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心中沉凝,果然是他。
“多谢玛索姑娘告知小儿消息。”
“希望令公子尽快脱险吧,各位保重……”
昏暗的密室内,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被镣铐锁在角落,他面容呆滞目光空洞,看起来像个活死人。“哗啦”一声,铁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进来拽着他的锁链将他带了出去,他动作僵硬,面上一片麻木,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
黑衣人将他带到一个刑室,自己守在门口,刑室内有一人站在中央,地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身影。
那人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朱天君,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男人只是木然的站着,毫无反应。
伊玛目冷笑一声,“卢延鹤,你以为我当真拿你没有办法吗?”
卢延鹤的眼珠动了动,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我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要问什么?”
“真正的九天令在哪你真的不知道吗?卢延鹤,我虽然用药控制了你的神智套出了许多秘密,不过九天最核心的东西你可是一直守口如瓶,任我如何都锹不出来,每每想着,我都恨不得干脆直接把你练成傀儡。”
卢延鹤闭目不语,伊玛目却是一笑,“不过我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不成功的,卢延鹤,你还记得你的妻子儿子吗?他们死的可真是惨啊……”
卢延鹤就犹如一块石头,完全不为所动。伊玛目嘿嘿一笑,“你心里定然想着,他们若真的死了,若真的落在我手里,我就不会留下你这一条命,就不会日日前来像你问询九天令的下落了吧?哈哈哈,卢延鹤,你以为我不知道九天令在你妻子身上吗?”
卢延鹤冷冷的看着他,“可你依然没有办法。”
“是吗?方婉柔是蓬莱方家的人,我当然没办法去方家抓人,可你以为他真的能够回到方家吗?实话告诉你吧,十六年前方婉柔便死在我的追杀之下了。”
卢延鹤嗤笑一声,却是并不相信。
“你不相信?不错,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你可知为什么?因为你的儿子还活着,而且我并不知道他在哪,在没有找到你儿子之前,我怎么会告诉你呢?你若是因此没了活下去的意志,我又到哪里去得知九天的秘密,你心里有了牵挂有了期盼,你才会想着活下去,你只要活着,那我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想要知道东西。”
卢延鹤嘲讽的看着他,“那你如今又为何告诉我?难不成你找到了我的儿子?”
伊玛目大笑,“不错,我找到了你的儿子,说起来你儿子还真是命大,她们母子二人身中剧毒,居然还能逃过了我手下的追杀,可惜没多久你夫人就死了,但你儿子却下落不明,我找了这么多年,终于得知了他的下落。你恐怕不知道吧,他们身上有我下的蛊,他们若是死了,我手中的子蛊便也会死,代表你儿子的蛊一直活着,我便知道他未死。如今他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卢延鹤眸色微动,伊玛目指着躺在地上的身影,“好好看看吧,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儿子,说起来他和嫂子长得还真是像啊,你可知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被方乾的儿子收养,那方宇轩化名东方宇轩建立了万花谷,不过十年的光景就使得万花成为中原大派与少林纯阳几大派齐名,倒真是不可小觑,你儿卢镜也换了个姓,万花谷主之子东方镜?哈哈哈,说起来嫂子似乎是方宇轩的堂姐吧,镜儿和方宇轩长得像也是应当,也难怪没人怀疑,若不是镜儿体内的蛊毒被压制,我也不会前几年镜儿蛊毒发作的时候才根据子母蛊之间的牵引找到他。卢兄,你觉得呢?”
卢延鹤面上带着讽色,“伊玛目,你以为随便找一个人来冒充镜儿我便会相信了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伊玛目挑了挑眉,将一块玉佩和一只笔扔在他的面前。
“其实你心里已经相信了,卢兄,不用自欺欺人了,我给你们父子二人点时间相处,你也可以好好辨认辨认。”
说完,他笑着出了门。
门被关上,昏暗的地牢中,卢延鹤呆呆看着脚边的玉佩和笔,那玉佩是婉柔在产下阿镜之后回蓬莱后带回来的,用来表明阿镜入了方家的家谱,方家的玉佩是特制的,他很清楚这是真的,那笔他更不会认错,文曲文曲,那是他与婉柔的定情信物。
浑浊的泪水缓缓流下,他步履蹒跚的走向东方镜,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像,真是像极了婉柔,他怎能不相信?他好恨,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引狼入室,阿镜,是爹对不起你,婉柔,我对不起你啊!
东方镜仍然静静地昏睡着,卢延鹤只是痴痴的看,仿佛要将他的容貌刻进心中。
阿镜,爹对不起你,但九天的秘密爹绝对不能外泄,是爹没用,是爹没用啊!
“吱”的一声,门开了,“卢兄,想好了没有?”
“伊玛目,不用白费心机了,你要杀就杀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伊玛目面色一变,复又笑了,“卢兄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了镜儿呢,怎么说我也是看着镜儿出生的,小时候镜儿也是最喜欢粘着我这个叔叔啊,想想那小小的一团软糯糯的叫自己‘叔叔’,那可真是惹人怜爱啊。”他轻笑出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卢兄可知这是什么?”他将盒子打开给卢延鹤看,里面是一只细小的虫子。“这是子母蛊的子蛊,在镜儿身上,一共有五种子母蛊的母蛊,母死则子亡,子死则母狂,你说这只子蛊若是死了,镜儿体内的母蛊会如何呢?呵呵呵,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呢,卢兄可要和我一起观赏?”
卢延鹤垂眸,“他并非我的儿子,只不过是你找来的傀儡,他怎么样又于我何干?”
伊玛目挑眉,“哦,是吗?”说着,他捏起盒中的子蛊,轻轻一捏,子蛊便断成了两截。
卢延鹤心中一跳,面上没有丝毫显露。
第61章 试炼之地之剑三(八)
卢延鹤似是听到一声虫鸣,地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东方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表情越来越挣扎,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渐渐蜷缩起来,微微睁开眼睛,张着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却很轻易的感受到他的痛苦。
伊玛目勾起嘴角,拍了拍头,“看我这个记性,我居然忘了阿镜是个哑巴,听说平日交流都是用腹语的,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好,否则现在卢兄听到阿镜的惨叫声会不会感同身受呢?”
卢延鹤握紧拳头,不发一言。
被身体的疼痛刺激,东方镜睁开双眼,趴在地上忍受着体内的刺痛,和往日的发作完全不同啊,这种尖锐的痛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很快他的面上便恢复的一片平静,他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人,不露一份怯色,“你们是谁?”
伊玛目轻笑,“阿镜,我是你穆叔叔,这是你爹爹卢延鹤,怎么不认识了?我记得你们分开时你才五岁吧,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啊?又可有怪过你父亲啊?”
卢延鹤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他,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东方镜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从未见过你们,我是东方镜,父亲是万花谷主东方宇轩。”
卢延鹤的眸子暗了下来,伊玛目哈哈一笑,“是吗,没关系,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他看着东方镜风淡云轻的面容,略微有些好奇,“蛊毒发作的感觉如何?”
东方镜垂眸,“还好,习惯了。”
卢延鹤听此心中一痛,阿镜……
伊玛目看着他,“我有办法解除你身上所中的蛊。”
“条件呢?”
“我要九天令。或者,你却卢兄将九天的秘密告诉我。”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九天令,与这位先生也素不相识,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嘛,没关系。”伊玛目又看向卢延鹤,从袖中又拿出一个小盒。
“卢兄,你知道这是什么的。”他轻描淡写的又将第二只蛊虫捏死。
东方镜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种疼痛并非是单一一个部分,而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手撑在地上,缓缓握紧,可以看到那苍白手背上凸起的血管,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面庞,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东方镜的话语已显破碎,只艰难的问出一句后便再无声息,他的内力在全力镇压体内作乱的毒蛊,却是无法分出一丝一毫来与人交谈了。
伊玛目继续掏出第三个盒子,“咦?阿镜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啊,你不是早就醒了吗?说起来阿镜的内力真是深厚啊,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醒了。”
卢延鹤惊异的看着东方镜,这么说镜儿竟是把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吗?镜儿,你是因为不肯原谅为父才不愿认爹的吗?镜儿,我……
“卢兄,看到镜儿如此痛苦,你都没有一丝心疼吗?这第三只蛊虫若是死了,阿镜体内的疼痛可是会翻倍的啊,你不如考虑一下,只要你将秘密告诉我,我就可以把阿镜的蛊解了。”卢延鹤眸光闪烁,心中十分挣扎,良久,他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九天的秘密。”
伊玛目笑着捏碎了第三只子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又说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母蛊发狂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死去,死去的母蛊会变成一滩毒液融入阿镜的五脏六腑乃至骨血,若阿镜体内有三只蛊虫化为毒液,便是我也救不了阿镜了,卢兄,你可要考虑好了啊。这时间,可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卢延鹤睁大眼睛盯着他,神色变得凶狠,“伊玛目!”
“扑通”一声,东方镜直接摔倒在地,他张着嘴,大口地喘着气,喉中发出“嗬嗬”的嘶吼。
“唉,卢兄,看着阿镜此时的样子,就连我都有些不忍了啊,你当真是如此铁石心肠吗?”他又拿出两个盒子,“我若捏碎第四只子蛊,他体内母蛊死亡的时间便会缩短一半,我若捏碎第五只子蛊,他便立刻毙命,卢兄,而我若是想救阿镜,则要耗费一柱香的功夫,”他笑着又捏碎了一只子蛊,东方镜却已经是承受不住生生被痛昏了过去。卢延鹤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还有三柱香的功夫,卢兄,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就不打扰你父子二人了。”他施施然离开密室,即使已经昏迷,东方镜的身体还在习惯性地抽搐。卢延鹤抱着东方镜,不由涕泗横流,心中充满了煎熬,阿镜,我该怎么做,我,我真的不能背叛九天啊!
时间缓缓过去,东方镜的身体却渐渐开始平静,卢延鹤的心提了起来,难道说……他紧张的看着东方镜,东方镜却猛然睁开了眼睛,“镜儿!”
东方镜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站起身,行动居然和正常时没有区别。
他从发间取下一只虫子,轻轻捏碎,卢延鹤茫然地看着东方镜,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东方镜苍白的面上轻轻勾起一个笑容,做了个口型,卢延鹤泪眼朦胧,那个口型是——“爹……”
没有多久,外面传来打斗声,伊玛目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人,“东方镜,你倒是好手段!”
“朱天君!”
“阳天!皓天君!”
卢延鹤认出了两个黑衣人,竟然是他们!
东方镜拉着卢延鹤,施展轻功绕到周墨与方乾身后,两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伊玛目,伊玛目冷笑,“真没想到这居然是你们设的局,你们以东方镜为诱饵,也不怕我直接铲草除根吗?”
阳天君周墨哈哈一笑,“伊玛目,我与卢兄相交莫逆,早就看出了你的真面目,若不是一直没有查探到卢兄的下落,你以为你能够逍遥到现在吗?不错,是我联络上镜侄子,这才有了他被捉的一幕,他的身上下了追踪蛊,所以我们找到了这里,先前镜侄子给我传了信号,我便知道机会到了,如今看你还往那里跑?当真以为我们九天是吃素的不成?”
“阳天,莫要废话,直接将此人杀了便是。”
伊玛目看向卢延鹤,将两个蛊盒拿出,“是吗?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你那镜侄子的性命可都在我的手里。”
卢延鹤瞳孔一缩,“两位兄弟,不能杀他,镜儿中了他的蛊毒。”
两人一愣,看向东方镜,东方镜却是笑了笑,“爹,不用担心,我体内的蛊在五毒的时候便已经被曲云阿姨祛除了,先前孩儿只是假装的罢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卢延鹤打量他半天,见真的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
几人看向伊玛目,“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伊玛目看着东方镜不由大笑出声,他一掌拍碎了两只蛊虫,东方镜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一丝不妥,卢延鹤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伊玛目大恨,和周墨方乾二人缠斗起来,很快便不敌被杀,卢延鹤几人没有发现的是,身后的东方镜悄悄拭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
待出得地牢,二十年没有见过光明的卢延鹤潸然泪下,一旁的东方镜看着前方飞奔而来的洛风和东方宇轩,露出一个微笑之后轰然倒地……
“阿镜!”
“镜儿!”
晴昼海内,洛风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东方镜,东方镜的身子越加单薄了,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了一般,此时据上次卢延鹤被救已经半个月了,洛风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心中绞痛,他不由搂紧东方镜,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东方镜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醒来。洛风的思绪不由飘到那一天。
众人都聚在万花,看着孙思邈凝重的表情,卢延鹤三人时候才知道东方镜体内的蛊毒根本没有被祛除,而东方宇轩一行也才知道东方镜体内的毒伤居然是蛊毒。众人或是愧疚或是心疼,皆眼巴巴地看着皱眉凝思的孙思邈。
东方镜却是在昏迷之后的第二天就醒了,面对众人,他显得很是平静,显然他早就知道了今日的场面,但他并不后悔。
孙思邈最终还是摇头叹息,“这毒已经深入骨髓,老朽也是无能为力。”
洛风站在一旁,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孙先生,阿镜他,还有多少时日……”
“唉,阿镜一直是以内力压制着蛊毒这才坚持了这些许时日,但这也只是延缓了毒素蔓延的日子,我即便凭尽全力,恐怕也只能让阿镜再坚持一月了。”
“一月吗……”洛风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心中酸涩。
东方镜见众人悲伤的样子,只是微笑安慰,希望众人不要为自己伤心,曲云在一旁迟疑的开口,“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阿镜……”
众人豁然看向她,方乾一愣,“你是说凤凰蛊?”
“不错,我教圣物凤凰蛊有起死回生之效,或许可以救阿镜。”
第62章 试炼之地之剑三(完)
洛风大喜,东方镜却是轻轻摇头,“曲姨,不用了。”
“阿镜,你疯了,”洛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洛大哥,你知道凤凰蛊在五毒是多么稀有吗,更何况先前乌蒙贵叛教自立天一,五毒大乱,很多人都死在那场斗争中,五毒的凤凰蛊恐怕已经没有了吧。”
众人看向曲云,曲云迟疑地点头,的确,便是她自己的凤凰蛊,也已经……“虽说如此,但也并非所有凤凰蛊都已经被用了,更何况我们还可以重新培育。”
东方镜笑了,“那么凤凰蛊成熟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