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的背上,所以没有办法看清他现在表情。
果然,不应该让他跟过来的。自己每天都会出入这样的地方,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吧。从小到大都不需要面对这样的环境。
他怎么会忘了呢?当初小薰要来他家的时候,走到楼梯口,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了,从那以后一次都没有来过。
而他是汪东城啊。他怎么可以忘了呢?
环着汪东城脖子的手臂松了松,“……这个地方的确很脏,你——”
“吱——吱——”
汪东城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步顿了顿,抬脚利落地把不明物体踢到了墙角,这才侧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唐禹哲愣了愣,摇了摇头,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他……似乎和小薰不一样。
“你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十倍奉还。
“啊……不是。其实每到春天,它就会痛起来,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后续的发音消失了,灰黑色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对啊,怎么会忘了呢?那个一直都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伤痕。就算再怎么努力地遗忘,再怎么努力地维持平和的景象,那个伤痕一直都在,残留在唐禹哲的右腿上,不时流脓发炎,向两人提示着它的存在。
应该十倍奉还的混蛋其实是他。
“……对不起。”汪东城低沉的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唐禹哲惊愕地抬起头。
他……他说“对不起”?那个从未向谁低过头的汪东城说了“对不起”?
……骗人。
“那时候……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因为他的沉默,汪东城后续的话似乎更加低沉了。
唐禹哲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我知道。”
“……你现在还恨我吗?”汪东城艰难地吐出那个一直压抑着他的问题。
“嗯……”唐禹哲顿了顿,那短暂的停顿对汪东城来说就像世界末日。
从脊背那里传递过的来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恨很恨你的……不仅仅是腿……不能像以前那样跑得飞快了……每到春天,有一段时间会痛得没办法走路……想着这样的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汪东城口腔里弥漫出铁锈的味道。即使从来都知道的,但亲耳听到他说出口,却依然恨不得把自己杀死。
唐禹哲接着说,“可是……那个人一定不是故意的。脑河里总是出现这样的想法。谁也不愿意看到意外的发生,即使是不相关的人,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悲剧发生吧。所以我就想,你一定也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吧,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吧……”
“……你不是不相关的人。”汪东城的话语里带着不认同。
“……是吗?”唐禹哲愣了愣,弯起嘴角,“其实就算腿一直这样,也没有什么的……”
“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汪东城的语气里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坚定,就像誓言一般。
“可是……”医生说已经不可能治好的……一辈子都是这样。
“如果……”昏暗中汪东城的声音里隐隐地带着颤抖,“……如果真的治不好,那我背你一辈子……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
一瞬间,就像被人击中了软肋。心脏,胃,心肺,所有的内脏似乎全都不约而同地痛了起来。左手从汪东城的脖子滑落了下来,按住了酸痛的眼角,喉咙里的硬块堵得难受。
“……骗人……你老了怎么背得动……”
“……我汪东城说到做到。”
☆、 第六十三章 房间
“到了。”唐禹哲挣扎了一下,从汪东城的背上下来。
掏出钥匙,试了试,锁“喀嚓”一声开了。
看来房东还没有把锁换掉。
推开有点残旧的木门,有种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门里的光景却是和汪东城想像有很大的出入。
和一路上的脏乱颓废很不一样,虽然房间很小,很残旧,却给人一种干净清新的感觉。
就像唐禹哲给人的感觉。狭窄的房间里到处都充满着唐禹哲的气息。
看着汪东城一一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唐禹哲突然觉得局促起来。这是第一次有其他人到他的房间来……就好像没有穿衣服的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一样。
找了个借口,“你随便坐……我去烧开水……”
所谓的厨房只是用一块木板隔开的小空间而已,看着唐禹哲闪进了角落,汪东城重新把视线放回房间。
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圆桌,两张小凳子,角落里有个棕色的木箱,上面支撑着台老旧的电视。少得可怜的家具却似乎经过细心的安排,在狭窄的空间里也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抱歉,只有白开水。”从厨房出来的唐禹哲把杯子递给汪东城,涩然地笑了笑。
愣了愣,汪东城接过杯子,“……不会。”
唐禹哲踱到窗边,拉开昏黄色的窗帘,推开阳台上的门,混着湿气的风立刻蹿了进来。
看着昏暗的天空,唐禹哲自言自语着,“似乎要下大雨了呢……幸亏决定去美国的时候,把那些盆栽拿到老板娘那里了……”
一回到这个小房间里,他就会不觉地自言自语起来了。
“……去美国……”闻言,汪东城的表情僵了僵,“为什么当初你没有跟小综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