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满心欢喜地整理好所有他和允浩最爱的东西,兴冲冲跑回母亲房间准备叫弟弟起来时,他才愕然发现母亲正拿着旧锁把房门上锁。
因为门把被郑世钧踹烂的缘故,金成玲不得不用旧锁把门从外锁住,锁了很久才勉强锁稳。
一整箱玩具砰一声落在地面,缓缓顺着楼梯滚到楼底,亲眼看着她把门上锁,年纪再小在中也能懂那是什么意义,“妈妈……为什么要把门上锁弟弟还在里面。”
似是下了狠心,闭上眼强忍眸底的眼泪,转身拉住他的手腕强行带下楼梯,金成玲害怕多停留一秒,内心就会动摇,“不要问,快跟妈妈走。”
“不要!弟弟,弟弟还在里面! 您答应我的要带弟弟一起走……”
意识到她要把抛下允浩,在中死死抓住了楼梯的扶手不肯放。
他不要跟弟弟分开,绝对不要!
“妈妈只能带走你一个,听话!”强行掰开他抓着楼梯的小手,金成玲索性直接把他抱起。
为了离开,她不得不这么做。
“不要!弟弟,我要弟弟呜呜呜……弟弟……”被强制禁锢在怀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大厅越来越远,无论在中怎么哭喊,怎么踢蹬,都无法挣脱母亲的大手。
他哭,他闹,甚至咬妈妈的臂膀。
而听着耳边儿子的哭闹,金成玲的心何尝不是在滴血。
允浩,妈妈对不起你,等再过几年,妈妈一定回来接你……
可就在她抱着在中准备上车的时候,一声嘶吼生生让她顿住了脚。
那是孩子的声音,一个绝望到嘶哑的孩子所发出的声音。
“妈妈!……哥……”通红的双手不停敲击着透明的玻璃窗,在房间的窗口,允浩瘦小的身形跪趴在窗边,用尽了所有力气拍打,嘶吼。
在睡梦中听到哥哥的哭声,醒来便发现母亲不见了,哥哥也不见了。
那种恐惧,那种害怕,让他本能地冲向窗口。
窗户离底层地面足足九米多高,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竟真的看到母亲抱着哥哥准备上一辆银色的轿车。
悲伤,绝望,害怕,弱小的他开始哭喊着,疯一样的敲打。
他清楚看到母亲在听到他的哭喊之后停下了脚步,他以为母亲会回头看他,以为妈妈只是不小心忘了他。
可是没有,母亲终究还是上了车,和哥哥一起……
“妈妈哥……妈……”哭的更加厉害,发狂地用稚嫩的拳头拍打窗口,眼睁看着她抛弃自己,7岁的允浩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含义。
“呜呜呜……弟弟……弟弟……”车上,被金成玲死死抱在怀里,年幼的在中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
他拼命地踹车门,踢车窗,母亲也只是抱着他哭,只是哭……
透过车窗玻璃,允浩那疯一样拍打窗户的身影,成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回忆。
那发红的拳头,凄厉的哭喊,还有那带着憎恨的湿红眼眸……
是的,憎恨,那种由绝望转变的憎恨。
那种憎恨的瞳眸,哪怕多年以后,他都还依稀记得,那个被他们抛弃的弟弟,也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愧疚。
日记
雨,在乌云遮月后悄无声息的下,淅沥沥伴着骤然而起的冷风,落在地面溅起嗒嗒水泡。
浑浊的雨水不断顺着房檐敲打着透明的玻璃,啪嗒,啪嗒,独自蜷缩在窗沿下方的一角,满地凌乱的碎家具生生提醒着允浩,几个钟头前父母还在这个房间里争吵。
母亲帮他清洗伤口,哥哥也还在心疼地喂他吃蛋糕……
淤红的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臂膀,泪水打湿他的脸颊,几度擦干,又会被新的热液打散。
妈妈走了,哥哥也走了,只留下他一个。
房门被从外上了锁,他出不去,也离不开。
谁也不知道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屋里是有多么的恐惧,更不会知道弱小的他用尽了力气爬上窗口,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抛弃自己离开是有多么的伤心 。
他哭着,喊着,
嘶哑了嗓音,拍青了掌心,但母亲终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所以他不明白,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丢弃他离去,
是他不乖?还是他不够懂事
从小他都努力让自己学着坚强,当所有同龄孩子都抱着妈妈撒娇的时候,他只会在母亲伤心的时候抱着她问她疼不疼
在所有弟弟都在哥哥面前撒泼要东西的时候,他也总把最好的留给在中。
他以为他已经够努力,可到头来,母亲和哥哥还是抛弃了他,留下他一个人在这栋房子里……
眼泪越来越汹涌地夺出眼眶,仿佛因为雨声内心变得更加悲伤。
抱着大腿哭的更加大声,此刻年仅七岁的他,哭,是他唯一能做的。
父亲,也成了他悲伤之后唯一的害怕。
不清楚究竟在那个房间里呆了多久,只知道当那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父亲震惊又愤怒的扭曲脸,“人呢?你妈人呢!”
面对他激动的质问缩紧身子摇头,在允浩的记忆里,父亲留给他的只有暴力。
“摇头你妈去哪了你会不知道说,她去哪了!”愤怒,找遍每个房间都找不到金成玲和在中的人影,郑世钧只能恼怒地揪起他。
“不知道……我不知道……”衣襟整个被他提起,愤恨地瞪着他,允浩从小就恨这个男人。
“你敢瞪我”一看到那双小小年纪就充满恨意的眼睛,郑世钧就会想起他昨晚发狠咬自己的场景。
怒气不禁更甚,他抓着允浩的头发大力把他摔在地上,“我让你瞪!”
“呃啊……”身板重重落在地面,腰狠狠顶在地面裂开的坐椅边缘。
捂住后腰疼的脸色煞白,巨大的疼痛使允浩张了张嘴,无法哭出声。
“你个混账小子,那个贱人怎么不把你一起带走”一手抽掉自己的皮带,对着他的身板挥下去。被金成玲的背叛激怒,此刻的郑世钧只有通过孩子才能发泄他的情绪。
“唔啊!……”毫无预兆地迎来暴风雨一样的抽打,皮带每落在肌肤上一次,牙关便会咬破一次下唇。
疼痛眼泪,成了允浩那晚唯一的印象。
“那个贱人你怎么不跟那个贱人一起走?你留下来干什么啊?!”
“小小年纪就学会恨人,长大以后岂不是要把老子给吞了,你个混账东西”咒骂连带着愤怒,一遍又一遍抽打娟缩在地面哭泣的孩子,隐忍的哭声似乎更加刺激郑世钧的脑神经。
那个贱人!竟然把他最疼爱的在中带走了!
为了躲避他的皮带,允浩哭喊的钻进床底,在陷入那黑漆漆的底部撕心的抽打才没再落入他的皮肉。
有的只是父亲更加愤怒的咒骂,和一次次皮带落在床沿所发出的啪嗒。
“混账东西,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打死你听见没有!”
“你个小贱人,跟你妈一样都是贱人拿了所有的钱跑,你怎么也不跟着一起!”
“我让你躲,有种你就给我在床底下待一辈子你一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
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躲在床底失声痛哭。
浑身都在剧烈疼痛,每一寸肌肤都皮开肉绽,听着他那一声声的咒骂,允浩除了咬着手臂,便是无尽的颤抖。
再也没有人会为他而心疼,也没有人会因为他被打而掉泪,他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从此以后都只是一个人。
以至于在后来日复一日面对父亲的暴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习惯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写日记。
内心的恨一天天加深,性格也越加冷漠,甚至扭曲。
如果当初金成玲没有带走在中,或许后来的郑允浩,就不会是他们再遇时的那个样子……
日记
199年 郑允浩十岁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哥哥和母亲已经离开三年,一直以来我都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每年年末,其他人还在迎接新年的时候我都要给他买酒,买的少,就会被打。
已经习惯他的暴力,所以每次他喝酒以后我都不会在家。
但是今天他却跑到补习班把我揪回家,原因是老师打电话叫的家长,因为我打了人。
考试考了全班第一,他们嫉妒我,拿石头丢我拿臭鸡蛋砸我,这都没关系,但唯独不能说我是没妈妈要的孩子,连妈妈,哥哥也不要的臭孩子!
所以我打了他们,打掉了他们的牙齿。
我恨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也恨在老师面前表现得无比绅士的爸爸,
回到家里,他一样还是个会家暴的男人。
他把我用绳子吊起来,一直打到鸡毛掸子断掉才停手,
但我不会哭,就算眼泪要出来了也要憋着,
因为过了今天我就长了一岁,所以我不会哭……
1996年 郑允浩 11岁
十一岁了,今年的最后一天他不在家,他把我关在书房里,像之前一样。
只要我没上学,他就会把我一个人锁在房子里。
有时候他赌博几天都不会回来,一锁就是两三天。
没有水,没有吃的,有几次我都以为我会饿死,但我一点也不想死。
用白色的衣服挂在窗口向旁边的邻居求救,才得到了面包和水 。
日子久了,邻居的婆婆问我为什么不让她报警,我说父亲有精神疾病,其实,我只是不想被他打死。
但是今天我没有再求救,因为我学会了用发夹开锁,这是我唯一感激他的地方,他让我学会了在困境中求生。
晚上过了十二点,天空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漂亮烟花,
新的一年到了,全是世界的人都很开心,只有我看着那些烟花默默掉眼泪。
我时常会想,哥哥是否也在跟我看着同一片天空的烟花
他们,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