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些个姑娘尴尬的晾着的时候,林殊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从暗门里头进来的萧景宣,那皇三子大概是早就定好了姑娘,直接大步冲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林殊一捣萧景琰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两人目光一交汇便心知肚明,一转身就像楼上窜去。
……他们也是没想到匆匆忙忙躲进的空房间,竟然是萧景宣订好了的那一间。
林家小殊在挤到衣柜里的时候,还不忘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那个时候两个人在柜子里头挤着,狭小的空间让他们不得不肢体交缠在一处,萧景琰的额发撩到了林殊的脸颊上,弄得他痒痒的。
他们听了个全场。起初少年心性还觉着有几分惊险刺激还有几分好玩儿,可偏偏两个人都是火气正旺的年纪,耳边又是靡靡之声,而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距离可言,到最后便是,顶在了一起。
那天之后他们十来天没好意思见面。
“敢问表兄,这里头,又是什么故事?”言豫津几步走到萧景琰面前,满脸的好奇。
“不过是些个陈年旧事,你们不要问。”萧景琰干咳了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旧事?”到底是萧景睿心细些“表兄和苏兄之间,能有什么陈年旧事?”
“谁说是和我之间了?”梅长苏截住了他的话头“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豫津想要去那烟花地逛上一逛,也是个好时候。”
言豫津拿着折扇点着自己的掌心”苏兄所言甚是,你们若都不去,那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萧景睿一下子急了“那不成,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言豫津眨眨眼“萧大公子是怕我丢了,还是怕我给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吞到肚子里去?”
“当然是……当然是……”萧景睿瞪着眼睛支吾了两声,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词句来,一双眼睛就飘到梅长苏这里来了。
“不过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罢了。”梅长苏微微一笑,替他说了“倒不如你们一起去吧。”
“苏兄一起?”言豫津笑的开心。
“不行。”萧景琰脱口而出。
他若是不说这一句,梅长苏早带着飞流去找客栈去了,偏偏他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结果就是小飞流被塞到了客栈里头,四个大人,一道去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若是飞流在场,必定要说上一句“无聊。”
确实无聊。好不容易千挑万选的四个姑娘上了桌,那为首的才往梅长苏身边一坐,萧景琰就折断了他手中的筷子。言豫津正看着笑话呢,那另一个姑娘手就摸上了萧景睿的脸。
言豫津一下子脸黑的像锅底似的。
“你别碰他。”萧景琰像是来了火气,又或者是跟着自己生着闷气,手攥成了拳头摆在桌子上,到让服侍他自己和梅长苏的两个姑娘吓得不轻。
……当年说的也是一句,别碰他。
梅长苏到是自在,晃了晃手中那杯茶,目光从那萧景琰脸上一掠而过,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公子既然没了兴致,你们二位就下去吧。”
萧景琰眼睛里头依旧冒着火气“苏先生却像是好兴致的样子。”
“说不上什么好兴致,”梅长苏说的轻松“只不过故地重游,又恰巧想起些个旧事,我却偏偏懒怠多想,倒不如顺水推舟,见见风月,也算得一景。”
“却不知苏兄想起什么旧事,”萧景琰可不想就这么饶过他,他自是知道这不过是梅长苏对他的戏弄,心里头也不知是怒是喜,旧事新事堆在一块儿了,惹得倔脾气上来“竟连多想想也不愿意。”
梅长苏将手中那杯茶饮了下去。
“只不过是想起来年少时候……商且不懂爱恨。倒有些可惜。”
章五
“年少时候?”言豫津装作没看见坐在萧景睿身边的那个姑娘,还一手拦上了自己要的那个姑娘的腰,偏偏眼睛却不去瞅她,整个人都探到了梅长苏那里“苏兄年少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听苏兄这话里头,莫不是有什么风流韵事?”
年少时候,风流韵事。
梅长苏摇了摇头“还不是和如今差不多,顶多身体比如今好些,性子轻狂些罢了。更何况我这个人无趣的很,哪里有什么风流韵事了?”
这些话有约莫是有钻进萧景琰的耳朵里的,可偏偏轻飘飘的,落不在他心上。他只顾着看着面前那杯酒,细细想着他……年少时候的模样。
那么多年下来了,竟也没半分模糊。
身体比如今好的自然不止一些,轻狂的也不是一点半点,偏偏整个金陵城最有意思的便是这个人,风流韵事,却是一桩没有,单纯的像张白纸。
林殊十六岁那年秋猎拔得了头筹,他二人自猎场回来,自那朱雀街上打马而过,乌衣年少正是最意气风流的时候,也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女孩儿家的心魂。
他萧景琰是皇家子,便是朝中有人有了那个想把女儿嫁过去的意思,却也是只能等个皇帝圣口。林殊却不一样了,自打他满了十六岁,到赤焰帅府提亲的人险些没把门槛给踏破。
纪王爷总是被那些王侯贵胄托了做媒保的,他年轻,也风流,和小辈们混的熟,也乐意做这个差事。每每纪王爷拿着那也不知那个富贵人家的女儿的画像颠颠的到了赤焰府,一问那小殊呐,纪皇叔给他送美人来啦!
晋阳公主笑的无奈,人在那靖王府里头呢。
那林殊气鼓鼓的,也不多说什么,只由着性子在靖王府的演武场里头撒野。萧景琰也由着他闹,自己闲下来了便陪他过招,到最后两人尽是精疲力竭,都往那演武场的沙地上一趟,头顶头靠着,浑身沙泥也不在意。
“水牛,今晚收留我一晚可好。”
“怎么,是惹了姑母生气,还是要被林帅责罚?”
“……我可不想看那纪王叔送来的什么美人像。烦。”
萧景琰听了笑,他有心调侃“怎么,我们小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倒是害羞起来了。”
林殊听了气的一个翻身压到了萧景琰身上“谁害羞了!”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萧景琰的“我堂堂赤焰少帅,该是在沙场里往来的,怎么有空去理这些个儿女情长。”他喉结动了一动“再说了,你不也是没个婚约?”
萧景琰侧了侧脸颊。
林殊离他离的太近了些。
他们不是没有离得那么经过,两个人好的像一个人一样,是拳脚往来还是搂搂抱抱,谁也没在意过他们之间是否还留有什么空隙。
再年少些的时候,纪王爷见了他们便笑“倒不如你们两个定个婚约可好?”
那个时候他们不懂,林殊张嘴便问“定了婚约,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纪王爷被逗得大笑,连声称是,全然不顾萧景琰脸颊通红,而那林家小殊,悄没声的躲到了萧景琰身后头。
到底是岁数太小了些,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却倒也快活。
可这一次萧景琰却偏偏不自在,他错开林殊的眼睛,望着演武场上一杆大旗飞舞的红穗“父皇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该纳个侧妃了。”
林殊一时僵住了。
本不是什么惯去想情爱的人,也不懂为什么那个时候想哭的很,只知道盯着萧景琰的下巴线条,恨不得打上一拳。
林殊盯着那一小块皮肤盯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心一拳打上去。
他咬了上去。
也不至于让萧景琰见了血,只不过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疼。也未必是那里被咬的疼痛,不过是看着小殊那双有些泛了水汽的眼,心里头,疼得很。
再后来萧景琰纳了他的侧妃,之后不倒一个月穆王爷带着他的小女进京,婚约提了出来,小霓凰一双大眼睛,羞羞涩涩,不敢看他林殊哥哥。
林殊竟也答应了下来。
萧景琰纳妃的时候,林殊去了北境。当晚他大红的衣袍穿着,看着那顶花轿抬进了靖王府的门,周遭吹吹打打热闹的很,留在京里头的赤焰部将祁王府里人全来祝贺,一时间酒水全入肚,脑袋倒空了。
也没想明白,怎么满心满眼,全是小殊。
后来林殊回京,见着了靖王府的侧妃,木了好久,也喊不出一句嫂子。
这里言豫津到还在调笑着,偏偏是侧了身子拿后脑勺对着萧景睿的,光冲着梅长苏萧景琰二人喋喋不休的讲着。却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阵的嘈杂声,还没等最爱看热闹的言豫津有动作呢,萧景睿已经先他一步打开了门。
言豫津翻个白眼,倒也不想动弹了。
却没想萧景睿出去了片刻,倒是带回来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眼睛通红哭哭啼啼的,进了门就软在了地上。萧景睿面色看上去也难看的很,伸手把人扶了起来之后,转身就扔了点银子,把那屋里的两个姑娘赶了出去。
“萧大公子英雄救美了?”言豫津看了也是一愣。
“……阿怜,你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仔细再说一遍。”萧景睿脊背绷的僵硬,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和谁拼命。
天泉山庄出事了。
“此地耳杂,回客栈细谈。”梅长苏立即站起身,如是说道。
那个叫阿怜的姑娘本是卓夫人身边使唤的侍女,说是一个月前卓青遥应邀与广陵长乐帮的帮主比武切磋,结果一去不回,等了十来天只等回一个受了重伤的门人,只留下一句庄主出事就昏死过去,到如今还没醒来。卓夫人心急,便带了她们几个来长乐帮要人。阿怜本功夫粗浅,也就没一道去长乐帮,留在客栈里头守着,哪里知道这卓夫人竟也没了消息。
“那你怎么就到了那牡丹楼里来了?”言豫津有些奇怪。
“牡丹楼可不单单就是个青楼,”梅长苏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口“在这广陵城中,往来商贾脚夫江湖中人多愿意在这里风流快活一夜,人多嘴杂,消息自然就多,江湖上的,生意场里的,甚至庙堂里头的,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一些。这牡丹楼管事的有意做些在这方面的生意,也不奇怪。”
“正是如此,奴婢本是想来这里打探些消息的,怎知被人发现了女儿身份,拉扯起来……幸好遇到了二公子,”她说道这里扑通又给萧景睿跪下了“还请二公子救出庄主和夫人!”
“你快起来,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谈请字。”萧景睿把人扶了起来“你这几日也受了苦楚,先回房休息吧,至于我大哥与娘亲之事,自当由我来解决。”
送走阿怜之后,萧景睿合上房门,转身向着梅长苏和萧景琰一抱拳“表兄……”
“你既喊我一句表兄,怎么,还想让我们撇下你放你独自行动不成?”萧景琰一眼便知他心意“还是说,信不过我?”
“表兄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景琰如今身份尊贵,本不该参合到这些江湖事里头来,只不过他既然隐藏了姓名同他们一道游历,萧景睿当知他意“……那就多谢表兄了。”
“此事既发生在广陵,当是江左盟势力范围之内,敢问苏兄,能否寻得些消息?”言豫津在屋里头转着圈圈,突然问道。
“既在江左,江左盟便是事先不知,也终归能打探些……”梅长苏目光落到萧景睿身上,却发现这个温厚的青年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景睿可是有什么疑虑?”
萧景睿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苏兄既有心引我们去牡丹楼一游,有恰在牡丹楼遇见阿怜,敢问苏兄,可是事先知晓……”
“景睿!”还没等梅长苏发话萧景琰已是怒火上冲,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怀疑到苏先生头上来不成?”一旁挂在房梁上的飞流也立刻跳了下来横身挡在梅长苏与萧景睿之间,一副防备的模样。
“景琰!飞流!”梅长苏按住萧景琰的手臂,又一手将飞流拉了回来,才好言好语的解释道“我虽略通些谋略,却也不是什么通天知地的神算子,景睿……高看我了。”他说的温润,眉眼之间也无半分怒意,偏生萧景琰却瞧见了他眼里头一闪而过的一丝哀凄,心头火起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萧景睿知他问的无理,立即抱拳一礼“是景睿唐突了,还请苏兄见谅。”梅长苏虚虚一扶,道是“无妨。”
言豫津瞧着气氛不对,立即上前打着圆场“天色也不早了,这几日车马劳顿,还是尽快歇息吧,明日去长乐门,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呢。”
“豫津说的是,诸位请回吧。”梅长苏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萧景睿和言豫津自然告辞,偏偏萧景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旁人也无办法。
“何苦这么大火气。”梅长苏抬手替他倒了杯茶,心里自然知道这水牛为他不平,半是感动半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平日里景睿待你为兄长,今日竟问出这样的话来,怎能……”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一口气把茶水喝了个干净,忍不出轻笑出声“别这里一桩事还没了,你先气坏了身子。”他手指轻轻转动着桌上的茶杯“景睿说的也不错,此事发生在江左,我又是江左盟的盟主,按理说大大小小的江湖事,我都能插上一脚,偏偏我和你们一样对此事一概不知,自然值得疑虑,加上我的确有意诓着小浴巾去牡丹楼,景睿说的,也没错……你这样直盯盯的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做什么?”萧景琰冷笑“我看你是不是这几天忘记了好好吃药!”
梅长苏听到这话,倒是乐出了声。小飞流听见这话也生了气“你才!没吃药!”
萧景琰也不理他,自顾自说着“怎么,这脏水往你身上泼,你受着还高兴了?”
“这哪里算什么脏水。”梅长苏一面安抚着飞流一面说道“……再说了,当日谢府一事你也清楚,景睿宽厚,时至今日依旧待我如兄,只不过发生过的事情谁都不能当它就此消失,我在他二人眼中,便是再清流,也逃不脱谋士二字。”
“我只是气不过,”萧景琰也渐渐冷静下来“相交多时,他当知你心。”
梅长苏仍旧是笑“若你不知我是林殊,是否还能有这么一句当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