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价倒不成问题,不过小爷我掏了这么多钱,至少也该知道你这鸡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是值还是不值。”司空说着用手指轻敲陆小凤的头。
“你这猴精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陆小凤反问。
“我猜。”司空摘星盯着陆小凤还挂着笑的脸看了半响道。“你这陆小鸡蠢到无可救药,想要养虎。”
“若真能养成一只虎,难道不是一件聪明绝顶的事情?”陆小凤道。
“那要看为了什么养,如果是为了杀虎称雄那确实是再精明划算的生意。但你这陆小鸡如此自投虎口。”司空摘星突然停下来,眼睛依旧盯着陆小凤。
“也许是我想学菩萨慈悲,看那虎一老一幼可怜所以舍身喂虎。”陆小凤道。
“就你这不折不扣的混蛋。那虎口若真咬下来,轻则也要磕掉满嘴牙。”司空继续道。
“你这一句话倒是说的半点不错。”
“那我之前的话有那句说错了?”
“我是混蛋所以不可能为了救虎舍身,那么我就只可能是要杀虎称雄。”陆小凤一霎间收起笑,正色道,他的眼中也透着杀意。
“你真的要杀?”司空摘星疑惑的看着陆小凤。
“这犯恶的虎确实要杀,但是这将要杀却不一定就是咱们所以为的那两只虎。”陆小凤缓缓道来。“目前为止咱们看到的都不过是影子而已,并没有见到真正的老虎。又怎么能知道咱们并没有看错,或许根本不过是一场三人成虎的闹剧罢了。”
司空一点也不为陆小凤质疑自己感到生气,相反他也是希望自己错了。就像他明知道陆小凤说的只是借口,却还是希望是自己错了。
闰七月十一 京城以北五十里大风镇
坐在这大风镇最大最奢华的酒肆之中,陆小凤一杯杯的喝着烧刀子,一边默数了一下。
‘五十八。’
现在这大风镇酒肆大厅之中十数长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站立着。一共有五十八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来砍陆小凤凤头的。陆小凤是前天才来到这大风镇的,可这些人却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最少的一个也有两天。再算上这两日半路上拦路的人,来砍陆小凤凤头的人已经足足有一百人了。而为了可以砍陆小凤的凤头,得知他的行踪,他们每个人都付了一万两白银的‘报名费’。纷纷等在这大风镇酒肆等着要逃出关的陆小凤自投罗网。
‘这个猴精果然是半点亏也不吃。’陆小凤苦笑着,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烧刀子。
这烧刀子要大碗豪饮才过瘾,可是陆小凤却偏偏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不急不慢。
陆小凤看上去很享受,但和陆小凤相熟的人见到他这般喝酒都会立刻明白,陆小凤现在一点也不舒服,甚至可以说很难受,他在故意惩罚自己。
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
闰七月十二京城第一日
一觉睡醒又被血衣堂送回到京城的陆小凤,在梳洗完毕之后,去与清清回合。
清清的易容术经过司空摘星的指导确实精妙了不少,只可惜这言行上的破绽还是太多。但和司空摘星学的扮丑还真是。
“师父,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血衣堂,盗了剑谱却又自己送给西门,现在又让我取回来。看来这剑谱之中有大名堂。”陆小凤说着再灌下一口清清孝敬他的好酒。“清清你这几日准备一下,帮我为西门接风洗尘。先将剑谱取回来才是。”
“师父你打算我怎么招待西门。”
陆小凤钩钩手指让清清附耳过来嘱咐了两句。
“师父这?”听到陆小凤竟让她准备迷药。
“你要是信得过师父就照做,晚些再给你解释。”陆小凤道。
“是的,师父。”清清应下。看着陆小凤片刻后又道。“不过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血衣堂他们费尽心思让皇帝哥哥下旨砍师父你的凤头,还出暗花黄金,却反过来说保护师父你。”
“清清你这么说就错了。害我被天下人追着割头的不是血衣堂,他们还不配。”陆小凤却笑道。
“不是血衣堂?那会是什么人?”清清问道。
“还不是哪个死猴精,那天你送走你之后,我让他少插手这件事给我安省点。结果我们吵了一架,把他给惹炸毛了。说竟然我那么想掉脑袋他就帮我。”陆小凤说着摸摸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的所有所做所为都推给了司空摘星。
“如果是司空的话,他现在出了五万两黄金做暗花的岂不是会很吃亏。”清清道。
“那猴精怎么会吃半点亏呢,现在来砍我凤头的人每个一百也少说八十,他一人收一万两情报费,你算算他能赚多少。”
“司空他不会吧。”
“他已经做了。”陆小凤表现的很是无奈,灌下最后一口酒。“不过那猴精被我气成这样不想见我,倒也不坏,至少不会再来添乱了。”
“那师父你和司空以后。”
“放心好了,等这件事完了,找上几块好玉几坛好酒,陪他赌上几天就没事了。”陆小凤反过来安慰起了清清。晃晃手中的空酒瓶。“倒是你还有没有孝敬师父的好酒了。”
清清看着陆小凤,面前这人哪里象是个中了毒只剩下不到七天寿命的人,更不要说还有几十个人等着砍他头。‘给西门吹雪下迷药吗?’
陆小凤离开京城去让人割凤头后,司空摘星便留在老庆余堂等消息。一直有意无意的阻止陆小凤进入老庆余堂,的确是陆小凤所想的那样不愿被他知道一些事。但还有一方面就是不想他毫不自知的往枪口上撞。这老庆余堂的大东家不是别人正是宋茨和唐逝。
当郭雀儿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是在午后,那时司空摘星正在偷。偷得浮生半日闲,冲上一壶好茶,卧在院中树荫下的躺椅,几缕初来愁风轻翻书页。
对于血衣堂派给陆小凤的任务是从西门吹雪手中取回星邪剑谱,司空摘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伸懒腰,稍稍收腿让出一些地方,递上一杯茶,示意郭雀儿了陪他一起偷。
郭雀儿在司空腿旁坐下,看着合眼休憩的人。在他的记忆之中,也有这样的秋初午后,四五岁的孩童被师父拦在怀中,倚在树下。在还有些燥热的初秋被淡淡的凉意环抱是件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孩子的注意力一点也不在师父手中的锁头机关,而是被那垂在耳旁,不属于自己的缕缕银丝所吸引,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拨弄。
在郭雀儿幼时的记忆之中,年岁还未至不惑,容貌也尚且年轻的师父却已经是顶着一头古稀白发。而他这个师父对他从无保留倾囊而授,无论是那三条规矩,甚至偷王之王这个名号都留给了自己。却唯独那世间独一无二,宛若空无之物的轻功是半点也不透露,就连那一身武艺也是师父身边最亲近的两道风——‘晓风’‘小凤’所教授的。以前还会埋怨师父该不是对自己还留一手,而如今他明白了。
‘师父。’郭雀儿在心中念着,不自觉的伸出手要触摸那青丝,这还未染上霜雪的发,会不会比那时更软,也会有着与那凉意完全相反的暖。手指还未触及,原本合眼的人突然一个激灵张开眼。
郭雀儿被吓了一跳,而当他收回手的瞬间,司空摘星也突然从眼前消失。只隐约捕捉到一个身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郭雀儿也跟进书房,便看到原本整洁的书桌,被翻的凌乱,司空摘星捧着一本书站在桌前一目十行的快速翻动,翻完一本随手丢在一旁,又拿起另一本。司空摘星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铁青。口中不停念叨着一个词。
星邪剑谱
星邪剑谱,血衣堂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星邪剑谱。血衣堂的目的他们是知道的,动机也很显而易见。这星邪剑谱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或仅仅只是障眼之叶?
若是对星邪剑谱本身问一句为什么的话,那便是这本失传百年的剑谱,怎么就会收藏在皇宫大内,被视若珍宝到皇帝亲自保管?
这个问题陆小凤想过却不敢深究,将其抛在脑后。但司空摘星却始终对此挥之不去,他总觉得自己看过这本书才是。
司空摘星记得并不错,他确实看过《星邪剑谱》。就在二十年前这本书还收在宋茨书房的书架上。虽然书房的书大部分书都是当年卜算子收藏整编的,但有宋茨毕竟有个翰林大学士父亲。但凡入了手的书,就算不看他也会抄入书录里面,何年何月从何而来。之后几时几日看,看至何处感受如何,甚至借与过谁人或送与谁人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宋茨从他父亲哪里唯一学到的东西。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习惯。
☆、借风杀凤
闰七月十五 第四日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么这绝对是陆小凤这辈子最可悲的一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葬身火海,用兄弟的命换回来的星邪剑谱不过是一本空白。
所幸一切都是比梦更虚假的一场戏。
当陆小凤被再送回鼎福客栈的时候,比之前一次好一点。至少他没有昏睡到天亮,一直到被饿醒。但清醒过来的陆小凤,却反倒以为自己在做梦了。不然又该怎么解释那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床榻旁,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
“偷儿。”陆小凤抬起手,抓住司空的手臂询问道。“没事吧。”
“没事,那人刚把你丢进车里,就把清清也救出了火场。他对清清倒是恭敬的很。”察觉到手臂上力道一刹那重了几分,又笑着补充道。“他们聊了几句才离开,等西门吹雪出来的时候虽然没受伤,却也可以改名叫西门黑炭了。”
听到这话,陆小凤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了半响之后才缓缓道。“还真让我猜中了,紫色血衣童子的空位果然是留给我的。”
“那你现在知道他们要找你做什么了?”
“到皇宫偷真正的星邪剑谱。”陆小凤说着皱起眉头。“这星邪剑谱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让他们如此执着。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偷,皇上尚且能将御林军都交给他调拨统领。只是一本剑谱的话若真的想要,皇上未必不会给他。”
“难道你不觉得这剑谱不过是障眼之叶?”
“我觉得或许比起天下这剑谱或许是他更想要的。”陆小凤道,这是他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南平郡王位高权重,深得皇上宠爱。若真要为什么要对皇上不利,怕祗有那么一个理由了吧。”
南平郡王的目的并不难猜,动机就更是昭然若揭。十九年前三位郡王几乎同时离世发丧,天下谁人不悲痛。皇宫给出的理由是暴毙,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功高盖主而招惹杀身之祸的传言更是从未断过。
“你觉得他这个理由没有错?”
“自古忠孝两难全,又怎么能简单用对错评算。更不要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陆小凤显得很无奈。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都是你的朋友,你当年愿意阻止他们,可是你现在不愿意阻止他。”陆小凤的这个理由司空摘星并不买账。
“不一样。西门和叶孤城之间远无仇近无恨,这样两个人敌对是可笑更是荒唐的。”陆小凤道。“我不是个孝子,难道还要我去阻止别人一片孝心吗?”
“如果他的理由比西门他们更荒唐可笑呢?”司空道。
“怎么会?”陆小凤不解的看着司空,房中始终没有点灯。那双藏着星辰的眼睛显得更是透亮。
“你觉得比起天下他更想要剑谱。那么比起报杀父之仇他更想要的。”司空话并未说完,陆小凤又接道。
“证据,一份可以证明他所做一切没有错的证据。”陆小凤突然恍然大悟。“这星邪剑谱便是他要找的证据。”
“错了。”司空却否定了陆小凤的猜想。
“难道星邪剑谱根本无关紧要,和三位王爷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星邪剑谱很重要,也确实和三位王爷的死有关。”司空道。“可它非但不能证明南平郡王是对的,只会让他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一惊,一下子坐起。
“星邪剑谱根本就是我师父的藏书。”司空摘星说着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展开。一页页的放在陆小凤的腿上。“根据师父的书录,星邪剑谱是西平郡王送给师祖的寿礼,之后却又还给了西平郡王,就在传出死讯的前一日。而师公爻辞记录中同一天,三位王爷求了一卦,算生死问天下,大凶。而这之前的一个月,师父和师祖通信,皇宫生变,皇上有难。”
看着眼前一张张泛黄的纸,虽没有光亮但陆小凤的眼力却能将每个字都看的清楚。这一个个字一片片碎片,在脑海中链接拼凑。展现在陆小凤面前的是一件染血的铠甲,沾染的是英雄血。这件铠甲绝不荒唐更不可笑,只会让人心生敬意。但再想那南平郡王错认了这铠甲,不只南平郡王,便连他们,乃至整个天下都错了,还一错十八年,就简直荒唐可笑到可悲。
直到最后一页纸放下,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等着他的反应。
在知道这一切之后,陆小凤本该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去,去阻止。可陆小凤却装作根本就没看到一般,将所有纸收起来,压在枕下。一个后仰整个人又重重的躺回到床上。“太黑了看不清,明天再说。”
“你难道就不打算做些什么?”知道他在装蒜,司空摘星皱起眉头。
“难道你想我去打扰皇上睡觉不成。”陆小凤苦笑。
“我想你至少该去找清清,她是个好女孩,更是你的好徒弟。”司空道。
“可我现在只想睡觉。”陆小凤道。
“那你睡,我去。”司空刚要起身,却被陆小凤一下子勾住脖子,拽进怀中。
“都这么晚了鬼都该睡了,又不急在这一时。”陆小凤将司空牢牢锁在怀中,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要睡就往里面点。”将头枕在陆小凤心口,腿也缩上床榻。
陆小凤将手指搭上司空脖颈,指尖触及到冰凉和那薄弱到几乎探查不到的波动。
闰七月十六第五日
夜,又是皓月当空。
一杯杯的灌酒,任何人都看的出来陆小凤很悲痛。看到清清再出现自己面前,陆小凤真是又惊又怕,而更多的是气愤。
‘你这傻丫头还回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陆小凤真的很想骂眼前这被他扣住双肩的香樟翠色的少女。
面对陆小凤的质问,清清说陆小凤心中祗有西门吹雪,没有她这个徒弟。可是她又怎么知道真正让陆小凤如此沮丧藉酒消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徒弟。
他明明知道这个徒弟要做什么傻事,又是为了什么可笑的理由。他非但不立即去阻止清清踏上不归之路,反倒在背后推波助澜。陆小凤是真的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配眼前这少女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