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亲这才急了。
“这才两天没吃饭而已,不至于得这个病吧?”
简沐姿并不接话,只是立刻着手给孩子静脉注射了50%的葡萄糖60毫升。
一旁的温杨也没搭理这位现在才着急的家长。
不过一会儿,男孩看上去就精神了许多。
刘易和陈飞随即将男孩抱上了担架。
一同等在电梯里的时候,两位警官免不了对着两位家长一通教育。
说到底,对孩子的教育还是要讲究方法。
适合的方法。
过于粗暴的方式,一旦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后悔也就晚了。
方才在屋里还有些倔的父亲,这会儿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就连张路之的训话都听得连连点头、一脸的苦相,看得张路之心里觉着好笑。
非得孩子出了点儿问题才晓得事情的严重姓,刚才的气定神闲哪去了?
不过这事情想想,张路之自己也有些后怕。
若非温老大察觉到不妥、执意要见那孩子,可能那孩子现在就不止是低血糖了。
……
晚餐的时候,急救中心的人忽然聊起了可能要换新装的话题。
“新装”即为“新制服”。
国内对于120急救制服的样式没有统一的标准,不似警服有着严格规定。
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的不同。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颜色就挺好的。夏天白色短袖,无论白天黑夜都挺打眼的。其他季节再加件黑色外套,说实话,有时候看着挺像是警服的,正好能够满足我某方面的梦想。”
张路之拍了拍陈飞的后背,
“飞哥,想不到您还有当警察的梦想~”
“当年混社会的时候,确实觉得当警察挺酷的,尤其是在看了无间道以后。”
温杨瞟了陈飞一眼。
果然是张路之的好兄弟,当警察就是为了一个酷字。
“你呢,姐,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希望我们换什么颜色的制服?”
陈飞问了简沐姿,简沐姿搁了筷子,在场的人都看了过去。
然而在这一片好奇的目光中,只听得简沐姿淡淡坦白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温杨当即笑出了声。
这可真简沐姿啊!
……
温杨和简沐先后离开了食堂,今天当班结束,他们约了一会儿夜跑。
跟简沐姿分开前,温杨忽然叫住了对方。
“简沐姿,你要不要喜欢天蓝色?”
温警官撇开视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天蓝色制服,“天蓝色是我制服的颜色,你可以考虑喜欢。”
臭屁的温警官,让人喜欢天蓝色的理由都是如此臭不要脸。
简沐姿嗔了温杨一眼。
无不嗔怪的眼神里,却掩藏着无限的笑意。
……
晚上的夜跑,严格说起来根本不算是跑步。
温杨跟简沐姿约在了警局附近的公交车站,他们散步去了一个地方。
与新警局相隔几个街区的老警局……今晚要动工、执行拆除命令。
白天的时候,郑局长特地将此消息通知了温杨。
平日夜跑时,温警官要么就是跟简沐姿比谁先说话,要么就是一路多话、尽是逗简沐姿。
今天却格外的反常。
简沐姿一直注意着温杨,而温杨则是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默不作声。
温杨带着简沐姿来到了老局附近。
因为今天执行拆除的缘故,现场的围挡又往外围挪出了一些。
温杨坐在了最近的人行街道边。
这会儿,也没再管洁癖不洁癖。
只不过她随后从手臂上解下了汗巾,铺在了一旁。
点了点那块因为毛巾而显得干净的位置,对着简沐姿说道,“坐吧。”
两人并排坐在马路边,正对着公安局老址的方向。
……
来到拆除现场附近的时候,简沐姿就注意到了路边的提示牌。
她看到了提示牌上面写的:
北城市公安局老址拆迁现场,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等到简沐姿真的跟着温杨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温杨“噗”的笑了一声。
她笑看着简沐姿,并不解释自己笑的原因。
只是安静地望着简沐姿笑,笑得简单而纯粹。
“我白天教育那两个家长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温警官呲着牙,似是得意地展示着自己满口的大白牙。
简沐姿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也没有转移话题。
她有预感,接下来,温杨会说一些别的事情。
每当温杨开始讲内心话之前,总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讲一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我想想啊……”
温警官捡起了花坛里的一只树杈,戳着地面,“我12岁的时候……好像初二吧……初二的时候,我已经很少去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借住了。现在住的社区是我妈在我上初一时候买的房子,其实小学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家。”
“如果不跟人说最近考试了,可能得等到放寒暑假的时候才会被碰到的长辈们询问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温杨又拿树杈戳了戳简沐姿的运动鞋面,“有没有忽然觉得我很幸福?当学生的时候,完全不会有考试的压力,更不会出现今天那个男孩子的情况……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关禁闭,还关出了低血糖……”
“这么一想,换言之,是不是说明我很聪明?而且从小就很自觉,不用家长监督也可以长成今天的聪明才智!”
自说自话的温警官,满以为简沐姿不会就着她的话夸她。
可简沐姿拍了拍她的手背,跟她肯定道,“是,你很聪明。”
聪明到让她心疼了。
……
拆除机和洒水车一同开进现场的时候,温杨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尘土飞扬……
小时候,坐公交车来警局的路上,远远就能看见的红色屋顶……
会议室里,总也关不紧的两扇窗户……
差一点儿就掉了偏旁部首的支队科室门牌……
总是咣咣作响的大铁门……
还有食堂里被她偷偷刻了画的桌椅……
过去有关于此地的记忆,只能埋进了那片扬起的尘土里。
……
第95章 19时19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
此为今日第二更 (温馨提示:此为今日第二更)
*无法欺骗自己*
……
嘴硬了一个晚上,在一旁观看了半小时的拆除现场之后,温杨终于道了句实话……
“我就是觉得,忽然有一种和过去切割了的感觉……好像心里某一部分的东西,崩塌掉了。”
温杨扯了个笑容,继续道,
“简沐沐,我真的不难过。真的。我就是想在最后看看它,而且至少我会记得它。”
强调了两次的不难过,那就是真的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看到自己年少的记忆被一点点摧毁、抹去,你甚至都没有资格留下它。
……
同样面临强制摧毁的,还有杨长荣生前特意留给女儿的商铺。
商业街的商铺,一头已经被强拆,仅留下的部分,能够坚持下来的业主根本不多。
区法院退休的业主,被多次登门的单位领导劝退了心。
做着餐馆生意的业主,因为断水断电只能选择搬家。
为了方便老顾客,新找到的店面与商业街相邻不远。
而相邻不远意味着它们仍然处于同一个行政区,受同一拨人管辖。
女婿在天然气公司上班的岳父业主,女婿的工资已经停发了两个月。
原本就是单位的合同工,随时可以给你一个“说走就走”的开除理由。
岳父没有办法,终于在东头自家门帘房被执行强拆后的第二天,签了字。
签补偿协议的日期,还被要求一定要签强拆前一天的日期。
开着小型物流公司的业主,税务局登门查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开着小卖部的业主,另一处5层自建房预计将在下半年征收。
这次的征收不签字妥协,下半年的更不会给好果子吃。
最后的最后,整个商业街只剩下了3位业主。
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商业街,仅仅剩下完整的三个卷帘门。
其中两间商铺同属于同一位业主,而另一间商铺,属于当年的杨长荣、而今的温杨。
至于第三位业主的商铺……早在商业街东头被执行强拆的时候,门面就葬身于尘土了。
……
周五,北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首都知名律所过来的律师。
24万一单的律师费,三家业主依照商铺面积分摊。
庭上的表现尽管精彩,也难保中院的审判长被副市长通了气。
因着世界经济论坛而征收的商业街,似乎连强拆都绝对有理有据。
至于评估公司在整个征收过程中,暗地里破坏公平公正,却否认自己没有被相关领导授意……业主们是完全不信的。
可不信能怎么着呢?
温杨甚至不对北城市中院的判决抱有希望,甚至也不对省高院的判决抱有希望。
她和其他两位业主一样,抱着官司上诉到最高院的决心,等待着代表国家法律权威与尊严的最高院给他们一个应有的、迟到的公正。
无关权利、无关政治,只是公平和公正。
……
自2008年起,每年5月份,北城市都会举办国际马拉松邀请赛、邀请全世界各地的马拉松爱好者来到北城市参与盛会。
而随着马拉松国际比赛的日益临近,比赛的后勤保障工作也得随之排上日程。
公安局负责赛事的安全保障力量,而急救中心则负责赛事的医疗保障力量。
5月初,公安局的郑局长就召开了全体动员会。
以巡逻支队为主、以其他支队为辅,警局将像往年一样、全面保证马拉松比赛的安全工作。
作为巡逻组组长,温杨参加了马拉松比赛安全保障工作的动员会议。
接会议后的通知,巡逻支队各组组长将在本周末参加一个为其两天的后勤保障培训。
每年一次的培训,今年也不例外。
而同样的,作为马拉松比赛的医疗保障力量,市急救中心也将指派部分急救医生参加此次培训。
……
北城市西城区、北城市党校,市政府每每举办培训活动的首选之地。
党校隔壁的招待所被马拉松组委会包了圆。
周末的党校及招待所,仅供今年马拉松比赛的赛前培训人员。
说起来,招待所内的所有住宿都提供给了马拉松组委会,可实际上,招待所里的住宿情况并不充裕。
两栋连接在一起的双层招待所大楼,一栋分给了参加此次培训的男同胞们,一栋分给了女同胞们。
温杨坐着简沐姿的车来的党校。
白天的时候,两人仍在当班,抵达党校的时候天色已黑。
女同胞所在的招待所,还得留出几间给市里的领导。
仅余的一间,被姗姗来迟的温杨和简沐姿给赶上了。
两人都是没得选,只能与对方当两晚的室友。
站在招待所大厅里,陡然听到又要跟简沐姿同住一个房间……温杨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
上一回去昌隆县,她虽然跟简沐姿同住一间房,但是彼时的她、整个人都处于发烧的迷糊状态……
人是迷迷糊糊的,自然没有精/力去顾及同在一个房间有多么不合适。
这一回,她身体状况好着呢,而且简沐姿也没有生病。
两个完全健康的人共处于一个屋檐下两夜,温杨想想就替自己觉着尴尬。
她原本就不习惯将自己的生活状态展露给他人,尤其是给简沐姿。
耗在大厅前台了好半天,温杨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再腾出一间房间。
然而,主管此次分房事宜的工作人员果断拒绝了温杨。
无论温杨怎么念叨都没有用,俨然就是那位不惧被念经包围的大唐玄奘。
温杨拎着行李箱上楼的时候,心里那个悔啊……
要不是她下班以后等了一会儿简沐姿,要不是耽误了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可以跟巡逻支队的女同事住在一个房间了。
虽然同为女姓,温杨就是觉得,跟其他女同事住,要比跟简沐姿在一间屋子里舒服……
至少她不会如此人心惶惶。
一旁的简沐姿就没有温杨如此坐立难安。
刷卡进了房间,在温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时候,简沐姿早就淡定地拖着行李箱去了床侧收拾起行李。
方才一进房间,温杨就让出了窗边看起来稍显明亮的床位给简沐姿。
让床的人此刻正撑着下巴蹲坐在凳子上,满脸纠结。
温杨的脚一直在耸动。
若非有鞋面遮在了外头,一定能看到在鞋子里面抖动不停的脚趾。
“温杨,洗澡吗?”
“哦哦,你先!”
温杨指着卫生间,很是客气。
简沐姿点点头,随即拿着搁在床上的洗浴用品和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二层楼的建筑,老房子,隔音效果却明显不如自己家。
温杨撇着唇,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思绪飞向窗外、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脑海里搜刮着一些不那么冷的笑话,甚至是自己曾经干过的糗事。
可想着想着,注意力还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被卫生间里的动静给带走。
卫生间里传出来的……地面流淌的水声,淋浴花洒下不知是打在人身上、还是打在地面的声音,通通飞进了温杨的耳朵。
强行拨弄了会儿自己的刘海,与非要跟自己作对的刘海折腾了半晌,甚至最后气得拔掉了一根头发。
“啊啊啊啊啊~~~”
温杨搓着自己的脑袋,小小声叫了一连串。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是疯了吧?
她将双手紧贴在自己脸颊处。
之所以认为自己疯了,正是因为这里的温度已经到达了极限。
恼羞成怒的人抓来了一旁的手机,对着摄像头照了照自己的脸。
这通红着脸的人到底是想怎样?
怎么就脸红得停不下来了呢?
卫生间里流水声停歇的时候,温杨一鼓作气冲到了紧闭的卫生间门口。
“……简沐沐,我先睡觉了。”
洁癖的家伙不洗澡了?
还是在半小时流水声的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