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回去,他从来没有和任何这么亲密过……从来没有。之前几次,在镜头前,无论是和前一个对手戏演员还是和贺衍之,导演也从来没有要他们做到这个程度。最多不过是做出那种施与和迎合的姿态,最多的镜头对准的都是脸部特写。
但他必须要承认,正是因为做的这么彻底,所有的感官才会特别真实。
要不是因为那一口酒的鼓励,他大概早就从床上跳了下去,钻到床底下去了,要别人像哄猫一样拿着小鱼干哄才肯出来,还红着眼睛觉得羞耻无比。
不过,为什么喝了酒他还能感觉到羞耻啊。
这不科学。
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羞耻了以至于故意往脑子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以转移注意力——总之他疯狂地转动着思绪,努力想使自己魂游天外,反正脑子不能留在这章床上就对了。
可是,他那敬业的对手戏演员显然不允许他走神,他……嗯,反正是不能走神就对了。
@#%##&……¥……这又是在亲哪里?
#@¥……&%……¥#%@……这男妓可真敬业。
WYE¥%……W#@%^&%&……??诶?
呼……终于停下来了。
柏栩川抬起爪子遮住脸,偷偷从指缝里往上看,只见恢复正常的贺衍之一脸无奈地说:“你忘记说台词了。”
他疑惑的样子意思很明显:我有台词吗?
贺衍之:……
他两根指头拎起剧本,摊开给他看。
哦,看到了。
他的台词一共五句,分别是——
“师哥……”
“你别走。”
“亲亲我好不好。”
“就亲一下。”
“我想要你。”
这么直白,这么大胆,也难怪他全忘了,一定是太耻了的缘故。
柏栩川连脚趾都羞涩得蜷紧了。
真奇怪,在镜头前他反而还放得开一点,因为想着反正是演戏,是为艺术牺牲嘛。
私底下这么来,真的好奇怪啊。
“沈河一直想要那个人‘亲他’,为什么?”柏栩川自言自语道,“对,因为他想要沉星吻他,对沈河而言,亲吻的含义比不可描述要深刻得多。”
亲吻是有情人才会做的事。
“所以,过程中沈河其实一直在下意识地主动索吻。”
“但是,那个男妓并没有吻他。这是他的职业素养之一?不会亲吻客户。”
他抱着剧本在那里想东想西、自言自语,贺衍之没有打扰他,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在旁边坐下,时不时拿瓣橘子投喂这位陷入自己世界的笨蛋。
这么吃了整整一个橘子,青年终于抬起他的认真脸,双掌相击确认道:“我们继续。”
于是就……继续。
第一句台词。
指尖扣紧,迷蒙的眼中闪着水光,他看着近在咫尺却在逆光里模糊了五官的那个人,恍惚中,眼前的景象和紫藤花下沉星和隔壁班的女孩亲密挨着的身影重叠了。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呢,他从头到尾没有一秒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会是我的。他是我的师哥,我的兄长,我的挚友,却绝不会是我的爱人。
他不会爱我。
绝望使沈河探手去触摸看不清脸的人的面容,却被反手抓住摁回到床单上,粗鲁和毫不留情地征伐。
那一刻柏栩川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沈河的心情,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却永远抓不住更加绝望?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对方,闭着眼睛一声声念着:“师哥……”
贺衍之看着他,真恨不得自己的名字就叫师哥。
第二句台词。
中间对方起身去换了一个道具,而沈河却一把拽住他不让他走,情急道:“你别走。”
柏栩川本是要“拽住”,结果他似乎情绪太上头,“拽住”直接变成了一把圈住对方的腰拖回去——贺衍之一点防备都没有,结果就是两个人的重力加速度重叠歘一下集体倒回了床上。
“W$%^%#@#%$&^%???”可怜柏栩川自食恶果,被压得眼冒金星,不得不缓了五分钟重来。
第三句台词。
两个人歇了一会,重新找到情绪。
在起初那无法喘息的痛苦中,年轻人竭力压制着自己才没有动,他这全部的忍耐都是源于深刻的爱意。
柏栩川感受疼痛的方式是狠狠蹬了一jio坚硬的床板,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表情崩溃。
疼痛有了,欢愉……在亲亲抱抱中也有了,紧接着就是他要索吻了。
他要索吻,因为他痛啊,他心里有很多很多委屈,却舍不得对爱人发作,只能一再可怜兮兮地求他:
“亲亲我好不好?”
不仅要口头上求亲,还要抱上去,凑上去,贴上去,努力地靠近,身体力行证明他真的很想被亲吻。
俗话说十指连心,柏栩川小脚趾还残留着疼痛的余韵,表情自然是凄凄惨惨戚戚,宛如一只被剪坏了指甲的小三花,抱着你的手手凑上去要你亲。
贺衍之:……冷酷推开。
他现在不是贺衍之,他是那个莫得感情的男妓。
推开柏栩川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一滴泪也正正好好落了下来,打在贺衍之沁出薄汗的鼻尖上。
男人的罪恶感一瞬间升到顶点。
他的心情宛若天打雷劈。
他开始觉得自己是遗弃了一只小奶狗的大恶棍。
他很想打自己两拳。
这还不够。
因为还有第四句台词。
被推开了的青年是一名优秀的体育运动员,运动员的优秀品质就是永不言败。
因此一次索吻失败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他很快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俯身抱着自己的爱人,小小声贴着他耳边哀求——
“就亲一下。”
就亲一下,就亲一下就好。
你亲亲我呀……
贺衍之额角青筋直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句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出道以来,他一直是一个热爱艺术的好演员,但只有此刻……他痛恨演戏,真的,痛恨。
即便一万个不愿意,他仍然敬业地侧过脸,把吻落在了其他的位置。
柏栩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似乎终于明白自己的请求是过分了的,对方只是……应他所求来他梦里相会一场罢了。
可是,就算是梦里,都不肯亲他一下吗?
柏栩川指腹捏了捏早已汗涔涔的掌心,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贺衍之偏过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他俨然觉得,自己依然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在这张头一次让他……某种意义上精疲力尽的床上,他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经受住了所有考验。
但他还是错了。
因为,还有第五句台词。
趴在他胸口上闭着眼睛休息的青年,发丝凌乱,汗水淋漓,脸颊带着运动后的绯色,长长的睫毛垂着。
久久,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终于想起自己有什么忘了说的——
他撩起眼皮,急急地抬头补上了这最后一句:
“我、我想要你。”
贺衍之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无声对视,内心轰然一声。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机械音在空中宣布:贺衍之,卒于2019年11月12日,享年29岁,死因为排山倒海的心动。
第49章
柏栩川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 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不由吓得往后一缩。
与此同时, 贺衍之也睁开眼睛,看见他也不以为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跟他打招呼:“早……”
“……早……”柏栩川无言问, “衍之,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对方打了个哈欠,显然起床气十足,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回神,过了一会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回答道:“这是我的床。”
柏栩川低头一看还真是。
他更惊恐地抓住了被子发出了灵魂疑问:“我又为什么会在你床上?”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贺衍之心想。
他搓了搓脸,大致清醒了一点,想了想道:“昨晚的事,你记得多少。”
昨晚……的事。
这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啊。
柏栩川从贺衍之的神情中解读出了很多东西, 那眼中的幽暗仿佛是在指控他的始乱终弃,而神情中的不安就像在等待他的最后宣判。
难道我……
昨天晚上……
柏栩川努力搜索记忆。
那些断了线的片段在他脑海中努力拼凑出了这样一个大概。
他决定要放松。
于是他喝了酒。
然后他酒壮怂人胆,拍开了贺衍之的门, 对他这样那样, 再这样那样。
……不对。
他明明是去试戏来哒!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好像也不能说是什么也没有做……
贺衍之观察着柏栩川的表情,发现他的微表情是真的丰富, 很适合做演员。
先是茫然, 再是心虚, 又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心虚起来。
这面部线条的表现力还是很优秀的。
可爱。
贺衍之对于脑海里时不时冒出这个词来这一点,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
他看了眼时间,问:“你要起床还是再睡一会?”
柏栩川刚刚自我整理完毕,此时不大敢跟他对话,于是低下头深沉道:“我再睡一会。”
果断重新趴下,头埋进枕头里当鸵鸟。
贺衍之睨他一眼,轻笑一声,没在意地去了浴室。
等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柏栩川赶紧重新坐起来,心想他最好趁这个时间飞快赶往自己房间。
但是问题来了。
他衣服呢?
柏栩川揉揉太阳穴,努力回忆自己昨天是穿着什么衣服上来的。
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浴袍。
对,他狂野又姓感地穿着浴袍就上来了,还抱着瓶二锅头。
可是这大白天的穿浴袍下去,遇到人好像不大好……这么想着,他眼睛四处搜索,我浴袍呢?
然后他面色一变,目光终于落到了床尾边地上躺着的那几片可怜的布料。
它们已经惨遭毒手,粉身碎骨。
柏栩川:……
他捡起那两片布料,显然是毁得很彻底,根本不能穿了。
想了想,又动手扯了扯,纹丝不动。
牢固得很哪。
所以当时自己是怎么撕的?
他脑内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他要求贺衍之帮他把这衣服脱下来。
但是贺衍之也解不开那个死结。
然后自己好像是很急。
于是贺衍之手一错,直接把衣服撕成了两半。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穿什么?
贺衍之冲完战斗澡出来,精神奕奕,却见柏栩川呆呆坐在床上,手持两块布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衍之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他想了想对柏栩川说:“我上去帮你拿衣服来换。或者你穿我衣服上去……不过那有点麻烦。”
好像确实也只能这样了。
柏栩川只得道:“麻烦你了。”
贺衍之深沉道:“客气。”
柏栩川默默等了一会,顺了顺大脑里的记忆残片,确认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这酒没白喝,他们昨天最后的演绎绝对能过非秦那一关,而且他确信自己现在对情感和身体感受(?)的体悟都非常准确。搞不好接下来就能打通任督二脉,越来越得心应手。
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大。
柏栩川想起了自己昨天诚实的反应,整个人开始抖。
“这件事必须得……”他颤着嘴唇想立刻给老夏打个电话,然而手下意识在枕头边摸来摸去没摸到手机——对,他昨天根本没带手机上来。
贺衍之很快回来了,拿着他的衣服还有手机。
“我帮你带下来了,省得你待会再跑一趟。”
柏栩川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真贴心。”
贺衍之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柏栩川心不在焉地:“应该的,应该的。”
贺衍之打量着他,左右踱了两步,在他身边坐下。
“有心事?”他问。
柏栩川矢口否认。
贺衍之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看着年轻人魂不守舍的样子:“你不换衣服吗?”
“换。”柏栩川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把牛仔裤往自己身上套。
这衣服是道具,淡蓝色做旧,是沈河穿了很多年的旧衣服。
青年努力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裤子,长腿往裤腿里塞,有弹姓的布料绷出小腿优美的线条,拉上拉链,一边扣扣子一边回身找皮带——
贺衍之正在看他。
这很正常,柏栩川想。但这又不正常,因为对方的目光里仿佛有一些和往日不同的东西,他分辨不出来。
面上两个人都没有表露出分毫意外,柏栩川扣上皮带扣,微微低头套上宽松的T恤,朝对方笑了一下就自觉去洗漱了。
贺衍之眼睛扫了眼青年薄薄T恤下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细腰,移开。
床头上拿了烟盒,抽了一支出来,到阳台上点上。
等柏栩川出来,贺衍之已经准备好出门,朝他点了一点头。并肩走进电梯,柏栩川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吸了吸鼻子。
今天晚上,一定要给老夏打电话。
*
“cut!”
非秦盯着显示器,表情激动道:“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