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面不改色道“那就是更帅了!”
李熏然看了简瑶一眼,站住了。凌远跟她寒暄。简瑶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话要跟他说,硬是胡说八道,可是凌远没有一点不耐烦,温声低语绅士至极。
最后简瑶连胡话都说不出来,垂着眼睛看地面。凌远觉得小姑娘可怜,所以抬头往三楼方向看。警局楼非常大,既高且宽,凌远准确无误地看向了薄靳言的位置。
薄靳言端起咖啡杯,遥遥致意。
李熏然笑着摇摇头。
机敏,聪明,懂得掩饰。
薄靳言让简瑶跑下楼拦住他们,他需要这样高的位置好好欣赏欣赏凌远所有的反应。
真是不错的研究对象。
简瑶终于打完招呼,如释重负,转身跑走。李熏然笑道“你别介意,薄教授没有恶意,兴致上来就研究人。他不怎么研究普通人,你可以把这个……看做他对你的赞赏。
凌远当然不会说他介意。但是他们见过面,对彼此没有留下良好印象,为什么突然要研究自己?凌远道“先找地方把鸡汤喝了,暖暖胃。接下来几天我要有个极大的手术,冯缈母子等的肝源到了。再想喝就不知道得多久以后了。”
李熏然领着他到食堂坐下。食堂正在卖早饭,闻着挺香。李熏然抱着保温桶喝汤吃鸡肉,呼噜呼噜头也不抬。凌远微笑看他“薄教授研究过你没有?”
李熏然鼓着腮帮瞪着圆眼睛看凌远。凌远爱死他这个纯净可爱的神态了。
“好像有。”
“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莫名其妙给我倒了杯水。”
凌远道“可能他没有研究透你。”
李熏然毫不在乎“研究吧,当我是一杯水好了,水多好啊,有人能看穿水吗?不都是透过水看到了别的东西。”
凌远一愣,乐起来“你还真是……”
凌远拿着空桶直接去医院,李熏然道“你们医院最厉害的消毒液,我需要。”
凌远道“干什么。”
李熏然道“泡衣服。”
凌远呼噜呼噜他的头毛“等我忙完冯缈母子。”
薄教授一直很深沉,简瑶不好意思破坏气氛,可是她实在是挺饿,薄教授应该也饿,他的肚子已经叫过好几回了。然而薄教授泰然处之。
“您看出什么来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很多。”
简瑶道“案子相关的,有吗?”
“不太多。”
简瑶立马问“案子无关的八卦呢?”
薄教授冷淡“很多。”
“说说?”
“我不感兴趣。”
薄教授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搬了把椅子,让简瑶坐着。他拉了窗帘,屋里突然出现迟暮的惨淡。简瑶不舒服,想站起来,薄靳言站在她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他说话换了一种奇异的,平稳的语速,捋顺了简瑶的思维,让她舒适地沉沦。
简瑶信任他,所以很快进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毫无保留的状态。薄教授摸摸她的长发,轻声道“如果你遇见另一个自己,你会是什么感觉?”
“另一个……自己?”
“不是长相。是思维,性格,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知识储备,智力水平,甚至缺陷,如果几乎一模一样,你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是难过?”
“……不……知道……”
“你会主动找他吗?”
“大概……要先观察。”
观察。
这是对的。
“如果你们明明是一类人,他却过得比你好太多。他有你未曾有的,比如地位,比如声望,比如……爱人,你是什么感觉?”
“……嫉妒……”
“嫉妒得发狂吗?”
简瑶陷入长久的沉默。
“……背叛。”
她的声音冷下来,几乎机械,她强调“背叛。”
薄教授一顿。
这个角度,他从未想过。
高智商的,控制狂的,几乎身陷阴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爱人。
这是一种背叛。
“还有呢。”
“好奇。”
薄教授打了个指响,简瑶啄了一下米“嗯……刚才你干什么了?”
薄教授道“我请你吃饭。”
简瑶隐隐预感他一直在找一个“影子”,一个变态,一个犯罪天才。简瑶很生气“催眠也就算了,难道我是变态?你研究我干什么?”
薄靳言直直地看着她“人类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模式都是可以归类的。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很复杂,但是心里想的都是小把戏。”
“对,我就是大多数里的,我具有代表性。”
薄教授道“我请你吃饭,你不要生气。”
凌远离开警局,一路回到医院。他感觉不对,这种不对已经持续好几天。但也许是神经过敏,他觉得偷窥狂应该不会对一个快四十的男人产生什么兴趣。
进入医院,他换上医师袍,推开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韦主任,你能不能晚几天,不,晚一天再走?”
韦天舒挑高眉毛“舍不得我。”
凌远道“冯缈母子的肝源到了。状态非常好。我需要你们。”
李睿看韦天舒。韦天舒一摊手“当然可以。”
医院门口的超市,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在结账。他个子非常高,鹤立鸡群。墨镜挡不住他脸上凌厉的英俊,他对着收银员微笑,那是一种很难见到的,又很熟悉的,传统的绅士的优雅。收银员是个小姑娘,脸色泛红“您好……一百零二块五毛。”
那个男人走了以后,几个小姑娘争论起来他和凌院长谁更帅。
“他给我的感觉挺像凌院长的,奇怪。”
“大概男神给人的感觉都一样吧,啊啊嫁哪个好呢?”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谁,在看着你?
狮子饲养手册 40
第40章 深渊在哪里?
凌远突然惊醒。
身边的李熏然软绵绵地咕哝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凌远直挺挺躺着,一身冷汗。他伸手按在脑门上,缓缓吐了口气。
他又做了那个梦。
跌下深渊,坠落,坠落,无休无止的坠落,他喊不出来,无法求救,无法呼吸,只有像呜咽的风声灌入他的耳朵。
从童年开始,这个噩梦就缠着他。那时候有人跟他解释,也许是长个子的缘故。童年,少年,青年,直到现在,这个噩梦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他在深渊中摔向地狱。
他想办法让自己呼吸平稳。熏然翻了个身,脸转了过来。他的睡相恬静温柔,凌远看着,心里也平和下来。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
冯缈母子的手术安排同时进行。肝源只有一个,凌远决定进行劈离式移植。李睿和韦天舒各守着一个手术室,凌远将肝源劈离,李睿和韦天舒同时进行摘取。平安移植过程很顺利,他毕竟年纪小,病期短。李睿打开冯缈的腹腔就傻了。
何止一塌糊涂。
冯缈先天性胆管狭窄,肝门静脉畸形,加上病毒性肝炎合并肝硬化,肝脏的血管萎缩塌陷脓肿,李睿打开就后悔了。
凌远一早就不是很舒服。他觉得奇怪,只是一个梦而已,结果就是摆脱不了那种失重的,对自己身体失去掌控的感觉。他精神高度集中地劈离肝脏,给平安吻合血管,眼前一阵一阵发花。
胃疼。
妈的!凌远暴躁,最近他有好好伺候胃,关键时刻还疼!他脑子里一锅粥,直着眼睛进入冯缈的手术室,一看她的病灶,脚底下一晃。
李睿心里叹气。
无能为力。即便是凌远,也无能为力。医生到底不是神,凌远也不是。
“凌院长……”
凌远晃晃头,强打精神“吻合血管。你来帮我。”
李睿默默地点头。
他不知道能帮他什么。
整个医院都知道凌远怎么回事。关于他的疯子妈,还有他的无赖爸。流言蜚语一般为了精彩只有说得更难听。韦天舒也知道,但是他们从来不在凌远跟前提。
凌远亲妈是得肝病死的。
李睿自动把凌远在冯缈身上的执念理解为他想补偿当年的自己。李睿发现凌远很亲近平安。说实话凌远不是多有大爱的人,平时也没见多喜欢孩子。他撞见凌远和平安趴在窗台上,絮絮叨叨地聊天,仿佛两人一般大。李睿很庸俗地承认,的确是觉得,也许凌远认为平安是另一个自己。
“你去歇一会,你这个状态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李睿低声道。
凌远胃疼得心烦意乱。他摘了手套,扶着墙走出手术室,在手术楼的休息室里坐着发呆。
廖老师曾经在这里坐着。
也是这个位置。
凌远按着沙发扶手,脑子里的cu简直过热得要崩掉。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哀求医生救救他母亲,医生告诉他,凌远,你该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