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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贾赦归来 第3节

作者:苍白少女 字数:31686 更新:2022-01-10 00:15:04

    听他问这个,赦大老爷就笑了笑,“感谢我祖父祖母都是未雨绸缪的,又怎会不防着他们。当时我只有五六岁,祖父临去之前曾留下遗命,若我不能平安成年,就让祖母将贾史氏休掉。祖母更绝,她老人家觉得不好的时候”他说得有些低沉,祖父去时他还小,但祖母去时他真是大受打击。

    “也不知老人家对贾代善夫妇说了什么,总之我平安活到现在,又承袭了祖父留下的爵位。”此时,赦大老爷又冷哼一声,嘲道“兴许是贾代善不甘心吧,觉得愧对他的嫡亲小儿子,临死都要给他小儿子求个官职。指望他能从此平步青云,可惜啊”那是个不争气的。

    “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一出公案。”宇文祜慨叹一声,看看贾恩侯的神情,不由安慰道“你也别太过在意,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好在你也没吃什么亏,少生些气免得气着自己。”

    贾赦却神情一冷,沉声道“若只是如此,我并不恨他夫妇两个,只是当年我生母的死因有疑不说,祖母去后他们的作为更让我心寒。”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往事,大老爷神情越发难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宇文祜却有些了然了,故意戏谑道“是以你为祖母守孝之后,才会性情大变,有时连我都要不认识了。甚至一颓废荒唐下来,便是二三十年,成了个提不起来的老纨绔”

    “这个更多还是我自己不争气,好逸恶劳、沉迷声se犬马,自己把自己作成了那个样子。”赦大老爷有些汗颜,但旋即又信誓旦旦起来,“不过你信我,我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以后定会成为一个对百姓,对朝廷,对你有用之人。”所以,求给大腿抱抱。

    “看你表现了。”肃王爷对他不置可否,眼带挑剔地道“现在说说吧,你当年为何躲着本王”

    是的,贾赦方才只是解释了他为什么凑上来,可还没说明白当年为何躲着人走呢。

    赦大老爷默然,他都已经把身世扯出来了,这位爷怎么还记得这个他到底要怎么解释,自己是被少年时那最初的萌动吓跑的很害羞的好么

    第十四回 还库银相约分三年 频现宝分利成

    自从那天跟肃王府再搭上关系,赦大老爷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便把心思转移到水泥作坊的修建上。不过正月初六,便又拖家带口地回了小汤山的庄子。

    邢夫人对此很满意,她最近沉迷于那名为皂的方子之中,誓要将之制作出来,然后赚得盆满钵满。在荣国府里规矩太多很不方便,到了庄子上就不同了。她需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很快便会有人给她送来。这让邢夫人迸发了极大的热情,精神百倍地投入到发家致富的人生使命中去了。

    “老爷,您快看看,我这宝贝做得怎么样。”一天中午,贾赦正跟人用饭,邢夫人蓬头垢面地冲进来,手中举着一块粉红的东西,边跑边大喊大叫道。定睛看过去,她身上甚至还围着一条粘了不少污渍的围裙。

    邢夫人本是小门小户出身,平时却极注重姿态形象,生怕被人小瞧了去。这还是贾赦第一次瞧见,这女人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您瞧瞧,这是不是就是那个香皂,我在里面加了玫瑰花油,还添了牛奶呢。您闻闻,是不是很好闻;您摸摸,是不是很好摸;您看看,是不是很好看”邢夫人此时心里眼里就只有她的宝贝儿,嘴里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胡说什么呢,进门也不知通报,没见我这里有客人在,还不赶紧回去。”大老爷先是歉意地朝宇文祜欠欠身,转向邢夫人斥道。这女人怕是要疯,他这从来没被噎住过的,方才看见她都差点噎着。

    邢夫人打个激灵,这才看见书房里竟还有旁人,忙收敛了夸张的神情,尴尬地抚抚鬓角,讪笑着福了福身便要走。惨了惨了,丢人丢到外面去了,本夫人的形象啊

    却又听见贾赦道“等等,把你手里那个留下,我看看再说。”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邢夫人该是把手工皂制出来了,倒难为她上劲儿,这么快就见到成效。

    “啊”邢夫人下意识攥紧了手,牢牢把握住自家宝贝儿。这东西制出来,她都还没试用呢,不过是来叫老爷看看成不成功,那不就是看一眼的事,怎么还得留下啊邢夫人挺不情愿,看赦大老爷的眼神儿就跟逼良为娼似的。

    大老爷被她气乐了,没好气道“也不是就制了这一块,作甚这么副做派。我也不白要你的,帮你试试效用怎么样,有什么不足也能帮你一把。”

    说着,他看了宇文祜一眼,走到邢夫人身边压低声音道“另外再去装几块来,待会儿让客人带回去,让他家里的帮你宣传宣传。挑好的啊”

    邢夫人闻言悄悄瞥客人一眼,见他穿着气度皆是不凡,定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便忙点点头去了。再好的东西,能卖出去才是宝贝,如今她的宝贝儿方面世,可不就得好生宣扬得人尽皆知才是。

    “这是个什么,做什么用的”宇文祜接过那粉红色的香皂,看不明白是个什么东西。此物摸上去柔滑细腻,闻着还有股芬芳,只是形状方方正正的,也不知是歌摆设,还是把玩之物。

    贾赦但笑不语,将手指探进桌上最油腻的一盘菜,手上登时便染上一层油污。宇文祜不由皱眉,十分嫌弃地看他,不明白这货又作什么妖。

    大老爷举着一只油手,唤人送进来一盆清水,又将那块香皂要过来,也不用随水一起送来的胰子,便哗啦啦开始洗手。完事后将手伸到宇文祜的面前,道“王爷您看,这东西比起胰子来如何”

    宇文祜挑眉,拉着贾赦的手摸了摸,果然已经没了丝毫油腻,难得的是皮肤也没有用了胰子后的干燥紧绷。不过贾恩侯也快四十了吧,怎么这手摸起来还跟二十多年前似的。

    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肃王爷干脆自己上手也试了一番,不由点点头,“这东西确实比胰子好用,叫做什么这也是你鼓捣出来的”他今日过来本是为了水泥窑,却没想到又见着这样新鲜东西,也不知这贾恩侯还要给他多少惊喜。

    “我叫这东西香皂,专做洗漱沐浴只用,这东西带着香味,想来会成为女人们的心头好。另外还有一种洗衣清洁用的,洗出来的衣裳比用胰子的干净得多。赶明儿给你多准备些,你送进宫里给娘娘们试试,这东西如今可是独一份儿的。”

    “让本王给你做托儿,你打算给些什么好处”宇文祜笑问道。其实这是件互利互惠的事,什么好处之说不过是玩笑罢了。

    “把荣国府欠户部的银子还上,王爷觉得如何”赦大老爷将香皂的事放在一边,整了整面色认真道“我查了查,荣国府在户部一共一百七十七万两的欠条,我打算分三年时间将它还上。”

    “王爷如今领着户部的差事,恐怕早有清查户部欠银,弥补国库亏空的想法。只是,如今圣上宽待臣下,为了仁君的名头不下重手,让王爷也只能有心无力。但,早晚有一天”贾赦目光炯炯地盯着宇文祜的眼睛,并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

    但宇文祜明白他的意思,亦是目光湛然地回望过去。是的,他是有夺嫡的心思,父皇已经垂垂老矣,成年的几个皇子怕都有这个心思。只是,照目前来看,他的胜算并不大,可贾恩侯却似乎对他信心十足。为何

    “如今满朝文武,上到王爷勋贵一品大员,下到微末小吏,怕是没几个没借过库银的。王爷若要追讨库银,面对的就是这所有人,势必要挑一个大老虎来打,不然必难以打开局面。我算了算,贾家在这些人里头可排得上号,家里又没有个能顶门立户的,可不就是最容易打的那一只。”

    大老爷一边说着,就想起那梦中的事来。日后新皇登基,可不就是抓着荣国府当了典型,还不念旧情地将他充军边塞。想想他在边关那几年受的苦,大老爷的眼神便不由哀怨起来,如泣如诉一般幽幽地看向宇文祜。

    肃王爷被他这般瞅得发毛,也不知这货想起了什么,弄得好像小媳妇看负心汉似的。他没好气地推了一把,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你们这些儿孙们不争气,生生把父祖挣下的基业败坏了。就该好好收拾你们一顿,看能不能重新做人。”

    “所以啊,我这不是就打算改了嘛。三年之内将那些欠国库的银子都还上,到时候王爷你也抓不住我的小尾巴,另挑个老虎打去吧。”赦大老爷被推了个趔趄,撇着嘴收回那有缘的小眼神儿,叹气道“这事我已经跟贾史氏说过了,府上没有掏银子的意思,怕是得我自掏腰包了。”

    “自己掏腰包”宇文祜心中算了算,三年时间,均下来一年就是六十万两左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有这么多私房么还是打算靠着水泥、打火机跟这香皂一年六十万两,可能么”

    “不,光靠这些一年可挣不了六十万两。另外,这水泥窑建起来之后,我也暂时没打算向外售卖,准备都留着修河堤用,也算是为水泥打广告了。”贾赦并没说洪水的事,那种未卜先知的话还是不提也罢。不过,不管产出多少水泥,他都打算先库存起来,免得到用时方恨少。

    也就是说,至少半年之内,水泥窑是不挣钱光花钱的。光是这一笔,就是个无底洞一样的开销。大老爷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全身上下肉都是疼的。只好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这是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必将成为感动全庆朝的风云人物。

    “还有这个香皂一类的,我已将方子都给了内人,日后开工坊开铺子都随她去,都算是她的私房,我是不会粘的。是以,也就剩下个火机,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虽用的地方多,但想靠它发财却未免太过遥远。至于怎么赚钱,我心中已有成算。”大老爷一一分析道。

    “你有何打算,愿闻其详。”宇文祜见他一副成竹在胸,不由问道。

    “前几日我已派人南下,将祖母留下的船队重新整理出来,准备等海水回暖之后,便派船队到西洋去一趟。咱们这里的茶叶、丝绸、瓷器等不过是换个地方,就能价值连城,若是在海上不出什么差错,一年赚个百万两也不在话下。”贾赦对海外贸易很看好,知道那边现在正是人傻钱多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出去,先派个小型的船队,也不打算走得远了,就在周边转一转,先探探行情再说。即便是在海上遇见是什么事,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说着,他从书桌里翻出一卷厚厚的图纸,道“这是我新设计的铁甲船,若是将它造出来,海洋之大便尽可去得了。”

    眼前这个,真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贾赦贾恩侯么

    宇文祜心里满是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接过来摊开查看。但他并不懂得这个,只能看个大概,乜斜了贾恩侯一眼,不屑地问道“你新设计的你是从何学到这些的,做梦梦来的”

    赦大老爷闻言失笑,可不就是“梦”中学来的,他笑着答非所问,“这图纸不过是个大致,许多细节的地方我也并不清楚,怕还要请些造船的老师傅研究。南边我并没有熟悉的造船工场,请师傅的事还得请王爷帮忙。”

    他在“梦”中是工科的权威人士,虽并不精通造船业,可多少也有些涉猎。就是说,原理他明白,但实践经验基本为零。如今要祭出造船图纸,他也只是纸上谈兵,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们,来将图纸上的一切付诸实现。

    “行,我要三成利,不管是你那船队,还是日后的造船工场。”宇文祜举起三根手指,狮子大开口起来。

    本朝其实并不鼓励海贸,对外开通的口岸也不过三四处,但海贸利润巨大是众所周知的。只是海贸的风险也大,弄不好便是个船毁人亡、人财两空的下场,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一蹶不振。这其中,船的因素占了很大的比重。

    若真如贾恩侯所言,能造出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铁甲海船,那定会大大促进海贸的发展。到时候哪怕是不出海,光是卖海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好事,既然这货求到自己头上了,不好好地分一杯羹,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行,三成就三成,咱们一言为定。”宇文祜却没想到贾赦闻言便眉开眼笑,一拍大腿就答应下来,“祜祜,往后咱们可就是合伙人了,你可不能再坑我,不能抓着我做什么杀鸡儆猴的事啊。还有,日后生意上有谁找麻烦,可都靠你了”

    他这一高兴,连当年给宇文祜起的小名儿都叫出来,整个人贴到宇文祜身边,一副哥俩好地搂着人的肩膀摇晃。老爷他还想着怎么把未来皇帝拉下水呢,这位就自己跳下来了,这可真是天遂人意,再没有这么可爱的人了。

    完了,要价儿低了

    肃王爷脸一黑,毫不客气地将他爪子拍开,心中反省自己果然还是不够黑心。早知道,方才开口就该提二一添作五的。

    大老爷却不在意他的气闷,笑呵呵地坐回去,又道“只是,这些都是远水,难解近渴,当务之急是另寻一门赚钱的法子。王爷你看,这玩意儿如何啊”

    接着,宇文祜便见赦大老爷献宝一样又捧出个盒子,一脸灿烂地在他面前打开。宇文祜心里被他逗笑,面上却无甚表情地看过去。只是这一眼,便被里面的物件儿盯住视线,好半晌才不确定地看向贾赦,迟疑道“这个也是你弄出来的别是拿个舶来货糊弄我吧”

    “我怎么敢糊弄你,”糊弄你的下场很惨好么。大老爷撇撇嘴,大大咧咧地将盒子里的玩意儿拎出来,还用手颠了颠,“这玩意儿难道只有洋人才会烧,我不过是琢磨了两日,这不就弄出比他们那更好的物件儿了。王爷瞧瞧,比不比那些舶来货更剔透些。”

    你倒是轻着些啊

    这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玻璃盏,被这货如此粗暴的对待,肃王爷真想拎着脖子吼他。瞪了贾恩侯一眼,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接过来,还用块帕子托着,免得污了这宝贝。

    他身为皇子自然见多识广,些许玻璃物件儿本不至于让他如此。但,即便以他的眼界看来,这尊玻璃盏也不是件凡物。整尊上下晶莹剔透毫无杂质,通体透明无色,盏身不见一枚气泡,这正是极品玻璃器皿的表现。即便皇宫里有这样的,却也只用来珍藏,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单是这样一尊玻璃盏,根本有市无价宇文祜猛地顿住,抬头看向贾恩侯,问道“等等,方才你说这是你制出来的,可当真”

    庆朝当然也有玻璃工坊,也有许多本朝特有的工艺,但却烧制不出如此剔透的玻璃制品。据宇文祜所知,便是在西洋等国的玻璃,也少有像这一尊玻璃盏如此透明剔透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也只是提了提怎么弄,真正将它烧制出来的,还是庄子上的巧匠们。”赦大老爷倒不贪功,他本就是个靠嘴说的,真正下功夫的却是那些匠人们。即便他知道原理,真正把这无色玻璃烧制出来,也是经历也不知多少次失败的。

    “还有这个,你来看。”今儿赦大老爷怕是要将一辈子的宝都献出去,拉着宇文祜往后面走。这屋子前面是书房,后面还有件卧房,方便主人休息,中间用一道宽大的屏风隔断。

    两人绕过屏风,都不用贾赦指点,宇文祜一眼便看见立在墙边的一面玻璃镜子。正面镜子足有一人高两人宽,镜面平坦光影可鉴,清清楚楚将两人手拉手,并肩而站的样子映照出来。

    等等,为何会手拉手呢

    “祜祜,这东西要照我的法子来,本钱低廉得很。而且,像这么大块儿的玻璃,如今寻遍天下也只有我这里能制。想这么多年来,西洋鬼子凭着这玩意儿,从咱们手里捞了多少银子去,咱们也是时候回敬他们一二了。”赦大老爷却没有在意握在一起那两只手,犹自口若悬河地显摆道“我这里的玻璃工坊已经在建了,人手也正在训练,下个月就能开始大批制出来。到时候”

    “五成,我要五成”

    第十五回 香皂开卖熙凤上门 迎春嫁妆邢氏偏心

    阳春三月的时候,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悄无声息地开张了几间铺子。不过几天的功夫,原本人可罗雀的门脸儿,就变得人来车往、生意兴隆起来。

    其中一间正是邢夫人的香皂铺子,铺子里堆满了各种颜色、各种香味的香皂,统统分作几个档次。这种远超过胰子的洗漱用品的出现,很快便吸引了京城上层人士,尤其是那些贵妇们的注意。特别是香皂被肃王府送进宫里之后,更是很快混成内务府指定的特供物品。

    得到消息的邢夫人,每日里都乐得见牙不见眼,整天捧着本账册算啊算的。她从小到大,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赚银子的营生,如今她每天过手的银子,比她的陪嫁都多,让她有时候都觉得在做梦一样。

    手里有了这些银钱,邢夫人的底气也足了不少,对着迎春、贾琮两个也亲切不少,再没有很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有时候高兴了,竟还知道赏点东西下去。当然,赏的最多的就是香皂了,谁让这东西赏人不花银子呢。

    邢夫人整日热火朝天的,偏又对着自己神神秘秘,王熙凤自然是看在眼里,疑在心里。这一日,平儿打听消息回来,王熙凤一见她便问道“怎么样,可打听清楚了”

    她们是随大老爷、大太太一起回庄子的,走的时候旁人都没带,就只她们主仆俩。王熙凤这回也学乖了,在庄子上能不出屋子就不出去,有什么事都叫平儿出去打听。好在这回没人禁她们的足,只要不到前院去,偌大的庄子随便逛。

    “奶奶可知道,那香皂竟是咱们庄子上出的,那买香皂的铺子是大太太的呢。”平儿递了块奶白色的香皂过去,满是惊讶地说道。她可是听说那香皂铺子的生意有多红火,单是这样小小的一块,就能卖三两银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却没想到竟是大太太的声音。

    王熙凤一听就愣了,握着那块香皂,沉吟道“竟是她的她哪来的方子定不是陪嫁,不然也会藏着掖着到现在,难道是才得的还是大老爷给的如今还只是在京城开了一家店,这若是将此物铺开了那得多少银子赚啊。”

    想到这些,不由得王熙凤不动心。荣国府是个什么情况她清楚,之所以不愿丢手,还不是为了能捞些银子傍身。可她在府里捞一年的银子,怕都没有人家那店铺一个月赚得多,白瞎了她的名声不说,还落不下多少好处。若是她能在这香皂上插一手

    “走,咱们去给太太请安。”一想到那么些银子,王熙凤立时打定了主意。太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论起管事看账本定会力有不逮,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要主动为她老人家分忧才是。

    转过年来,迎春就已经十岁了,很应该开始学着管家看账,等过两年就要议亲了。竟赦大老爷严肃提醒之后,邢夫人尽管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将迎春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给她如何看账本。

    长时间相处下来,母女两人倒也处出些感情来。邢夫人虽然嘴上仍旧十分嫌弃二姑娘,可到底将人划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转眼就将迎春的奶嬷嬷杀鸡儆猴了。

    她也是想开了,她这辈子是个没有儿女命的,贾琏都那么大了,又有那么个媳妇,她是指望不上的,日后能依靠的,怕也只有二丫头和琮哥儿这两个小的。如今对他们好一些,日后他们俩也能念一念她的恩情。

    其实,这些也不是邢夫人自己想明白的,还是大老爷指着她鼻子一顿骂,倒是将她骂了个茅塞顿开。当然,若非此时邢夫人手中有了香皂这个底牌,怕也没这么容易被骂醒。邢夫人似乎也明白这个,对大老爷越发言听计从,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大老爷叫她没事少到自个儿跟前晃,她就乖乖儿躲大老爷远远儿的。

    王熙凤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邢夫人正跟迎春扒拉着算盘算账。这些活儿本来不用她管,但邢夫人的性子,若是不每天算一算赚了多少银子,怕是晚上连觉也睡不成。

    迎春学得很认真,邢夫人算过的账目她都跟着算一遍,算对了就默默地笑,算错了就轻声地问错哪了。邢夫人虽嘴上嫌弃她脑子笨,却仍会仔仔细细告诉她错处。每到这时候迎春就笑,笑得似乎比她算对时还要开心。

    她一个从小就没了生母的庶女,虽是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可受到的关爱却少之又少。身边有个严厉贪心的把持着,渐渐就养成了她逆来顺受、懦弱怕事的性子。本以为,日后就会这样下去了,却没想到一夕之间,日子就变了样。

    先是跟着老爷来到这庄子上,后来又让太太教她管家,还将那恶嬷嬷撵了去,让她的日子一下子天翻地覆。以往她虽不算活在地狱里,可如今却着实像是在过神仙日子。

    老爷每日都要见见她,问这问那生怕她过得不好,有什么好东西恨不得堆到她面前;太太嘴上虽然不饶人,可心里还是待她好的,替她出头撑腰,教她管家理事,如今她听着那唠叨骂人的声音,都觉得亲切。如今她只盼着,日子能一直像这样过下去,再不要回到过去了。

    外面王善保家的唤一声,“二奶奶来了。”说罢一掀帘子,将王熙凤主仆让了进去。

    邢夫人有些诧异,放下手里的账本儿挑挑眉问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但这儿媳妇除了早上请安,可从来不会主动踩她门槛的。今儿忽然就这会儿来了,怎么不叫她惊讶。

    “瞧太太说的,我这不是怕您在庄子上闷了,特意过来给您解闷儿的嘛。正好王姐姐跟二姑娘都在,我们陪您玩叶子牌如何太太若是不想费神,咱们就去泡一泡汤池,好好松泛松泛,晚上也能睡个好觉。”王熙凤掩唇一笑,快步走到炕桌前道。

    她嘴上说着话,眼睛却定定地盯着桌上的账本等物,故作一愣道“哟,太太这是在忙什么,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太太可千万别心疼我,只管用便是。况且这天色也不早了,还这样点灯熬油的岂不费眼睛。二姑娘,你手里的这是什么”

    迎春见二嫂子将话扯到自己头上,只是抓着账本低头笑笑,却并不接话。她虽性子软弱,可也不是个傻子,二嫂子今儿是冲着什么来的,实在太过明显,却不是她能插话的。

    邢夫人就翻着眼睛撇嘴了,将桌上的账本一收,冷着脸道“我能忙什么,不过是教教姑娘怎么看账本罢了。日后她嫁了人,就算不是当家奶奶,可总也要管着自己的嫁妆。到时候若是什么都不通,岂不是丢了老爷跟我的脸面。”

    琏儿媳妇来干什么,邢夫人心知肚明,这怕是知道了她的香皂生意,想着来分一杯羹呢。只是,她这回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二丫头这个是我的一间小铺子,买些洗漱的小玩意儿,日后要给了她做陪嫁的,可不就得让她熟悉起来。也省得日后她嫁了人,连个铺子都管不好,生生让下人蒙骗了去,自己却都不敢吭声,窝囊透了。”邢夫人说着便又想到迎春奶嬷嬷的事,不由得瞪了这姑娘一眼。

    王熙凤一听心里可就炸了,柳眉一立凤眼一掀就要说什么,幸得身后平儿悄悄拽了她一把,才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强挤出了笑脸道“太太说的可是城里新开的那家,专卖各种香皂的铺子我可是听说了,那铺子生意好得很,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啊。”

    “二姑娘真是有福气,早早的就有太太替你想到头里,这样的铺子一句话就做了陪嫁。这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要亲呢。”她走到迎春身边,半揽着迎春笑着道,语气却忽然又惆怅起来,“唉,可怜我们二爷生母去得早,又是个没人疼的,整日里被老爷操练还不算,连个为他往后打算的人也没,真是”

    听了邢夫人的话,迎春也被惊得不轻。她如今虽跟太太亲近许多,却也不刚奢望人家把自己当成亲生的。这香皂铺子有多赚银子,她这些日子帮着算账,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今儿太太一句话,竟然送了她做陪嫁,这是为气二嫂子呢,还是真心这样打算的啊

    邢夫人见迎春惊疑不定地看过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板着脸道“这事本打算过两年再告诉你,不过今儿我最快了,干脆就跟你说清楚。这一间铺子是给你的,只是日后进货也是要付银子的。顶多,我给你个本钱价。也不光是你有,琮哥儿也有一间,只等他长大了给他做私房。”

    这些倒是真的。邢夫人掌握着香皂的方子,又见生意如此之好,早已不满足于一个铺子了。她要将自己的香皂卖遍整个庆朝,区区一、两间小铺子已经不看在她眼里。既然已经决定要对二丫头和琮哥儿好些,自然也要出点血的,如今的邢夫人可以大声地说老娘出得起

    她一转脸,见琏儿媳妇眼巴巴地看着,勾着嘴角乜斜过去一眼,又道“只是琏儿是没有的。你们也别怪我偏心,这荣国府日后都是琏儿的,也不缺这么一点零花钱。琏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个屁

    第十六回 贾琮被亲贾琏吃醋 贾赦直言儿女安排

    这关于香皂铺子的事,最后还是闹到了大老爷的跟前。

    眼跟前儿摆着那么大的生意,连两个庶出的都有份,偏她沾不上边儿,她又怎么甘心。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琏二奶奶一气之下,便忘了被关紧闭的那些日子,白眉赤眼地跟邢夫人闹了起来。

    周奇跟贾赦禀报这事之后,就见他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好半晌才捋了一一把额头,道“去把人都叫来,琏儿、琮儿也要来,我有话说。”

    赦大老爷最近忙得很,一边要赚银子还账,一边要尽量提高水泥产量,一边还要关注着南边的雨情。早在二月间,他便派人南下,时刻盯着鄱阳、洞庭两湖的天气、水位。自己忙得一脑门子官司,家里偏偏还不消停,大老爷是有些烦躁的。

    得知又是王熙凤闹事,大老爷一时间很想让儿子把她休了。只是,到底舍不得他那还没出世的孙女、孙子,强将一腔火气压了下去。

    另外,日后家里的产业势必越来越多,儿女们也越来越大,这样的纷争想必也会越来越频繁。贾赦不想孩子们日后闹得兄弟阋墙,争得头破血流,那他不如找根绳子先把自己勒死算了。是以,有些话他就要说在前面。

    邢夫人带着迎春、王熙凤来得很快,向贾赦见礼之后,便气哼哼地坐下,看也不看满脸委屈的王熙凤。她自己的产业,想要给谁不给谁,就连老爷都不过问,凭什么被个儿媳妇拿捏现在眼红迎春、琮哥儿,往日你倒是多讨好老娘些啊,现在倒装起委屈来了。哼

    王熙凤面上委屈,心里也是气急了的。甭管有理没理,看见便宜她沾不上,她这心里就不痛快。反正她家爷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她就不信老爷还能不偏着已成年的嫡子,倒偏着跟庶出的赔钱货跟活猴儿去。她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她这回可是占着理呢。

    大老爷瞥她们一眼,三个女人一台戏,老古人诚不欺我。还好,他的迎春是个乖巧的,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多好。只是,想想女儿在“梦”中结局,大老爷忽然又觉得该让她学学王熙凤的泼辣与巧嘴才好。罢了,闺女学不学的也无所谓,总有她老子在后面撑着呢。

    “爹,抱”门帘尚未掀起,嫩生生的一声呼唤已经传入耳中,赦大老爷登时顾不得感叹了,眉开眼笑地站起来,将个白生生胖墩墩的小娃娃接在怀中。

    “哎呦,爹的宝贝儿疙瘩哟”抱在怀里的胖儿子,赦大老爷看得爱不够,对着那两个胖脸蛋子就啃了两口,一嘴的奶香啊。

    几个月下来,贾小琮早不是当日瘦小枯干、黑眉乌嘴的模样,刚过四岁的小孩儿正是可爱的时候,如今被养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比着贾母的那颗凤凰蛋也不差分毫。大老爷想着就是这孩子,日后带着家奴们护着贾家,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心里就稀罕得不行。

    贾小琮被亲得有些不情愿,挥着胖嘟嘟的小手直推他爹,结果连手背上的小坑坑也没逃过大老爷的狼吻。小孩儿挺不高兴地,嚷嚷道“爹,我在玩儿呢,你找我干嘛快点说,他们还等着我呢。”

    如今,他也是这一代的孩子王,在外面可是威风得很。因他爹总会做些新奇玩意儿给他,不光是庄户们的孩子,就连附近村子的娃娃们也爱跟他一起玩儿。每日他一出现就是呼朋引伴的,多少人等着他带着玩儿,可没空在这儿跟他爹亲来亲去的。

    “等等你琏二哥哥,等他来了咱们就说。”贾赦亲够了老儿子,把人往腿上一放,给他手里塞上好吃的点心。琏儿的小时候已经被他错过了,一腔的宠溺都搁到了小的这个身上。

    “儿子已经来了。”贾琏这声音显得有些哀怨,看向他老子的目光也是幽幽的。他这么大个人已经进来半天了,他爹竟然就顾着亲昵小儿子,根本就看见他。被亲爹忽视成这样,琏二爷觉得心都碎了。

    他老子抱了贾小琮,从小到大都没抱过他;他老子对贾小琮亲个没完,被嫌弃也不放弃,都从来没亲过他,他连嫌弃的机会都没有;他老子把贾小琮搁在腿上坐,他从来没有这待遇

    羡慕嫉妒啊琏二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个四岁的小屁孩儿产生这样强烈的情绪。可他老子的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让他连想安慰自己,都找不出理由。

    “琏儿来了啊,快坐下。现在的训练累不累我听你旗子叔说,你如今跑负重越野已经一点都不吃力了,还有凫水也学得不错。行,没给你爹丢人。”感受到大儿子的小眼神儿,大老爷知道这是醋了,连忙把小的这个放到桌子上,殷勤地过去把大的按到椅子里。

    心里默默地抹把汗,儿女一多起来,最怕的就是厚此薄彼,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该来的人都来了,赦大老爷重新坐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咱们家如今就这几口人,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我这一辈就三个儿女,日后这家里的一切自然都是你们的,只是我不希望看见你们兄弟相争,婆媳不睦。”

    说着这个话的时候,贾赦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几人,最后将视线定在王熙凤身上。除了四岁的贾小琮还是一脸懵懂之外,余下四人皆是敛气摒声起来。

    他摸摸老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却冷冽地盯着王熙凤,道“那香皂的方子,是我给你们太太的,一是给她找点事做,二也是给她添点脂粉钱。这份产业日后就是只属她的,一切事宜都是她全权做主,是赔是赚也是她自己担着。”

    王熙凤虽被贾赦那么盯着,嘴角仍旧仍不住撇了撇。添点脂粉钱,她这公爹当真是好大的手笔,这是一点钱么这要是做好了,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啊。况且,他如今这么说,那她这一趟不是白闹了什么好处都落不着,还惹得一身腥。

    “她愿意给谁,不愿意给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你们几个也不许争,不许要。”大老爷特意看向贾琏,见他一脸的迷茫,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他是一心放在操练上,心中颇为满意。遂将香皂铺子跟王熙凤闹的事都讲一遍,才继续说接下来的事。

    “迎春是个姑娘,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在家前日好,出门事事难,到了别人家里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是以,我如今势必会多疼她一些,你们也别嫌我偏心。姑娘家不比小子,总是要娇宠些的。”贾赦先点了迎春的命,看着女儿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心中的又愧又怜。

    在那“梦”中,他对闺女实在太恶,明明是亲爹,却比那后爹都更恶劣三分。不管那是不是真的,他都打算把闺女娇宠起来,日后能养成庆朝第一娇蛮的性子才好。

    “琮儿如今还小,尚看不出什么。这样年纪的孩子,正该是玩闹的时候,所以我平日总纵着他。不过等他六岁之后,便要开始上学,日后从文从武还是从商,皆由着他的性子来。至于家里的产业”说道这里,贾赦特意顿了顿,去看几人的神色。

    邢夫人比较随意,她如今是有了香皂万事足,对大老爷口中的什么产业并不上心。皆因,整个荣国府的产业,都没有哪一桩比得上她这个,她才不在意呢。至于老爷的私产,她却是不敢想的。

    迎春神色也是淡淡的,方才她爹也说了,她毕竟是个姑娘,早晚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产业势必没她的份。而且看她爹的意思,嫁妆必会给得足足的,这便就够了。

    王熙凤却显得很紧张,也不装委屈了,目光灼灼地看过去,只等着听贾赦如何分派家产。她倒要听听,大老爷到底还要不要嫡庶的规矩了,到底敢不敢以庶压嫡。

    比起她们三个,赦大老爷其实更重视儿子贾琏的态度。许是被大老爷的目光刺到了,琏二爷也看过去,开口道“老爷尚年富力强,难道就想着给我们分家不成。今儿是凤丫头不省事,让老爷、太太心里不痛快了,我回去自会教训她。”

    他冷淡地瞥一眼面露不忿的王熙凤,心里对她也有些意见。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却发现这女人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过是间香皂铺子,又不是方子,也值当她闹到他老子这里。在他看来,区区香皂不过是小生意,后山那两个工坊才是大买卖呢。

    迎春早晚是别人家的,贾琮又太小,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现如今就闹着争家产,不仅吃相难看不说,还给他老子留下个眼界小、心思贪的印象,日后能有什么好处

    大老爷是知道这儿子心思深的,也不接他的话,反而道“琏儿日后总是要袭爵的,若是有朝一日边关开战,我是要上战场拼一拼的,若是能挣些军功,也算我上不辱没父祖,下不愧对女儿。琏儿,你放心,你老子绝不会留下个三等将军的爵位给你。”

    “我如今让你整日操练,也不知你心里有没有怨我。只是,你是我的嫡长子,这个家日后总是要你撑着的。即便是不上战场,御林军、锦衣卫,我总要给你安置个合适的地方,伸手好些总是占便宜的。至于我手上的产业”

    又一次提起家产,赦大老爷的心实在滴血的。家产、家产,特么的有一半都不是他家的了

    “我手上的产业,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内中也有些复杂。我如今也说不出会怎样。但,有一句话给你们。我的三个儿女,每个我都会给一门营生。给了你们之后,是做大做强,还是关门蚀本,全在你们自己。”

    “那,我们二爷的是什么”

    第十七回 蝴蝶翅膀难改灾情 圣上病危皇位传承

    当日书房里,王熙凤那一问并没有得到答案。除了尚在懵懂的贾小琮,余下四人皆对她报以莫名的眼神。说起来,金陵王家也是世家之一、县伯府邸,怎么就教养出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嫡女

    贾琏心中对王熙凤有些失望,原先的凤姐儿并不是这样子的啊。性情爽利,言谈机敏,尽管十分泼辣善妒,但也让他十分满意。如今这幅掉进钱眼儿里的样子,是他没有见过的。

    不过这失望也只是在贾琏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考虑媳妇的事了。赦大老爷因着儿子的体能已经初步练成,开始给他加功课了。琏二爷好容易熬过几个月的高强度训练,还以为终于能缓口气的时候,就又被他老子扔进了水深火热的坑里。

    大老爷的将军府建得很快,元宵之后开建,不过四月间便已经竣工。只等将房子晾一晾之后,便可以收拾收拾住进去了。

    邢夫人对收拾房子很有兴趣,就连香皂铺子的事都暂时放下,带着迎春和琮哥儿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说是给老太太请安,其实更多是回去看房子,琢磨着自家的府邸该怎么收拾。

    政二老爷在大老爷下了通牒之后,经过了深思熟虑,到底是把外书房等地腾了出来。他荣国府正房住得好好的,没必要为了一点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惹得兄弟不睦。二老爷是读书人,最是知道孝悌礼义的,做一回让梨的孔融,他甘之如饴。

    当然,政二老爷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便只有天知地知,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杯盘们知道了。

    三月间,赦大老爷在京城最繁华的两条大街上,各开了一间专卖玻璃器皿的铺子。里面玲珑满目、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玻璃器皿,从一开始便吸引了整个京城上流人士的目光。即便里面东西的价格,标的像是要抢钱一样,仍旧吸引了无数勋贵富商蜂拥而至,连门都差点挤破了。

    每每周奇跟大老爷报账的时候,老爷的心都在滴血。他知道京城里有钱人多,却还是大大低估了这群人的消费能力,当初他就该把价钱再标高一倍。还有宇文祜那个混蛋,一张嘴就是五成,他怎么不去抢还好老爷他据理力争,只给了四成半而已。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但大老爷银子挣得快,花的速度也不慢。玻璃工坊这边银子如流水一般进来,水泥窑那里却是无底洞一样,赚多少银子大老爷都一股脑扔进去,偏偏还听不见响儿。

    这样的行为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周奇就问过,制了那么多水泥,为什么不推广出去挣钱呢就连宇文祜也问起过,赦大老爷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宇文祜开始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等到鄱阳湖、洞庭湖地区开始普降暴雨,水位不断升高,整个长江中下游的州府都在受灾的时候,他才明白贾恩侯的意思。他囤积那么多水泥,为的就是这场洪水。

    从六月中旬开始,一连四十多天的大雨下来,到七月末共有三十多个州县受灾,殃及的百姓多达上百万。朝廷上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打了措手不及,虽然救灾的命令传下去多日,各地的行动却很缓慢。尤其是户部,连起码的赈灾银两都筹备不出。

    老圣人对此十分震怒,国库空虚他是知道的,却实在没想到竟空到就剩下一堆欠条这种程度。可即便摘了户部尚书的脑袋,没银子还是没银子。老圣人无奈之下,只好从自己私库拨了银两,派人南下督办赈灾事宜。

    打从南边开始有受灾的消息传来,宇文祜看着大老爷的眼神儿就不太对劲儿。这货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改邪归正了不说,难道还学会了未卜先知不成他是怎么知道南边要发水灾的,不仅早早囤积了那么些水泥,还不停事地往南边运。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救灾,肃王爷倒也没对贾恩侯追根究底,左右这货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弄明白是早晚的事。

    在洪水刚刚显出征兆的时候,赦大老爷便将水泥的事上了奏折,详细说明了水泥的作用和用法。因水泥是个新鲜物,从没人见识过,先时并未引起重视。老圣人也只是看在贾赦难得关心国事的份上,命几处州府采用此物,并美其名曰试验。

    大老爷也不在意,一边加紧家里的水泥生产,一边命人将送到南边的水泥用做加固堤坝。明知道有如此天灾,却不能提前示警、未雨绸缪,贾赦心中对那些灾民多有愧疚,却也只能尽力在旁的方面弥补。他并不想当个神棍,更不想把命赔进去。

    是以,从六月开始,赦大老爷每日的脸色都是沉甸甸的,连最小的琮哥儿都不敢往他跟前凑了。而当九江大堤决口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老爷更是沉默地在书房坐了整晚,直到第二日被老圣人宣召,进宫见驾。

    贾赦这个闲散勋贵,之所以会在这种紧急关头被宣召,皆因水泥在洪水中建了大功。被老圣人点名的几个州县,被水泥混着沙子、石子加上钢条加固之后,在滔天的洪水之中竟固若金汤。这让老圣人庆幸的同时,也对水泥这东西寄予厚望。能不能扛住洪水,就看它了。

    “恩侯,如今水泥尚存多少,能否供应紧急加固堤坝只用”御书房里,将受灾地区的情况讲了之后,老圣人眼含期待地道“若是加派人手,可否短时间建窑烧制”

    “回圣上话,臣的作坊已经在加班加点,但产量很难满足需要。此物本是臣的堂兄贾敬炼丹时,偶然得到的东西,臣当初不过看它能粘固砖石,烧些出来修修府邸罢了。那知此物竟还有如此大用,竟没有大力烧制。请皇上赎罪”

    大老爷对上老圣人瞬间黯淡的眼神,忙又道“不过水泥窑并不复杂,臣已将图纸画了出来,若是人手材料足够,半月时间便可开窑,就是不知能不能赶得上洪水的速度。”说着,他将袖袋中的图纸取出,双手交到戴权的手上。

    “好”老圣人翻了翻图纸,发现十分明了,并且结构也不复杂,显得十分高兴。再一看其中还有水泥烧制的配方,更是大声赞了贾赦,看向大老爷的目光也柔和许多。

    同在此间的几位皇子王爷,军机阁老,各部尚书、侍郎皆面面相觑,深知这回贾家算是又入了圣人眼里,日后对待荣国府怕是要换个眼光了。

    老圣人原本张嘴就想封赏贾赦,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此时正是灾情紧急之时,并不适合大肆封赏,倒不如等度过了天灾再说。正好也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沉得住气,是不是个能用之人。

    贾赦将水泥交了出去,便将心思转移到了水灾过后的疫病之上。在他的“梦”中,水灾是死了不少人,可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了灾后的疫病上。将几个“梦”中的预防方子交给心腹,带着南下筹备药材,端看能救下几个人了。

    另外,南方不稳百姓造反,导致老圣人一病不起,最终禅位宇文祜。这一次有了他的插手,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若让他袖手旁观,赦大老爷又于心不安。

    就在他心中纠结的时候,赦大老爷却不知道,他这只小蝴蝶实在太小,并没有扇动翅膀造成海啸的能力。即便有他的水泥和药方,能够惠及的百姓也只限几地。南方灾区,还是损失惨重,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并且在洪水退后发生了大规模的疫病。

    虽然在贾赦的暗示提醒下,宇文祜劝着老圣人换了一位南下押送赈灾银两的钦差,可结果却跟他“梦”中没什么差别。毕竟,贪的不是一个钦差,而是南面从上到下的整个官僚体系。即便钦差大人铁面无私,他们也能找到贪墨银两的法子,大不了让钦差永远留下便是了。再说,老圣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换的钦差比那一个也只是半斤八两罢了。

    所以,九月末,江西、湖南、湖北等地,便传来灾民因赈济不利,纷纷揭竿而起打劫府库,冲击官衙的消息。不过旬月之间,波及竟有四省之地。

    老圣人受到的打击很大,八百里急报传来的时候,便晕倒在朝堂上。随着越来越多的惊变传来,老圣人的病情亦是越发严重,竟让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起来。

    “告诉朕,朕的病情到底如何你等可有医治之法”老圣人的面色惨白,眼眶乌黑深陷,比起年宴上的模样像是老了十多岁。此时不过是问一句话罢了,便累得气喘吁吁,眼前发黑。

    太医院院使跪在龙榻前,低垂的额头上汗如雨下,嚅嗫了半晌,才道“回、回禀圣上,臣等无能”说罢这句话之后,便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朕,就要死了

    虽然老圣人也觉得自己身子怕是不好,可也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但在短暂的迷茫愤怒之后,他很快便恢复平日的冷静自持。他在皇位上坐了三十多年,已经不能算短了,期间酸甜苦辣都已尝过,即便还心有不甘,如今也该是好好歇歇的时候了。

    只是,这个位置该留给谁呢

    第十八回 深思熟虑肃王继位 另辟蹊径新帝南巡

    皇位传承,乃是国朝大事,老圣人自然不能随性而为。他此时共有五个成年的儿子,势必要从其中择一个出来。扒拉来扒拉去,老圣人心里也没个决定,反倒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废太子义忠亲王来。

    那孩子生母早亡,是他亲手带大的,一登基就封做太子,精心培养治国之道。原想着能父慈子孝,将国朝、皇位顺利传承,父子俩成一段佳话。只可惜

    老圣人歪在床上,一阵的黯然神伤。好好的父子俩,最后是怎么闹到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呢自从义忠去了之后,他就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答案,却一直都不想正视。只是,如今他也要撒手人寰了,也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时也,命也,一切不过是个“权”字,儿子长大了要掌权,他却还没有放权的心思,矛盾就是这么简单,却也就是这么致命。

    在短暂的伤感之后,老圣人又很快恢复成一朝的帝王。义忠已经去了,再去想他也是无谓,至于剩下的几个

    老大是他第一个儿子,曾几次随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但因废太子之事已被他圈禁、厌弃;老三偏于文弱,让他编文修书还行,但若要掌控朝廷大局还是差些;老四为人倒是沉稳,办差极有章法,交给他的事都能尽善尽美,却失之过于严苛;老八最是八面玲珑,在宗室、朝臣间口碑最好,只是手段太过玲珑了些;老九则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那就是荒唐纨绔,安生活着当个闲散王爷就对得起他老子了。

    思忖着如今的情势,老圣人最终将目标定格在老四肃王宇文祜和老八诚王宇文祁身上。但最终,他还是选了老四宇文祜。原因无他,如今南边情势紧急,需要的是一个铁腕的帝王。老四若是狠下心来,便是外家处置起来也毫不手软。

    而老八一贯处世圆滑,他若一反常态强硬起来,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这不是好事。再者,当年提议重立太子时,近八成朝臣都请立老八,这让他心里始终埋着根刺呢。

    老圣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已经无望,心中又已有了决定,当即便写下禅位圣旨,于下月初一禅位于皇四子肃王宇文祜。这道旨意一颁下来,即便朝臣勋贵已有心理准备,整个朝廷还是炸了锅。

    但在老圣人的强力支持下,压下了一切或明或暗的反对声音,宇文祜顺利登基,开始着手处理南方叛乱事宜。只是当了太上皇的老圣人没想到,他不但没利索地病死驾崩,身体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啥,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南巡”赦大老爷瞪大一双桃花眼,扯着嗓子反问道。他那“梦”里可没有这回事,祜祜打从登基之后便窝在了紫禁城里,从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步啊。这会儿是怎么了,屁股还没在皇位上坐稳呢,这怎么就要南巡呢

    况且,如今南边的流民叛乱虽然已经暂时压下去了,但仍旧不太平静。毕竟,一场洪水加上一场疫病,数十万百姓蒙灾,妻离子散无家可归者数不胜数。这个时候到南边去,劳民伤财不说,怕是连安全都不能保证。想到此,大老爷便一副“你脑子坏了”的神情,看向新任皇帝陛下。

    宇文祜也朝他瞪眼,这货在他跟前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在太上皇跟前儿,怎么不见他这么大呼小叫的还有这是什么眼神儿,治他个大不敬都是轻的。罢了,看在他铺子上每月的进账,朕饶他一命。

    “你也知道,自打我登基之后,父皇的身子便有了起色。虽然仍旧病体沉疴,但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老人家是操劳了一辈子的,身体一有了好转,哪还能闲得住。”宇文祜说话时,神色说不上是喜是怒,但看得出来不是太高兴。

    大老爷却能明白他的心情,无声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当了皇上又怎么样,头上压着个太上皇,就好比压着座大山一样。况且,太上皇的身子还好转了,凡是祜祜批示过的折子,都要拿过去让他再过目,凡是不满意的都再打回来。这皇上当的有啥意思

    “是以,朝中既然有父皇坐镇,我便想到南边看一看。此行不必大张旗鼓,沿途要能清查吏治,查看灾区恢复情况,赈灾钱粮是否得其所用,沿江堤坝修复等等。总之,”说到这儿,他眼含深意地瞥了眼大老爷,“比干坐在那把龙椅上强。”

    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大老爷几辈子以来,其实都弄不太清楚。不过,听宇文祜说得头头是道,他便也没有那么反对南巡之事。事实上,“梦”中的乾元帝没有南巡,但登基头几年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直到宫妃省亲之后,好像情势才好起来,渐渐收拢了朝廷大权。

    其实,贾赦不知道的是,他“梦”中的乾元帝也曾有南巡的想法,却因国库私库都缺银子,又不能伸手跟太上皇爹要,不得不打消了念头。此次南下旨在施恩,拉拢民心,手里没银子便是空口白话,什么都干不成,去了才真是劳民伤财。

    如今却是不同,得益于大老爷的贡献,宇文祜的手里小有积蓄,那么南巡的启动资金就有了。南边如今贪官污吏少不了,到时候挨个儿一抄家,等回京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有所结余。

    “那安全上怎么办要知道,南边可不太平,京里面有想法的也不在少数。你在宫里还好,可一旦出宫离京,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别到时候去得回不得,那老爷的大腿不是白抱了。大老爷面上不掩担心,小眼神儿巴巴地看着宇文祜。

    南边的流寇、难民暂不必说,单是祜祜的那几个兄弟就不是善与的。争来争去十几年,最后被祜祜拔了头筹,他们心里能甘这抓住了皇帝离京的机会,还不赶紧地痛下杀手,让他当个短命鬼皇帝

    被这样盯着看,新任皇帝陛下心里还是比较偎贴的,神色间不禁柔和许多,道“安全上不必担心,当了这么多年皇子,要说我手下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怕是谁都不信。只是,他们怕是想不到”

    宇文祜的话没说完,大老爷被吊了胃口,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故作神秘。他是知道宇文祜最后是坐稳了皇位的,心里倒不怎么担心,便把南巡的事撩开手,打起了旁的主意。

    “南巡带上我可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畿这一片儿呢。我知道怎么修河堤更坚固,还知道怎么盖房子又简单又结实,我还很有点子,能给你出主意哦。带着我吧”赦大老爷对南边关注了大半年,却从没踏足过,心里颇为遗憾,如今有机会了,定要去亲眼看一看的。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着他去的,但看着这货求携带,求跟随的小眼神儿,皇帝陛下十分傲娇地拿乔起来。直到赦大老爷整个人都巴上来了,宇文祜才面带难色地勉强答应下来,并且给大老爷立下了一堆规章制度,好生拿捏了一番。

    翌日早朝,宇文祜抛出了南巡灾区河工的计划,朝臣们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便开始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大多是为了赞成而赞成,为了反对而反对。宇文祜早知会有此情形,也不着急动怒,看看时辰便宣布退朝,然后等着太上皇爹的宣召。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戴权便出现在他面前,请他到大明宫说话。宇文祜早已准备好说词,不过半个时辰便得到太上皇的首肯。甚至,太上皇很赞同儿子南巡,并声明京里有他老人家镇着呢,让他放心的去。

    当日禅位的时候,老圣人是真心放权的,但也是病情来势汹汹,不放权也不行了。可等禅位之后,这身体便又好了起来,渐渐又有了精力关心政事。这让他大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对自己的病情有所怀疑。这病来得又急又快,去得又莫名其妙,他莫不是着了儿子们道儿

    有了这样的怀疑,那首要的怀疑对象便是继承了皇位的老四宇文祜。只是,禅位是他自己的决定,又不好出尔反尔再把皇位要回来,也只能暗暗探查,等有了结果再说。如今老四要离京南下,倒正顺了他的意,等老四回来,他应该已经查清楚了。

    到时候,这皇位是不是还给老四坐,端看他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

    自此,新任皇帝陛下南巡的事便定了下来。即便宇文祜一再下旨轻车简行,等到能出发时,也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这一趟下来,怕是连年都要在外面过了。

    而贾赦赦大老爷,则作为新任工部侍郎,得以伴驾南巡。

    因着进献水泥有功,宁国府贾敬、荣国府贾赦都有封赏。贾敬原本已将爵位给了儿子,如今又被授了个一等子爵,只是无法传袭。更大的好处被算在赦大老爷头上,不但爵位升了一等伯,还得了个工部侍郎的实职。此时,原工部尚书、侍郎已因豆腐渣堤坝被抄家问斩,整个工部就成了大老爷的一言堂。

    大老爷升爵封官,荣国府自然与有荣焉,但贾母同政二老爷夫妇虽都是喜笑颜开的,这心里就

    第十九回 有对比贾政恨苍天 引觊觎香皂是嫁妆

    贾赦这边银子赚得盆满钵满,又是升爵又是封官的,这半年多来简直顺得一塌糊涂。但轮到贾政的头上,这半年就可以说是倒霉透顶了。

    好好地过年呢,忽然之间外书房就被占了,连着大小老婆都被撵得要搬家。明明他才是荣国府正堂的主人,却弄得好像丧家之犬一样,人家一说要扩建府邸,他就得让位子。虽然政二老爷表面上忍辱负重,泱泱大度地搬了书房,可这心里早就把贾赦骂了个溜透,就差没咒他出门就摔断脖子。

    这还不算完,长江发大水,堤坝被冲毁,工部倒了霉。

    鉴于洪水之中许多堤坝决口,整个工部从上到下都吃了挂落,尚书、侍郎甚至都丢了脑袋。好在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从五品员外郎,手中什么实权也无,没被牵连其中。可即便是这样,也遭了申饬,并且被罚俸三年。

    被罚了俸银,政二老爷并不太在意,左右荣国府家大业大,少不了他的银子花用。可是被明旨申饬,这就让二老爷头晕眼花,满面羞惭无颜见人了。他向来自诩端方正直,却被斥为蝇营狗苟之辈,若非为了留下有用之身,他都恨不得一头碰死在金殿上,以证自己的清名。

    而与他被斥相对的,却是贾赦因进献水泥有功,被圣上赞誉有加并加官进爵,这让政二老爷心里何以自处为了这个事,二老爷足足有两三个月不曾出门,就连家里的清客也轻易不见。

    恨着贾赦自私自利,不知提携兄弟的同时,他更连隔壁府上的敬大老爷都恨上了。明明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工部官员,那假道士弄出了水泥那样好的东西,怎么不交给他运作进献,却交给那个出了名儿的混账纨绔,真是吃饱了撑的。

    可他再恨又能怎样,他根本连贾敬的边都摸不着。即便被封了一等子爵,敬大老爷也不过是接圣旨的时候,在宁国府里呆了两天,事后仍旧回去玄真观修道炼丹去了。让他连个理论的机会都找不到,政二老爷也只好有气往肚里咽,每日里只恨苍天无眼。

    贾政心里不顺,王夫人也不怎么好受。

    本来,没了王熙凤这个替死鬼,荣国府这个偌大的窟窿就只有由她来填,填得她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有心把王熙凤叫回来吧,派人去了庄子上几趟都被邢氏回了,好容易等到他们的将军府修完搬回来了,偏偏这凤丫头竟有了身孕不能操劳,这让她找谁说理去

    还有,那扩建的将军府,占了她日常起居的小院子不说,修得竟然比荣禧堂也不差多少。除了规制上不曾逾越,王夫人看着哪哪儿都觉得比荣禧堂还好。每想起这个,王夫人就只能安慰自己,府邸修得再好又如何,荣禧堂才是敕造荣国府的正堂,他们这住正堂的,才是荣国府真正的主子。

    可这样想着,也没能让王夫人的心情好多少,因为她发现邢氏似乎变得大方起来。

    虽说邢氏乃是继室,可她们到底也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对方是个什么德行,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自打邢氏搬到那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手就大方许多,也再不曾听说过有克扣下人的事,反而屡有大大小小的赏赐。这一来,她大太太倒被下人们赞不绝口的。

    那些话听在王夫人的耳中,面上虽还是慈眉善目的,心里却暗自盘算起来。邢氏为什么克扣下人,人本就贪婪是其一,更多的是她手里没多少私房罢了。如今她既然大方起来了,那想必是手里有了银子,还是很多银子。那么,她的银子是从哪来的

    心有疑惑的王夫人派了周瑞家的去打听,只是还没等周瑞家的出门,她的好侄女便给了她答案那开遍京畿,远销江南的香皂,竟是邢氏手里的产业。这怎么可能

    王夫人心中惊疑不定,略思量了一会儿,便换了衣裳去了贾母那里。这事啊,还得让老太太出面去问才是。如今两房并没有分家,产业自然也该属于公中,不能什么都便宜了大房啊。

    此时赦大老爷已经出发南下,便是贾琏也被他带上,儿子也长这么大了,该到外面见识见识人间疾苦。这次随驾去往灾区,便是个很好的机会,若非贾小琮实在太小,老爷连他也想带着。当然,贾小琮知道他爹带着哥去玩儿没带他,很是闹腾了几天呢。

    邢夫人听到老太太有请的时候,正带着迎春陪一位宫里的嬷嬷说话。这位张嬷嬷是贾赦给女儿请来的,是大老爷为女儿千挑万选出来的教养嬷嬷。张嬷嬷十二岁小选进宫,在宫里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如今被皇后赐给了迎春,日后是要跟着迎春出嫁的。

    “嬷嬷今儿刚来,且好好歇一歇,日后我这姑娘就交给嬷嬷提点了,怕是有你辛苦的。”安排好张嬷嬷,邢夫人带着迎春坐轿往荣庆堂去,边走边小声道“你说,老太太叫我为的是什么事猜猜你二婶子可在不在”

    贾迎春比之前看着明朗了些,只还是轻易不开口的,此时听太太问她,方道“老太太喜欢热闹,想是请太太过去说话解闷儿的。二婶子如今管家事忙,倒是不一定在的。”

    “哼,若你心里真这么想,那我真是白教了你。”邢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点迎春额头,没好气地道“老太太不嫌我烦她,我就阿弥陀佛了,还叫我去解闷儿,这话你自己信么从来那边叫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回啊,为的怕是我那小小的产业呢。”

    “至于你那个二婶子,哪里有热闹,哪里又能少得了她了。怕是我们母女这几日出手大方了些,招了她们的眼,要审一审咱们呢。况且,还有琏儿媳妇那个拎不清的小叛徒,指不定人家正琢磨着,怎么让我那小产业充公呢。”

    见邢夫人说得直白,贾迎春只是但笑不语。她自小受到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太太这样直白的行径,但心里却很是赞成太太的话。几个月下来,太太总是跟她讲府里的情形,倒让她心里明白许多,看人、看事也不再只停留在表面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贾母上房,邢夫人一进门便笑道“今儿真是稀奇了,老太太竟这时候唤我过来说话儿,真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心里啊欢喜得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听着这话,贾母跟王夫人都是有些愣怔的,毕竟这话不像是邢夫人会说出来的。这要是王熙凤来说,画风就对上了。

    “这不是北静王太妃给我送了些小东西来,特意叫上你们过来分分。二丫头快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趁着你妹妹、嫂子们都还没来,你先挑。”贾母也只是一愣,便将惊讶放到一边,笑着招手唤迎春到身边来。

    她身边摆着两个小箱子,一个里面是些小首饰、宫花之类的,另一个里面却是包装精致的香皂。贾迎春上前一看,便明白这香皂,才是真正要给她们看的东西。

    不光是迎春,贾母还想邢夫人招呼道“大太太也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些小东西都是年轻姑娘们用的不说,这箱子里的香皂却是专供宫里头的,听说比外面买的要好得多,你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味道的,拿两块去图个稀罕。”

    “哟,老太太还不知道么我们回来的那日,送过来的那些香皂便是专供宫里的那种,府里每个主子都送了一匣子呢。我们老爷说了,既是自家产的东西,自家当然要用最好的。特别是老太太这里,便是一等丫鬟都有两块呢。”邢夫人笑了,瞄着那婆媳俩的面色道。

    “自家的产业”贾母听得心中一紧,面上却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些香皂难道竟是咱们府上出的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你可别糊弄我这老婆子。”

    邢夫人笑看着她表演,眼中闪过讽刺,笑道“其实,也不能说这是府上的产业,应该说是我的嫁妆、私房。这香皂的方子,乃是从我陪嫁的一只匣子的夹层里找着的,原先还听我母亲提起过,也是我糊涂竟给忘了十几年,最近那匣子摔坏了,才把方子给摔出来。”

    虽然她的产业越做越大,但其实一切都只源于那几张方子。老爷早已跟她交代好了,就说那方子是她嫁妆里的,日后就是她的私房,谁也不能占了去。

    “这不,过年那阵子我在庄子上也闲得很,索性就照着方子给做了出来。给老爷看的时候,正好当时还是肃王爷的今上也瞧见了,觉得是个好东西,便拿回去给娘娘们用了。娘娘们都说好,我才下了决心做这个的。”邢夫人盯着婆媳俩难看下来的脸色,笑得越发灿烂。

    老娘的产业是过了明路的,是老娘嫁妆里的方子带来的,是今上也知道的。老娘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娘张这个口。想占老娘的便宜,哼

    确实,邢夫人把嫁妆两个字放在那儿,贾母即便心里再惦记那香皂的产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按照庆朝的律法,女子的嫁妆便是她的私人财产,除非本人自愿,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强占。这让她怎么开口,让邢氏把香皂产业并入公中。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么些银子进了大房,她又怎么能甘心放弃

    第二十回 弃舟登岸遭遇刺杀 目睹灾情贾琏困惑

    邢夫人顺利将贾母撅了回去,赦大老爷一行却吃上了苦头。

    圣驾离京,自然是有一番排场的,即便宇文祜一再声明从简。即便如此,一路上仍旧煊煊赫赫地拖着好几里的队伍,一天也走不了几十里地。待到了天津之后,才弃岸登船沿着运河南下。

    不过是登船的第二日晚,宇文祜便带着几个心腹之人,暗中又上了岸,快马加鞭赶往受灾省份。这本就是宇文祜事先安排好的,要微服先到灾区去走一走。他坚信,有些事情还是不穿龙袍的时候,才能看得更清楚。

    赦大老爷也是微服私访小队中的一员,但他并非心甘情愿,差不多是被宇文祜连哄带逼弄下船的。贾赦一直都很担心新帝的安全,见他竟要摆脱大队人马,只带着几个人就要微服私访,想想京里面那些要命的王爷们,怎么能不提心吊胆的。

    而且,果然不出贾赦所料,不过离开南巡队伍的第三天,他们便遭遇到一群黑衣蒙面杀手,人家二话不说地就杀了上来。赦大老爷提着陌刀,抹一把脸上的冷汗,心里直骂这群反派不讲究。难道不应该嘚啵嘚啵一堆废话,再开始冲上来么

    不过,这也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待会儿最好能提皇帝陛下挡个刀子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混个免死金牌传家。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曾经上过战场的,这生死搏杀的场面并不陌生,反而隐隐让他有热血沸腾之感。

    有鉴于此,大老爷不禁有些摩拳擦掌,大半个身子挡在背着手的宇文祜面前,大义凛然道“老爷放心,他们若想伤您,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

    宇文祜确实是背着手,将冲过来的杀手们视若无物,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他似乎对大老爷的表白有些满意,抬手拍了拍他头。而这一拍便好似信号一样,不知从何处涌出另一群人迎上杀手们,便是那群杀手中都有过半杀手倒戈相向。

    这什么状况

    原本还打算好好表现,争取立个护驾之功的赦大老爷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杀手们被砍瓜切菜一样干掉。好半晌,才僵硬地扭过头来,讪笑道“原来老爷早有准备,真是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啊。”好歹给个表现机会嘛,真扫兴。

    宇文祜笑了,点点尚在遗憾中的大老爷,道“没觉得眼熟么他们可都是按照你训练琏儿的法子练过的,这隐匿藏身的技巧,你可别说你没看出来啊。恩侯,在我这里,你用不着藏拙。”所以,快点老实交代,这些虽然乱七八糟,但都挺管用的东西都跟那学来的。

    这下赦大老爷是真的愣住了,一扭头看向又长高了的儿子。他只知道这些特种兵的训练方法,却从来没见过特种兵们执行任务是什么样的,竟真的没认出来。此时看着儿子,难道他家琏儿已经被练得这么厉害了

    怎么办,好有成就感

    贾琏的脸色不太好看,被人青出于蓝什么的,即便他是个纨绔子弟,面子上也有些兜不住。尤其是他老子还这么期待地看着他,让他越发无地自容了。只是,他开始练的时候都是二十了,到底比不上这些打小训练的暗卫,但他会继续努力的。

    宇文祜一见这父子俩眉来眼去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话算是白说了。当即没好气地一甩袖子,兀自翻身上马,下令再次启程。至于那一地的尸体,便留给后来者,当做给他们的警告吧。

    这一次的刺杀之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宇文祜等人一路晓行夜宿,很快便穿过河北、山东等地,踏入安徽境内。刚刚越过两省交界之地,一行人等便感受到了灾区的气氛。路上开始能见到越来越多的难民北上,沿途的房屋、田地被冲毁,一路上见到的尽是凋敝景象。

    面对这样的景象,赦大老爷还好些。荣国府败落之后,他被充军边关,很是吃过一些苦头的。可即便如此也看得满眼悲悯,就更别说自幼长在富贵乡的贾琏了。

    琏二爷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儿,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识的小屁孩儿,初见这挖草根扒树皮、易子而食的惨状,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他曾几次想将手中的干粮散给难民们,却都被他老子拦住了,只告诉他若看着有实在可怜的,偷偷塞一些便是了,切不可大张旗鼓的。

    实在可怜的贾琏有些弄不清他老子是个什么意思,这些人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又有哪个是不可怜的呢这,又让他如何去分辨什么实在可怜的这到底是他心太软,还是他老子竟铁石心肠贾琏不愿深想下去,只是越发地沉默了。

    皇帝陛下看在眼里,便不禁问道“琏儿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你为何不跟他说明白看看,原先个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郎,现在成天阴沉个脸,别再憋出个毛病来。”重修旧好也快一年了,恩侯有多疼孩子他是看在眼里的,此时自然好奇他的用意。

    “唉,谁让他是我的嫡长子,总是要长大的。”赦大老爷也看一眼闷闷不乐的儿子,长叹一声道“他的前二十年,我是个混账,一点好的没教他。可这孩子却没学成我那德行,他的心里是有杆秤的。这不过是小事,他自己总能想明白,比我说给他的强。”

    “你倒是疼他。”父母之爱子女,当为之计长远,宇文祜对这话深以为然。贾恩侯混账了二三十年,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荣国府的小公爷,皇帝陛下深感欣慰,便是看贾琏的小黑脸都顺眼许多。

    恩,这孩子长得太好,以往显得有些轻浮了,如今看着倒是沉稳许多。恩侯教得好啊

    这一日到了宿州,他们一行才停留下来,在这里等候大队人马的到来。他们虽然停下了,但贾赦知道,宇文祜已不知派了多少人在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江苏、浙江等省,暗中查看当地灾情,并探查当地官员赈灾、重建的情况。

    一则则消息传来,皇帝陛下的脸色就阴多晴少起来。赦大老爷自诩是很有眼色的,每见祜祜的黑脸,便自觉地要离他远些。奈何他吉祥物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不管圣上的脸色多难看,最后总能被这厮哄得有个笑脸儿。是以,每回有坏消息传来,侍卫便会眼巴巴地递给大老爷。

    贾赦并不明白,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是怎么硬拗出个眼泪汪汪的造型来的。老爷他每回看见晚上都会做噩梦的好么,很恶心会让老爷他吃不下饭的好么这群混账根本不知道,他每回逗笑祜祜,都要付出多么多么大的代价啊

    那三成、五成的扔出去,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之所以选择在宿州停留,宇文祜自然是准备那宿州官场众人开刀的。

    此时,洪水早已退去月余,宿州内外却还是一副百废待兴的局面。宇文祜等人各处走访之后,发现宿州上下官员皆尸位素餐,并未有任何带领受灾百姓恢复家园的行动,反而任由难民聚集在城外,根本不予理会。朝廷下令设置的粥棚,也根本不见踪影。

    要知道,即便国库空虚,老圣人并宇文祜都曾开了自己的私库,派了不少赈灾钱粮下来。并且朝廷有明令,受灾地区每县必须在城门外设置两到三处官方粥棚,每日施粥于受灾百姓。

    待接到圣驾南巡对于不日就将到达的消息时,宇文祜等人便发现城外的难民们有了移动的迹象。不由得便怀疑,是不是宿州官员要驱逐难民,在圣驾面前粉饰太平了。但很快,他们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人家根本就没想着要瞒这位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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