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不赶在……”
“够了!”忍无可忍的大叫,哈利不由地倒退了一步,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愚蠢可笑,他居然还担心那个人会伤心痛苦,居然还一直压抑着责难的冲动,不断斟酌着怎么发问才不致伤害到他。
原来全部是多此一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我也不想管这些,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
“哈利,你冷静点,听我说,”哈利的怒火让西弗勒斯仿佛置身炼狱,他理解,他用尽全力地希望对方可以明白,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又再一次被打断了——
“我怎么冷静,西弗勒斯?不到两个小时前我觉得自己在天堂,现在呢?它不存在了,你知道吗?”
这个事实太难以接受了,它就这么消失无踪,轻而易举地不复存在,像是一场短暂的美梦,幻想的幸福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有无尽空虚。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脸上,一点痛苦的神态都没有?他在考虑什么?他究竟在乎什么?哈利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黑魔王那么热爱legilincy,若非强大的原则阻拦,他真恨不得即刻用上,看清他的思想,攫取他的记忆。
“是的,波特,它没有了。你怪我是吗?在继你的父母、教父之后,我又多了一条毁灭你的孩子的罪名,真是血债累累。”
那古怪的、刁钻而挖苦的语气如哈利如遭蒙头一棍,他不得不伸手揉着跳动的太阳x,ue,体内的魔力因着他的情绪动荡而sao动不安,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毛细血管中流淌的也不再是血液,而是蠢蠢欲动的岩浆。
他头痛欲裂,勉强的集中ji,ng力只让状况更糟,冷静是苛求,起初是冷,现在却是滚烫难耐,冰火两重天。
“你为什么去翻到巷?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他听见自己问,然后在心中预设下答案。
像高高悬空的玻璃球,他在等待落下粉碎的瞬间。
沉默着,西弗勒斯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那个沉静的语气生硬地回答”买些原料,我打算酿造一些魔药,以保证平稳地度过整个非常时期。波特,我当时并不想要你的协助。”
这个太过于诚实坦率的答案让哈利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他无能为力,那悲哀与愤怒来得疯狂,野马脱缰,一路狂奔,哪怕尽头是悬崖绝壁。他不再去看西弗勒斯,垂下眼睛,苦笑”我刚刚知道,你爱我。”
兴许是他说得笃定,哈利不意外地听到一声吸气声,可是他已经懒得再去揣摩对方的表情,倦怠感包围了他,他只想把要说的话尽数说尽,便全身而退。
“我也爱你。从……一开始。”哈利说,他抽出魔杖,轻念着”execto atronu”,一只银白色的雄鹿从魔杖顶端飘然成型,轻巧地落在地上,侧着头,威严庄重地看着两人。
“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护法召唤出来,就像当初在邓布利多面前?你说过,那么多年了,依然没有变,现在呢,变了吗?”
“让人印象深刻的演出,波特,可惜这里不是黑魔法防御术的课堂,我没办法为格兰芬多加分——还有,请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哀悼与表演上。”他的嘲讽与尖酸不减当年。
只是,哈利已不是当年的男孩,他再次淡笑,收起护法,向西弗勒斯道”请仁慈地再给我一分钟吧,斯内普校长。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勇敢无畏的人,我跟所有人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人,但我错了。你甚至……不敢去爱一个人,无论是我妈妈,还是我。你只敢缩在你自己的角落,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再出来追悔缅怀,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更轻松?你不敢爱,哪怕你已经深深地爱着,你也不敢接受爱,就算我是……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斯内普,你是个懦夫。”
他看着床上的人动了一动,但他没有去留意那个人的表情,他不知道他的这些话对那人来说究竟是耳边风还是心头刀,他只是要畅快淋漓地发泄”好吧,你不想我的协助,没问题,斯莱特林的罪要由斯莱特林承担。骄傲的斯莱特林,你有这样的资格,从今以后,我绝不再cha手干涉,你的任何事,斯莱特林的任何事。”
哈利重新将魔杖滑入长袍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西弗勒斯如梦初醒,恍然回神,他挣扎着移动麻木的身体,蓦然发现手中的药瓶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碎,碎片尖锐如刀锋,将他的双掌扎得血rou模糊。
他凝视着深深扎进掌心的玻璃碎片,只在奇怪为什么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残留的气力却还可以将药瓶生生弄碎,看来人的潜力真是无限。西弗勒斯自嘲地抽动嘴角,他把碎片拔出,甩到床下。
一点一点地从床上挪动下来,双脚抵在地上,两膝便已经发软,他不得不以半跪的姿势滑落下床,再把上半身慢慢地移出来。
床垫摩擦到腹部的伤口,只是那疼痛依然轻微地可以忽略不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声音哽在喉间,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直想吐。
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尽数归零,全部成空。
对于遭遇一切,超越了痛苦的体验,反而在心头生出对命运荒谬的嘲笑来,西弗勒斯如今只觉得滑稽,为什么他会错误地认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黄金男孩会明白?
他错了,错得离谱。不管是谁,都会因为他的一个举动,一句言辞,彻底抛开他所有的付出与情感,毫无顾念地离开,绝不在乎地背弃,甚至连乞求宽容的资格也不会留给他。
或者该庆幸,西弗勒斯心想,波特离开地如此决然,也让他得以留住尊严,不至于真的跪倒在年龄可以当自己儿子的男人面前恳求。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尝试着用无力的膝盖支撑起全身的重量,他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一定要撑过去。
能撑过去的。在知道莉莉与詹姆斯的死讯之初,他也以为世界不如毁了干净,可是他依然活下来了,到今天,来承担另一份粉身碎骨的痛楚。
雨仍然在下,雾气迷蒙,黑黢黢的湖面上似有若无地飘起白纱般的水汽,听不见雨声,万籁俱寂,仿佛夜沉思着,隐隐的不安藏蕴在表面的宁静中。
他单手扶着榕树,看着湖面出神,宣泄的冲动不知不觉溶于雨夜之中,刻意不动用魔法避雨驱寒,他现在只觉得连指尖都冷得麻木。
已经与过去大相径庭了,即便是在这里,独自一人,他也无法再放肆地哭,无畏地喊,哪怕是痛苦的利爪几乎要将他撕裂。
事实是,哈利想,他失去了,那个未来。
“真像一场梦。”苦笑着,他把脸贴上shi润冰冷的树干,闭着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榕树的味道,记忆再度在脑海中复苏,这熟悉的味道抚慰了他。
再次睁开眼时,哈利不由地怔住了湖的另一侧,雨丝自动避让出一个空间,那只银色的巨狮威严地站立着,默默地注视着他。
哈利看进了狮子的双眼,它威风凛凛,宛如帝王君临,可是从兽王的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却与之相反,一种让人心碎的柔情。
“你在……责备我吗?”哈利叹息,”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是,我不能悲伤吗?不能愤怒吗?为什么他可以这么不在乎我……”
想到那个只存在了数天的希望,哈利心痛如绞,为什么?
这明明可以不用发生的,因为他的一意孤行,于是再无可挽回——但那个人竟然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愤怒再次燃烧在心间,哈利咬牙忍受着灼烧炙烤的疼痛,平息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指不觉竟陷入了树干中,他不禁愧疚,不管怎么学习努力,他仍然无法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力量。
狮子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凝视着他的眼。
悲哀像无停无歇的细雨,y霾笼罩着天与地。
“对不起……”
哈利皱眉,这是幻听吗?还是什么魔法?
那是个纯然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像小提琴拨出的颤音,清亮的音色饱含着让人心悸的悔恨”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什么?”哈利问,那个声音感染了他,他的魔力几乎是自动地作出了反应,在他的身边圈开一个防御范围,直透ji,ng神层面的声音,他不由地想起了伏地魔。
但那不是他。那个已死的巫师疯狂傲慢,从来不会有这么深沉的痛苦,哈利毫不怀疑地确定,这个声音是灵魂被重创之后,垂危的□□。
他不由地迈出脚步,走向那只神秘的巨兽。
狮子逼视着他,那脑海中的声音更加清楚,渐渐连成了话语,压迫着哈利的神经”对不起,我……错了……我是个……懦夫……对不起……”
声音突然炸开,碎片化作无数利箭,尽数以哈利的心脏为靶子,他痛得几乎失去了意识,自卫的本能让他抽出了魔杖,对着狮子——
没有咒语,没有攻击xi,ng的魔法,魔杖的顶端飘出了银色光芒迅速成型,他的护法再一次被召唤出来,美丽的雄鹿跃到了巨狮的面前,它们彼此对视,在哈利的目瞪口呆之中,银光渐渐黯淡,同时消失无踪。
哈利收起魔杖,打量着四周,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湖面的白雾也荡然无存,一切再正常不过。
当他艰难挣扎的时候听到德拉科大呼小叫的声音时,西弗勒斯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后下一秒,他的教子冲进了卧室,栩栩如生,他再次怀疑这是否幻觉时,德拉科已然惊呼着伸手将他扶回床上。
“这见鬼地出了什么事?”德拉科嚷道,”你看起来好像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波特那杂种做了什么?我只该抓住他的!”
“你怎么会来?”他无意在此时解释一切,甚至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随口一问后,他正要直奔主题,却被回答打断了思绪。
“被波特押来的,他突然出现,说你出事了,然后一把拽着我过来,把我扔你门口又跑了——我看这人过一百年也长不出脑袋来,做的都什么事啊!对了,学校里好像没法幻影移行,他怎么做得到?”
西弗勒斯的呼吸不由一滞,他急忙敛住差点失控的心神,对德拉科道”德拉科,你跟隆巴顿赶紧去翻到巷,兴许查理克莱顿还在那里。不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咦?”德拉科讶异,”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德拉科耸肩,他仍然没想到事态严重”家养小ji,ng灵送晚餐去他房间,就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它报告给西奥多,不过我们当时都忙得焦头烂额,猜测他大概是在庄园里散心,就没有多加理会——现在还不见人影,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可能在翻到巷?”
“以后再解释,你们快去。”西弗勒斯简单地回答,他凝重的神情已足以让德拉科理解地点头,起身离去。
走到卧室门口,德拉科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西弗勒斯,踌躇着开口”需要我把波特抓过来吗?”
“快去。”他无力多话,纵使心急如焚,也只能作语言的催促。
待卧室再次剩下他一人,西弗勒斯轻叹口气,无论是体力还是魔力,如今的他都已所剩无几,对于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有着不详的预感,却又无能为力。
一丝自我厌恶又如毒蛇的信子缠绕上了心头,即使知道于事无补,感情却并不臣服于理xi,ng,万蚁噬心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握紧双拳,让掌心的伤口再次破裂出血。
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危险,西弗勒斯其实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多年修成的警惕xi,ng也让他自信不至于遭到什么意外。唯独失算的是,他没料到那个隐藏的敌人竟然是利用了查理克莱顿。
当他在翻到巷发现神游一般的查理克莱顿,他叫住了那个学生,询问克莱顿为何在此,当时,西弗勒斯回忆着,他的确没有看出克莱顿有任何异样,除了脸上毫无血色,但有了身孕的解释,这合情合理。
难道是怀孕耗去的魔力让他察觉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吗?还是那个”ierio”魔法的施咒者太过高明以致超过他的侦测能力?总而言之,他落入了早已埋伏好的陷阱。
克莱顿靠近了他,在一拳的距离,倏然大步一冲,他即刻感到腹部锐痛,本能地推开袭击者,他们同时倒地,他才看清克莱顿手中紧握的匕首,刀身满是鲜血。
突如其来的变故化作惊愕攫住了他,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克莱顿却像早有准备,立即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逃离。
他几乎也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把匕首淬了魔毒,像被吸入无底黑洞的魔力损耗让他惊恐万分,当他发现他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的时候,哈利……哈利出现了。
然后……
孩子没有了。哈利离开了。
西弗勒斯凝视着出血不止的手掌,他曾经最宝贵的东西,都可以消失了。他不怪哈利,他只是错误地以为那个年轻的巫师可以理解——
哈利以为他不在乎,真的吗?
若他那么想,那就这么想吧。他认命了,似乎生命之中,美好的东西总是与他无缘,一旦与他扯上关系,总是逃脱不了被毁灭的厄运。
在只剩下自己的空间中,西弗勒斯喃喃地哽声”对不起。”
绝望像绷带下的鲜血,慢慢地渗透,遍染全身,可是依然流不出泪来,心空荡荡的,眼眶也干涩空洞。
“对不起,竟然是这样的方式,亲手毁了你我的未来。”他对着虚无道,声音虚无。
可是,仍然有一点的安慰,西弗勒斯明白,那个黄金男孩真的有一颗黄金般的心,即使那不属于他,至少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识过它的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12、
“哈利,你真担心西弗勒斯,为什么自己不去看他?”庞弗雷夫人双手抱胸,不太客气地对如今已是同事的哈利道。
哈利不知要如何辩解,只好默不作声。
庞弗雷夫人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同事到底有份长辈的关心,她轻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哈利,我不知道你跟西弗勒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昨晚竟然没有留在他身边,真的很不应该……我所知道的哈利波特,可不是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
“你说得对,波比。”哈利强笑,他不得不承认,在那种情况下抛下西弗勒斯——见鬼,为什么他的心情乱地简直无法进行稍微理xi,ng的思考?
昨夜在湖边再遇那头奇怪的狮子,之后的事他有些浑浑噩噩了,似乎是重新回到了树下,仿佛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动也不能动,思维也停顿了,头脑只消一转动,紧随而来的就是窒息xi,ng的痛楚。
不知不觉雨停了,天竟然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