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在说你生病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郁夫有点气急败坏。
“明明是自己贴那么近,我不看你看谁?”龙哉反问。
郁夫赶紧往后退去,脸颊微微发红,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躺着,我去拿条毛巾。”
话说这种待遇还是人生第一回。龙哉默默任由郁夫把冷毛巾敷到自己额头上,自己从小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了自己,本来就是清贫生活艰难,但总是把好的都留给自己,老婆婆过世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本来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惨淡无光地度过了,但是……
“发烧虽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病,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知道吗?”
“嗯……”
“不要逞强,身体撑不下去就不要去卖火柴了,知道吗?”
“嗯……”
“我最讨厌这样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的家伙了!”
“嗯……什么?”龙哉终于有了点反应,因为郁夫的语气中带着点别的意思,好像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人一样。
“我的母亲前不久刚过世……”郁夫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坐到了床边,低下了头,“父亲只知道每天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把生意和家里的琐事全部丢给母亲一个人,本来母亲身子就比较弱,明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
“母亲快要过世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因为……因为她说如果连她都倒下的话这个家就没有办法支持下去了,也没有办法养活我了……这个家能有今天,全部都是她的功劳,但是母亲未曾真正享受过就匆匆离世了……”停顿了下,郁夫继续说道,“死亡这种事情,对你在意的人也会承受很大的痛苦,就算不是为了,也不要让自己随随便便就离开这个世界。”
郁夫重新抬起头望向躺在床上的郁夫。
“所以,你这样气息那么不稳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话题突然间转变得那么快让龙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郁夫那么敏感这一点,难道他的母亲当时就是因为那样……
“不是很久……吧……”不知不觉就说了谎,龙哉偏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但是却没有办法克制地咳嗽起来。
“啊……好困。”自顾自地闭上眼睛,为了避免郁夫再问下去,龙哉只好假装自己困得睡过去,其实闭上眼确实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发烧的实感很难受,很真实。
龙哉听到了郁夫轻轻的叹息声。
之后自己额头上的毛巾又换了好几回,直到自己沉沉睡去。
某些人柔软的内心真的是让人心疼……
依旧坐到了那个角落,大妈熟悉的声音还是可以很清晰地听到。
“消瘦了啊!”
“嗯。”龙哉摆好火柴,仰着头靠在墙壁上,“今天还是晒果子吗?”
“对啊,最近天气比较好。”教堂大妈耐心地将果子摆开。
“那到时候记得送我一瓶。”
“哦?”对于龙哉的主动搭话感到很意外,大妈从二楼平台上探出头,“可以啊,反正肯定会多出不少。”
龙哉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啊……不要每天都坐在阴暗的地方,晒晒太阳不是很好?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断断续续还是能听到大妈的劝说,可是龙哉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昨天被郁夫那么一问,才开始敏感地觉得自己的身体确实很不对劲,时不时的喘息困难加上胸口的阵痛,咳嗽依旧没好,再加上莫名其妙地发烧,怎么看都觉得不是简单的感冒。
对面那栋本来是要租给郁夫的楼房前,一个邮递员已经站了很久了,他反复地敲门都被门内的人大声训斥了一顿。
“都说了,肯定是地址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叫郁夫的人!”
嗯?是那家伙的信?
龙哉有点费力地站了起来,挪动了身子。
拿到信,信封上是他父亲的名字……那个……每天花天酒地的父亲?
“那个!一包火柴!”街对面有人在喊,龙哉回过头,看到深町提着箱子站在自己的摊子前。
龙哉把信放进衣兜,慢慢地走了回去。
“不妙啊!”深町看到龙哉,连连摇头,“你嘴唇都发白了。”
“只是发了个烧而已……”龙哉把火柴给他,“一个医生每天吸烟多不好。”
“不不不。”深町摇了摇手指,“那可是我的精神伴侣,不能停。”
什么奇怪的理论……
“倒是你,真的不要去我地方看看吗?”深町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是,脸色差到不行。”
“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要过来自然会过来。”龙哉嫌弃地挪开了他的手。
深町一离开,龙哉就开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咳嗽还没好啊!”二楼传来大妈的声音。
龙哉喘了很久才稍微平复了下来,手心的地方有点微微湿润的感觉,他微微张开手,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很快抬起手,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渍。
“你在画什么呢?”
“呃……我也不知道。”
“骗人,你明明是知道的。”小女孩伸出手递上一只糖果,“这个是还你的。”
“好意外。”郁夫本想把糖接过来,可惜两只手上全是颜料,小女孩见状,立刻剥开糖纸,把糖塞到他的嘴里。
“谢谢……”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着,郁夫继续开始在画面上作画。
“可是……你画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风景啊。”女孩看着郁夫的画发愣,“这是一个人吧……”
郁夫的手顿了下。
“啊~这是要送给一个人的礼物。”郁夫转过头,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下,“你要替我保密哦~”
“啊!是圣诞礼物吧!”小女孩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起来。
“对啊……”郁夫把视线放远,天际边的云彩十分好看,“圣诞节快来了……”
“桌上有你的信。”
晚饭后,龙哉坐在炉子边上,看起来似乎很冷的样子,即使是炉子的火光也没能使他的脸缓和过来。
“哦?”郁夫一边疑惑着信的来源,一边走了过去。
信封上的地址是老家没错,姓名是父亲。
向来不关心自己儿子死活的人居然寄了信过来!郁夫的内心立刻腾起不详的预感。
很快把信拆开,一行行地扫了下去,郁夫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察觉到身后很久没有动静,龙哉回过头,发现郁夫紧紧地攒着信,都快要撕破了。
“怎么了?”
“父亲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把家里的东西都拍卖了出去……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家了啊……”郁夫自嘲地笑了笑,颓废地坐到椅子上,“反正母亲不在以后,那个家就越来越不像样了……”
“如果你没有家的话,那你现在是在哪里?”龙哉端起杯子,因为这样可以使他的手稍微暖和一点,“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容置否的陈述句,龙哉的语气就像是宣告一件事实一样,郁夫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激动到不知道在说什么,郁夫感觉有点意外,一开始还想着把自己赶出去的人居然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龙哉很无语,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却被咳嗽打断。
“你没事吧!”察觉到龙哉咳嗽有点厉害,郁夫开始紧张起来。
“欠款还有多少?”龙哉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指了指扔在桌上的信封。
“加上我现在还剩的钱的话还差一点。”
“我还有点积蓄,你拿去吧。”
“哎?”郁夫拼命摆手,“不行不行,你那么辛苦赚来的钱!”
“拿去!”
“……”
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很费力,龙哉喘着气,努力想要缓过来。
“阿龙!我们去看医生吧!”郁夫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到龙哉边上,把手探向他额头,“又发烧了!”
“不用……”
“可是你看起来病得很重啊!”郁夫急了,牵起他的手就拖了起来。
龙哉被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直发烧,咳嗽还那么厉害,看起来那么虚弱,这样子你会倒下的!”紧紧拉着龙哉的手,郁夫开始往门口走,声音里都快带着哭腔,“我们去看医生吧……”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龙哉从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地撑到了门上,门“咚”地一声又合了起来。
“我不去……”龙哉的气息也有点急,他把郁夫的身子扳了过来按到门上,低下头,无力地把头搁到郁夫的肩膀上,“我没事……”从耳畔传来的声音很轻。
再怎么没事也不是没事的样子,郁夫噙着眼泪抬着头,他看不见龙哉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么晚了,医生也已经睡了吧。”龙哉又像缓和气氛一样地妥协地说了一句,“我明天会自己去的……”
“真的?”
“嗯。”像哄小孩一样应了一声,龙哉把头抬了起来,尽量露出一个让郁夫舒心的微笑。
“我明天开始,就试着把画去卖掉一点。”扶着龙哉到床边,郁夫让他躺下,把被子捂好,“所以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身体最要紧。”
就在郁夫要转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如果……我的病没有办法治……怎么办?”龙哉的手的温度比长年累月都是冰的手的自己还要冷很多,郁夫微微动了动指尖,翻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一定可以治的。”郁夫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坏……”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龙哉,还是在安慰自己。
看着龙哉毫无血色的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只知道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己,真的好讨厌。
“哟!稀客!”
“少开玩笑了。”龙哉走进深町的诊所,坐了下来,趴到了桌子上。
“你终于过来了。”深町正在检查药品,看到龙哉来了之后,立刻迎了上去,“嗯……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
“不管检查的结果如何,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龙哉根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喂……你这个态度……”深町本来还想故意生气一下,但是发现龙哉的额头两边已经渗出了虚汗,才发现他是真的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