧，他可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
而且……说不定我可以因为‘想要信仰一目连’这个念头存活下来不去转世呢。
脑袋里一瞬间涌出了一大堆的想法，看起来杂乱无章，找不到头绪。
可是。
[想要你们过得好好的]
[希望我离开之后你们依旧可以幸福的笑着]
[……最喜欢总是温柔对待我的你们了]
原来在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杂念都会化为同一个想法——我不想让我的离开成为你们悲伤的源头。
“尘。”
听见声音的少年看向了站在身前的妖怪。
“如果是我的话。”
一目连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微微弯下了漂亮的眸子。
“我最后的想法会是——无论如何，日向尘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最喜欢的人类。
我最重要的存在。
在我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真是……太好了。
妖怪看见少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动容神色——他扬起了唇角，用那双带泪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然后缓缓的张开了手臂“虽然连说了很多，可还是会觉得难受。所以，一目连大人，介意给你虔诚的信徒一个拥抱吗。”
“……不介意。”
一目连从善如流的倾下身子，轻轻的抱住了浑身是伤的少年。
[即使知道你不是温室的花朵]
[依旧想要把所有的危险拦在你身前]
[我愿意为了你而牺牲]
[因为想让你活下来]
[幸福又美好的活下来]
第62章 真相
人类总是很容易在悲伤的记忆中迷失前路。
即使在旁人的安慰鼓励下对自己说出了‘要努力的继续走，不能停下脚步’这样的话，却依旧会在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后再次沉溺于悲伤的海洋。
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么的坚强，都会在被触及到内心的伤口时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
一目连一直都是知道这些的——他们会被后悔和自责压垮，会无法承受他们生命的重量。
所以在看见日向尘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对于红利消失这件事的想法——人总是矛盾的，他们经常会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才能站起来。
妖怪不介意成为日向尘站起来的力量，更何况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已。
每个人都会面临许多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代表了自己的意志，如果他们不后悔的话，为什么其他人还要为了他们自己都不后悔的选择而陷入痛苦之中呢？
在作为风神的时候，一目连听见了来自人类的祈愿，一句又一句的求救话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出手救了向自己求助的人类。即使失去了一只眼睛，他也从不后悔，因为他认为身为神明的他，有着回应人类祈愿的责任。
在孤独等待着信徒的日子里，一目连也只是稍微怅惘了一下，然后一如既往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护卫着所有来到这片土地的人类。直到不被任何人信仰只能堕落为妖时，他保护人类的想法也从未动摇过，更不会去为了自己的现状而后悔。
这个世界没有辜负他的等待。
它把日向尘送到了他的身边。
——有着暖阳般的发色的少年背着包踏上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一步又一步的走近了荒芜破败的庙宇，捡起了阶梯上沾满灰尘的木牌，然后望向了站在阶梯之上的妖怪，弯下了漂亮的暗红色眸子。
看。
回应你期待的人类来了。
冥冥中有谁在耳边低语。
原本平行的命运线交织在一起。
“连，你说的话我认真的思考过了。”早上还死气沉沉的少年忽然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转头看向了他，“红利救了我们，所以为了不辜负她，我应该更加努力的活着才对吧。”
“明明之前与师父分离的时候就做下了这种决定了，却在红利消失后又一次低沉下来。”
日向尘微微垂下了眸子，唇角的弧度带上了自嘲的意味。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小了。但是又没办法改变这弱小的现状，所以无法抑制的选择了逃避。”
他用不了术法，只能不断加强自己的体术，可在碰上同样精通体术的存在时，他就会变得非常被动，甚至是像这次一样被压制进绝境。
他直白的戳穿了一系列事件的本质问题，让妖怪短暂的沉默了一段时间“尘……不用苛责自己。”
一目连移开了落在少年身上的视线“我们这次碰上的僧侣，全世界到达他这个高度的人类都不会超过十个……他可能是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了悠长的寿命，又在术法上格外有天赋，再经历过无数次的实战后才有了现在的能力。”
“所以，尘不需要把他当做自己努力的方向。”
言外之意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的。
日向尘……
“而其他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在我的保护下伤到你的——其实我要是早点知道这次碰到的僧侣就在门外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不需要如此被动了。”
一目连语气平淡的向少年解释着。
他并没有对少年说出全部的真相——在僧侣攻击他的瞬间，他犹豫了一下，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他被僧侣打成了重伤，只能向日向绘麻求助。
长久以来守护人类的本能，终究让他在最重要的一刻迟疑了。
他也有自责和愧疚，可所有的情绪在睁开眼看见日向尘的时候都被收敛了起来——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他是最有可能把跌入深渊的日向尘拽出来的存在，如果连他都低落下去的话，那日向尘怎么办？
人类的情感总是比妖怪要敏感脆弱得多，一个不慎就会走向歧途。
所以他必须告诉日向尘‘你得算上红利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才行’。
对妖怪脑海里浮现出的各种复杂想法不得而知的日向尘听完他的话后一言不发的躺回了床上，开始构思自己变强计划的一二三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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