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低头,鼻尖便闻到二月红的味道,怀里的温热令张启山浑身都发热了。他许久没有如此亲近二月红,便算是以前倒斗,也不曾这番亲近过,谁知今夜二月红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原本便不是满脑子花前月下之人,张启山此刻多想,多想时间在此刻停止,让他能牢牢记住二月红在他怀里安睡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挂着的钟表不停歇地走着,滴滴答答的响声在安静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紧闭的房门有些细微的声响,张启山瞳孔微敛,右手缓缓摸上插在腰间的配枪,而后只见一张类似于纸张的东西塞了进来,孤独地躺在地上。
接着外头再也没有动静,张启山耳朵极其灵敏,能捕捉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甚至连外面的人走远都能知晓。
张启山看着那张纸条,再把目光移到二月红身上,想他这一动,二月红必定会醒,若还想入睡恐怕也不易,何必打搅二月红的觉头?
扫了一眼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右侧张副官放在椅子上的九节鞭,估量了长度,手执一头,九节鞭往纸条一甩而去,手腕翻转,便将纸条卷住后扯回,纸条与鞭子一同落在张启山手中,而怀中的二月红依然睡得踏实。
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鹿活草,三点四楼一二零一。
四楼,一二零一房?现在他们住在二楼,四楼的话,不是属于不得靠近的?给他纸条的人是谁?背后是否有诈?
诸多疑问在张启山脑海里不断盘旋。
抬眼看挂钟,午夜两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分析,若这是个陷阱,只怕也护不了二月红和八爷回长沙。
但偏偏张启山不是别人,他当初可是单枪匹马应战,以一敌五十从日本人手上救下齐铁嘴,那些刀疤到现在都还挂在身上,他张启山若是胆小之辈,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所以这张纸条的主人,并不是熟人,但也绝不是帮他的,兴许是利用的想法多一些,谁会在中国人的地盘帮助他这个“日本人”呢。
张启山嘴角显出一抹冷笑。
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帮二月红掖实毛毯,张启山一低头便听到了二月红轻微的呼吸声,喷洒在他胸膛的气息似乎能穿透衣物,达到肌肤。
时间,便让它慢些走吧。
凌晨三点,张启山抬眼看了下时钟,便又闭上眼假寐。
……
带指针指向四点之时,张启山再次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安睡的二月红,张启山不忍心地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这一动,二月红却醒了,张启山后悔不已。
“佛爷?”二月红估计也睡蒙了,竟然不记得他和佛爷聊着聊着睡着了。
“这里凉,还是回房睡吧。”张启山把毛毯盖在二月红身上,道。
兴许二月红是真累了,倒是点了点头,施施然地抱着毛毯回房间里,看见二月红进房后,张启山又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开门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令张副官一下子觉醒,把齐铁嘴跨在他身上的腿拿下来,顺带帮齐铁嘴盖好被褥,快速穿上衣衫跟了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楼道里散发微亮的灯光。
张启山脚步尽量放轻,微不可闻,走至四楼,耳朵一动,便听到后方有声响,转头一看,张副官站在后方。
“佛爷。”
“你怎么来了。”他不叫张副官一同前来,便是怕如果这边有危险,起码二月红齐铁嘴也有个人照应着回长沙。
“佛爷单独行动不叫上日山,这不行呐。”张副官微笑道。
张启山沉吟片刻,也罢,人都来了,一起看看什么情况。“那你多留意留意。”
“是,佛爷。”
尽管两人已经把声音压到最低,但张启山还是听到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偌大的新月饭店,夜里竟然连个巡视的人都没有,这安保措施也做得太糟糕了不是?
张启山便是要试探对方的耐性,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一直候着,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定主意要他当替死鬼。
双手放在一二零一的大门上,刻意不推进去,张副官站在一旁神情严肃,瞧见张启山眉头骤起,他一下子就心里有数了。
后面还有个人!
张启山和张副官会心一笑,也没打开门,继续往前走去。
后方的脚步声登时乱了,带着些躁动,这下张启山倒也安心多了。女人的耐性总是比男人的要好的多,并且也只有女人才会在气急的时候跺脚。
果然,背后有个声音出现了“你们站住!”
张启山回头,一眼便认出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但也装作没看穿,迎上对方的目光,道“你是在叫我们?”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假小子仰起头,可当仔细看清楚张启山之后,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敢正视张启山,“不然我在和鬼说话?”
张副官自然是知晓对方是女人,特别是看到张大佛爷后,那种无措便显在脸上,说俗点儿,那就叫羞赧。
只怕这女人,是对佛爷一见钟情了。
一切简单明了,能撤退巡防员,并且胆敢在深夜中游荡新月饭店,必定是新月饭店有说话权的人,所以眼前比他们还矮半个头的在新月饭店也是个吃得开的家伙。
穿着西装的假小子围着张启山和张副官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最后捏着下巴问“你们是日本人,怎么说话一点日本口音都没有?
“若是说日语与你交谈,您是否又能听懂?”张副官不用张启山开口,回道。
假小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挑眉道“那你说两句来听听?”
张启山定是不会说的,想他连和服都不想穿,又何况是说日语?索性,也不理那人,转身便要走。
“哎哎哎——”假小子拦在两人前面,“不说算了嘛,何必要生气呢?”
张启山沉气“不知小兄弟找我有何事?”
“呃……这个、这个嘛……”吞吞吐吐,一双眼睛东瞧西瞧。
“那没什么事我们先回房了。”绕过人便要走。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那人站在他俩身边说道,张启山抬脚继续走,“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日——唔!”
下一秒张副官便手快捂住了那人的嘴巴。
张启山皱眉,眸中掩不住的厉色“你到底是谁。”
那人指了指被张副官捂住的嘴巴,张启山给了张副官一个眼神,手放开后,那人还笑眯眯地。
“我们以前见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假小子指着自己,一脸期盼,“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张启山想了想“我……”
“嗯?”
“不记得。”
“……好吧,”假小子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头长发落下来,长着一张精致的脸蛋的女人笑道,“记得了吗?”
“有点印象。”张启山也不想费脑子去回忆,一心只想回房间去。
“我去过长沙,还多亏你帮我打跑了那些二流子呐!”
张启山打抱不平的事做多了去了,便算是眼前这个女人多漂亮他也不会记得,毕竟在他张启山心里只有一个人。
“是你。”张启山假装记起来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为何要给我塞纸条?”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女人倒是扭捏起来。
“抱歉,我可能无法帮到你。”张启山再次抬脚,女人再次拦在身前。
“不,你能的。”女人肯定道。
张启山睨了她一眼“真的很抱歉。”
“你都没问是什么事儿呢你就说帮不了?!”张副官拦住那女人,让张启山先走,“喂!喂!”
待张启山下楼,张副官正色道“小姐,请您自重。”
言罢便离开,气得尹新月踢了一旁的柱子,谁知道用力过猛疼的还是自个儿,她抱着脚在原地蹦跶,又气又恼。
“哎,看来那个冷酷的男人真是够拧的啊!得下点功夫才行!”尹新月自言自语,扶着墙慢慢地往自个儿房间走去……
合上门,张副官道“佛爷,那女人认出咱们来了。”
张启山点头“得想个法子才行。”
“为了避免暴露,佛爷,兴许也只有一条路走了。”
张启山过了良久才沉重地应了声。
张副官知道佛爷在想事情,也回到卧室去,齐铁嘴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张副官上了床。
张副官倚在床头,齐铁嘴一个翻身,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还一直往他怀里拱,合着是因为暖和。轻轻地揉捏着齐铁嘴的耳珠,张副官陷入沉思。
另外一个房间内,张启山知道二月红睡眠浅,也不敢躺上床,搬了张椅子坐在二月红旁边,便这么一直瞧着,直到天际开始吐白。
二月红微微睁眼,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坐在床边,张启山见二月红揉了揉眼睛,道“佛爷?你要不要上来睡会儿?”
☆、启红
最后张启山还是放弃了“偷”这个念头,毕竟新月饭店守卫过于森严,若是自己有一丝偏差,甚至会连累到二月红和齐铁嘴,思及此,张启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给二月红再次掖实被角。
却连张启山都没想到的是,二月红竟然握住他的手,连带他整个人都扯进了被窝里。两人靠在一起,二月红翻身面对还在震惊中的张启山。
“佛爷,您要是再不睡一觉,白日的拍卖会你就坐在那打盹了。”
看着二月红璀璨犹如星辰的眸子,张启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正要碰到柔软的黑发,却硬生生改为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你睡吧,我也习惯了,之前在前线三天三夜没合眼是常有的事。”
二月红想了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缓缓覆上张启山的双眼“佛爷,睡吧,还有些时间,养足了精神我们再战。”
感受到张启山的睫毛扫到了掌心,二月红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开手,张启山已经闭上眼睛入睡。男人锋利的眉骨透着担忧,眉头还皱着,忍不住用手轻轻抚平,或许是被人打扰了觉头,还在睡梦中的张启山握住了二月红的手,人是没醒的,二月红这才放下心来,任由张启山的大掌将他的手包裹着。
其实二月红知道张启山为了他做了许多,以前一起下斗,关系密切到同睡一张床,直至后来他和丫头成亲,与张启山的来往才渐渐少去,他也知道张启山的想法,家中有女眷也不想过多打扰,除非是有不得已的事情才会登门,所以一般都是在戏院见到张启山端坐在台下看他唱戏,有时候看一小段人便离开了,有时候从开场坐到散场,送他回家之后,便也独自回去,二月红便想着,佛爷如此体贴,怎就孤身只影了?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来,二月红闭上双眼一同睡下,这一晚上他醒来两次,不知是否还能再次入睡。
二月红的气息扫在张启山脸上,两人鼻息交错,近得不能再近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仿佛回到二月红还未成亲之前的日子。
掌心里二月红的手还在,细细软软地,和他粗粝大不相同,平日在台下看他唱戏,二月红兰花指柔美纤细,下斗时候一招必中,不带半分犹豫,实乃刚柔并济。此刻二月红的手被他握着,真真实实,骨肉皆在,一种踏实感便停留在心头。
被窝因为二月红的体温又是如此暖和,张启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时光如此美好,怎可辜负老天爷的一片美意……
第二日拍卖会于正午时分进行,张启山睡了几个时辰,一觉醒来脑子倒也清醒,二月红给他拧干了热毛巾擦脸,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穿过窗帘照射在二月红身上竟有一层薄薄的光晕,张启山擦着脸又一边盯着二月红瞧,视线是一刻都不想挪开,若不是张副官敲门提醒,张启山还依旧沉浸在那美得虚幻的景致里。
二月红的笑,是对着丫头的时候最多,他张启山宁愿二月红没有后顾之忧,跟他一同再次下斗,便要拿到鹿活草治丫头的病。
张启山一跃而起,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穿上西装整理衣冠,二月红却依旧穿着长袍,只因他实在不喜欢穿那束缚人的西装,觉得连抬手都不方便。
拍卖会上,前两回的物品都不是他想要的,待第三回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出场,鹿活草便在这三个锦盒之中,只是此处是属于盲拍,意思便是分不清楚这三个锦盒里面到底哪样是鹿活草,但这三个锦盒里面装着的都是绝世的药材,这钱倒也不是花得冤枉。
一个名叫彭三鞭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跟他叫嚣,张启山足足点了三次天灯,直至那人站在对面的阁楼对他破口大骂,最终主持人还是一锤定音,将三味药材一同宣布给了“佐藤新一”,众人哗然,大多数都是不服的心理,堂堂大中国的绝世好药落入日本人之手,纷纷扼腕惋惜。
众人只看到“佐藤新一”表面上的风光,齐八爷在拍卖途中告诉张启山,他的大半家产已经散去,张启山点头,倒也不在乎这些,只要想到还在房里等他消息的二月红,便算是散尽家财那又如何,钱可以再赚,但是人却不会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