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大师兄一路施针灌药为他保命,只怕是早就不成了。
那种症状的毒…不止是他,门里的人大多都很熟悉。
但若当真是他所知的那种毒,事情就不该如此麻烦才是。毕竟,那种毒门中弟子大多都会解,绝无可能逼到大师兄不得不日夜兼程地将人带回来……
“性命已然无虞,但体内还有些余毒未清,再喝两剂药应当就没事了。”
挽袖就着尚有余温的清水拧了把帕子,白芨答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回到床边为另一人擦脸的动作亦是十分轻柔小心。
“倒是大师兄累得不轻,回来时就已有些发烧了。”
那张颇为宽大的木床上,一脸倦意躺在少年患者身旁闭目沉睡的男人白微并不认识,但看那人发丝凌乱胡渣唏嘘脸色苍白满身尘埃,眼眶之下一片乌黑难消的疲倦样子,想来定是白芨口中的大师兄无误了。
只不过不是说这位大师兄生性严谨么?
怎觉得…似乎不太贴切的模样。
“烧得好厉害,药熬了么?”压低声音伸手贴上男子额头,经由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薛忍冬眉心紧皱起来,而后又着手把了脉。
阳盛阴虚二寸实大,神劳体虚风寒入腑。
那脉相,生生就是累病的。
“我让小八先去弄些吃的了,药晚些我去熬。”稍稍摇头,白芨话语之中的无奈感却是愈发强烈了“刚刚问了句,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对于凌潲雨这个名义上排在首位,实际上却要比他还小上一岁的医痴“大师兄”,白芨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人家门里的大师兄,那是处事妥贴德行出众的代名词,他们门里这个大师兄,除了医术和病人,再没东西进得了脑子。
至于白微上回问起……
他实在没脸说出神经太粗四字,只得硬生生编了个所谓的生性严谨的说词。
“这都第几回了?!门里——”薛忍冬止不住扬高的声调中带着明显的怒气,被白芨狠瞪了一眼后方将剩下的话语硬吞了下去“我去熬药。”
神医门一众弟子里,身子最差最容易生病的就是这位宝贝大师兄,偏偏最不知道爱惜身子也是他。当真是回回不把人急个半死就不消停。
“药我去弄吧,你们师兄弟想来还有话要说。”出言止了薛忍冬的步子,白微着手探过脉相方才独身走出药庐,将屋子留给了明显还有事商量的师兄弟俩。
他虽与白芨成了朋友,门里诸人也待他极为不错,但他毕竟是个外人。
人家既未表现出想让他听的意思,那他…自是应该避嫌的。
当归,柴胡,升麻……
站在不太熟悉的药柜前独自找着位置还算熟悉的药材,白微突然有些庆幸。当真是多亏了前几日那些从早到晚抓药时下的功夫,否则连翘不在的当下,他光找药材所在的柜子怕是就要费上好大一番精力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丫头跑得真快,才去了趟药庐的功夫,回来时人就不在了。
“幕生?小舅舅说你和五师叔去药庐了啊,怎么又跑出来抓药了。你身子不舒服吗?”方才这般想着,却见小丫头从前堂的方向撩开帘子过来,手上还拎着满满一篮子的红鸡蛋。见了白微在抓药,便随手抓了两个递了过去。
“喏,给你红鸡蛋吃。”
“是你大师伯发烧了。止素和薛师兄有话说,我就出来了。”拢了拢手里已然齐备的药材,白微简单交代了两句,方才伸手接过红蛋。他其实也知道药庐里头各种药材齐全,但人家明显有话要说,他在里头凑个什么劲。
不过说起来,这不是大户人家生孩子时候才吃的红蛋么?
“哪来的这么多红鸡蛋。”
“哦,娘去接生的那户人家生了龙凤胎,就给了一篮子。娘和爹有事说让我先拿到后厨去。”随手将篮子往柜上一搁,连翘支手托着下巴嘀咕着,眉心微蹙,似乎不太舒坦的模样,“外头天色暗的好快,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下雨。”
“没什么事的话夜里下场雨也好,春雨可润人的很。”撩开窗前的帘子朝外瞧了瞧天色,白微倒是希望夜里能够下场好雨,润润这初春的空气。
说起来,红鸡蛋的事他之前听小八偶然提过。
连翘她娘是三师姐,最擅长妇科疾病接生保胎什么的,城里大户常有找她过去接生,不过这倒是白微头回吃着她带回的红蛋。
“当真没事就好了……”
反正也不急,连翘索性拿了个鸡蛋,靠着柜台剥干净吃了起来“说真的,从方才起我就全身不自在,老觉得会发生什么。”
“呵,小丫头别总胡思乱想的。”包好手上益气退烧的药材,白微一手抄了鸡蛋走出柜台,打算去后厨把药泡了再煎,“走吧,我和你一道去后厨。”
“大夫呢?!神医门的大夫都哪去了——?!!!”
说话间,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再下刻,便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抱着个稚气少年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钟离公子你不把令弟放下我没法把脉!钟离——”
随后冲进来的,是连翘的师兄颜子渔。一手捂着左上臂,左脸上亦有片十分显眼的擦伤,显然,极可能是刚刚失衡撞上硬物所致。
又或者,根本就是这位不速之客手下没分寸,胡乱推人闯屋。
“这里是配药的地方!令弟情形很糟您配合一点别乱跑好吗?!”
“你个小学徒少在这废话!当本少爷不知道神医门的大夫都有谁不成?!连你这种货色也敢过来唬弄!”极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毫无教养地将赶到的颜子渔一肩撞开,那公子哥紧抱怀中的人,分毫也不肯让子渔触碰“给我滚开——!”
扬手一指,对的正是一旁的白微“你!就是你!快过来给我弟弟治病!”
“这位公子莫急,我们先去前堂的隔间把令弟放下来。你看,这里地方狭窄不便看诊,去了隔间既能让他躺得舒服在下也方便诊脉。”对于这种蛮不讲理的病人亲属,白微也算见过不少,应付起来倒也还算顺手,“可好?”
“………好、好吧。”扫了屋内成排的药柜和配药的柜台一眼,那人倒还算留有些理智,知晓此处确实不宜看诊,喏喏应了声便抱了人随白微出去了。
“师兄你怎样了,手臂是不是擦伤了?”急急走到颜子渔身侧,连翘小心将他的袖子往上撸开,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片已然开始渗血的擦伤。
颜子渔是她爹的入室弟子,不仅是小辈弟子中的大师兄,医术也是很得门中长辈们的赞赏,连翘更是自小就很粘他。如今见到这般情形,登时脸色一片铁青。
“钟离默这算什么意思!把神医门当什么了!我去给你拿药膏。”
“算了连翘,我没事。”抬手阻了连翘动作,颜子渔此刻心中却是另有计较。方才钟离默刚进门时,他有稍稍探过病人的脉,那病…有问题!
“你快去药庐告知师叔他们一声,师父师娘那我去说,钟离霁的症状和大师伯带回来的人几乎一模一样。我觉得事情好似不太对,怕是要出乱子。”
“晓得了。”
这是……毒?
指下的脉相让白微眉头紧皱起来。
此人症状极似风寒入体造成高烧不退虚汗不断,但是细查之下却又能发现脉相之下游离不定的玄机,如此情况下,中毒便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光靠现下这极似风寒却又暗藏不同的奇怪脉相,他还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种什么毒。唯一可以推断的是,那寒毒的配制方子中,应当有一味只生长在西南苗疆的‘瀮云藤’!
只不过,瀮云藤极难种植成活,记忆之中此物似乎只在南疆的五毒潭见过寥寥几次。难不成…此毒竟与五毒教有所关联?
如果当真如此,必须及早告知白芨才是。
“烦请公子暂避,在下需为令弟施针。”
眉心微蹙低声轻言,对此症状,白微终是下了运功施针的决定。
万花弟子所用的太素九针虽外表与寻常金针相差不大,但实则内里是以特殊方法淬进数十种药材,唯有以离经心法配合时方能发挥内里药性与效用。
如今他虽内伤未痊,但此人中毒不算太深,应当不需耗费太多内力。
况且,如今他并无从前惯用丹药在身,施针方是现下最为恰当的方式。
承君之好,担君之忧。
神医门待他如何,白微…记得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青丝的地雷多更一章
年纪超小的‘大’师兄登场:3∠
于是阴谋事件正式开始,个人对设局什么的不太在行,凑合着看吧orz
然后至于太素九针啥的,为了剧情需要就设定成这样了,如有bug,我也是没办法改的:3∠
谁让我只玩过炮哥和秃头大师呢,万花所有技能设定全靠练万花的基友和剑三官方的技能背景设定,以及我自己的yy推理…… orz
最后,花哥要开始发威(倒霉)了~~ ╮╯╰╭
☆、第九章
第九章
呼——
直起身子沉沉吐了口气,白微抬手擦去额头些微渗出的汗水,还算满意地看着窄榻上已然脱离危险安静沉睡的少年。
那种毒其实并不算特别厉害,但可怕的地方却是极有可能被当做寻常风寒高烧诊治,且一旦无法解毒,中毒者便会一直高烧不退虚汗不断,直至脱水而亡。
即便是运气稍好些,也极有可能因为烧坏了脑子而变成傻子。
不得不说,实在是种颇为阴险的毒。
“令弟已无大碍,再喝两剂药清清身子里的余毒便无事了。”
撩开帘子对外头焦躁等待却并不吵闹的那人点了点头,侧身将人让进屋里。白微对这位富家公子方才跋扈非常的表现倒是并未存下什么记恨的心思“身子大好前须得吃些清淡的,生鲜油腻不可碰,太过滋补的这几日也暂时莫吃。”
“中毒?”闻言,钟离默原本只是紧张的神情中瞬时带上了些许一闪而过的森冷阴霾,询问的语调倒是冷静了许多,“不是…风寒高烧么?”
他就说病症不对……
那几个废物!霁儿烧了快两日了居然还敢说是普通的风寒入体!
“确是中毒,所以…回头公子还需注意些,可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虽说目前还只是蹭饭帮零工的食客地位,但好歹是顶着神医门身份看诊的头一天,白微公子认为他还是理所应当做得尽善尽美些的。至少,在病情解说上要清楚,要让人家知晓,就算只是小小的‘风寒高烧’也不是谁都治得好的。
“虽说本不是什么剧毒,但里头掺了苗疆的瀮云藤,若是寒毒入骨再烧上两日必会危及性命。令弟年幼,公子还是小心些,莫要再着了人家的道了。”
“多谢大夫,在下有数了。”着手探过弟弟的脉相,确认已无大碍后,钟离默方才颔首谢过,言语举止是与初时截然不同的冷淡有礼“出门太急带的不多,这二十两银票先请收下,回头在下会再派人送些来。”
“公子在此稍等,在下去配些药来。”淡定自若的接过银票收入袖袋之中,白微朝那人稍稍点了点头,撩开隔间的帘子走了出去。
说起来,这算是他来到百年之前的第一笔入账吧?回头要记得拿去给管账的祁师姐。人家不开口跟他要银子,他却不能也厚着脸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呵,吃了白芨这么些日子的白食,总算是能帮上些忙了。
“幕生,方才送来的病人如何了?”方出侧室,便堪堪撞上前来寻人的白芨。
“呵,亏得止素兄慧眼识人,本公子自是要竭尽全力,手到擒来了~”
方将人救回又眼见可以摆脱吃白食的身份,白微此刻心情可谓极不错,先头几日因孤身异地而压抑了许多的幽默感便又活分了起来。随后见白芨悄声撩开帘子远远查看病人脸色,方又压低声音正经补了一句。
“已经没事了,我正打算去抓些清余毒的药。”
“你用的仍是合了离经心法的太素九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