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嘲笑少年那丝毫不悔的愚行吧？然而，自己却已无法再对少年当初近乎愚蠢的行为加以嘲笑，哪怕，仅仅是一分一毫。
胸中涌上某种疼痛钻心的情绪，英灵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存在着某种冰冷平衡的世界，多半还会按着原有的轨迹运行下去。成为英灵的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于第五次圣杯战争中被召唤至现实世界。
再次见面的时候，那小鬼，肯定还是那副善良到无可救药又固执到让人火大的德性。不过，作为交换，自己也稍微守护一下对方懵懂的坚持吧。
思考至此，英灵因涌入脑海的久远往事而挑了下眉。
在原本的人生轨迹中，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期待。
在刚刚成为守护者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憧憬着在未来某天以英灵的身份被某人召唤出来。
确保御主获得最终的胜利，与上古英灵淋漓厮杀，指点从前仍为懵懂少年的苦恼的自己……这些，便是那时自己的愿景。
只是，守护者的真相，自己经受的背叛，充斥了世界的绝望，令它们在脑中模糊湮灭；余下的，仅有“将自己彻底抹杀”的念头。
……虽然这仅存的念头也因少年的坚持与勇敢而被磨灭殆尽了。
但这一次，自己总算是可以实现最初的期待。
英灵微微抬眼，目光顺着面前举目无边的旷野向前延伸。
“在那之前，就继续前行吧。”英灵喃喃自语，朝向光明之源迈出脚步。
为抹煞罪恶而生的英灵，难免在无尽的岁月中踏入黑暗之地。然而，在一切失控崩毁之前，总是有极其微小的希望在黯淡中浮现，最终如燎原星火般扩散开来。
克服了无法逃离的绝症的少男少女在逃生之后流泪相拥，努力保持理智的强大少女成功地救出了恋人。那些曾因少年的存在而被改写了命运的人，这一次也等到了曙光的到来。
正如绝望的必然性一般，希望的存在，亦是不可否认。
所以，“卫宫士郎”的存在，也绝非荒诞至极的悲剧。毕竟，那个愿望，彻底扭转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
激流般的心绪都在心中沉淀下去归于平静，而英灵，也终于等到了注定被某人召唤于现世的那一天。
不过，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啊。
这样想着的英灵，面对迎面而来的汹汹杀气瞬间做出了反击。
浑身腾起的战意犹如壁垒将身后之人护住，魔力的赤色光芒在双手之中凝结成黑与白的利刃。面对手持长|枪以飞鹰之势俯冲而下的蓝色英灵，白发的英灵面容沉静，毫不示弱地跃起身来，稳稳地架住了对方刺来的一枪。
炽热的红与冷冽的蓝在浓重的雾气中颤抖，刀锋与长|枪尖端时而交织，在黑夜之中迸发互不相让的火花。
最终，气势汹汹而来的枪兵选择结束战斗。高高跃起的蓝色身影轻盈地落于路灯顶端，在沉默地扫视下方之后径自离去。
啊啊，对了。与这家伙战斗，大概也算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吧。
如是想着的英灵微微向后转身，寻找自己的御主。
在视线捕捉到某个身影之时，英灵那冰冷沉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在英灵身后，空旷的弓道场之内，仅有一人存在。
以并不成熟的魔术投影出来的寻常武器已在先前挡下枪兵偷袭时彻底碎裂，竭力抵挡了枪兵一击的双手因强烈的震动而受了伤、被鲜血浸透；情状如此狼狈的少年，却仍是以近乎逞强的姿态坚定伫立。
此刻，惊魂甫定的少年正直直地与英灵微微瞪大的钢灰色眼瞳对视。那双拥有温暖色调的眼中，是探究与防备，以及，英灵不能更加熟悉的，坦然又坚定的光彩。
面前这个干净的，懵懂的，固执的，对英灵一无所知的，英灵无比熟稔的少年，便是他在此次圣杯战争中的aster。
虽然知道面前的少年尚未经历自己记忆中的一切，但将少年字字句句都铭记于心的英灵，终于承认了对方从前的坚持。
“你所说的奇迹，”英灵喃喃自语，“原来，真的存在。”
卫宫士郎其人，是从任何方面来说都绝不算差劲，却因为太过温柔而常常被人忽略的存在。
因此，对于以不起眼的状态日复一日重复平淡生活的卫宫士郎来说，刚刚度过的这一天，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来学校的途中，自己因为一位拥有粉色头发的少女在面前被绊倒便扶了一把，却不想，对方的同伴看着自己说了一番奇怪的话语。
“果然，你是相信奇迹的吧？身为，奇迹缔造者的你。”
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简直古怪至极。虽然那个以红色发带束起黑发的少女的确有点莫名眼熟，但自己应该是没见过对方的啊。
士郎有点在意陌生少女的话，但这天晚些时候，他便将这件小事彻底抛至脑后。
独自留下来打扫弓道场的自己遭到了强大到非人地步的攻击。情急之下，自己以投影魔术塑造出武士刀，成功地挡下了对方一击。本就是由魔力凝结而成的寻常武器，却因这激烈的冲突而瞬间粉碎。
而在那之后，又一个红色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原本寂静的空气此刻因利器的摩擦而发出尖锐的嘶吼，以快极的速度颤抖的二人只能依稀分辨出红与蓝的残影。士郎在努力平复呼吸之余，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浓雾中隐约可见的那一抹鲜红色。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等一下要向救了自己的对方好好道谢才行。旁观的士郎下定决心。
战斗终止的一刻，随着身披红袍的身影转向自己，士郎却瞬间一怔。
白发男人手持双刀伫立在面前，高悬的月亮为对方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光晕。对方冷冷注视自己，微微瞪起的双眼中似乎有一丝诧异，除此之外便无哪怕一丝的情感色彩。
好像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而且，这副不开心的模样，似乎是讨厌自己？
胡乱猜测的士郎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整个人陷入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那仿不容靠近的冰冷态度也终于碎裂。仿佛有点烦躁，对方微皱眉头，吐出了不怎么友好的语句“你是哑了吗？还是被吓傻了，小鬼？”
诶？这似乎有点熟悉的语气是……？
迄今未止还都处在状况之外的士郎愈发迷惑，身体却下意识地向对方迈步“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士郎想要尽快走到救命恩人面前，方才强行使用魔力引起的疼痛却在不知不觉间麻痹了他的身躯。血肉灼烧般的疼痛在迈步之时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令他无力地向前跌去。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士郎被闪现到面前的男人扶住了。
情急之中捉住了对方的手，士郎有点抱歉地想要将手抽回。然而，男人与他交错的手指却缓慢而不容抗拒地收拢，将他纤细的手握在掌中，紧密得几乎令他感到些许疼痛。
属于陌生人的，冰冷又可靠的触感，并不让士郎感到讨厌。但他还是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小心询问“你认识我吗？你是……？”
闻言，男人眼中划过某些士郎无法理解却颇为在意的情感。
那道一闪而过的，仿佛蕴含了痛楚与狂暴的光芒，令士郎心中一紧。
那在某个瞬间爆发出来的强烈到恐怖的情感，又被男人迅速地收回“我是……”对方低沉的声音很平静，“无名之人。不必在意这些，aster。”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里是用了小圆剧场版的梗，一切回到了最初开始的时候，只有红茶经历了所有改变并记得一切。
所以——这次是红茶单恋了哈哈哈！喂
☆、第三十四章
被刀剑交织的火花引燃的炙热空气在静默中冷却下来，表面宁谧的世界却因为圣杯战争序幕的拉开而彻底告别了平静。
对于卫宫士郎而言，他原本普通又平和的世界，也已经天翻地覆。
眼下，走在回家之途的少年，正试图消化今晚所遭遇的一切。
身为冬木市魔术协会的管理者与圣杯战争的参战者，察觉到学校有古怪结界的远坂凛于今晚在校园之内进行查探，与她同行的，是以saber职介被召唤出来的少女骑士。无法灵体化的骑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这便是那位身着蓝色战甲的英灵挥舞长枪出现在学园上空的原因。
而士郎，仅仅是单纯地妨碍了英灵战斗、所以被枪兵的御主下令抹杀而已；这是远坂凛的推测，这个说法也在之后造访教会时得到了同样参与过圣杯战争的言峰神父的肯定。
但是，误打误撞召唤出一位英灵这件意外，不仅士郎本人一头雾水，甚至远坂凛与神父都无法解释。
在教会门口想远坂凛道谢并告别之后，士郎便在困惑中陷入沉思。
十年之前的那场大火便是圣杯引起，自己是在灾祸之中唯一得救的生命。
如今，新一轮圣杯战争再度开始，自己也被卷入其中，还拥有了一位从者。就像，被命运驱使一样。
想到这里，士郎向数米开外的高大身影投去探究的深深一眼。
不远处的弓兵双手抱胸，以与自己一致的步调前行。二人的步伐形成了两道平行线。迎面而来的风将对方烈焰般的红袍向后扬起，令黑色的贴身软甲露出些许。对方钢灰色的眼眸直直望向前方，隐约透出锋锐宛如剑戟的冷光。
英灵的沉默与冷冽气势，令想要与对方交谈的士郎心生退却。
说起来，身为自己“从者”、被冠以archer职介的英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英灵在远坂凛携少女骑士闯入弓道场的一刻便灵体化，但属于对方的魔力气息却是一直萦绕在自己身旁。在自己与远坂凛道别后对方再度现身，却是坚决地与自己保持距离，而且，一言不发。
无论怎么看，英灵的态度都太奇怪了。
无法不在意救命恩人的态度，心事重重的士郎甚至向身为自己对手的远坂凛提出疑问。那位战斗意识强烈且态度坚决的少女，在面对士郎过于坦诚的问话时，也是气势一滞，露出颇为挫败的表情。
“你还真是完全处于状况之外啊，卫宫同学。”少女向面露苦恼的士郎道出了认真思考过的答案，“虽然不清楚你召唤从者的过程，但并不精通魔术的你能够完成仪式，多半是因为与从者相性契合吧。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守护你的。至于不愿现身，”少女说至此处，露出顽皮的笑意，“那完全就是卫宫同学你的错。因为你只是半吊子魔术师，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与你的安全，他会尽力隐藏身份也是无可厚非。”
士郎认为少女的解释有些道理，却认为这并非英灵持有微妙态度的原因。
这家伙，大概是……虽然下定决心保护身为御主的自己，却不想承认如此差劲的御主，所以才一副沉默不合作的态度吧？
愧疚在心底生出，又被士郎强行掐断。决意继承卫宫切嗣理想的他，已然下定决心。
“archer，”士郎毫无预兆地开口，语气之坚决如同宣告，“我知道，拥有我这样的半吊子御主很让你伤脑筋。但是，我会参加圣杯战争。”
英灵猛地顿足，转向士郎。他注视少年的目光亮如星辰，丝丝寒意从拥有钢铁色泽的眼中渗透出来。
因为那锐利的目光，士郎的心跳一时之间快了几分。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以坚决的视线回望对方“圣杯战争的真相，我已经从神父与远坂那里得知了。我对于圣杯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我决不允许恶徒以圣杯之名许下错误的愿望。”忆起那场将冬木市化为地狱的大火，少年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因为贪欲而令无辜之人受难，甚至引起毁灭……这种事情，我无法置之不理。”
“哼。”对于少年的宣言，英灵还以嘲讽的轻笑。他将直直地望入少年眼中，仿佛想要看到对方心底最深处。
不久之前还惶惑不堪的少年此刻已彻底褪去了迷茫，双眸之中燃起的战意仿佛两丛火焰在熊熊燃烧。那明亮的星芒让英灵略一怔愣，表情变得更加冰冷“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可真高啊，aster。”
不甘示弱地与英灵对视的士郎将对方表情全然收入眼底，却会错了意“你……不认可我的想法？难道，archer你会被我召唤出来，是有未竟的愿望想要实现？”
英灵不耐烦地“嘁”了一声，终于开口“我的愿望生前便已完成。与你一样，我并不期待圣杯为我实现任何事情。不过，明明在魔术上毫无作为却逞强地想要继续战斗，还为了那么不像样的理由？你是不是……太过愚蠢了？”
“为了避免无辜者遭受不幸而战，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努力忽视英灵那毫无尊重可言的语气，士郎拼命想要将想法传达给对方，“虽然我对圣杯不感兴趣，但我，有着必须践行的理想。所以，我会尽全力为理想而战。”
“你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也仅仅是自保而已。在真正的魔术师面前，你根本毫无胜算可言。”英灵的毒舌一如先前，“当然，如果你肯躲在安全的角落里，那你这个aster也算是帮了我个大忙，至少我可以专心作战，而不是为了你这个半吊子费心。”
“我知道，我无法像远坂那样作战。”无法反驳英灵令人火大却颇有道理的指责，士郎羞赧地低下头去。片刻之后，他又再度看向英灵“所以，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指点我吧。我知道，你其实……”少年咬了咬唇，语气中流露出极其微弱的一丝委屈，“并不认可我，甚至，还讨厌着我。但是，既然我已经成为你的御主，就请你允许我与你并肩作战吧。”
少年竭力掩饰却仍旧表露出来的委屈被英灵收入眼底。英灵看着少年下唇浅浅的牙印有点发怔，连锐利逼人的气势都偃息下去。
英灵知道自己对于少年的态度是如何恶劣。
问题是，眼下的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对待少年才好。
事实上，少年成为自己御主这件事，将自己先前的打算全部搅乱了。
原本只是想在暗处关注对方，在对方烦恼时加以指点，于危急时刻出手相救。至于那在彼此之间萌生的，本不该存在的情感，就趁着少年毫不所觉的时候，扼杀在开始之前吧。
事情原本就该如此的。但是，如果与少年以主从关系朝夕相处，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完美地掩藏心情。
此外，虽然秉性未变，但在无数轮回中叠加的因果循环，已经加诸在面前的少年身上，甚至，令对方发生了改变。
刚刚在弓道场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曾经因自己的帮助才终于打开魔术回路的少年，此刻已经可以令魔力流转，虽然生涩，但总归是比上次在圣杯战争中的初见要强了些许。而本该因理想而苦恼的少年也似乎变得更加坚强，与自己对视的眼中一片清明，毫无迷惘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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