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跟母亲传达一下，手术的话大概什么时候？”
“就这个月吧，具体时间我帮你安排一下。”
手冢想对不二说谢谢，但是话到喉咙口却被自己莫名其妙咽了下去。
“手术，是你做吗？”
“成濑医生主刀，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手冢感觉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他转过脸发现自己的两个学生正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手冢，看来非常惊讶手冢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惊奇过后两个男生连忙作出‘对不起’的口型慌慌张张想退出门去。
手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留下来，自己踏出了了休息室。
“麻烦你了，不二，打扰你午休的时间了。”
“看来还得再请我吃顿饭才行。”
手冢感觉到不二的语气中有明显的笑意。
“嗯，我会请客的。”
在一个还算凉快的日子里，手冢彩菜住院了。
结石和其它的病症不同，在不发作的时候患者与常人无异，可以精神抖擞的工作生活。但却像体内的一颗□□，不知道何时会发作，一旦发作起来，疼痛顷刻间便会使人丧失行动能力。
住院部病房有全套寝具，所以手冢彩菜需要收拾的只有自己的衣物和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手术前期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手术后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等伤口恢复，算起来一共要住院三周左右。
彩菜住院的行李是自己收拾的，毕竟是第一次需要住这么长时间的医院，考虑到各方面，她硬是像搬家一样大包小包塞满了两个大提箱，嘴上还嚷嚷着觉得自己没带够，手冢国晴提着其中一个大提箱闷闷的说“差什么再去买不就行了，或者我再给你送过去。”
手冢国光对于母亲的行为没有任何多言，当年他去德国时的行李也只有一个大提箱而已。
病房是一间双人间，但入住名单只有手冢彩菜一人。门后还摆着一张小沙发，窗户朝南，采光非常好。
一位略有些年长的护士跟手冢彩菜介绍起房间各处的设施，顺便讲解了入院规则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等。
彩菜认真的听完讲解，又将行李稍加整理，把该摆的都摆了出来，待一切都整理完毕，成濑医生从门外走进来。
“怎么样，手冢女士，房间还满意吧？”
“非常干净，真的是太感谢了，没想到还特地给我安排我一个人住……”
确实，这种档次的房间比住院部的一般房间要奢侈太多，更何况要为一个患者空出一间双人房来，没有这层关系的一般人即使有钱恐怕都做不到吧。
“哪里，听说您丈夫要24小时陪护，所以特地空出了这间双床的房间，不然我们就把您送去单人的头等病房了。”
成濑医生亲切的和彩菜叮嘱了手术前关于饮食的注意事项，手冢国光没有细听，他走到窗户前放眼望去，医院的四周没有太多高楼大厦，纷扰的东京好像跟今天的天气一样突然安逸下来，医院的□□很多趁着舒适的气温和阳光而出门散步的病人。
“不二君可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况且您家儿子可是国家运动员，我们当然不会疏忽，有事的话就叫护士吧，他们都认识您啦！”
手冢听见不二的名字转过身，成濑医生已经结束了和母亲的寒暄，对手冢父子点头示意便离开了病房。
手冢彩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不二那孩子真是有心了，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手术被安排在三天后，在进入手术室前的三天里手冢彩菜还不需要人照顾，手冢国光决定在这三天把能做完的工作尽快做完，然后罗列出学生们的训练表，再请一周左右的假来照顾母亲。
手冢国光是家里的独子，虽然父亲说陪护什么的他一人便足够，但考虑到父亲毕竟也上了年纪，在母亲还尚未恢复前如果累倒可就太不仁道了。父母双方都执拗的不愿意花钱请看护，好在训练中心的上司听说是手冢母亲需要做手术之后爽快的准了假。
手冢告别父母退出病房，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这三天时间的工作分配，护士站的年轻护士们看见手冢国光走出来，大胆的上前打招呼。
手冢国光虽然不太情愿思绪被这样打断，但想到未来的三周里还要承蒙这些护士的关照，便公式性的应付了几句。
“哇，想不到不二医生和网球队的手冢君竟然是朋友！”
“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啦！两个人站在一起超养眼的！”
“我昨天听不二医生说他原来和手冢君都是网球部部员呢。”
“诶~不二医生在球场上的样子好难想象哦，应该打得不是很好吧？”
好不容易摆脱了护士们的纠缠正准备走下楼梯，护士们毫不在意当事人还没走远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手冢的耳膜，好像被这些话语牵扯住脚步一样停下来。
“不二他，网球打得很好。甚至比我更好。”
手冢国光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第八乐章
手冢彩菜接受手术的那天是个阴天，被乌云遮住的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气息，手冢赶到医院时彩菜还没有开始手术，不二和成濑医生一起出现在病房，询问着母亲的身体状况。
不二周助将作为助手参加这次手术。
原本预定参与这场手术的助手是成濑医生手下的一个实习医生，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今天无法上手术台了。原本空闲的不二周助作为患者儿子的朋友也就理所当然的接下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工作。
对此成濑医生只是一脸轻松的哈哈大笑，表示“和不二一起上手术不知道比带一个实习医生轻松到哪儿去了。”
手冢国光目送着母亲被推进手术室，门的那一边不二已经穿好手术服，凌厉的蓝眸扫过一个磨磨蹭蹭的护士，又不小心和手冢对上目光。
手冢国光对不二微微鞠躬“拜托你了。”
不二回应手冢一个微笑。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手冢国晴在门外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站起来四处走动，握在手中的保温杯泡着绿茶，却是一口也未曾喝过。
比起父亲的不安，手冢国光此时却很平静。
以前好像也见到过不二的那种笑容。
那是在网球场上，站在场外的手冢国光总会将视线锁定在那个纤细却毫不柔弱的身影上，因为他知道，每当不二的比赛进入尾声时，不二都会侧过脸来寻找他，然后给他这样一个微笑，意思是“我要赢了。”
胜券在握。
手术非常成功。
从开始到结束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母亲被推出来时麻药的药效还没有散，虽然有意识但却昏昏沉沉的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护士们在观察室里安抚母亲睡过去，随后便转回病房。
成濑医生拿着一个玻璃瓶，手冢看见里面装了三四个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黑黄石头，石头和玻璃容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石头就是导致母亲疼痛无比的罪魁祸首吗？
不二告诉手冢和他父亲，彩菜阿姨清醒过来的时候会感到伤口疼痛，可能会喊叫，但是请尽量不要让她有太大的动作，以免牵扯到伤口。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就叫值班护士来给她吃点止痛药。
手术结束后两小时左右，手冢彩菜彻底清醒了过来，虽然一直闷闷的喊着疼却好像没有到那种难以忍受的地步，父子俩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不断的和彩菜讲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直到病床边一大瓶黄色的点滴全部流入彩菜的身体里，手冢才按响了护士铃。
护士很快就过来了，她一边拔掉了针管一边询问彩菜“怎么样，有疼或者口渴的感觉吗？”
“还好，稍微有点疼。”
“毕竟是成濑医生和不二医生两个人做的手术，伤口也非常小，之后恢复一定很快的。”
护士熟练的收滴瓶，再用湿纱布为彩菜润湿了嘴唇。
“成濑医生后面几天要去参加研讨会，您的恢复情况会转交给不二医生负责，他今晚值夜班，待会儿就会过来了。”
手冢国晴看着护士收拾完毕准备离开，连忙问“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
护士仰起脖子沉思了一会儿，小声回答“目前只能喝一点点粥，点滴会补充营养的。一般食物的话一般是三四天之后吧，待会儿您问问不二医生吧。”
看着病床上还算安稳的母亲，手冢国光觉得不止是母亲身体里的石头，自己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父亲没过多久便在另一张床上睡过去了，彩菜眯着眼睛看着电视里无聊的歌舞节目，看样子暂时没有睡觉的意思，手冢反正是决定守夜了，便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回神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小时有余，手冢国光的身上多了一条毛毯，他暗暗懊恼自己竟然睡着了。
彩菜看起来又精神了一点，发现儿子醒来便将眼睛从电视节目上移开。
“刚刚周助来检查过了。”
手冢惊讶的想母亲手术前还在叫‘不二君’，怎么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周助’这么亲切的昵称了。
“说伤口没什么问题，明早会来换纱布，毛毯是我叫周助帮你盖上的。”
手冢彩菜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也困了。
“那孩子发现你睡了，特意轻手轻脚的，说话都凑到我耳边来说，真温柔呢。”
手冢国光将毛毯折好放到沙发上，睡着的父亲均匀的鼾声回响在陌生的病房。他觉得有些口渴了。
“妈，你睡吧，我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
已经入夜，住院部走廊的大灯都已经关掉了，护士站的护士们无精打采的小声闲聊着，手冢避开护士站直接搭电梯下了一楼。
东京的夜晚看不见特别璀璨的夜空，手冢之前在因为工作去过一次挪威，他第一次看见月亮挂那么低，明晃晃的月光沐浴着世界，仿佛四周的星辰都变得黯然失色，那是悬浮在宇宙中的月亮吗？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样。
屹立在□□的自动贩卖机就好像黑夜中的月亮一样，手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庭院里朝着唯一的光源走去，同时发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影。
不二看起来有些疲倦，手中的罐装咖啡已经被打开，他仰起脑袋打了个哈欠，看来还没发现手冢。
“不二。”
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不二有些反应不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手冢笑着问好。
“手冢…来买咖啡？”
手冢点头，绕到不二身边往贩卖机里投了足够的硬币，贩卖机里的罐装咖啡应声而落，不二弯腰帮手冢把咖啡拿出来，随意的靠在机器上深吸了一口气。
“白天手术，晚上夜班，辛苦你了。”
“常有的事情，不用太在意，明天早上查完房之后就可以回去睡一整天了。”
手冢接过不二递来的咖啡，罐子很凉。
“虽然你说过不用对你说谢谢，但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说了。”
手冢喝了一口咖啡，比起冲泡咖啡来说灌装咖啡多了一丝甜腻的奶味，用来提神肯定不是最佳选择。
“手冢还是老样子呢，这股认真劲。”
手冢突然想起来不二脖子上那道殷红的抓痕，借着贩卖机微弱的灯光看过去，那里除了白皙的皮肤再无任何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全全抚平，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那一天，你的脖子好像被哪位母亲抓破了。”
“啊，那个啊……”不二也喝了一口咖啡。
“那孩子从高空坠落，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真要说的话只是作出了一副努力抢救却失败了的样子来而已。”
手冢没有接话，不二的表情很平淡，幽蓝的眸子盯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为什么手冢却从这毫无起伏的语调中嗅到了一丝悲伤的气味。
“呐，手冢，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冷酷了？”
手冢也把视线投向漆黑的夜空，乌云慢吞吞的挪动着，毛毛的月光从乌云边上艰难的挤出一点光亮。
“我不是你，如果我经历了你所经历的，肯定也会变得和你一样。”
“最开始学医的时候，确实是抱着‘无论是怎样的病人，都要竭尽全力去就’这样的想法的。可是随着工作经验越来越丰富，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像死神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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