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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贾赦归来 第13节

作者:苍白少女 字数:34676 更新:2022-01-10 00:15:20

    不过,政老二这次倒是让大老爷刮目相看了一回。从来都标榜唯母命是从乃至孝之人的政老二,这回居然顶住了贾史氏要回金陵老家的豪言,死活是把儿子宝玉拘到了身边。甚至放出狠话,老太太若要回金陵,他必然告假亲自送老人家回去。

    贾母被政二老爷气得仰倒,指着板着脸的贾政,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她的亲儿子啊,她疼了一辈子,宠了一辈子,为之谋划了一辈子的亲儿子啊怎么竟然会这样对她一听她说要回老家,竟然丝毫也不拦住,甚至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黯然神伤中的贾母,也顾不上宝贝孙子了,头晕脑胀地被人抬回了荣庆堂。剩下一个王夫人,孤掌难鸣又怎么拦得住二老爷,又被当众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之后,羞愤难当地回了自己房里。

    只可怜贾宝玉啊,自此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当初,在随赦大老爷去金陵的路上,他便被严加督促过。可当时的情形和如今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他的亲爹,可比大老爷那大伯心狠多了。

    宝贝孙子儿子受了那样的罪,每日里起早贪黑的读书习字,眼看着没几日便瘦了一圈儿,贾母和王夫人看在心里,疼在心里。可这回贾政的意志十分坚决,谁说什么都不管用,他就认准了宝玉需要督促,每日都必须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才行,不然就是一顿板子,谁劝都没用。

    这府里毕竟还是男人当家,当贾政不理会她们的意见之后,贾母和王夫人便什么也做不了。婆媳两个无奈之下,只好眼不见为净,只每日吩咐了下人好好伺候宝二爷,却鲜少亲自去探望了。

    如此一来,就更苦了对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的贾宝玉,原还盼着老太太、太太能来解救于他,谁承想慢慢地竟连面儿也见不着了。宝二爷心里的苦,又该跟谁诉啊也就是身边还有几个贴心的大丫鬟,不然他可活不了了。

    贾母她们疏忽了贾宝玉,其实还有修建省亲别院的原因。那园子实在是消耗太大了,荣国府账上的银子投进去不过是杯水车薪。婆媳两个也狠心跺脚咬牙地掏了几回私房银子,可扔进去也没听见什么响声,若是再这么下去,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事情也果然如赦大老爷所想,那婆媳两个都没商量,便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到了娘家和姻亲头上。刚好史、王、薛三家如今都不差银子,从远洋海贸上挣了不少,掏起钱来倒还痛快,算是解了荣国府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薛家,为那个省亲别院,可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唉,你姨妈三天一趟,五天一回的,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头啊。”临近过年了,薛姨妈却没有新年的喜气,反而愁眉苦脸地坐在炕上,对着女儿抱怨道“这三天两头的,都从咱们家借了十几万两银子,可她那园子却连个地基还没打好呢。”

    屋子里暖和,薛宝钗只穿了见粉色小袄,趴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劝解道“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银子,便当是给了太妃娘娘吧。咱们家皇商的身份,明年就该审核了,哥哥如今却还撑不住事。宫里若是没个人说话,怕是会受些影响。”

    薛宝钗这也是无奈之举,她们家若是连皇商的身份都没了,那还能剩下什么就她哥哥那样子,又哪里是能受得住家业的,没了皇商的名头儿撑着,怕是三两年就得败了。她们这房本就是得罪了本家的,身后连个倚靠都没有。

    更何况,她宝钗本就是个有志气的,心里也有股子直上青云的志向。当初举家进京的时候,虽说有族人的逼迫,但也是为了她的前程打算。顶着个皇商的牌子,她便有入宫参选的资格,哪怕是宫人的小选呢。只要能进到那里面去,她薛宝钗有自信能出人头地。

    “我可不就是想着这点,才每次都不曾回了你姨妈去。日后你若是进了宫,怕也得宫里的娘娘给使劲儿呢。更兼之,她是伺候老圣人的,跟你就不会有冲突,自然会全心全意地帮着你。若不是看着这个,我能那么大方才怪呢。”

    薛姨妈拉住女儿莹白玉润的手,边摩挲着边道“你放心,我已经将咱家的意思透给你姨妈了,她也答应说,等改日进宫请见娘娘的时候,好好帮你说道说道的。只是,今上登基也有几年了大选小选却一直都听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重开啊。”说到此处,薛姨妈便又是一叹。

    “别的我倒不担心,不是我这当娘的夸口,你这样的若是还选不上,那宫里选人的怕都是瞎子聋子了。我只怕啊”薛姨妈目光慈和地端详着女儿的容貌,叹着气愁道“我如今担心的,唯有你的年纪,过了年就十五了。及笄之年,可是耽误不起的。”

    “妈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是没那等机会,那也是我的命罢了。倒是姨妈那里能不能真的给咱们家使力呢如今,二丫头不说,那是荣侯爷的掌上明珠,怕是不会送到那里面去吃苦;倒是三丫头,已经被老太太养在了身边,贾家怕是对她有些想法。”

    薛姨妈说的,也正是薛宝钗担心的。她是有自信能在宫里熬出头,可若是命不好,根本就进不去又该如何是好呢难道真如当初所想,退而求其次地嫁给宝玉她不想这样。

    不是她薛宝钗眼界高,看不上荣国府的宝二爷,实在是贾宝玉让她看不见希望啊。即便是如今有姨夫的严厉督促,可她还是听丫鬟们说起过,宝玉是如何见缝插针地偷懒、糊弄事的。更何况,他屋子里的那群丫鬟们便让她有些望而却步啊。

    薛宝钗倒不是怕那群小丫鬟,只是觉得不值当罢了。她若是进宫去,跟圣上的妻妾们争斗,那也算是得其所了。可若只是嫁了个没什么出息的世家子弟,还要跟小妾们斗得死去活来,便是将她们全都斗倒了,又能有什么荣耀

    “要说,三丫头也是个有心计,有成算,有志气的,不过是她却不足为惧。”对女儿的担心,薛姨妈却置之一笑,开解道“你姨妈是什么心性,我还能不知道三丫头便是养在她身边长大的又如何,不但不会有丝毫怜惜不说,怕是更会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呢。那三丫头杵在她跟前儿,可不就是个明晃晃的证据,证明她拢不住自己的丈夫,她能真心对三丫头才怪呢。”

    “况且,三丫头若真的进宫得了势,人家可是有亲娘、亲弟弟的,还真能对嫡母、嫡兄有多倚重再说,娘娘是伺候老圣人的,若三丫头伺候的当今,可不就成了整个荣国府的依靠,你姨妈还能在正室的位置上坐得那么安稳么便是坐得稳当,可那宠妾灭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啊。”

    “你姨妈从来就是个心思深又多疑的,还能想不到这个,她明白着呢。你就瞧着吧,甭管老太太有多看重三丫头,她啊你看着吧,恐怕是难进到宫里去。”薛姨妈说得很是笃定,这建立在她对姐姐的了解上。

    薛宝钗默默地点头,对她妈这番话倒是认同了。她对姨妈的了解,自然比不过母亲,但这两三年的相处下来,多少也看明白了些姨妈的性子,还真是同她妈说得相似。那就是个面慈心狠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里对三丫头怕还真没什么好感。

    “只可惜啊,二姑娘总是不在府上,不然你们多相处相处,便能跟荣侯夫妇拉近关系。日后宫里有个什么消息,也能提早知道一二,也好早做准备。”薛姨妈只觉得今儿自己只剩下叹气了,眼带惆怅地道“也怨你爹去得早,不然哪用得着咱们女人家这么盘算啊。”

    见母亲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薛宝钗连忙依偎到她的怀里,轻声细语地好生安慰。

    荣庆堂里,被这娘儿俩不看好的二姑娘贾探春,如今却是踌躇满志的。元月初一生的大姐姐,果然是个有造化的,不但自己当了太妃娘娘,还给她这个妹妹也送来了造化。如今,她一个庶出的女孩儿,能得老太太和老爷如此看重、培养,可都得谢谢她那有造化的大姐姐呢。

    虽然每日里都被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功课包围着,但贾探春却是甘之如饴的。从她懂事以来,深恨的就是这庶出的身份,如今有了能忽视掉庶出身份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不去珍惜呢若是日后她能得宠封妃,又有谁会在意她是不是庶出呢

    皇宫里的当今皇帝陛下,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两个芳龄如花的小姑娘觊觎着。他正跟同样不知道祜祜被觊觎了的赦大老爷一块儿,研究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养心殿的书房里,所有碍事的东西都已经被挪开了,只在地上铺着一张偌大的地图,几乎将整个书房占据。

    赦大老爷同宇文祜一左一右地趴在地图上,大老爷手中还握着枚放大镜,比划道“瞧见没,这里、这里、这这可都是好地方啊,有煤矿,有铁矿,有金矿等等各种矿。祜祜,咱们把它们占下来吧。”

    第八十六回 养心殿老爷得承诺 大明宫父子要翻脸

    这两年远洋船队除了海贸获利之外,另一项功劳便是海图的完善。如今铺在地上的这张大地图,在赦大老爷看来便可算是简陋的世界地图了。在地图上面,除了各大大洲大洋都有了标注,虽然轮廓看上去有些古怪,但也无伤大雅。

    宇文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副地图时的心情,激动、兴奋之情且不说了,最让皇帝陛下记忆犹新的,便是那股子井底之蛙的羞惭感。就想赦赦说过的,不到外面去看一看,便永远不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

    他随着大老爷的指点,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在地图上点点画画,脑子飞快的旋转着。既然老天让他知道了,天下竟然这么大,而庆朝如今不过是偏居于一隅,这便是给了他宇文祜机会成为千古一帝的机会啊

    历朝历代,都会有那么一两位帝王被标榜为千古一帝,但其实多出于臣子对君上的吹捧罢了。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机会却不同,他有机会超越所有的前辈,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啊。

    想到这里,宇文祜不由将目光看向仍旧沉浸在讲演中的赦大老爷,盯着他因兴奋而绯红的脸颊移不开眼。这个人,也不知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还是

    赦大老爷却没注意到这个,抬起头拉住宇文祜衣袖,声音略带着亢奋地道“祜祜,我想建造铁路,上面就可以跑蒸汽机车,绝对又快又稳的。乘蒸汽机车出远门儿的时候,可比骑马和坐马车舒服多了。省得每回出门,我这骨头都被颠得散了架子似的。”

    “不过,咱们如今的钢铁产量很成问题,想要铺设遍布庆朝的铁轨什么的,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呢。”说到这里,赦大老爷怅然地叹了一声,但旋即便又打起精神来,两眼放光道“那也没关系,钢铁不够用,咱们就炼铁炼钢嘛,这个我也会的。”

    “是,还是我们赦赦的本事大。”宇文祜闻言笑了,手指轻轻敲他脑门儿一记,打趣道“你这么本事,倒是说说看,我该如何奖励你呢要不,再升一升爵位好了,上回都是老圣人抢了先,这回可不能让他再占便宜了。”

    对升爵位这事,赦大老爷还真是不怎么上心,闻言忙摇头道“可别,且叫我缓缓吧。你登基也不过几年而已,算算我这爵位都升多少级了。那帮子勋贵们,尤其是军功出身的,瞅我都跟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好像我抢了他们老娘似的。”

    宇文祜一听就大笑起来,显然对这情况也看在眼里,惹得大老爷没好气地瞪他。

    自打庆朝开国之时,曾大封了一回爵位之后,几位帝王对爵位都是比较吝啬的。这从世袭爵位的递降,就能看得出来。一般情况下,除非是身被偌大军功的,很少会新封或提升爵位。这么些年来,唯一能称得上例外的,就是赦大老爷了。

    在同僚们的眼里,这厮也就是个运气好的。南边发了大水,正好他就献上了水泥;新帝正愁国库没银子修河工,他就弄出个远洋船队,还好不好地被老圣人看在眼里。这接二连三的,爵位蹭蹭地往上升啊,让他们这些疆场上卖命的,情何以堪啊

    也正是因为这个,赦大老爷在朝堂上没少被人排挤,都快落得个孤家寡人了。不过这也正合大老爷的意,老爷他是立志要给祜祜做孤臣的,旁的那些不来跟他套近乎正好,也省得他整日板着脸装孤傲了。

    “祜祜,我这么有本事,你又这么想奖励我,那咱俩商量个事儿呗。”赦大老爷被笑得黑了脸,胆大包天地拧了祜祜的腰间肉,见他被拧得敛了笑容,才笑着说道。说话间,一双桃花眼巴巴地盯着宇文祜,其中的殷切简直要溢出来。

    “你,且说说看。”宇文祜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微微垂下眼睑,揉着腰间泛疼的软肉道。这货下手黑得很,腰上肯定是要青一块的,就这还想要奖励

    赦大老爷见状,也赶紧讨好地伸过手去,胡乱帮着祜祜揉腰,等被嫌弃地推开了,才道“那什么祜祜啊,你的那什么后宫里头,往后能不能能不能不收留贾家的姑娘们一个都不要收留,好不好”

    似乎是怕宇文祜误会,大老爷不停嘴地解释道“你看啊,祜祜啊,咱们俩呢是好朋友,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对吧那要是我的侄女儿啊什么的进了你的后宫,那咱俩不就差了辈分儿了嘛。我平白无故地就长了一辈儿,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宇文祜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来,面带诧异地看着大老爷,半晌方道“贾赦赦,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已经有个侄女儿当了太妃呢。那你说说,你跟我那父皇,该怎么算辈分儿啊”说到这儿,没好气地敲了大老爷一记狠的。

    脑门儿上挨了记响的,赦大老爷惨叫一声捂着头,面容委屈地怨道“还不是老圣人,都多大岁数了,还老牛吃嫩草儿呢。我原还打算跟你说一声,找由头把元春放出宫来,谁知不过是晚了一步,倒叫老圣人占了便宜”

    “得了吧,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宇文祜听他叫得惨,不由拨他捂着头的手,一看果然红了一片,便帮着揉几下,瞪眼道“老圣人也是你能编排的,毫不赶紧闭嘴。我这宫里都快成筛子了,谁知道那一句话叫他听了去不高兴,你就等着挨骂吧。”

    “啧,那祜祜你岂不是很惨,根本连一点隐私都没有了。”赦大老爷闻言咋舌,委屈的眼神立马变成了怜悯,或者怜惜都这么大了,还被爹看得死死的,简直没活头儿。

    宇文祜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是十分命苦的,时刻处在老头子的监视之下,身边随时都可能出现背叛者。赦大老爷看得心都疼了,对老圣人的唾弃更上一层楼。

    若是太上皇真听到他们这番话,怕是要怒掀桌子的。

    老四个混账玩意儿,老子安排的内线早就被拔了个干净,如今的养心殿铁桶一样水泼不进,竟然还跑到臣子跟前装可怜。特么的,老子的大明宫如今还不知道有他多少内线呢,老子难道就不可怜

    还有贾恩侯那个蠢小子,老四说什么就信什么啊,脑子呢

    许是皇帝陛下被赦大老爷的安慰取悦了,勾着嘴角保证道“放心吧,你们贾家的丫头都小着呢,我可不跟老圣人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多嫩的草儿都能下得去嘴。且安安你那心吧,咱俩差不了辈儿的。”

    “甚至,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后宫里的人已经够了,并不打算再添人进来。毕竟,色是刮骨钢刀,男人还是应该将更多精力放在大业上。贾赦赦,这么说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话,显现出宇文祜开疆拓土的野心,听的赦大老爷也是眼睛一亮。甚至,大老爷不光是眼睛发亮,便是连心也是“嘭嘭嘭”地。

    “放心祜祜说什么,我都放心”得了这话,赦大老爷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再也不用担心跟祜祜差辈儿了,真好啊

    商量完差不差辈分儿的事,两人似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不由而同地低下头去看地图,口中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热火朝天的,相隔不远的大明宫里,气氛却不怎么融洽了。

    “老八,听我一句劝,放手吧。”大明宫的暖阁里,除了老圣人和对面的八王爷,便再无一人了。便是老圣人贴身伺候的戴权,也被派出去,守在门口了。

    老圣人口中的老八,乃是宇文祜的八弟,名叫宇文礼,宇文祜登基后被封为忠恭亲王,人称八王爷。

    “父皇这话说得奇怪,倒叫儿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若说是那个位置,儿臣不是早就已经放手了么难道说,父皇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了当初您是怎么将儿臣碾进泥里的”八王爷此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太上皇闻言微阖了双眼,但旋即便又睁开,直直地瞅着老八,道“老八,我到现在仍旧是坚持己见,并不赞同你脱颖而出,继承皇位。如今瞧着老四的成绩,我认为我没有错。”

    “是呀,你没错,老四没错,那错的自然就只能是我了。没关系,这种事我碰见的多了。以前还有老大他们做替罪羊,前两年连老大都没了,弄得大伙儿人人自危的。我这不就低调了很多吗,父皇怎么又惦记起我这边了”八王爷笑着说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他如今确实在朝中安静许多,大多数时候除了去早朝转一圈,便将自己关在王府里,别说是出门了,轻易连访客都不给登门的。他已经如此了,却不知他的父皇还有什么意见,开门见山地,就让他“放手”呢

    老圣人并不是个脾气好的,深吸口气后,强忍着怒意道“低调是低调的连皇位都想推翻吧”

    第八十七回 一言不合父子互嘲 八王一党暗中聚会

    太上皇的话,问得低沉有力,听在八王爷的耳中却仿佛丝毫没有触动,只神情平淡地看着他的父皇,道“还请父皇慎言,您的话儿臣愧不敢领。对于皇上,儿臣这做弟弟的,是心悦诚服的,早已经熄了给那位置的想法。父皇,您可不要愿望了儿臣啊。”

    “呵,”老圣人被气笑了,指点着八王爷,道“没想法了老八啊,你这话说出来,不要说旁人了,你自己信么那贾元春明明都已经安安分分地,准备到了年纪就出宫的,为何如今当了太妃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我这老头子,到头来落得个老不修的名声儿,为的又是什么,啊老八啊,你那所谓的安分,可是真的安分了”

    他见八王爷不吭声,又继续道“当初船队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除了老四怕也就是你获利最多了吧。还有那些海船的事,表面上看是被卖得七零八落的,可有多少是掌握在你手里的便是没有一半,也得又三分之一还多吧。虽都是打着别人的名头,可咱们父子,你们兄弟的,几十年下来,谁又不知道谁呢,这些想来老四心里也有数。”

    “前阵子,老四为什么把小五、小六都送出去了还不是他要举起刀子了,担心两个小的留在宫里,会遭了无妄之灾么。老八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人又是个聪慧精明的,为什么就看不清形势呢老四如今已经稳住了,你推不动他。甚至,别说是你了,便是我,轻易也动不得他了。”

    太上皇这话可谓是句句肺腑之言,连当爹和当皇帝的脸面都暂且抛下了,力求能让八儿子听进去,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安生生地当他的王爷,稳稳当当地过完下半辈子。

    他老人家如今也这么大岁数了,不当皇帝这几年蹉跎下来,倒是没了刚禅位后的雄心。他这一辈子儿子生的不少,可如今还能瞧见的,却也没有几个了,实在不想再看着儿子们手足相残。

    这几年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只要不是越过了底线,老四还算是个能容人的。当然,老圣人也明白,若是越过了四儿子的底线,那老四他也不是个易与的,心狠手黑不在话下。就好像当年老四南巡回来时的那一回,不就逼得他亲手处置了老大么。

    八王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老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些肺腑之言听进去,反而答非所问地道“今年这大半年,皇上派荣侯到南边儿去做什么了听说荣侯在宁波逗留了很久,难道说又造了些好船据说,那些船是会冒烟的,难道不怕烧”

    “是,好船,好得都要能上天的好船。”老圣人丧气地翻了翻白眼,知道这倒霉儿子八成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当下也不再苦口婆心,只道“有工夫操心那个,还不如回去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当初要不是看你膝下空虚,老子说不定就把皇位传给你了。”

    儿子少,这从来都是八王爷的死穴,如今被皇帝爹毫不留情地戳了,一直平静无波的脸色也不由裂了裂。一双锐利地凤眼扫过去,很有些报复地说道“贾太妃的年纪刚好,父皇又是老当益壮,也该让她给我们添个弟弟妹妹才是。”

    老圣人面色猛地一红,指着门口怒骂道“给朕滚”小兔崽子的,竟然连自己老子都敢挤兑,都成什么玩意儿了。这若是当年他还在位的时候,这几个小王八蛋,有哪个敢跟他炸刺儿的如今可倒好,一个两个三个的,没一个好东西

    八王爷对他老子的表现比较满意,施施然地行礼告退。只是,等一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八王爷的脸色就不由阴沉起来。他是真没想到,往日到底是低估了老四,如今竟然连老头子都认输了,真是好手段。

    待回到了王府,八王爷没有耽搁地来到一处隐蔽的书房,里面已经坐着几位在等他了。见到八王爷进来,几人皆站起来见礼,随后又落座之后,才有一人问道“王爷,老圣人叫您进宫,可是”要再次合作啊

    “老圣人年纪大了,便有些不耐烦那些争来抢去的事情,且让他老人家度几天清静日子吧。”八王爷明白那人话中的未尽之意,当下微垂着眼眸,摇头道“日后有什么事,能不惊动那边的,便不要惊动他们了,想来老圣人也会跟他们打招呼的。”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人纷纷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人更是摇头苦笑道“其实,自打贾太妃那件事起,咱们就该能预料到的。明明要算计的是当今那位,却偏偏落到了老圣人的嘴里,若不是他老人家愿意,谁还能逼着不成”

    又有一人也是摇头,怅然地说“原想着把贾元春送到当今面前,等她日后生下皇子,那贾家便成了外戚。到时候且看着,当今还能不能那么宠信他贾赦。便是短时间里也许不妨事,可总有君臣离心的那么一天。便是贾赦仍旧忠心耿耿,但当今却定是不会放心的。只可惜,功亏一篑啊。”

    “这本就是小道而已。”八王爷端起茶呷了一口,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心腹们,道“荣侯确实在宁波那边造了新船,虽还不清楚到底如何,但肯定比如今的海船优秀。这个荣侯贾赦啊,真是本王倒是看走了眼。”最后这一局,其中的赞叹十分明显。

    “谁说不是呢。这贾侯爷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心思之深沉,处事之谨慎,世所罕见啊一个世家纨绔,当了二三十年的废物啊,谁知人家竟是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只等着当今一登基,人家可不就立马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了嘛。啧啧,这股韧性及耐性,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说话之人一边夸奖着赦大老爷,一边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另一人,笑道“王大人,我看您家可是做了个亏本生意,当年的联姻对象若是这位荣侯,如今怕是也跟着飞黄腾达了吧。”言语中的讽刺挤兑之意明显,让人听了只觉刺耳。

    他话中的王大人,正是现任九省都检点的王子腾。这王子腾原本并不是他们一伙儿的,原本算是太上皇的人,后来才暗中投靠了八王爷。只是,这人确实有些本事,又在海贸、海船这事上帮了王爷大忙,如今在他们这群里面,倒有了些后来居上的架势。

    王子腾的脾气并不算好,被人这么挖苦自然没有好脸色,乜斜了说话之人一眼,向着八王爷拱手道“王爷,臣报效之心可表天地。”

    说起来,王子腾也是有苦自己知啊。他又不是闲得慌,不去投效当今圣上,偏偏要跟失势的王爷搅在一起。这,实在也是情势所逼,他没有办法啊

    京营节度使,又被称为京城的九门提督,职位也许不高,但位置有多紧要啊可今上登基之后,他也不过在那位置上蹲了不到仨月,就被撵去做九省统制了。什么奉旨巡边啊,见过连丝毫处置权都没有的钦差么看似好像是升官,可手里的兵权丝毫不剩,便是比之前都显得落魄。

    这几年下来,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今上怕是给他打上了老圣人的标签了,那是再不会重用于他的。可王子腾不甘心啊,他才四十来岁,正是该力争上游的时候,怎么能就这么被闲置下来呢他倒是有心去跟今上表表忠心,可人家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啊。

    本来,即便是如此,他倒也没打算投靠八王爷,可谁让当年他脑子一热,做了错事呢。今上南巡归来的那场刺杀,其中便有他的手笔,害得他一上了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王大人不必如此,本王心里都明白。”八王爷向着王子腾摆摆手说道,又暗暗给了说话那人个警告的眼神,方道“如今咱们的船队也出海几趟了,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少,倒是让本王也大开了眼界。外面的天地是那么大,倒是显得咱们庆朝有些小了。”

    “这些年来,咱们都只顾得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倒是不知道外面还有那么多地方,能够让咱们去发现,去统治的。以本王之见,咱们如今有船有人有武器,倒是可以先捡几个好地方,打下来做个根基。开疆拓土,乃是不世之功,也不能都让皇上去操劳,是不是”

    八王爷这话说出来,众人便是一静,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念头王爷这是开始准备退路了

    说什么开疆拓土的功劳,那不过是往脸上贴金罢了。八王爷的心里,大概也是对未来的形势不太看好,正好又有了往外发展的能力,才想着万一事有不谐,便带着家眷、下属们远走海外,到外面去自立为王呢吧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却也没人傻不愣地说出来,反倒纷纷点头赞同,皆称王爷勤勉国事,为君分忧,乃是朝廷栋梁。

    其实,八王爷能这么想也很好,很随他们的意。如今朝廷里,他们早就处于劣势,若是再没了老圣人的暗中支持,怕是八王一党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本来他们还在想着退路,谁知八王爷就先提出来了,果然是善解人意的贤王啊

    八王爷淡笑着看过去,一个个都是什么玩意儿,难怪老子斗不过老四。唉当初挑伴读的时候,老头子怎么就没给他一个赦赦呢

    第八十八回 脱胎换骨贾政得意 贼心不死有借有还

    埋头于绘制图纸的赦大老爷,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向往着,更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被歪曲成了老谋深算、心机叵测的老妖怪。老爷他又找到了奋斗目标,每日里忙得很,可顾不上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月份,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在忙活了大半年之后,终于将历经磨难的省亲别院带到了人间。别院就修建在荣国府后方,但因被荣侯府占去了不少地方,贾母她们不得不又花了大笔的银子买了片地,这才勉强够得上太妃省亲别院的规制。

    为了这样一座省亲别院,不说是贾母倾家,王氏荡产,却也差不太多了。甚至,便是借住在荣国府的薛姨妈母子三个,也被坑了不知多少家底儿。好容易看到园子建成了,薛家母子三个才算长出一口气。这园子虽然是姓贾的,可至少有他薛家的一半儿啊。

    这一日,大老爷正在书房审核图纸清单,林之孝请示了一声进来,回禀道“老爷,那边二老爷命人来请您,说是别院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请您过去看看。另外,今儿会提一些匾额,请您去帮着把把关。”

    赦大老爷这几个月都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分心过问省亲别院的事,此时听说已经建成了,不由得就是一怔。也是,这都十月份了,若是再建不成,那还来得及元宵夜迎驾太妃娘娘。“梦”中那别人煊煊赫赫,老爷他跟外面喝冷风的情景,实在让他记忆犹新啊。

    “让人跟政老二说一声,老子忙着呢,没空儿跟他瞎晃悠。”大老爷黑着脸抬头回了一句,仍旧埋首于工作之中,只是嘴上嘟囔着,“屁的把关,想看老子笑话儿还差不多。明知道老子不懂那唧唧歪歪的酸诗歪曲,还想叫老子去丢人,美得他”

    林之孝答应一声,暗笑着退出了书房。他就知道,老爷可不会给二老爷面子。不就是家里出了位省亲的太妃嘛,如今连个小小下人都敢在他这大管家面前说怪话了,可见隔壁的人如今都是什么心态。

    不过,隔壁上到主子,下到奴婢,难道都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在老爷这儿的分量老爷他是什么脾气,以前就不说了,最近这么几年难道都看不出来那是能忍气吞声,给不待见的人面子的二老爷也是的,难怪如今还在从五品的位置上呆着,这么不会看上峰脸色的,能升得上去才怪呢

    自己的诚挚邀请被拒绝了,政二老爷却并不见多生气,反笑得十分豁达包容,无奈道“罢了,大哥既然有事在忙,那就不便打扰了,且等这园子里的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再请他过来瞧瞧吧。说起来,大哥也有日子不曾上早朝了,衙门里也瞧不见他的影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说罢,二老爷便意气风发地领着清客们,和半路抓来的儿子宝玉进了别院。一路上指点江山不说,更是让宝玉吟诗作对,很是出了一把风头。政二老爷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嘴上虽然仍是动辄训斥,但心里就别提有多满意了。

    看看,这就是他教导出来的儿子啊,诗词文章张口便来,文采风流人物倜傥,别提多出色了。看着如今的儿子,政二老爷就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不过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就让儿子脱胎换骨了。原本一个整日拈花惹草讨胭脂吃的孽障,如今已是出口成章的才子了。

    二老爷如今只等着太妃娘娘省亲之后,便打算再严加督导儿子一阵子,明年就让他考科举去。十三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十六岁中进士他政二老爷的儿子就应该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

    又不几日,荣庆堂那边来人请,说是老太太请大老爷夫妇过去议事,连王熙凤、迎春都给请了去。赦大老爷皱皱眉,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应是太妃归省的日子定下来了,贾史氏那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呢。

    等大老爷到了荣庆堂,贾母瞅着他身后无人,当即便阴沉了脸色。邢氏那蹄子倒真敢跟她拧着来啊,自从她说过那不叫邢氏进门的话之后,这都多少年了,那蹄子竟还真的再也不登门了,便是她命人去叫都叫不来。做婆婆做到她这份上,也真是够窝火的

    贾母心里窝着火气,也顾不上心里的盘算了,劈头盖脸地就对着大老爷骂道“你媳妇呢,还凤丫头,迎春呢我不是特意交代了,让她们都过来么,怎么又不见人影儿几年不给婆婆、太婆婆、祖母请安,一群不孝的东西,女德、女范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因着忙碌,赦大老爷的心情并不好,这会儿还要应付这边的破事儿,心情就更不怎么好了。闻听了贾史氏的斥骂,当即便抬眼瞪过去,不耐道“老太太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她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能顶什么用再说了,不是你当初发了话,不许邢氏再进门的嘛。怎么,人家如今仍守着你的话,反倒成了错儿”

    头发长见识短,几个字狠狠地戳在贾母心上,瞪着大老爷的眼睛就更阴冷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孽种是指桑骂槐地说她呢。可这么一会儿她也回过神了,今儿是有事求到孽种头上的,万不能为了置气而耽误了正事。

    “好、好、好,你那媳妇是个好的,旁的都听不见,也就把我的那一句话当成了个宝,整日里都守着那话当她的孝顺媳妇。哎哟,我这老太婆可真是有福气啊,有这么个把我的话奉若圭臬的孝顺儿媳妇,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呢。还有我那孙媳妇和孙女儿,也是你们教得好啊,多少日不见来瞧我一回,难不成也得了我那么一句话”

    即便心里知道该忍忍的,但贾母却做不到,她实在气儿不顺啊,是以开口仍旧是冷嘲热讽的。

    赦大老爷闻言就笑了,只当什么都听不出来,附和道“老太太这话说得不错,你可不就是有福气得很。再说了,邢氏是你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当初就是听你夸奖她,比祖母挑选的周氏强出半里地去了。如今看来,老太太的眼光果然不错,不错啊”

    贾母的嘴角耷拉着,手指狠狠地攥着拐杖,她是真想一拐杖敲下去啊这孽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是因为邢氏是她亲自挑的,她如今才会更加窝火。要是早知道那蹄子如此不孝顺,她会让她进门才怪。哼,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成体统。

    “罢了,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即便心里再不痛快,贾母却也死命憋着气,将话题转开,缓了缓脸色道“赦儿啊,方才政儿的折子批复下来了,老圣人和圣上已经恩准,咱们家太妃娘娘于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归省。这事咱们整个贾家天大的喜事,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她的话里再三强调了,太妃娘娘归省,乃是整个荣国府,甚至整个贾家的荣耀,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提醒贾赦,若是这事整个贾家的事儿,想要沾上几分便宜,那便得付出代价才行。修建别院的时候,大房便已经一毛不拔了,接下来接驾的事若是再这样子,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这事不一直都是老二他们在操持么前儿不是还让人来说,省亲园子已经建好了,那还有什么事儿不成老二啊,不是我这当哥哥的说你,干事情呢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废了,你既然都已经把园子建起来了,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兴许也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迟迟得不到提升啊,当引以为戒,知道么”赦大老爷说得浑不在意,到后来更是点着贾政的命批评道。

    贾政本是坐在一旁等着他娘发挥,本就着急他娘一直不进入正题,现在更是莫名被贾赦训斥了,脸上一黑,道“大哥这话很有道理,持之以恒的道理,该当你我共勉。老太太方才的话,想是没有说清楚,让大哥误会了。省亲园子虽然建好了,可如今里面还是有些空,很是需要一些装饰、摆设的。虽然已经从公库里取了一些出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啊。”

    “哦,就是这事儿啊。”赦大老爷打了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摆设不够,就去买呗。那么大个园子都修起来了,多少银子也都填进去了,为的还不是太妃的颜面。既然都已经下了那么大本钱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不是,定不能让太妃丢了面子。这事儿,你们自个儿办就是了,还跟我商量什么二太太不就是管家的,只管让她往出拨银子便是了啊。”

    王夫人正眼观鼻鼻观心地拨动念珠,此时闻言便差点咬到了舌头。这老大倒是说得轻巧,荣国府的账上哪还有银子可是,便是连明年的银子,都已经预先支出来了。不说是库里的银子,便是她的嫁妆和私房银子都想到这里,王夫人就顾不得舌头疼,咬牙切齿起来。

    还有,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抱怨他们这房花费太大她的元春可是给整个贾氏一族都添了荣耀的,不过是建个省亲园子罢了,难道还用不得库里的银子了按说,元春有这么大的出息,沾了光的大伯,就该出银子给她建个园子才是呢。

    “怎么没有派人采买,只是有些好东西,却是外面买不到的啊。”贾母见儿子被堵了嘴,忙接过话去,道“赦儿啊,我便想着你那里该是有许多好东西的,当年太夫人那些御赐的好东西,不都留给了你嘛。还有,老圣人和当今圣上,这几年也没少赏赐你好东西。”

    原来,是把主意打到老子的存货上了啊。老圣人和宇文祜都知道贾赦对文玩有兴趣,便隔三差五地赏赐一些,积少成多下来,大老爷的私库那是相当可观。此时,赦大老爷只淡淡地看着贾母不语,且看她怎么往下说。

    “建园子的时候,你这当大伯的没出一点力,这会儿可不能再缩着了。明儿就叫政儿他们去你那私库里瞧瞧,有那用得上的就先借出来,如何你且放心,东西还是你的东西,一等省亲的事过去了,便还给你还回去。”

    贾母说到这儿,又道“也不光是你,便是林家、史家那里,我也派人去传了话儿呢。”

    第八十九回 说不孝贾母要告状 登闻鼓敲了挨八十

    贾母见贾赦只是挑了挑眉,仍旧不说话,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家和史家都传了话儿来,说是赶明儿就把东西送来。赦儿,姻亲们都如此慷慨了,咱们自家人可不能吝啬了,不然得让人家怎么看咱们,你说呢”

    “老太太这话倒是让我诧异了,荣国府难道还缺摆设不成祖父和老太爷在外征战多年,留下的好东西还能少了那些东西不都存在公库里,园子里需要的话,老太太只管开了库房去取便是了。再不济,您那私库里的好东西也不少吧,还用得着跟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张嘴”

    赦大老爷摊开了双手,摆出一副无奈的嘴脸,道“当初老太爷没了的时候,留下的东西我是一件儿也没瞧见啊。倒是有几回去荣禧堂,在老二那里见过不少。唉,老太爷偏疼小儿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我没生的一张讨人喜欢的皮呢。便是老太太你,库里面的好东西,也没一件儿给到我的吧”

    “唉,这分东西的时候想不起来我,如今用得着了,倒把我叫了来。老太太,老二啊,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大老爷的面色痛心疾首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额头上,“我这人呢,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你们既然都不厚道了,那我哪还厚道得起来,你们说呢”

    大老爷将那句“你说呢”回给了贾母他们,便收敛了脸色,施施然地靠在椅上,目光冷淡地看过去。这几个也是贼心不死的,修建省亲别院的时候,没能从老爷他手里抠出银子来,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库里那些好东西上。真是,也不提前看看他们有多大脸,不管不顾地就伸过来,让老爷他不挨个儿抽回去,都不好意思。

    合理的要求被回绝了,这孽种说话还那么难听,将他们一家三口都骂进去了,贾母的脸色能好看得了才怪。只见她一张老脸涨得猪肝一般颜色,站起来举着拐杖就打过去,口中狠狠斥骂道“孽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啪”地一声,却不是贾母拐杖敲到了大老爷,而是大老爷随手扫下桌几的杯子,正砸在贾母前进的路上,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若不是贾母还记上回抡拐杖吃的亏,即便是气急败坏也仍旧留了小心,说不得就又要闪一回腰了。

    “大哥,你岂能如此忤逆,还不快快跪下向老太太认错。”贾政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到贾母身边,却没急着去扶亲娘,而是指点着赦大老爷喝道“这是咱们的母亲啊,大哥你的孝道呢竟然还要跟老太太动手了,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若是敢再放肆,就别怪兄弟我不给你留情面”

    “政儿,不要跟他说了,我只恨自己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啊老太爷啊,你快带了我去吧,你倒是安生地一走了之了,只留下我这般年纪了,竟然还要受儿子的气他、他、他竟然还跟我动手啊,我这当娘的都被砸了一身”

    贾母在茶杯砸过来的时候,便被气得一哽,险些没背过气去。身体摇晃了两下之后,被王夫人和丫鬟们大呼小叫地扶住,便干脆软倒在她们身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起来。一声声悲从中来的哭诉,直听得丫鬟们也都红了眼眶,陪着老太太落泪。更是有几个胆儿大的,暗中恶狠狠地瞪着赦大老爷。

    在这片混乱之中,赦大老爷站起身来,一把拨开义愤填膺的政老二,沉着脸缓步来到贾史氏她们跟前,冷声道“老太太,我以为,你早就该知道,我是不吃你这一套的。所以,还是省省这眼泪吧,别再把眼睛苦出毛病来,到时候可就看不见你的宝贝儿子、孙子了。”

    “呃”贾母闻言便是一噎,也再哭不下去,当即撤开挡在眼前的帕子,一双老眼清亮地盯着大老爷,咬牙道“畜生,你如此不知孝悌,不通人伦,就不怕我告到朝廷去便是今上再如何器重宠信于你,想也不会在这上面包庇,你就不怕遭报应”

    “怕啊,老爷我都要怕死了。”赦大老爷嘴上说着怕,手也怕怕地拍着胸口,可那语气里却全是戏谑。眼瞅着贾母更沉了脸色,他方蹲下身来,语气轻缓地道“呐,登闻鼓就在午门之外,老太太你可以随时去敲。你也是进过宫的,总不用老爷我给你带路吧”

    “哦,对了。本朝从太祖爷起便定下了,凡是敲响登闻鼓的,不管是否有冤屈,也不管是何身份,都要先挨八十大板再说。老太太啊,不是我劝你不要去,你这身板儿,这岁数儿,怕是经不起那八十板子吧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总是在圣上跟前有些脸面的,我会帮你求求情。八十板子是太祖爷留下的规矩,免不了,但咱们可以换人替你啊。”

    赦大老爷说到这儿,一回头笑眯眯地向贾政招招手,道“这不是还有老二吗,老爷我虽是个不孝的,不打算替你挨板子,但老二却是个孝顺的,替你挨板子这事,他定然是甘之如饴的。啧,不过老二这身板儿也不结实,不知道那八十板子挨下来,还有没有命在啊。”

    “当然了,这也没关系,老太太你不是还有宝玉呢嘛。那孩子可不得了,衔玉而诞可是有大造化的,区区几十板子于他来说,怕就跟挠痒痒一样,挨了也就挨了。若是你们心疼他,那就让他跟老二分摊嘛,一人只有四十大板,保准挨罢以后,都还能活蹦乱跳的。”

    贾母的手狠狠攥着鸳鸯的腕子,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雪白的腕子上露出血痕。她此时的面色倒是缓了些,声音虽仍气得有些颤抖,可却比方才稳得多了,道“畜生,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只要你还是我儿子,你就得尊着我这老太太。不然,说到哪儿去,你也翻不了身。”

    “我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宫里还有个做太妃娘娘的亲孙女儿,什么时候不能递牌子进宫,何苦去敲那什么登闻鼓只要我进了宫,便是太上皇的大明宫,当今圣上的养心殿去不了,总能到太后、皇后、太妃宫里坐坐的吧。到时候,我这么个年近七旬的老婆子往宫门口一跪,便是那最尊贵的几位,怎么不都得问问我缘故。到那时,我看你有什么下场。”

    此时贾母已是怒气,却反倒能更冷静些。而让她能在盛怒之中冷静下来的,正因为赦大老爷提起了贾宝玉。那是她的命根子,但凡有一点点能威胁到宝玉的人或事,她都要先将之掐灭了。这孽种还想叫宝玉去挨什么板子,简直是痴人做梦。

    “哟,老太太果然是老谋深算的。”赦大老爷闻言却并不惊怒,反一拍巴掌想着贾史氏挑起了大拇指,笑道“既然你已经想的这么明白了,那就去做吧。有些事啊,没有亲身体去实践过,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行,还是不行的。”

    说完这个,大老爷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打算走人。路过对他怒目而视的政老二是,还颇为好心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直到回了荣侯府,赦大老爷的脸色才垮下来,窝在书房里趟起地来。

    妈蛋,贾史氏要去告状,老爷他该怎么办

    别看大老爷在那母子、婆媳三个面前潇洒得很,对告状之事一点不在意的模样,但其实赦大老爷也明白,在绝大多数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贾史氏的亲生儿子,对她忤逆不孝便是罪大恶极的。若是贾史氏真的告上去,老爷他十有八九落不了好。便是有祜祜保着他,在朝臣们的群起而攻之下,老爷他也少不了吃些挂落。至少,对名声上有碍。

    当然,赦大老爷本身并不担心名声问题,他以往那么些年作下来,已经没剩下什么名声了。大老爷在意的是儿女们,贾琏的仕途才刚刚起步,迎春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琮哥儿虽然还小,但也已经知事。贾史氏一状告上去,怕是对几个孩子都有影响。

    “有难题,找祜祜。”思来想去也没个辙,赦大老爷干脆一拍巴掌一跺脚,做了这么个决定。左右,但凡是老爷他自己解决不了的,去找祜祜就准没错儿。

    这边赦大老爷有了决定,没心没肺地睡觉去了,只等明儿一早便进宫,好好跟祜祜讨教法子。而荣庆堂的等,却直亮了一整夜都没熄。

    贾政就想不明白了,事情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的明明他们是打算从贾赦手里,捞一些陈设物件儿,以便能在太妃娘娘归省的时候,好好给她壮壮面子。至于那些东西日后是不是真的会归还,那还用说吗都已经摆到太妃娘娘归省的园子里了,那就是已经献给娘娘了,哪还能再还回去

    可这怎么被贾赦一阵子胡搅蛮缠,就变成老太太要去告贾赦不孝了呢

    政二老爷冷眼瞅着贾母脸上变颜变色,心中再一次对这个母亲失望了。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却还是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眼看着太妃娘娘归省已经迫在眉睫,却不知道说正事,先是纠缠这邢氏等人,后又轻易被贾赦激怒,忘了初衷。

    这真是她还能干成点儿什么

    第九十回 贾政卖弄侃侃而谈 慷慨解囊史家打脸

    借东西的事,在赦大老爷这里吃了瘪,贾母、贾政母子两个也没完全灰心丧气,不是还有林家和史家嘛。再不然,也还有王家和薛家,他们可都是递了话去的。

    林家四代列侯,也是开国的勋贵,手里头的好东西想必不会少。虽说贾敏已经去了,但荣国府好歹也教养了黛玉几年,这姻亲间的情谊并不浅,想来林如海没脸回拒绝帮忙的。再说了,太妃娘娘归省,就能让林黛玉在娘娘面前露露脸儿,那可是多大的荣耀啊。

    只是每每想到林家的家产,母子两个再加上王夫人,都心疼得刀扎一样。若是当初贾赦没带着张御医去扬州,说不定林家的那些家产早就姓了贾,哪还用的着他们四处筹银子来建别院,更别说还要觍着脸上门借东西了。

    史家也不错,一门双侯的荣耀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当年在京中也是头面人家。只是这些年没落了下来,但到底底子还是在的。别人不知道,但作为从史家出来的嫡女,贾史氏却是十分明白,史家的家底有多厚。如今瞧着困难些,也不过是许多东西不便拿出来周转罢了。

    不过这两年却也好了许多,有了海贸生意的进项,史家早已今非昔比了。不说旁的,就看云丫头这两年过府上来,没怎么说她婶娘们的小话儿便能瞧出来。况且,海贸做得多了,家里的稀罕洋玩意儿还能少得了

    心中虽然笃定,可现实还是叫他们失望了。林、史两家虽然都派人送了箱东西过来,可送来的东西与他们的预期实在差得太多。是以,虽有林如海那不用还了的传话,也仍旧不能叫贾母等人开颜。

    “政儿过来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林女婿不愧是书香世家、探花出身,送东西也都是些字字画画的。这些东西我也瞧不明白,不知道摆到太妃娘娘的省亲别院里,会不会失礼,让宫里人看了笑话儿。”贾母不太高兴,意兴阑珊地向贾政说道。

    她就知道,林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老太爷给敏儿定亲事的时候,她就该死死拦住的。看看,如今这白眼狼的底细,可不就露出来了。不过是叫他帮点忙,竟然被如此敷衍。

    娶了她的敏儿给自己仕途铺路,却将敏儿早早给磋磨没了。不就是没生下儿子嘛,林如海到如今都没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毛病呢。当年她的敏儿可是一等国公的嫡女,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便宜了那林女婿不说,竟还没落得个好下场,真是命苦啊。

    还有那黛玉,她亲自接到身边教养几年,让她日后能免了五不娶之痛。这林女婿先前答应得好好的,只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就议两个玉儿的婚事。可如今倒好,一回了京城就变脸,自己轻易不往荣国府来也就罢了,就连黛玉也被他拘着,不到逢年过节都不踩这府门。

    如今不过是借些东西罢了,又讲明了是有借有还的,即便他们这边有些小心思,可那不是没说到明面上嘛,竟然只送过来区区几幅字画,一件好东西都没有。可真是白眼狼啊

    贾母这样想便是冤枉了林如海,虽然送来的只是一箱子字画,但却都是他亲自挑出来,有名有号有来历的好东西。若是遇上识货的主儿,那也是万金难求的宝贝。尤其是字画这东西难以保存,送过来的这些,都差不多是林家三分之一的存货了呢。

    “老太太此言差矣,林妹夫送来的东西都还不错,正适合在园子里悬挂。您瞧,这是前朝画家周岩的山水图,那可是千古一绝啊,没想到林家居然存了他的真迹,好东西啊还有这个,这可是前朝彦晞地手迹,当年因前朝皇宫被太祖爷焚烧过,这东西存世极少,哪一件都是精品呐。还有这个,这是”对着一箱子字画,贾政如数家珍一样地侃侃而谈。

    政二老爷到底是个读书人,虽说没读出什么成就了,却也只有半肚子草包,剩下的一半还能管点用。只是,他并不如赦大老爷一样,对古玩字画深有研究,不说两眼一抹黑,却也是一知半解的。如今能这般表现,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书画上总是要留下落款的,他虽无法辨明是否真迹,但总能看出是谁的作品来。至于真假之说,二老爷虽看不明白,但却能想明白了。东西既然是林如海送来的,又知道是要摆到省亲别院里的,他那妹夫总不会弄些假货来。不然的话,到时候若是被看出来,丢人现眼的可就是他那妹夫了。

    是以,政二老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一幅来就夸夸其谈,说得头头是道的,愣是将贾母和王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心中将儿子丈夫满意得不得了。

    二老爷刚宣讲完林家送来的字画,上房外边就有丫鬟禀报,说是史侯家也送了东西过来,两位侯爷各送了一箱呢。有了林家的东西打底,虽仍旧叫贾母不太满意,但到底让她对史家两位侄儿多了些期待,忙命人将东西抬进来。

    “快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看着好似沉甸甸的呢。”贾母坐在主位上,见两个箱子都是被四个婆子勉强才抬进来的,脸上的笑容登时灿烂了许多。一等箱子落了地,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们,急切地想知道娘家侄子们,是如何给她壮面子的。

    两个箱子的个头儿都不小,三尺来长一尺多高,可比林家送来的那箱强得多了。

    金鸳鸯见老太太高兴,清脆地答应一声,抢在琥珀等人前头,伸手打开了其中一箱。也没等细看,便打算说几句好话哄老太太开心,却在瞧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愣住了。这史家怎么就送了些这个过来

    “他们送了什么过来,你这丫头倒是说话啊。”贾母起先还笑着等鸳鸯回话,可此刻瞧她脸色不对,不由便着了急,自己在琥珀的搀扶下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亲自过去看。这一看之下,登时就沉了脸。

    贾政同王夫人在一旁看不下去,也起身来到贾母的身边,抬眼往那箱子里去看。然后,这两个的脸色也怪异起来。

    政二老爷同他娘差不多,脸色阴沉沉的十分难看,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失望。这段时间以来,他这位母亲让他失望的回数可是太多了。再这么下去,二老爷担心自己都快要绝望了。不但拿捏不了贾赦一房人,他母亲就连在史家兄弟那里,也被如此敷衍了么

    王夫人看了那箱子之后,故作惊讶地举起帕子捂在嘴上,遮住微微上挑的唇角。这老太婆总当自己还是几家的大长辈,被许多小辈们恭顺孝敬呢,可实际上呢看看今儿史家兄弟送来的东西吧,她可该能看清楚自个儿了吧

    “把那一个也大看。”贾母气得拂开琥珀扶着自己的手,顿了顿拐杖大声道。她倒是要瞧瞧,她那两个好侄子是不是商量好了的,要用这些个破烂玩意儿打发了她这个姑妈。

    鸳鸯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原想着讨老太太高兴的,可谁知竟碰上了这样的事。她有心躲到一边去,可一则有老太太的吩咐,再则另外的几个丫鬟都躲在一边,让她连个垫背的都拉不着。鸳鸯无奈,只好咬着牙低下头,轻轻地打开身边另一个箱子。

    开箱子的时候,她就在心里祷告,可千万别跟前一个似的,不然老太太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那她可就更得不偿失了。可惜满天神佛似乎没听见她的祷告,箱子半开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鸳鸯的心都凉了半截子。

    怎么又是一箱子玻璃的摆件儿啊

    没错,两位史侯家里,送来的都是玻璃的器物,小到杯盏,大到插屏,一件件儿都是玻璃的。虽然看上去都很精致,可那它们也是玻璃的啊。这要是在前几年,谁家送人这么两箱东西,那可是不得了,可如今

    大概就是今上登基那一年吧,京里就出了个专卖玻璃物品的店铺,里面的东西哪一件都是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别提多喜人了。起先人们还当是从海外弄回来的,可之后有了远洋船队和海船,人们才知道那样的玻璃连西洋都没有。

    而且最难得的是,那些玻璃器物并不太贵,便连中等人家都开销得起。这一下可让船主们喜上眉梢了,纷纷从那店家进货,将玻璃品贩卖到海外去。以往都是西洋毛子用这个赚他们的,如今可算是能反过来赚一把了。

    特别是京里面开建省亲园子以来,铺子里更是出了那种大块的平板玻璃,说是用在窗户上的,透明又挡风保暖的,很是受勋贵们的欢迎。便是荣国府建省亲别院时,也特意咬着牙买了许多。

    所以,如今不比几年前了,玻璃器物虽仍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但对一般富贵人家来说,那都不是稀罕物儿了。那史家兄弟送这么两箱玩意儿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送东西来的还有个史家的婆子,此时虽然见上房里气氛不好,但主子吩咐的话总还是要说的,索性大着胆子道“老太太,我们夫人说了,府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往外借了,这些东西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的,用罢也不必还了。”

    还还你怒气上涌,贾母还没在心里骂完这一句,就已经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下了。

    第九十一回 史侯府夫人发牢骚 来请安湘云要过府

    保龄侯府,侯夫人李氏的上房里,方才前往荣国府送东西的婆子,坐在李夫人身前的绣墩上,绘声绘色地为她描绘在荣府的情景。

    “太太您是没瞧见呢,咱家那位姑老太太,那个脸色儿哟,简直都能滴的下水来。奴婢只刚传了您的话儿,那老太太当场就翻了眼睛,要不是有个丫鬟机灵,冲过去当了个垫背,怕就要摔个大马趴呢。哎哟喂,当时那个场面啊,简直乱得一塌糊涂,那么些人都围着姑老太太,却连个去叫大夫的都没有呢”

    李夫人闻言脸上带着笑意,却还是斜了那婆子一眼,口中斥道“你这奴才,嘴上胡沁些什么呢姑老太太是什么身份,身边又有儿子、儿媳妇、大丫鬟们伺候着,怎么会跌个大马趴呢。这话要是叫外人听见了,还当是咱们侯府没规矩,倒说起长辈的闲话来了。”

    “不过”说着,李夫人略微一顿,便话锋大转地低声道“不过这其实也怪不得咱们侯府啊。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家建那省亲别院开始,算算都从咱们侯府伸了多少回手了起先侯爷跟我看在两家亲戚的份上,给了也就给了,只当是全了亲戚情分。可他们家倒好,还没完没了。”

    “到如今,这园子都已经建成了,竟还把主意往侯府上打,简直就是其心可诛。以往,我倒是见多了向着娘家,从婆家往娘家搬东西的,到了她那里倒好,都快要将娘家当成婆家的库房了。这也就是公公婆婆都不在了,欺负我们这些都是小辈的罢了。”说这话的时候,李夫人虽然没有点名,但任谁听见了都能明白,这说的就是他们侯府的姑老太太贾史氏呢。

    李夫人的牢骚还没发完,又接着低声嘀咕道“他们家在宫里那位,便是能出宫省亲又如何那可是位太妃娘娘,便是得了老圣人一时的宠爱,还能生出个皇子不成即便是生了出来,那又能如何呢今上的兄弟还少了都这样了,也不知他家整日里显摆的是个什么,回回儿都把宫里的娘娘挂在嘴边儿,不知道还以为是被今上受了的呢。”

    这话说到最后,便有点儿酸了。李夫人的娘家也曾送女儿进宫参选,只不过并未能留在宫中,如今瞧着荣国府的大姑娘有了名分,虽然是个太妃,可到底也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人物啊。

    “太太,等会儿几位姑娘便该来请安了,您看是不是准备些茶点”见自家太太越说越有些出格了,贴身的嬷嬷趁着空挡,赶忙插了句嘴道。太太说荣国府老太太到无所谓,左右那老太太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但若是涉及到了宫里的人和事,那便有些不妥了。

    “嗯,也是到时辰了,快去准备些易克化的小点心,二丫头、四丫头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容易饿的。”李夫人也知道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便顺势止了方才的话头儿,张罗起女儿们的宵夜来。

    保龄侯府如今有三位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李夫人所出,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平日里宠爱得紧。另外一个便是史家大姑娘,名叫湘云的,乃是保龄侯早逝兄长的遗孤,生下来便是父母双亡,自幼被养在侯府里。既然不是亲生的,侯爷夫妇俩自然说不上多其有多疼爱,不过是平平安安养大,日后再出份嫁妆嫁了便是。

    正说话间,三位姑娘都带着丫鬟过来了,一时间上房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史湘云瞧着两位妹妹一人一边儿,依偎在亲娘的怀里撒娇,眼神不由得微暗,心中凄苦不已。若是她的父母还在世,她也能如此腻在父母膝下承欢,享受着父母对自己的疼宠和宠溺吧。更甚者,这祖传的爵位也轮不到二叔,她父亲才该是保龄侯爷,她便是侯爷的嫡长女,怎会想如今这样,落得个不上不下的身份。

    李夫人虽是同两个女儿说笑,可也没忘了史湘云,只是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对上的正是一张拉长的脸,登时心里便不痛快起来。但这毕竟不是亲闺女,她也没心思苦口婆心地去教导,便干脆移开视线全当眼不见为净。

    当年,她也不是没教导过云丫头,毕竟是侯府出来的,若是日后嫁人闹了笑话儿,受连累的还是侯府,是她的亲闺女。只是,这丫头是个有脾气的,一个忠言逆耳便使起性子来,二话不说地便往她姑祖母那儿去,倒让她这做叔母的落埋怨。是以到后来,李夫人干脆不管她了,爱咋咋地。

    “太太,听说今儿派人去了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话儿带回来前阵子那府上建省亲别院,忙活得很,我也没敢去扰了老太太的正事。算一算,倒是很有些日子没去了,怪想念她老人家的。正好听说那边的园子已经建好了,我便想着咱们是不是择日过府去,说不定还能抢在太妃娘娘前头逛逛那园子呢。”史湘云坐了片刻觉得无趣,不由向李夫人提议道。

    因着省亲的事,她都有快一年没去过荣国府了,在这侯府里呆得都快发霉了。整日不是女红刺绣,便是女戒女则,一点儿自己的空闲都没有。哪比得上去了荣国府,上有老太太宠爱着,下有姐妹们陪伴着,更别提还有个爱哥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什么的。以往吧,还有个林黛玉跟她争宠,更是抢了爱哥哥不少关注,可如今她不是回了林家嘛。

    李夫人闻言看过去,便瞧见云丫头变了脸,笑得落落大方的,不由心里膈应。她也勾了勾嘴角,便算是笑了,道“大姑娘这话可不该说,那园子本就是给太妃娘娘建的,咱们这些外人是什么身份,又怎敢抢了太妃娘娘的先。你如今这年岁,可不是童言无忌的时候了,若是说话上没个分寸,怕是这一家子都要吃挂落呢,可得注意着些。大姑娘,你说呢”

    史湘云被说得笑脸一僵,忙站起身来,低着头福身道“太太教训的是,是我说错话了,日后当然不敢再犯。”嘴上虽然认错认得痛快,但史湘云心里都要怄死了。她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罢了,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嘛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这好叔母才是个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呢。

    “嗯,既然知错了,我只盼着你真的能改才好。”李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这丫头倒是学乖了,竟也不跟她顶嘴,又道“那边儿的园子虽然建好,可离着太妃娘娘归省的正日子也没俩月了,中间恰好又赶上过年,想必仍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不,才还来侯府借摆设玩意儿呢,我就叫人送了箱器物过去。是以,咱娘儿们还是不去凑热闹,给人家添麻烦了。”

    最后一句,李夫人是对着自家两个女儿说的,见她们乐得点头,不由也笑得开心。也不怪她的孩子们不愿去荣国府,同样都是内侄孙女儿,姑老太太那边的对待实在天差地别。史湘云到了那边儿是个宝,她的宝贝儿去了倒像根草了,爱往她家去才怪呢。

    尚不等史湘云变脸色,李夫人又道“不过,若是大姑娘想去倒也没什么,想去便去吧。那边儿你是常来常往的,便是去了住些日子,也不用额外准备什么。姑老太太素来疼爱你,你又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想必瞧见你便能高兴不少呢。”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到底达成了最终目的,史湘云也不耐烦再坐下去,笑着跟李夫人告退而去。她这回去了荣国府,便没打算很快回了,定要等到见识了太妃娘娘省亲的盛事才行。这么一来日子就长了,还得在那边儿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少不了,可没空跟她的好叔母置气。

    “母亲,瞧大姐姐那样子,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姓史,还是姓贾了呢。”史二姑娘目送大堂姐离开,转向她母亲撇撇嘴道“您还不知道她怎么败坏您呢,我不过是偶尔去一趟荣国府,便听见有小丫鬟议论您,说您苛待于她,整日里押着她做针线,要做到三更半夜的。哼,当我不知道呢,她是没少做针线,可她是给谁做的啊还不是她那个什么爱哥哥,丢人现眼的”

    “别胡说,她到底是你堂姐,又是在咱们府上长大,若是坏了名声,少不得连累你们两个。”李夫人也知道史湘云没少说过她的坏话,是以只等女儿抱怨完之后,才面色淡淡地斥了一句。

    她搂着两个女儿,目光望向史湘云离开的方向,嘲讽地笑道“这一回她往那府上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得着个好脸儿呢。今儿,咱们史侯府可把你们姑祖母气得不轻,这时候冒出个姓史的撞上去,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我就怕啊,早上刚把人送过去,转眼人家中午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史四姑娘还不怎么懂事,乖乖地坐在她娘怀里吃点心,史二姑娘却是听明白了,忙缠着她娘问是怎么回事。李夫人倒也没卖关子,低声将送玻璃的事给说了,听得二姑娘也笑弯了腰。

    她的大堂姐哟,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了连累,不再招姑祖母的待见。

    第九十二回 船队归发现新大陆 心欢喜留宿养心殿

    翌日,史湘云来到荣国府的时候,赦大老爷已经坐在养心殿的暖阁里,眼巴巴地瞅着宇文祜,等着他给自己出主意了。

    “她既然是因为诰命的身份,能够进宫求见后妃们,想着借这个机会给你添麻烦,那事情还不简单”宇文祜挑着眉看过去,语气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她的依仗既然是诰命身份,那就撤了她的诰命便是,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赦大老爷本来是满怀期待的,闻言登时冲着祜祜翻白眼,气恼道“你说得轻巧,那诰命身份是那么轻松便能废掉的吗她一个后宅的老太太,能犯下什么大罪过,将好好的一品诰命给玩掉了便是祜祜你出手,若是没个正当的理由,怕也发不下圣旨去。”

    “怎么会没理由,找呗。”宇文祜不满地敲了他脑门儿一记,虽并未舍得下力气,却还是惹得大老爷捂了额瞪眼睛。他才好笑地帮着揉了两把,道“你家那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你还能不知道当年借着贾、史两家的势,她手底下能干净得了也就是这几年,贾、史两家都败落得可以,她又上了些岁数,这才收了手罢了。”

    “陈年旧账虽然不好挖,但只要盯住了那关键的人,总能逮住她的小辫子。”宇文祜见贾恩侯仍是一脸的懵圈,没好气地又敲了他一记,道“罢了,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从小儿就是个没成算的,到现在也长进多少。行了,这是我给你办去,你只管等着看戏吧。”

    一听见这话,赦大老爷登时改了方才的脸色,眉飞色舞地狠狠点头。老爷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听不懂,不过是嫌事情麻烦,想赖给祜祜去办而已。看看,果然还是老爷他了解祜祜,都不用再三再四地求告,一个脸色摆出来,立时就义不容辞的帮忙了。

    这才是好朋友、铁哥们儿啊

    宇文祜见他这样,心里是又气又笑,逮着那光脑门儿敲了好几下。他怎会看不出这家伙的把戏,不过是不愿看他为难罢了。毕竟,贾史氏不是赦赦生母的事,并不能放到明面上去说,他若是亲自对付自己亲娘,落在旁人眼里是大义灭亲还是狠心绝情就难说了。

    “对了,昨儿南边才传回来信报,说是咱们的船队就快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南洋一带,最迟月底定能回到宁波。还别说,他们竟还真的找到块新大陆,这是传回来的收获清单,你瞅瞅如何。”说完了私事,宇文祜便取出一只匣子,里面放着本厚厚的簿子,将之递给了赦大老爷。

    大老爷闻言便两眼放光,抱着那簿子就不放手了。这一回,他们的船队去的可不是西洋,而是更为遥远的,那块还没被发现的新大陆啊。老爷他也只是粗略地画了张海图,让船队去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他们竟干成了,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赦大老爷也未免有些患得患失,抱着簿子不敢打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追问,“真的真的找到了会不会是找错了地方啊,那地儿挺远的,得要穿过整个大洋呢”美洲大陆啊,那地方好东西可不少,若是真被他们找到了,哪还轮得到西洋人去殖民。

    “应该没有错,单子上的描述给你说的十分相似,你曾提出来的一些东西,单子上也列了上去,还画的有图例,你且瞧瞧是不是的。行了,快打开看吧,就算不是你说的那地方,这回的收获也大得很,不会亏了的。”宇文祜瞧着好笑,把那簿子从贾赦赦手里抠出来,翻开了摆到他眼前。

    而这个时候,赦大老爷已经旁的什么事情也顾不上了,眼睛里、脑子里就只剩下这簿子上的东西了。一本足有四指厚的簿子,老爷他足足翻了三个多时辰,便连午膳都给耽误了。等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嘴里只念叨着一个字,“饿”

    赦大老爷埋头于簿子,宇文祜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批阅周折,暖阁里除了他俩就再没有旁人了。此时听了那少气无力的声音,笑了两声后,扬声吩咐道“摆膳吧。”

    即便贾赦赦仍没看完,宇文祜也打算叫他咱歇一歇了,如今这时候都快该用晚膳了。不说贾恩侯,便是他自己都饿了。

    虽然心中满是兴奋之情,但赦大老爷还是秉持着“食不言”的风范,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之后,才端着茶碗,迫不及待地向宇文祜笑眯了眼睛点头,“祜祜,祜祜,是真的,真的是那儿,真的是,真的啊”

    听着他这样的语无伦次,宇文祜也不由得心中狂喜。在没得到赦赦这样的肯定之前,他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这心里却一点也不松。如今听赦赦这样笃定了,才算是放下心来,对那块他从未踏足过的大地,有了极大的期盼。

    “祜祜,不说旁的,单是将这几样作物移植过来,咱们庆朝便能做到百姓无饥馑之忧啊。还有这个,这个是橡胶树,能”赦大老爷已经奋亢起来了,一把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炕桌,手脚并用地蹭到宇文祜身边贴着,举起那簿子口沫横飞地为他讲解。

    宇文祜听得十分认真,不时还将一些疑惑问出,勾得赦大老爷更是滔滔不绝。两个大老爷们儿对着一本簿子,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捧着的是那啥呢。

    直到宫门都要关了,怀大总管看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进到前来,给他们各递上一杯茶水之后,才劝道“主子,这会儿天色已晚了,荣侯若是再不出宫去,这宫门都要关了。咱们这地方,也不好留侯爷一个外男啊。再者说,您明儿还得上早朝呢。”

    “哦,天色确实不早了。”宇文祜晃了晃有些发涨的脑袋,他今天接受的新鲜信息实在有点多,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他呷了口茶水,向着大老爷道“恩侯,不如你今儿就歇在这儿吧,明儿同我一起上朝,等回来了咱们接着说。好不好”

    当皇帝陛下那带着上挑的尾音重出江湖的时候,赦大老爷已经别无选择,根本就没过脑子地答应了一声,“好。”直到怀大总管幽怨地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答应留在宫里了。这很可怕的好么,当然更可怕的是老爷他居然答应明儿去上早朝了,明明都已经告了假的啊

    “主子,这这不妥啊。”见贾恩侯只是瞅了自己一眼,就又自己发呆去了,怀大总管差点没飞一脚过去。这货不是给他添麻烦嘛,自个儿一个外男不知道避嫌啊,还留宿宫中,不怕被御史抓着把柄往死了弹劾啊方才那一眼,他还当这货有点儿眼色呢,果然是他太高估这货了。

    “有什么不妥的,养心殿又不在后宫的范围,外面又守备森严的,恩侯还能乱跑不成你若是不放心,那就让他跟朕睡一块儿,由朕亲自看着他,还能祸乱后宫不成。想当年,他又不是没在宫里睡过,那时也有十几岁的年纪了,没什么不放心的。”

    宇文祜对留宿贾恩侯倒不担心,左右如今这养心殿铁桶一样,也不怕有什么消息外泄。他今儿个不愿放赦赦回去,也是心中因那块大地的事情太过不平静,竟有些担心将人放回去了,等明儿就成梦幻泡影了。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得,一个两个都是劝不听的,他这做奴才的还能有什么办法怀大总管冲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大老爷暗哼一声,满怀悲愤地为两位爷张罗去了。

    即便养心殿已经被宇文祜围得铁桶一样,赦大老爷留宿养心殿的事情仍旧叫一些人知道了,这其中就包括太上皇老圣人和八王爷。这倒不是八王爷有多神通广大,实在是紧迫盯人的成果。自从上回感叹过读书的时候没有赦赦伴读,八王爷便命人盯着赦大老爷了。这一日大老爷进了宫却没出来,自然有人将此事禀报给八王爷。

    大明宫里,老圣人是知道个大概的,摇着头气骂道“两个臭小子,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养心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寝宫,竟然留宿外男,生怕皇家的名声太好听是怎么的去跟老四说,日后他要是再干这没头没脑的事儿,别怪老子对他动家法。老子虽然不在其位了,但总还是他老子呢。”

    “主子您消消气,圣上留荣侯在宫里,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一定。昨儿那边的船队不是来了折子,说不定是圣上同荣侯商量后面的事呢。叫奴才说啊,您也该去过问一二才是。”戴权在一旁赔笑着劝道,说话间不着痕迹地瞅着老圣人的神情。

    老圣人闻言忽然就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戴权,问道“袋子啊,你跟着朕有多少年了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朕六岁的时候将你收到身边,到如今已经近六十了啊。这么多年来伺候在朕身边,你也辛苦了。”

    戴权的身子猛地一顿,背上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只脸上的神色不见稍变,笑眯眯地道“主子,瞧您说的,能伺候您那是多大的福气,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主子体恤奴才,奴才虽是伺候您的,可底下也是有小的伺候着呢,能辛苦个什么”

    “那便好。”老圣人笑着应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仍旧催着人往养心殿去,将他的话传给宇文祜。

    第九十三回 事端起赖大陷囹圄 为脱身鸳鸯传密话

    事实证明,将事情交到皇帝陛下的手里,是特别正确的选择。不过是十来天的工夫,赦大老爷还没从发现新大陆的狂喜中回神的时候,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就被京兆尹衙门带走了。

    赖大被带走那天,正瞧随船队出海的昆仑回来了,因带的东西实在有些多,便直接回了小汤山温泉庄。赦大老爷接了消息,二话没说地就赶了过去。是以,直到三天后大老爷回来了,才知道那日隔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怎么回事京兆尹把赖大弄进去了,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赦大老爷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祜祜在背后动手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

    林之孝坐在大老爷的下首,捧着一杯据说是从海外运回来的古怪饮品,神情莫测地放在鼻端轻嗅。这么古怪的味道,也不知怎么就让老爷赞不绝口了,自己到底是尝还是不尝呢此时听到老爷的问话,总算松了口气,将自家的纠结放到一旁。

    “说了,京兆尹刘大人特意给小人留了话,说是叫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京兆尹衙门抓了一伙儿流氓混混,原打算教训一顿关几日就算了。可谁知道竟还问出点别的事来,少不得就得详查了。这不,有些事情就牵涉到了赖大总管身上。”

    “少废话,赶紧说正经的。”赦大老爷很看不惯这厮卖弄的样儿,皱着眉瞪着眼地问道。别以为老爷他不知道,这老小子早就看抢了他荣府大管家的赖大不顺眼了,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幸灾乐祸呢。

    见主子生气了,林之孝不敢再磨叽,赶紧赔笑道“刘大人查到,那群混混们还干些走私的勾当。衙门的能耐嘛,您也知道,三问两问地就问出一群私放印子钱的来。听说,京中有不少人家都牵涉在里头,赖大管家也是其一。所以,前儿就被衙门带走问话了。”

    “而且啊,”林之孝作势向大老爷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小的听刘大人派来的那位捕头说,赖大不光是涉案金额很大,更是犯案情节严重,甚至通过那群混混们逼死过人命呢。这回进去了,怕是就再也出不来了呢。”

    “这两天,不光是赖大家的,便是已经那把年纪的赖嬷嬷,也是整日整日地往隔壁跑,跪在老太太的面前求救。老太太起先也是答应了的,拿了荣国府的名帖给京兆尹衙门送了去,只是刘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啊。甚至,都没放人进去探监,说是怕泄密。”

    林大管家见自己说了半天,他家老爷仍不作声,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道“老爷,这么两天下来,别说是赖家人了,便是老太太都急得不行啊,竟连那边的省亲园子都有些顾不上了。他们那边儿没了法子,恐怕最后还得求到您的头上。前两日是您不在家,如今既然回来了,怕是很快”就要派人来叫了。

    最后这半句话,林之孝并没能说完,只因已经听见了外面有下人禀报道“老爷,老太太那边的鸳鸯姑娘来了,说是老太太有急事,请您过去说话。”

    一听见这个,林大管家就是一摊手,那意思是“看我说得对吧”。赦大老爷见状,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用下巴点点那杯被林之孝放得远远的热可可,道“你看它的那是什么眼神儿,这东西可是不远万里从海上运回来了,多稀罕知道不知道,赶紧喝了。”

    别以为老爷他方才没瞧见,跟看毒药似的,老爷还能害他不成这可是热可可,虽然味道跟茶水相去甚远,但也是后世的知名饮品好么

    目送着大老爷离去的背影,林大管家如临大敌地端起了杯子。没办法,老爷的话,即便没人看着,他这做管家的也得照办啊。嫌弃地又举到鼻端闻了闻,最后干脆闭上眼屏着气一口干掉了。

    然后,好半晌才咂着嘴睁开了眼睛这东西,味道虽然怪怪的,但意外地倒是不难喝。不知道老爷那儿还有没有,若是要一些给女儿,想必她能喜欢。

    已经见到了金鸳鸯的赦大老爷,自然不知道他家管家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一脸诡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由不得老爷他不如此啊,这姑娘今儿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竟然对老爷他笑脸相迎的,吃错药了吧

    “大老爷,也不知林管家有没有跟您禀报这几日的事,不如我再跟您详细地说说其实老太太那儿也没什么,就是赖家姐姐和赖嬷嬷太扰人,整日都在老太太跟前哭哭啼啼的。老太太也实在是没办法,赖家人是她老人家的陪嫁,又是两三代人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实在抹不开不管。”

    金鸳鸯迈着小碎步,走在赦大老爷身后半步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微仰着脸,让那脸颊上的几点小雀斑都只显得那么俏皮,“只是,这事到底涉及到了官家,赖大管家也确实犯了错儿,老太太那边能有什么法子呢,还不是得您出面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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