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该死……”
瑟兰迪尔皱着英气的浓眉，站在草丛里，看着金翼虎扇动它那华丽的双对大翅，远离了空中大陆。
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事已至此，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这里很可能就是传说的魔界，精灵的味道会让魔们迅速赶到这里。
当务之急，是要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只要找到七色花，就能掩盖住精灵的气息，自然就不会成为魔鬼的目标。那么相对来说也就安全了。
所谓七色花并不是指一种花，而是七种不同的草药，在短时间内找到七种草药，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件难事，但对于博学的精灵王来说，倒是不困难。
七色花之间是相互依存的，一旦找到其中一种，就等于同时找到了七种，其中有一种叫抱柴草，喜欢绕着枯柴生长。
在没有变身之前，他就已经观察过，在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荒芜的枯木林，大概是曾被某种魔法烧毁过，还没有恢复过来，枯木林一定会有抱柴草，但里面也很可能有魔的踪迹，不过此时此刻，瑟兰迪尔别无选择。
他拿着缩小的佩剑，砍倒一棵棵的野草，身体缩小之后，连一块石头都可能是一座大山。在他打败了两条拦路的毛毛虫，一只调戏他的蜜蜂，和一条毒蛇之后，终于来到了枯木林。
在那些饥肠辘辘的魔鬼们没有找到他之前，他必须争分夺秒，没有预想中的困难，瑟兰迪尔很快就找到了抱柴草，枯木横生，绿叶新出。
在抱柴草附近果然找到了其他六种草药。
他用小小的匕首将草药一一割下，这些草药比他现在的身体还要高得多，瑟兰迪尔的力气也不小，他将它们连根拔起，用树叶裹住，再把它们的根茎砸烂出汁。很好，他喘出一口气，现在只需要将这些药汁抹在额头和耳后，就可以掩盖住精灵的气息。
可是问题来了，七色花既然可以掩盖住精灵的气息，也意味着苍起同样会找不到自己。他看着手心上的草药皱眉，现在的精灵王比一棵草还要渺小，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完全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这一个夜晚，似乎比他过去经历过的几千年岁月还要漫长。
他又想起苍起说过的一句话万千变数虽然无法预测，但也不能怯步于此。
瑟兰迪尔迅速将手上的药汁抹过额头和耳后，留下清凉的触感，抹完药之后，他却笑了，如果没记错，苍起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打开了东界的结界，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可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自己一开始的判断失误，是非对错，谁能说清，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他和苍起缘未尽时。
为了慎重考虑，瑟兰迪尔还要将剩下的一大堆渣滓都埋在土里，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等到他忙完这一切，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双巨大的灰色眼珠。瑟兰迪尔不由得退后一步，面前站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魔，这可不是刚刚那些巴掌大的小魔怪，而是一只体型高大的成年六角魔，瑟兰迪尔大概只比他的脚踝高一些。
“小豆丁，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瑟兰迪尔，咔咔啦啦的说着魔族的语言。
瑟兰迪尔用魔族的语言说道“哦，我在找吃的。”
六角魔凶神恶煞“找吃的？你不知道这是大爷的地盘吗？滚蛋！”
瑟兰迪尔忍住了，他转身要走。看来七色花是有效果的，六角魔把他当成了小魔怪。
“等等！你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
“是战利品。”瑟兰迪尔冷静道。确实，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太过华丽，完全不像之前的那几个小魔怪原生态的打扮。可是除了这个答案，他想不出别的了。
六角魔尖尖的指甲提起他的后领，瑟兰迪尔被他吊在了半空。
他上下打量他，最后盯着瑟兰迪尔的眼睛，狐疑道“尖耳朵？还真少见啊！”
瑟兰迪尔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六角魔已经怀疑他了。在敌人面前，他没有丝毫胜算，对方捏死他，就像捏死蚂蚁一样。
真窝囊，如果现在可以变回正常，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提刀把对方砍死。
六角魔将他提到鼻尖，使劲嗅了嗅，突然哀愁满面，眼中悲伤涩苦“好想哭……”
七色花的根部一旦混合，会生出一种味道，魔鬼闻之刺激心灵，顿生悲情。
他张开嘴将哭未哭，满口的腥臭却差点把瑟兰迪尔熏昏过去。六角魔眼泪溢出，掩面含羞道“你走开~”一甩手，把他远远抛出了枯林。
瑟兰迪尔在空中被甩出一个弧度，最后被柔软的野草接住了身体，他看着自己弱小的拳头，咬紧了一口白牙“可恶！”
天已经大亮了，瑟兰迪尔走过一条渠沟，绕过无数座石头山，大小昆虫纷纷倒在他的□□下，期间有不少魔经过他身边，但是瑟兰迪尔身上的味道，只会让他们掩面大哭，遁走纷纷。精灵王就这样在可怕的魔界里避过了众多杀身之祸。
瑟兰迪尔毫不停歇的走着，来到一块大石底下，这里魔气较为薄弱，他决定在石头小洞里歇歇，天知道他一路走来，费了多少劲。
他刚坐下，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瑟兰迪尔站起身，一只蜈蚣赫然出现在石头洞外，这绝对是个大家伙，可以把现在的他一口吞下去。大蜈蚣几十只青绿色的脚嗖嗖嗖的飞快爬动，很快就到他面前，看来它还算和善，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歪头看他。
瑟兰迪尔忽然觉得有点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累。他用手挡在额头，可不能让雨水冲走七色花的味道。
苍起找到瑟兰迪尔的时候，对方正坐在一片翠绿的大叶下避雨，旁边来来去去都是妖魔鬼怪，他们涕泗横流，表情悲伤。没有人注意到不起眼的绿叶下会藏着一个几千岁的精灵。
瑟兰迪尔脚下逐渐有了积水，他全身都湿了，原来万恶的魔界也会下雨，雨水跟巨绿森林的一样，通透晶莹。乌云渐散，雨滴变得小了，像一颗颗钻石，落在眼前的水洼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瑟兰迪尔苦中作乐地想，如果他会游泳，也许会在这里面游一圈顺便洗个澡。
一双黑色的靴子跨过水洼，站在他面前。紧接着他头上的大绿叶被人拨开，瑟兰迪尔抬头，看见了苍起，他朝着自己微笑，然后蹲下身来仔细地看着他“小精灵，你看起来不太好。”
苍起伸出手，瑟兰迪尔从他修长的指尖走到他的手掌心，坐在他的手上，看着对方在风雨中一尘不染的脸颊，瑟兰迪尔缓缓道“……苍起。”
“嗯？”苍起举高手掌，与他视线相对，另一只手帮他挡住风雨。
瑟兰迪尔缓缓道“……很高兴再见到你。”只不过一个晚上没见到他，竟分外想念，或许是这个夜太漫长。
苍起眼中笑意萦绕“我也是。”
雨停了，风也止住。
苍起放下为他挡雨的手，阳光明媚，落在两人身上。
他看着苍起波澜不惊的脸，摊开手掌疑惑道“苍起，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苍起看着手掌上那串小小的脚印，又看看他那疑惑苦恼的表情，便一脸认真地问道“嗯……小精灵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瑟兰迪尔有些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他继续道“也许我中了什么咒语还是魔法。”
苍起道“可是我从没有遇过这样的法术。”他微微弯起手指，让小精灵坐的更稳当些，然后开口道“或许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如果恢复不了呢？”
苍起安慰他“小精灵，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瑟兰迪尔低着头，声音沉闷，看不清表情“苍起，我不想成为累赘。现在这幅身躯，树上一个苹果都可以把我砸死，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无能。”
苍起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不强，词汇量也不够丰富，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一会儿，瑟兰迪尔开口道“苍起，你不必想一些话来安慰我，这对你来说有些困难。”
苍起太过简单了，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穿他所有的想法。
苍起真诚道“我不希望看你这么难过。”
瑟兰迪尔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无辜的黑色眼睛“我只是发发牢骚，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苍起问道“牢骚是什么？”
瑟兰迪尔看着对方，他看着对方黑亮的眼眸，里面倒映着蓝天和白云，蕴藏着阳光和微风，还有自己狼狈的身影，瑟兰迪尔突然温柔的笑道“等你会发牢骚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苍起微微一笑，没有继续问。
苍起或许不知道“牢骚”是什么，可他绝不是对这个词感兴趣，才问出这样的问题。
瑟兰迪尔很清楚，他只是想让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所以在笨拙的转移话题。
苍起，真是一个温柔的怪物。
瑟兰迪尔看着他补充道“不过，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你发牢骚吧，真是无法想象那种画面。”只要稍微想象一下，苍起那张岁月不惊的脸在滔滔不绝的倒苦水的画面，就让他想狠狠发笑，当然，他也确实笑了。
苍起有些搞不懂他突如其来的笑，只是跟着他笑，笑容真挚温暖，虽然是一无所知，又带着淡然从容。
瑟兰迪尔看着他的笑，不知为什么，笑容就是越发止不住，蓝色的眼眸星光灿烂。
果然是快乐会传染，跟苍起在一起，烦恼似乎都如烟散去。
苍起静静地看他，精灵王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小小的显得有些秀气。
瑟兰迪尔坐在苍起手心上，背靠着他弯曲的手指，好像能感受到灵力在其中缓缓流淌，又温暖又舒服。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休息了，如今整个人都窝在这只温厚的大手中，顿时觉得全身酸疼，好像打了一场三天三夜的战役。他眨了眨眼，很快睡了过去，临睡前，他有些迷糊的想，苍起应该不会介意让他在手上小憩一会儿。
☆、第十八章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晨曦时分。瑟兰迪尔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雾濛濛的白色大眼珠，不用想就知道是海底少年这只好奇宝宝。
他伸出食指戳一戳瑟兰迪尔，然后露出一种惊叹感慨的表情“会动啊……”
瑟兰迪尔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是个三寸豆丁。他心里不禁轻叹一声，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魔界，大概是在之前的那个小岛，他正躺在一层厚厚的树叶上，旁边是一条潺潺溪水，绿叶和清水的气息总是让人安心。
海底少年闪着星星眼好奇地看着他，手里抱着那个婴儿，苍起却不在。
“苍起呢？”
海底少年兴奋不已“啊！会说话诶……”
“……”瑟兰迪尔扶额，不打算继续问了。
好奇的少年伸出指头，小心翼翼的抚弄着他的头发和衣摆。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精致的五官和手上的宝石戒指细细观赏，不时发出惊叹。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把瑟兰迪尔抱起来揉揉。
瑟兰迪尔抬头看着天边，空中大陆呈现出奇怪的光芒，面朝天空的一方，是暗黑的魔气，面朝大海的一方，是淡淡的荧光，有点像灵气，又不完全是，但试想一个大陆怎么会两边都生长着大山河流？
苍起回来的时候，手里正拿着回甘水和野果，虽然他不用摄食五谷，可是小精灵和海底鸟，还有那个婴儿，都需要补充营养。他不知不觉学会了照顾别人，考虑别人，感觉很奇妙。
苍起将回甘水放在瑟兰迪尔面前，那是一截竹筒，里面盛放着纯净的露水，闪着淡淡的灵光。瑟兰迪尔好笑地看着这个齐腰等高的竹筒，说道“苍起，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要我把这么多水都喝下去吗……”
苍起愣道“当然不是，你可能在魔界那里沾上了什么，用这个洗澡也许可以帮你恢复正常。”
“e……谢谢。”
海底少年正在一旁吃着桃子，忽然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话，苍起听后笑了。
瑟兰迪尔直觉不是什么好话，问道“他说什么？”
苍起坦言“他说，你可以边喝边洗。”
“……”瑟兰迪尔瞬间脸黑。
海底少年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咽了咽口水，抱着婴儿挪远了。
苍起看着他，不禁笑意加深，说道“太阳快出来了，小精灵快洗吧。”
瑟兰迪尔看了看四周，空旷没有遮挡物，道“在这里洗？”他可不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洗澡。
苍起明白他的意思“你等等。”他搬了几块石头，堆在竹筒周围，留下一个缺口，然后用枝叶架在石头上，形成一个绿色简易的屋顶，那缺口就成了一个门。
瑟兰迪尔走进里面，晨光从枝叶间斜斜落下，不显得阴暗沉闷，反而有莫名的安全感。苍起甚至找了一块小石子放在竹筒边，给他垫脚。
细心如斯，温柔如斯。
瑟兰迪尔卸下兵器刀戈，褪去银袍轻靴，踏在石子上，跨入那个临时的浴桶里，大地之水洗净身上的污秽，生命之源轻吻他的肌肤。充满灵力的回甘水包围着他，像巨绿森林的美丽气息，瑟兰迪尔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灵魂都跃跃欲飞。
苍起站在溪水旁，迎着晨曦，手心摊开，露出一个美丽的圆形图案，在曙光下若隐若现，闪烁血红光芒。他的脸上没有以往的愉悦，只有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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