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顿，司马懿转身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发问“郭组长还有事？”
“呃……”一手抱着档案，一手拽着门把手，郭嘉还是那副笑脸，“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司马懿闻言挑眉，扑克脸上有了点似笑非笑的感觉，“这不关你的事吧。”
郭嘉被噎得没话说，只能对着他离开的背影腹诽，没见过这么难打交道的人！
关上门，郭嘉回到窗边继续喝他的红茶，信手翻开了手里的其中一份档案，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个人基本信息页上那猩红夺目的“已死亡”印章。在心底哀悼了一下，郭嘉继续往后翻阅，从个人履历到作战记录再到异能分析和实验研究记录，每一项都清晰详细，唯独最后的死亡原因，过分的简单仓促。
脏器衰竭。
郭嘉皱眉，忙不迭地翻开下一本档案，依旧如此。四本档案，无一例外。
夏侯尚、夏侯楙、吴质、王粲，这四个人在上岛之前，全被编制在了以曹丕为队长的cc012作战小分队；上岛后，因异能属性不同而被编入不同实验小组，但私下往来密切。在后来六年的实验进程中，几人均陆续被实验造成不同程度的机体损伤而在为期两个月到一年不等的治疗中脏器衰竭而亡。
而曹丕这个名字，在这四个人死前接触的人名单中出现了四次。
举目望向窗外呆立良久，郭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重重放下手里的白瓷杯，反身扎进了林立的档案架间。
从窗户投射进来的夕阳越来越黯淡，终于彻底隐没在昏暗中。档案室里的纸张翻动声伴随着郭嘉的一声叹息戛然而止，他想找出曹丕的档案记录，可结果却一无所获。失望地抓抓头发，郭嘉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悻悻地反身往外走去。
“这个郭嘉，又不锁门。”是荀彧的声音，“进来吧。”
脚底一个急刹车，郭嘉下意识地藏身到一个档案架后。透过卷册间的缝隙，他隐约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你来那天我就说要把他的档案给你看看，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怎么今天倒想起要看了？”荀彧的声音越来越近，手电发出的光也随着他的脚步迫近。
“一开始就依据档案记录进行讯问，多无趣。”冷硬如坚冰的嗓音和语气。
司马懿……郭嘉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小心地往另一个档案架后退去，以避开与二人正面遭遇。专注于藏匿的他没有注意到，司马懿的视线在自己先前所在的方向停了一停。
荀彧轻笑一声，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这么多年，你的恶趣味真是一点没变。”
“让老师见笑了。”连谦辞说得都没有什么诚意，但相较于平日里的毫无起伏还是多了些微妙的亲和。
老师？司马懿怎么也管荀彧叫老师？他们很熟？为什么平时都看不出来？郭嘉一头雾水，心里的问号几乎快要堆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待两人的步伐渐远，郭嘉赶忙收起自己的千头万绪，扒着档案架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跟过了几排档案架，荀彧和司马懿的身影消失在档案室的最里面的拐角处。见状，郭嘉虽然心里着急，但并未贸然行事，只是紧贴档案架移到了拐角的墙根下，侧耳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一阵搬东西的声音响起，之后是密码锁被拨动发出的齿轮转动声。
“拿好，这份档案千万不可外传，你看完以后务必亲自交还到我手上。”
“是，老师放心。”司马懿的保证伴随着保险柜门被锁上时发出的一声脆响，档案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郭嘉估摸着二人差不多该离开了，也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开，不想肩上一沉，似是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他听到司马懿冷冰冰的发问“郭组长，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郭嘉全身一僵，机械地转动着脖子，在看到身后司马懿半隐在黑暗中的面孔后更是瞳孔一缩，不寒而栗，“什——”话未说完，郭嘉便觉得一阵昏沉感袭来，很快剥夺了他的意识。
“司马，住手！”
眼里最后的画面，是荀彧模糊的面庞，在郭嘉的印象里，荀彧从未有过那样焦急、愤怒的表情。
“好奇害死猫。”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司马懿松手，任由郭嘉的身体向地面跌去。
来不及扶住郭嘉，荀彧只能看着他摔倒在地，“司马，你！”
“我没伤害他，不过是让他睡一觉忘了今晚看到的一切。”阻止了荀彧企图扶起郭嘉的动作，司马懿淡淡开口，“老师，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说完，便抬脚从郭嘉的身体上跨了过去“知道太多对他没有好处。”
手覆在郭嘉额前踌躇了片刻，荀彧终是咬咬牙，起身跟上了司马懿的步伐。
“老师，我们联手合作一把如何？”
“你想怎么合作？”
微光、轻风、鸟鸣，再好不过的清晨。
郭嘉慢慢睁开眼，懒洋洋地享受着晨光的爱抚。伸了个懒腰，郭嘉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档案室的地板上，不由一愣，翻身便坐了起来。长时间的深度睡眠让他的四肢仍处在无力的状态中，郭嘉攀着档案架摇摇晃晃地站起，有些发懵。半晌，他回过神，寻思着一定是因为这个月忙着检测异能者的能力属性和分派编组太累了，才会导致昨天整理着档案就睡过去情况出现。抬手捶捶脑袋，郭嘉缓步走出了档案存放区。
出门前，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该出现在窗台上的白瓷杯和档案册，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反手带上了门。
踏出文献楼的瞬间，郭嘉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昨晚的实验讨论，于是迈开长腿就往实验楼奔去，中途还不忘在心里编造自己缺席的理由。
虽然荀教授脾气很好，可自己这样三天两头出问题……气喘吁吁地在实验楼前停下来，郭嘉想，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生气。歇了一会儿，他重新迈开步子，往实验楼里走去，然后，迎头就看到荀彧和司马懿并肩从大门走了出来，“哎？老师，司马长官，早啊。”
“早。”司马懿微微颔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多做停留。
“早。”荀彧笑容和煦，停下来与他寒暄，“昨晚睡得怎么样？”
“啊——”郭嘉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档案室的地上睡了一夜，于是摸着后脑笑嘻嘻地答道“挺好啊，梦都没做一个。”
荀彧点头，“昨晚的讨论会改在了今天上午十点，你先去实验室准备一下，我去去就来。”
“好。”郭嘉暗自庆幸，二话没有就转身进了实验楼。在二楼的窗口停下，他看到楼下荀彧正向着司马懿离开的方向走去，眼里升起了些许疑惑。
“曹丕，男，22岁，异能属性未知，能力未知。”司马懿合上档案册，抬头看向荀彧，“这份档案记录跟我了解到的有很大的出入，单是年龄上他看起来就远比22岁要大，此外，据我所知，曹丕的异能属性是敏捷型，能制敌于瞬间，100命中。”
“不错。”荀彧把医疗箱放到一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当年外面盛传c国的cc012异能小分队是死亡小队，勘测型的吴质、防御型的夏侯楙、治疗补给型的王粲、进攻型的夏侯尚以及敏捷型的曹丕，突出的个人能力加上完美的配合，没有比他们更优秀的异能组合了。”荀彧停顿了一下，“至少在那一仗之前是这样的。”
“那一仗？”司马懿若有所思，“夕巳湾……”
“夕巳湾战役。”不算响亮的声音从审讯室门口传来，曹丕推开门，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司马长官何不不直接来审讯我本人？”视线飘过桌面上的医疗箱，停在荀彧身上，曹丕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惧意，“荀教授，您不在实验室呆着，来这里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荀彧打开了面前的医药箱，动作优雅，“我来采集你的血液样本。”
“什么意思？”曹丕有种不祥的预感。
“意思就是，”司马懿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支走了门外不知所措的看守，然后关上了审讯室的门，“从现在起，你要开始无条件接受荀教授对你的实验研究。”
“好啊。”出人意料的，曹丕基本上答应的没有任何犹豫。
这下轮到荀彧吃惊了——六年中，研究所试过许许多多的办法想采集曹丕的血液样本来研究，却都不知被他用什么方法逃脱了。加之碍于他特殊的身份和上级一直模棱两可的命令，研究所最后也只能作罢。
“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世上果然没有白来的好处。荀彧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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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监|禁
将最后一根采血管放进医疗箱，荀彧对上曹丕深不见底的眸，“我会如你所愿让郭嘉来负责关于你的所有研究项目。”
“谢谢。”曹丕点头致意，然后把用来压针眼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斜倚在墙上的司马懿阴沉着脸，眼里透着一丝不满。
低头看看表，荀彧提起医疗箱走到司马懿身边，“我待会儿还有个讨论会，先走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有些事由不得你我，放心，郭嘉比你想的可靠。”
嘴角细微地抽了抽，司马懿伸手替荀彧打开审讯室的门，继而勉强憋出了一句算是妥协的话，“但愿。”
荀彧走后，司马懿慢慢关上了门，却并没有马上转身去看曹丕。
曹丕单手支着脑袋，斜睨着他的背影，“看样子，你们好像达成了某种合作共识啊。”
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司马懿冷哼道“不关你的事。”
讨了个没趣儿，曹丕倒也不恼火，反而起身踱至司马懿身后，以一种很亲密的姿态在他耳边低语，“长官，我不过是提出让郭嘉负责来负责我的相关实验，您干嘛这么生气？”
“曹丕！”低喝一声，司马懿猛地回过身，上来就是一招擒拿，将曹丕反拧了胳臂，“你别太放肆了，回座位上呆着。”
他的动作突然，曹丕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手臂上已传来反关节的不适感，愣了片刻，曹丕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你放开我，我这就回去。”
松开手看着他回到审讯椅中坐定，司马懿决定把一些话挑明，“曹丕你给我仔细听好。我相信你很清楚那四个人都是怎么死的，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嫌疑有多大，即使他们死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但在这个满地都是异能者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真要想审出点什么，让你接受制裁根本不在话下。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奉曹上将，也就是你父亲的命令前来此地不是为了对你进行审讯然后处死你。”
“哦？”曹丕似乎颇有兴趣，“那是为了什么？老头子一向铁面无私，难不成到我这儿就破天荒了？就算我杀再多的人他都不打算处置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失笑，司马懿做了个深呼吸，快步走到审讯桌后，双手撑着桌面，探身到距离曹丕不过咫尺的地方，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后面的话，“你早晚会明白我是在帮你，我也奉劝你别再做蠢事跟自己过不去顺带还拉别人下水！”
过分贴近的气息让曹丕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避，但坚硬的椅背挡住了他的去路。于是他垂下眼，避开了司马懿凌冽的目光。不长不短的沉默过后，曹丕重新扬起脸，冲仍然盯视着自己审讯官蓦地绽开了一个笑，“还不开始今天的审讯吗？”
“你……”也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别的什么，司马懿直起腰，抬起一只手凭空指着曹丕点了两下，“很好，很好。”
碰的一声巨响，审讯室的门被大力地甩上。
曹丕盯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发了会儿呆，慢慢耷拉下了肩膀，不堪重负般地靠在审讯椅中，一动不动。安静得几近压抑的审讯室里，他轻不可闻地笑了笑，叹息般自语，“我当然明白，一直都明白。”
司马懿第一次和曹丕接触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是曹操手下一名出色的精神治疗师，负责在长时间作战中精神崩溃的异能者的心理重建，因高超的治疗手段和极高的治疗成功率而很受曹操器重。
那天，司马懿在结束对异能者的治疗后和往常一样在办公桌后整理治疗记录，却毫无准备的被人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司马。”
听闻头顶传来的声音，司马懿当即放下手里的笔，起立问候，“上将好。”
摆摆手，曹操把一沓资料塞给他，“我儿子，初次作战，你明白吧。”
才十四岁啊……暗暗感叹着，司马懿快速浏览了一遍资料上的信息，抬头看向曹操，“他人呢？”
“在你的诊疗室。”
诊疗室的光线向来偏暗，司马懿站在门外，透过门上小小的观察窗看着屋里那身处昏暗环境中犹如困兽般警惕且惊恐的少年，心中多少有些震惊——隔着玻璃，他仍能看到少年衣服上和脸上成片的、干涸的灰褐血迹。
收回视线，司马懿把脸转向曹操，“上将，依我看，他只是因为年纪太小，加上初次歼敌导致的精神紧张，远不到崩溃需要强制治疗的地步。”
“我曹操的儿子，不需要诸如软弱、害怕之类的情绪。”曹操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怜惜和动摇，“下一场战役迫在眉睫，他作为cc012作战分队的队长必须随时保持最佳状态。没时间给他做长期恢复治疗，等他适应了。必要的话，准许你对他进行记忆消除和再造。”
“上将，您确定……”司马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需要我重复吗？”鹰样的目光扫向他，曹操反问。
“我明白了。”司马懿应声，再抬头，曹操已经离开。
真是铁血无情的父亲啊。摇摇头，司马懿推开诊疗室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身后传来响动，曹丕飞快地回过头，摆出了标准的戒备姿态。
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司马懿抬手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仅剩下一盏几乎没太多照明作用的壁灯，“别紧张，在你边上的躺椅上躺好，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一觉，好吗？”
曹丕没有动也没出声，只是死死盯着他那只能隐约辨别出一个轮廓的黑影。
司马懿耐心地等待着答复，可五分钟过去，黑暗里传来的仍只有少年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他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少年尚且青涩的嗓音，“可以把那盏灯也关掉吗？”
“当然。”司马懿说完，屋里彻底黑了，好在他很熟悉这里的布置，所以并不会妨碍行动，“介意我坐到你边上吗？”
十来秒的思考过后，曹丕回答，“不介意。”
事实上，非但不介意，他应该是很希望能有个人在他身边吧。握住曹丕满是冷汗的手时，司马懿不禁这样想。
一段时间的寂静无语后，曹丕开始向他描述自己在战场上的紧张，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等等等等，略显语无伦次，但司马懿可以感受到在倾诉过程中，他的情绪在逐渐稳定下来。
大约四十分钟后，曹丕用力反握了一下司马懿的手，“我没事了，谢谢你大夫。”
真诚而充满感激的口吻，即使看不到，司马懿也可以想象出少年此刻的表情。
“我以后还能再来吗？”想了想，曹丕补充道“还是像这样不开灯，你听我说说话。”
脑海里回荡着曹操的命令，但曹丕的请求也让人无法忽视。司马懿自认不算温柔之人，绝大多数时候，他是理智冷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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