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纷纷议论中,伍皇一直定定瞧着大将军,大将军亦一直稳稳盯住皇帝。
终于伍皇悠悠开口问“大将军以为如何?”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刚才还沸腾的朝堂上刹那间静了下来。
谷嘉诚往前一步,跪下道“臣誓死效忠吾皇,此生不娶。”
虽然几乎没人明白,“效忠吾皇”和“此生不娶”有什么关系,但最起码,大将军不愿意娶莫萝尔公主是明摆着的事实。
莫萝尔公主大概也没指望求一句就能成功,她口头上表示了遗憾,看向大将军的眼神却依旧热情火辣。她很清楚,大绍这位御座上的皇帝并不能决定大将军的婚事,真正要攻陷的,还是大将军本人。
北狄使节入京不久,便到了大绍皇族们秋猎的日子,皇帝依礼节派人送去邀请,莫萝尔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能与大将军亲密接触的机会,欣然接受。
宫里为莫萝尔公主备了马车,公主却连瞧都不瞧,纵了自己的烈马,随着队伍一路骑行。不知怎的,便与大将军并骑同行。
大将军的坐骑是匹纯黑的大宛马,公主的马也是从北狄带来的名驹,两匹骏马一样的神气,便如同马背上那两个人,同样的鲜妍美丽、神采飞扬。
偏生大将军还要纵马来到皇辇旁,问“圣上觉得如何,累吗?要不要让队伍停下来稍息片刻?”另有莫萝尔公主娇俏的声音道“不是才刚刚出城?圣上坐马车难道更累?果然玉体娇贵哦!”
皇帝端坐在车辇中,周身的怨气简直要溢出天际。
车帘忽然被人从外头挑起,大将军看着皇帝问“怎么了?”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沉声道“放肆。”
☆、第七章 痴将怨帝
大将军细细瞧了皇帝两眼,冲他勾唇笑了笑,放下了车帘子。莫萝尔公主看到了谷嘉诚脸上的温柔笑意,不禁又是意外又是心动,心想这人平日里绷着脸便已经足够英俊,哪里想到这样微微笑起来,竟如光耀雪原,那风采简直叫人目眩神迷。
莫萝尔公主是直白的性子,被谷嘉诚这么一笑撩动了芳心,便想对他表达钦慕之情。可大将军忽然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从手里,自己跑起来追上皇辇,足尖轻点飞身而跃,竟跳了上去。
辇内先是传出一声“哎呀”,而后便听不清什么了。
莫萝尔公主也想挑起帘子瞧瞧里头情形,可别说她晓得不能够,便是皇辇周围突然多出一倍的侍从们,也绝不会容她靠近。
皇辇里,皇帝仍端着架子冷着脸,不肯搭理大将军。
谷嘉诚见他不肯说话,就自顾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伍嘉成到底先憋不住话,他语气冷硬训斥说“大将军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皇辇也是你想爬就爬的!”
谷嘉诚扔一颗五香蚕豆在嘴里,“咯蹦咯蹦”嚼碎了才道“龙床都爬了多少回了!爬一次皇辇怎么了?”
伍嘉成面沉如霜,指着他道“放肆!”
谷嘉诚眉峰微挑,问“圣上今日怎么了?骂来骂去就一个‘放肆’?”
伍嘉成扭过身又不愿理他,谷嘉诚喝了两口茶,正要伸臂去揽皇帝,却听他道“大将军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朕不管,但是这个北狄公主,不行。”
谷嘉诚刚要搭上皇帝肩头的手又放了下来,他说“哦?圣上倒是大方。”话峰一转又道“可臣就是喜欢她,怎么办呢?”
伍嘉成转身狠狠盯着他说“你说过,不会娶她的。”
谷嘉诚道“臣是不会娶她,可私会什么的,圣上就不该过问了吧?”
伍嘉成双眼微眯,凉凉道“与北狄公主私会?大将军,你这是叛国通敌!”
谷嘉诚道“通敌又如何?圣上的江山,本也是臣打下来的。”
伍嘉成脸色红了又白,最后转成青灰,谷嘉诚晓得玩笑话过了,可恼他既不信任自己又懵懂不解风情,一时竟也没哄。
伍嘉成忽道“大将军觉得委屈了?”尾音携了几分颤意。
谷嘉成垂眸未语,好似默认。
伍嘉成紧攥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好几回,忽然上身前倾,将嘴唇贴上了谷嘉诚的唇。
谷嘉诚一颗心骤然跳停,全身僵硬,只余下耳边轰隆隆一片急鸣。
伍嘉成的唇还贴在谷嘉诚的唇上,伍嘉成闭着眼,睫毛忽闪忽闪地颤抖着,谷嘉诚则睁着眼,望着伍嘉成如红霞燎烧的面容。
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天地间便只剩你一下我一下的心跳。
伍嘉成离开谷嘉诚的唇后,才缓缓睁开了眼,谷嘉诚忽然惊觉,他还没体会到他唇瓣的味道。
伍嘉成看着谷嘉诚不说话,他双颊的红晕稍淡了些,宛若十里桃花潋滟。
谷嘉诚晓得,他在等自己开口。
可喉间仿佛被扼住了,谷嘉诚往日的蜜语戏言统统不见,只将下唇舔了又舔,舔出晶晶亮的水色,如此半晌才以干涩的嗓音道“圣上,此举何意?”
伍嘉成对他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似乎是相当的不满意,他咬了咬唇,忽斜挑了眼角,哼笑道“趁着朕睡着的时候,你偷亲了朕多少次,以为朕真的从未察觉?”
“哦,原来圣上知道。”谷嘉诚眼皮微垂,终于恢复了几分镇定,他说“圣上打算就这么犒赏臣,不太够吧?”
伍嘉成发出一声冷哼,凑近他,再次闭眼吻了上去,唇瓣完全贴合在一起。
谷嘉诚这回终于没有怂,他伸臂揽过伍嘉成的腰,闭眼细细体会这个吻。
伍嘉成的唇比想象中还要柔嫩,有点软,有点暖,还有一点甜。
仅仅是唇瓣相贴,已让谷嘉诚热血沸腾,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灼热而湿润的气息侵扰着伍嘉成的鼻尖,伍嘉成鼻翼微微动了动,再次退开。
谷嘉诚却迅速扣住伍嘉成后颈,不给他逃脱的机会,张嘴衔住他的唇,辗转吮吸,□□那肖想已久的唇瓣。
伍嘉成有一点被吓到,更多的是感到眩晕,他知道亲吻不止唇贴唇这样简单,但谷嘉诚真的将舌尖伸过来舔他时,那过分亲密的触碰还是让他心头发颤。
就在他被他舔吸得晕乎乎时,谷嘉诚以舌尖顶开伍嘉成的牙关,将舌伸进了他的嘴里。
伍嘉成搭在谷嘉诚肩头的手忽然攥紧,呼吸亦变得急促,似乎所有的意识都流窜到唇舌,只顾着与他的舌尖缠绵。
窒息迫他们分开,鼻尖贴着鼻尖大口地喘息,然后又同时贴向对方,再分开,再贴合……
当谷嘉诚不知第几次要吻上来时,伍嘉成推开了他。
伍嘉成喘着粗气说“不行,会被看出来的。”他的唇娇艳欲滴,红嘟嘟已是微肿了起来,而谷嘉诚也好不了多少。
谷嘉诚抱着伍嘉成,将额头抵在他肩头,粗声喘息着。
伍嘉成抬头呆呆望着车顶,他在思考与大将军这样算什么。刚才的事虽说是他主动的,但其实大多是冲动。
谷嘉诚在这个时候,只会用下面思考,他对伍嘉成说“晚上臣去圣上的寝帐。”
伍嘉成皱眉拒绝“驻营人多眼杂,你若与朕同寝,难保不让人发现。”
谷嘉诚贴在他耳边说“圣上想多了,臣的意思是晚上去亲您,不是要睡您。”
伍嘉成用力推开了他,肃着一张脸道“大将军太放肆了!”
谷嘉诚盯着他只是笑,伍嘉成别开了脸,说“你给朕离北狄公主远些!”
谷嘉诚执起他的手亲吻,温柔道“臣,谨遵圣命。”
皇家仪仗行进缓慢,直到第三日方至猎场行宫。
当晚伍皇在行宫设宴,北狄使节一行自然是座上宾。能跟着皇帝出来狩猎的大多是朝中青年才俊,与京中宫宴相比,气氛自然轻松活络了许多。
酒过三巡,韩侍郎问皇帝“今年秋猎,圣上预备怎么玩?
伍嘉成晃着酒杯懒洋洋说“还是老样子呗,左右年年都一样。”
韩侍郎韩沐伯猛地拍了把大腿,大声说“别呀!不如今年玩点彩头?”
伍嘉成问“什么彩头?往年朕不都赏下珍宝了吗?”
韩沐伯说“圣上赏的自然是好的,但哪有讨赏来得刺激有趣呢?是吧?”
伍嘉成托腮想了想,道“韩卿此言有理,就这么办!此次秋猎拔头筹者,可向朕讨一样赏赐!”
莫萝尔公主早就留心着他们的对话,这时立即接口道“哦?讨什么样的赏都行?”
伍嘉成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朕赏得了的。”
莫萝尔公主笑了笑,道“这大绍,还有什么是圣上赏不了的吗?”
伍嘉成亦笑了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朕虽是皇帝,亦有许多约束,大将军觉得呢?”
谷嘉诚道“臣誓死效忠圣上。”
伍嘉成白了他一眼,莫萝尔公主觉得自己没太听懂大将军此言何意,她便冲谷嘉诚抛了个媚眼,韩沐伯连忙遮住了自己的眼。
到了正式狩猎这日,按例,皇帝要放第一箭。原本也是象征性的一箭,皇帝却射中了一只肥硕的灰兔,虽说不是多大的猎物,倒也是个好彩头。底下人一片恭维,伍皇自己也高兴。
莫萝尔公主道“圣上好厉害的箭法!要不要与我比试一场?”
伍嘉成说“不必了。”
莫萝尔公主笑嘻嘻问“圣上不敢?”
伍嘉成道“北狄本就是大绍附属,朕赢了你也没什么意思。”
莫萝尔公主脸色一白,她对大绍这个皇帝确实存着轻视的意思,她的军队是败给蓝羽军,因此她心里只服一个谷嘉诚。可这几日看来,皇帝虽好似懒散,身上却有种从容不迫的皇家气度,莫萝尔公主一路上不由得多看了皇帝几眼,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如果说大将军是把凌厉夺目的宝剑,皇帝则更像温润内敛的美玉,不那么张扬,却别有种醇香的味道。
莫萝尔公主不禁哀叹,中原大地到底人杰地灵,只可惜北狄乃大绍附属,若是能反过来,将这样两名美男子皆纳入帐中,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岂非人间美事?
或许是公主的眼神过于热辣,谷嘉诚纵马上前,以身体挡住了公主看向皇帝的视线。
用不了多久,原本浩荡的队伍便行得散了,伍皇对身边的谷嘉诚道“朕对狩猎没什么兴趣,左右彩头也不好自己拿,大将军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真让北狄公主赢了去?”
谷嘉诚幽幽道“公主拔得头筹固然麻烦,可臣的讨赏也未必简单,圣上可想好了?”
伍嘉成眯起眼道“反正得是朕能赏的东西。”
谷嘉诚勾起唇角轻笑,倾身在皇帝耳边小声道“圣上自然赏得了。”说罢还在他耳边轻轻吹一口气,皇帝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一红。幸好这时除了贴身的几个侍从,皇帝身边的外臣就剩一个韩沐伯,韩沐伯看他们亲密是看惯了的,自有一套视若无睹的本领。
谷嘉诚纵马去了,伍嘉成停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望了些许时候。忽道“韩卿若不着急狩猎,陪朕走走吧。”韩沐伯自然称好。
两人下了马,沿着溪水边慢腾腾走着,先是闲聊了几句,伍嘉成说“把你揪出来做这个吏部侍郎,辛苦你了。”韩沐伯说“圣上知道,臣是懒散惯了的。”伍嘉成笑了笑,说“可是朕实在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只好委屈你了。”韩沐伯呵呵笑了笑,没吱声。
伍嘉成又说“朕知道你同大将军交情也很深,朕不是逼你做选择,只是希望以后在朝中不用两眼一抹黑。”
韩沐伯斟酌了一下措辞,问“圣上是不是,不太信任大将军?”
伍嘉成说“说不好吧,也没什么信不信任的,反正结果都一样。”
韩沐伯有点听不懂了,他问“圣上指的是什么呢?什么结果?”
伍嘉成反问“司马昭之心,岂非路人皆知?”
韩沐伯“……圣上好像误会了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