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院长在前边开道,大冷天脱了外套挽着衬衣袖子跟小贩吆喝,李警官紧紧跟在他后面拿着手机现查怎么挑肉鸽。凌远很怕有些不长眼的撞到李熏然,本来不打算让他下来。李熏然耙耙头发“好歹我在警校自由搏击擒拿格斗都是拿过名次的。”
凌远打量他一眼,心想你那一届普遍营养不良吧。
市场太热闹,不大声吆喝摊子后面的小贩都听不清你说什么。凌远彻底放了菁英的架子,一面伸手护着李熏然,一面亲自下手去笼子里抓鸽子。
等他挑好两只,看着小贩现杀了“你要不爱吃鸽子肉没关系,多喝点汤。我发现你挺爱喝汤水的。”
李熏然拿着手机站在凌远的防护范围内“知道啦知道啦。李主任怎么样了?要不要也喝?”
凌远笑笑“他现在连水都不能喝。等他能喝了我再给他炖。”
收拾了鸽子,李熏然跟着凌远回到车上。天很冷,李熏然在羽绒服里瑟缩一下。凌远发动车子“开空调吧?”
“别了,赶紧回家。”
凌远进家门就直奔厨房,李熏然动作迟缓跟在他后面,慢慢地换鞋,换衣服,洗手。凌远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生龙活虎,又洗又切,忽然又到处找葱。
这房子他买来不久。当初是打算有个窝,买了也没上心,交给装修公司设计装修。钱的确花得不冤,哪儿哪儿装修都挺好,厨房里连调料盒都备齐了。搬家那天凌远下了锅方便面。
当开火立灶了。
然后这地方的意义在于,他下班又不值班的情况下,睡个觉。
明明暖气挺足,空气却永远凉浸浸。
直到李熏然来了。
到处热闹起来。温度热闹了,空气热闹了,厨房也热闹了。鸽子上锅炖的时候,热闹的水蒸气扑到窗上,滚成水珠,欢快地往下滑。
燃气灶天天得开,凌远调着火苗大小,暖和的带着肉汤香味的热气温柔地拥抱了他。
今天下班他就往外冲。王副院长跟他到招呼,问他干嘛去啊。凌院长笑了笑。
“回家啊。”
李熏然包着大被子坐在沙发上,举着凌远的平板划拉。凌远从厨房探出头来“等急没?洗手吧。”
赵忠祥的声音悠悠然飘出来“非洲热带草原上的雨季过去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时候……”
李熏然憋着笑,大眼睛狡黠地看着凌远“大院长,你是不是搞错种了?被人坑了?”
凌远往餐桌上摆碗“李警官,摆正你的态度,你这是人民警察说的话吗?”
李熏然用手接着划拉,惊奇道“你这里下的全是狮子相关的啊?”
凌远嗯了一声“洗手,慢点别滑到。”
李熏然露出半边脸“你真喜欢狮子?”
凌远用鼻腔的气声笑了下“我爱狮子。快洗手。”
李熏然慢慢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手。凌院长把炖锅端出来搁在隔热盘上,跟一步一步蹭进来的李熏然道“你多喝一点,汤争取都喝了。”
李熏然看他急急忙忙的“你干嘛去?”
凌远往卫生间走“我准备你擦身的事。”
李熏然长出一口气“谢谢,我起码要洗个头,太痒了。”
凌远就炖了一只鸽子,李熏然解决很迅速。凌远在客卧床上铺了毛巾,小凳架起脸盆,让李熏然横躺着,脑袋悬空,他提着壶冲洗。这倒是不难,医院里演练过了。洗完头要擦身上,凌远开了浴霸,给李熏然细细贴了一层防水胶布,再让他自己用毛巾捂着。李熏然光着坐在卫生间里,被凌远摆弄着,忽然觉得有点丧气。
凌远早看他里里外外了,原因跟自己想的差距太大,和情爱又没啥关系。凌远给人做手术,天天看着都是一样的。
凌远兑了热水用毛巾给他仔细地擦。许久不洗澡,一着水泡起死皮,更难受了。李熏然沮丧地感觉着凌远在帮他搓灰。
凌远绷着脸一丝不苟地给李熏然搓背。他力度适中均匀,搓得李熏然皮肤发红。脖子,脊椎,两边漂亮的蝴蝶骨,水流缓缓地流下去。凌远可以数出人体的每一块肌肉骨骼每一根大血管,然而他现在理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爱人的身体。
胳膊,手,腰,腰好细。凌远盯着李熏然的腰,又亲了一下。李熏然给痒得微微激灵一下“你怎么非得亲我痒痒肉……”
他回头,被凌远的表情吓一跳。
对男人来说,对爱人肉体的崇拜与渴望,就是爱情。最原始的两种欲丨望。吃,维持生命,性,也维持生命。
这么多年了,男人也没进化好。
李熏然转回去,不沮丧了,挺得意。
因为他对凌远,是一样的。
“小王八蛋,别撩我。”
“切。”
狮子饲养手册 23
第23章 小孩子不要轻易试大人的游戏。
黑暗。
凌远觉得自己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面前。他有点奇怪。做梦?
厚厚的黑暗四下裹着,凌远觉得自己泡在黑夜里,像标本。他好奇……在黑夜的对面站着。——他发现熏然坐在不远处。
熏然?
凌远上前去,自己面前当了层玻璃隔板,无论自己多努力,怎么也过不去。
凌远有点着急。他精密的脑袋告诉他,现在在做梦。但在梦境里,他也不允许熏然孤零零一个。他连踢带打,冲不过去。
他看见熏然垂着头,双手反绑,坐在椅子上,毫无生命力。
在没顶的黑暗里。
熏然嘴唇干得龟裂出血。他闭着眼,全身轻轻颤抖。极度缺水,李熏然在昏厥与不昏厥之间。他反绑的双手肿胀,绳捆的痕迹糜烂溃疡,他不懈地挣扎。
——熏然?
凌远觉得自己站在幕布前面,黑暗里放了一场电影,自己的愤怒和幕布里面的人毫无关系。
求你给他喝口水。凌远的愤怒变成乞求,他甚至找不到谁关了李熏然。他在原地打转,愤怒激得他停不下来。
他看见李熏然被人踢翻在地。
怒火如岩浆爆发了出来。
凌远把自己气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啥做这么个梦,他看见熏然挨打,挨饿,挨渴,他毫无办法。胸中的愤怒燃烧到他清醒,凌远下床原地转圈,呛得他咳嗽。
这只是梦。
凌远转了七八圈,平息了怒火。他想撕了虐待熏然的人,又觉得荒谬,是梦啊。
凌远悄悄打开门,慢慢地溜进李熏然的房间。
李熏然睡的正香。
他裹着被子,躺在软绵绵的被窝里,舒适的气息和缓绵长。李熏然并不打呼噜,睡觉都轻轻的,生怕惊扰人一样。
凌远看见梦里人浸在月光里,像浮在宁谧的海面上,他听见柔和的海浪声,在血液的深处层层起伏。
感谢月光。
第二天凌院长精力充沛。他准时上班,查看日程,查房,应付该应付的。最近院长活得愉快,让医务工作者们有点猜疑,难道凌院长恋爱了?
凌远路过住院部,被一个姑娘撞了一下。
凌远扶着她,在缭乱的长发里认出她是李睿的媳妇儿……姑且这么说。许姑娘很漂亮,但总是慌张张的,全是心事。凌院长对她印象不错,他希望她能好好照顾李睿。许姑娘双目含泪看着凌院长,慌慌张张欲言又止。
“来看李睿?他挺好的。”凌院长不得已“你怎么了?”
许楠咬着下唇,僵硬地笑“凌院长。”
凌远道“你……不舒服?”
许楠眼睛红肿,全身微微发抖“没,没事。”
凌院长实在不想为难她,只好道“李睿很想你。”
许楠点点头。
李睿陷入某种言情剧情,全院都知道。凌远尴尬,结束了谈话,去李睿房间里查房。
李睿昏昏沉沉。他闭着眼,躺在床上。小伙子结实而英俊,年纪轻轻就是主任医师,凌远奇怪竟然会有人犹豫地爱他,而不是奋不顾身。
李睿在说胡话。
他拉着韦主任,很认真道“我是不是腹腔感染?需要二次手术?并发阑尾炎?你和凌院长讨论我的手术情况我都听见了。”
小郁大夫在纸上写他很久没睡了。
凌远只好安抚他,一边让人给他打了镇静剂。李睿终于睡过去,凌院长和韦主任商量李睿的病情。
韦天舒很恍惚。
他早上直愣愣地在门诊部走,被同事拍了一下“三牛干嘛呢?”
韦天舒慌神“我好像看到廖老师在查诊……”
同事一激灵“别瞎说!”
韦天舒少见地真不再说话。
他甚至不愿意面对凌远。
“我知道现在情怀是个贬义词。”曾经在大山里放牛,被廖老师带出大山并资助日本留学的韦三牛困惑道“当初老主任带着我们,在这里治病救人……凌院长是对的,经济时代么。问题是既然经济时代情怀是垃圾,我在这里干嘛?不如去私立医院啊?”
附院已经有两个资深妇产科医生跳槽到温宁医院。私立医院不用半夜爬起来,不用被人套着医德的枷锁,医疗资源光明正大地向资本倾斜,穷鬼不用妄想,也不用医闹。
没钱谁理你。
凌远站在走廊的一端,韦天舒慢慢走到另一端。他默默地看着凌远,转身离开。
凌远下午去查李睿房。李睿终于和许姑娘和好,两个人握着手,你侬我侬说情话。凌远僵着走进去,一切指标正常,查完了,瞄了躺在床上的李睿一眼。许姑娘实在漂亮,长发铺在背上,散落在李睿身上。可惜李睿无福消受。
凌院长爱李睿,毕竟是他的骄傲么。美人在侧,李睿四仰八叉插着导尿管……
哎哟。
熏然的刀口理论上来说怎么也得三个月后才能剧烈活动。李睿干脆自己就倒了。
自己和李睿谁更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