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风伸手剪了灯花，漫不经心地问“自贡之难，开元之变，你均有远见之明。这次苗疆之乱却不知道了？”
“因为昭秀曲云远赴苗疆？”
王遗风瞥他一眼，“曲云前往五毒都知道居然不知道苗疆将乱？唬我玩儿呢？”说完放下剪子正面看着叶凡，继续说“但不止这个缘故，还因为丐帮前往明教送信的使者被我们恶人谷不小心截了。”
“……”叶凡嘴角直抽，“真的是不小心截的么？”
王遗风认真的点点头，“确实是不小心截的，看完信后又换信封装了封好给明教送过去了。”
叶凡看着王遗风嘴角那丝笑意，十分怀疑这份“不小心”的真实度。他心中复又揣测一番，试探的问“我不信师傅会为了脱身答应李承恩这些，不知道师傅所说的平苗疆之乱，利市几何？”
王遗风抽手就用笛子敲了叶凡一爆栗，“想些什么呢你。”
叶凡“嗷”的一声痛呼，抱住头赶紧悔过，“师傅我错了。”
王遗风叹口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是叶英。”他不知叶凡和叶英之间故事，是以说得无顾忌。
王遗风听出叶凡的言外之意，叶凡又怎么会听不出王遗风的言外之意？他不是叶英，因此他在知道叶凡被抓之后直接奔赴纯阳救人，王遗风救他，是单纯的为了救他罢了，和李承恩的约定，也并非拿他作利益交换。王遗风在告诉他，他对自己是纯粹的爱护，也在告诫他，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如果时间再早一些，或许叶凡会因为言及叶英而动容。现在的叶凡只会敛起玩闹模样，正儿八经的开始分析，“既然师傅答应了，那就是说这必然是同恶人谷有益的。有利益的话可分两者，一者从彼处取之，二者和彼处共享之。苗疆同恶人谷实在是太远了，纵使有什么可以从那里夺取的，也依旧太远了。”
叶凡顿一顿喝口水，“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共同的利益。要说苗疆五毒势力的话，和恶人谷的共同之处就是同样远离中原，而且五毒在许多中原人士眼里，善驱虫使蛊，和邪教类似。”
“师傅是要连横？”
王遗风大笑，“称不上，毕竟中原武林也非合纵之势。江湖走夫尔，以此言之，甚远，甚远了。”
“恶人谷、五毒，可连南北一线。只是我不认为曲云会答应和恶人谷合作，毕竟她自幼长于武林正道。”
王遗风看了叶凡一眼，似有偷笑意味，“我何曾说过要和曲云合作？”
“……师傅难道要和乌蒙贵合作？”
叶凡感到难以置信，“乌蒙贵不会赢的。”
“那么曲云就会赢了么？”王遗风反问道。
“曲云当然！……不……师傅你还有其他棋……五毒……乌蒙贵叛乱……”叶凡反反复复回忆这件事情，最终愕然，“是唐门？”
王遗风点点头，“是，也不全是。不过五毒靠近唐门，又势力强大，以往便是唐傲天的一块心病了。这次大乱对唐门来说实在是一次好机会。”他伸手撩过烛火火焰，“与其说合作对象是唐门，不如说是唐无乐。”
叶凡从愕然转为震惊，他从来都不知道唐无乐和王遗风认识。他自十多年前为唐无乐出过一计之外，平日里已经极少和唐无乐联络了。叶凡不相信王遗风会是去调查自己信件往来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王遗风真的认识唐无乐。那么是什么时候？他居然不知道？会是远赴唐门救唐小婉的时候吗？不，太过遥远了，而且彼时唐无乐太小，不应该是那个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呢？
“开元年间几大门派围攻恶人谷时，我便与他有一次见面，当时便有合作的意向，也时有联络，只是近几年才确定下来罢了。”
“说起来，当年的开元事件，也有他唐无乐一份功劳。”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年的叶炜，就是唐无乐易容假扮的。他同我详谈，共谋了当年那场大胜。几大门派受损，唐门自然从中得到利益。”
“他使柳浮云眷他念他承他恩情。再借旁人流言之势诽他谤他。于是霸刀之势一时离散。藏剑本就无意，为保‘叶炜’更加不大卖力。至于天策神策恩怨，更是简单得不得了。加之替换掉的地图，刻意诱他们从我拟好的路线进攻。几大门派若是不败，恐怕太难。”
叶凡是绝没有想到这些的，他只知道王遗风借助恶人谷地利，加之挑定的对战之地刚好临近药王谷所以利用了毒草之便。在叶凡眼里这些都是伐谋，但是是阳谋，是作战中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王遗风今天告诉他的，更多的是阴谋，是诡计。王遗风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现的那一面，这晚在他面前展现了个彻底，又或者，十分之一？
“柳浮云……难道到现在都不知道么？这种事和三哥对质一下不就真相大白？”
王遗风摇摇头，“你太不懂人心了。柳浮云这件事，便是唐无乐见我时送上的一份礼，也算是表明他的合作诚意。你可知他如何一步一步诱柳浮云主动入局？此君对人心体察入微，把玩好似随意捏泥。柳浮云又是什么人？愣头青一个。懵懵然撞进了唐无乐张开的这张网里，只怕一辈子甩不干净那一身蛛丝。他恐怕此生都不会和叶炜提这件事。”
叶凡哑然。
王遗风微微一笑，对于其他譬如藏剑山庄的真正险处并非叶凡带来的，而是朝廷有意染指藏剑等大规模铸兵的门派则避而不提。南疆五毒，又怎么会只是曲云和乌蒙贵的博弈？曲云、藏剑叶晖、乌蒙贵、唐傲天、唐无乐、丐帮、明教一个都少不了，眼下除了加上恶人谷这一只手，恐怕还要加上朝廷借天策伸来的这只手。
重逢
五毒这种地方，如果以中原论之那就是完全没开发的蛮夷之地，道路不便是自然的。还没到苗疆地界的地方有一个小城，城内苗汉混居，有许多苗疆人和汉人在这里互市。
叶凡和丁丁进了城，牵着马一路走一路看，两个人都觉得很稀奇。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这会儿许多人已经挑着担子离开或者开始关店门了。
丁丁有些急了，“怎么这么早就关了？”
叶凡依旧牵着马慢悠悠的走，“则天皇帝的时候就禁了夜市了，这才过去多少年，现在也就扬州和益州晚上稍微热闹些。你还指望这种偏远小镇能有‘夜市千灯照碧云’的架势么？”
丁丁叹口气，“要是什么时候能到处都有夜市就好了。”
叶凡诧异的看了一眼丁丁，琢磨了一下后回答道，“也不久。再过一千多年吧。”
丁丁瞥他一眼，“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你见过一样。明明到那时候连自己的坟头都不见得找得到了吧？”
叶凡毫不在意，他翘起嘴角笑，“谁知道呢。说不定一千多年以后我也去过扬州，爬过昆仑，走过现在这条路。”
丁丁还想吐槽叶凡，但叶凡已经停在了一扇院门前。丁丁立刻知道这就是王遗风告诉叶凡的接头点。叶凡咚咚咚敲了几下门，接着就和丁丁在门口等，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里头有人走近门口的脚步声。叶凡正要再敲，门“吱呀——”一声开了。
在吃惊地和唐无忧对视了数秒之后，叶凡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办正事的，只是一开口话却变成了，“怎么是你？”
唐无忧在刚看到叶凡时的表情一样惊诧不已，只不过他表情变得快，唰的一下就恢复成了面无表情，“左拐第三条巷子进去再右拐有客栈，一晚上600文钱，饭钱另算。”
“啊？”
唐无忧嘴角一扯，扯出个冷笑，“不是不想见我么？住客栈去啊。”
叶凡赶紧用手扒在门上以防唐无忧直接甩手关门。
“我没有不想见你！真的！”
丁丁有点摸不清状况了，“师弟，你认识他？”
唐无忧眼睛笑眯起来，弯弯的像个月牙，嘴角扯出一抹灿烂的笑，“何止认识，只可惜当年的海誓山盟都喂了狗。”
叶凡脸色很尴尬，“话别说得这么让人误会好么。”
“是谁当年和我说以后要一起闯荡江湖？是谁当年大半夜从火药堂偷了真橙之心放给我看？第二天就立马不见了人影，整整九年毫无音讯，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唐无忧俯身凑在叶凡耳边，字字句句咬牙切齿。
丁丁的表情已经开始慢慢转变为受到惊吓了。
“不是，唐无忧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唐无忧一脸冷漠，拉过门就要关。
“唐小婉！”
唐无忧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突然被叶凡还记得他曾用名这件小事感动了，而是因为叶凡强行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关门。
“唐无乐让你来五毒，是有正事要做的对吧？”
“那你应该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唐无忧右手的无名指在门上敲了两下，“你威胁我？”
“没有。”叶凡的表情很认真。
“不，你就是在威胁我。”唐无忧微眯了眼睛看向叶凡，这表情叶凡熟悉得不得了，能让他瞬间后颈窜出一丝凉意。不得不承认唐无忧在叶凡的心里虽然从萝莉变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但唐无忧身上的许多细节仍然丝毫未变。
“不过你说的也是事实。”唐无忧侧过身子让开了一条路。
这下叶凡反而怂了，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受到威胁的小动物刷的竖起身上的毛发，冰冷的空气趁势沉了进去贴在皮肤上。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唐无忧带着叶凡和丁丁去把马系在马厮中，又带他们去了房间，接着就自顾自回了房间，留下丁丁开始忙里忙外铺床烧水收拾东西。至于叶凡，他跟去了唐无忧的房间——打团战之前自家先内讧可不行。
唐无忧的房间里点了蜡烛，但是光线不太亮。昏昏暗暗的橘色烛光印在他破军装□□出的胸口处，看起来十分可口。他面无表情的抱着手看着跟进来的叶凡，“你来干嘛？”
叶凡无奈的解释道“我只是想先和你说明一些事情，毕竟这次是要合作，如果我们自己人都拆台还怎么玩。”
唐无忧的食指一直在手肘处有节奏的轻轻敲打，他的手心里有一只小瓷瓶。唐无忧拉开一张椅子，“你坐吧。”说完自己转身到另一边去坐了，翻手间排开两只青瓷荷叶小盏搁在茶托上，右手曲指在茶壶壁上轻轻一敲，大概是确定了里面还有水，接着用食指中指并起，用手指背面在茶壶壁上一贴。
“凉水。”
然后唐无忧也不管叶凡要不要喝凉的，倒了两杯水，分出一杯在叶凡面前。叶凡赶了一天的路，自然口渴，拿起茶盏一口喝干仍不尽兴。唐无忧抬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又倒了一杯给他。唐无忧靠在椅背上心里无可无不可的听着叶凡说话，手臂搁在桌上，食指一点一点的敲着桌面，像是在数叶凡可以撑多久。
一百下还是两百下？眼见着叶凡眼神越来越软，神态越来越迷糊，唐无忧终于起身把叶凡搀了起来。
“困了？”
叶凡靠在唐无忧身上，软软的应了一声。
唐无忧于是肆意起来，伸出湿漉漉的舌尖在叶凡耳垂上舔了一下，“去睡觉好不好？”
叶凡猝然被这湿漉漉的触感惹得短促的轻喘了一声，神识却只顾得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好。于是唐无忧顺理成章的把叶凡带到床边，摁着叶凡的头就这么深吻了上去。叶凡瞬间脑袋晕成一团棉花，好像灵魂出窍了，乘着风在云上飘。
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什么绵绵软软的，又是什么又暖又好摸的贴着自己，还有什么炙热的温度顺着尾椎“唰”的一下直窜上天灵盖。腰以下都失去了力气，但又不是完全的脱力，只是软软的使不上劲，酥麻的瘫在那里，偶尔像是触到了什么反射性的抽筋似的弹两下。
叶凡的两只手不大用力的拽着床布，又湿又滑的床布，迷茫的半睁眼睛急急的喘了两声，又终究不可耐的长短不一的吟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唐无忧只觉得暖，又暖，又软，紧紧的贴附着他。
他这么可恶，但是他这么好。
唐无忧汗湿的左脸贴在叶凡的右脸边，记恨似的咬了一口叶凡的耳垂。接着他听见叶凡哭似的颤声喊了一句，“小婉……”
“小婉你有没有在听？”叶凡伸手在唐无忧眼前晃了两下。
唐无忧回过神来，面不改色的答道，“你再说一遍。”
叶凡的表情很崩溃，“我说了这么久你完全没听进去么？喊你唐无忧还没反应，非要喊唐小婉是吧？”
唐无忧食指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节奏在桌面上敲啊敲的，“反正你闲，再说一遍好了。”
“我喊你哥行么？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不行。”
“……”
唐无忧终于收拾好心情开始听叶凡说话，只不过没听两句又走了神。这次倒不是想些有的没的了，他捏着手里的小瓷瓶想起来那天唐子衣走后唐无乐和他说了好一会儿五毒的形势，最后还给了他这么一个小瓷瓶。
“他要是实在不开窍直接下手也不是不行。只是这玩意到底伤身得很，心不心疼他就看你自己了。”
八方博弈（一）
唐无忧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叶凡的长篇大论，但是听进去了多少就未可知了。关上门后唐无忧站在门里眼神幽暗的看了一眼房门似是透过木板看向了外面，他在房里自嘲一笑，却不知叶凡站在门外亦是盯着房门看了两眼，脸上表情微凝若有所思。
第二天清晨，丁丁几乎是自来熟的进了厨房准备煮早饭。她推门进去后首先就看到炉灶上盖着锅盖的铁锅上蒸起的白汽，噗噜噜顶得木制锅盖边缘直翻，像个蚌壳似得一点点张合。丁丁愣了一下，绕过去一看，居然是唐无忧搬了个小板凳拿着个小蒲扇坐在灶口炖粥。
唐无忧早就听见丁丁进来的声音了，抬起下巴向客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里没别的凳子了，去那边拿。”
丁丁没走，反而蹲在唐无忧边上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唐无忧煮粥。
“没想到我出了恶人谷居然还有享福的时候。”
唐无忧不置可否，拨弄了两下柴火说道“看来在恶人谷叶凡是被你照料的份了。”
丁丁一点也不在意，“我是师姐嘛，而且这些事上根本就不能指望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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