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死死闭着眼睛等待裂身的那一刻,却感觉那人忽然就不动了,然后身边按着他的人同时松了手。他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刚才还准备侮辱自己的那人,还保持着刚刚的猥亵的姿势,但是人一动不动了。脸上保留着一抹诧异,嘴巴大张,不出一口气,分明已经死了。
雨化田倒吸一口冷气,奋力向后挪了挪,那具尸首没了依托,顿时前倾,这次直接趴雨化田身上了。他的眼睛没有闭,就直勾勾的盯死了雨化田那张恐惧掺杂着异色的小脸。
那几人突然死了同伴,知道来了高人,纷纷拔刀。
“他娘的,什么人,滚出来!是英雄的露个脸,别畏畏缩缩的!”
那几人喊完就后悔了。因为他们根本连多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丢了性命。他们甚至都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临死前只看到一道青色的影子眼前一闪而过。那人来如影,疾如风,没人看到他何时拔剑,然而转瞬间带走了他们几个的狗命。
雨化田挣扎着去看那人,只见如血残阳下,三尺寒刃兀自滴着血珠。那人一身青衫,带着一顶南方常见的竹笠。如果忽视他洗黑的眸子里散发的戾气,这人的长相实在好看。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
雨化田又闭上眼睛,百感交集,不知是不是明白了自己已经获救,以至精神放松下来,跟着深沉的疲惫袭来,他晕了过去。
察觉脑门一凉,雨化田恢复了一些意识,感到有人轻拍他的脸。
“小兄弟,醒醒。”
这声音真好听,雨化田暗想。但是他没有睁眼,他想如此一来,那人会不会多叫他两声。显然他伪装的并不好,漆黑的眼睫不争气的眨了两下,立即露出破绽。
“小兄弟,既然醒了,何不睁开眼睛。歹人已死,现在不会有人害你。”
雨化田不能再愣装昏迷,缓缓睁开眼。这次离近了,他看得非常清楚,暗道好个美男子!
那人没吭声,托起雨化田的头,拿过水囊,顶开盖子递到嘴边,“先喝点水,有什么话一会说。”
雨化田这时方察觉他被卸下的下颌已经复位,此时此刻,小小年纪的他,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叹。那口水喝的极慢,尽管只是普通的溪水,喝到嘴里,却犹如饮那琼浆玉液般甘美。
“谢、谢谢……”雨化田一度哽咽。心中纵有千言,此刻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救了雨化田的男子,在雨化田一路的追问下,自称叫赵怀安。他急于赶路刚巧路过此地,救下了险些被恶人玷污的,年仅十二岁的雨化田,并一路送他回到淮安。
24为什么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一旦泛滥,就很难阻挡起汹涌的洪峰。幼年的记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那抹翠色带来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
即将到手的竹笛,掩藏的是诡异多变的杀招。
这么多年了,雨化田第一次露出了致命的破绽。有的人就是这样,平日里把自己武装的无懈可击,而后一旦破绽露出,必然无法挽回。
雨化田闭上眼睛,一副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模样。他的手朝内翻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似说了句什么。这个反应大出凌雁秋的意料,女人上步连环,剑锋直指雨化田,这就准备取了他性命。然而,她竟然看到此时此刻雨化田睁开双眼,且冲她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糟了!”凌雁秋低呼。
雨化田动手之时,一道黑色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战团。
马进良拦腰一抱,二人躲过凌雁秋凌厉一击,反手一剑斜刺,用的是最直接的格杀的招式。饶是老江湖凌雁秋也深晓其中的厉害,倒退数步,屏息调整攻势。
那马进良双剑出鞘,犹如混江蛟龙,双剑合璧,攻守兼备。那凌雁秋被逼退数步,一见此人同雨化田一路,心下暗暗纳罕,何时东厂出了这等厉害角色。
“什么人,报上命来!”
马进良稍稍侧过头看了眼雨化田,嗓音低沉浑厚,“马进良。”
凌雁秋目光警惕扫过二人,掂量一番,最终虚晃一招拧身向远处掠去。
马进良拔足欲追,只听雨化田道“别追了!”
大档头生生停下已然迈出的步子,难以置信,“督主?”
“没看出她是谁么?”雨化田跟过来,目光瞟向即将消失的黑点。
马进良疑惑地眯起眼睛,神色迟疑,眼前飘过一个人的影响,却又怕说错了,终是摇了摇头。
“此人眼熟得紧。”
“学勇不是给你交回一副赵怀安的画影图形吗,这么快就忘了?”
马进良当即恍然,“救走素慧荣那个女人。”
雨化田哼了声,“才想起来么?”
马进良低头,不敢直视雨化田,不料雨化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大档头心下欢喜,正要请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眼睛无意瞥到雨化田那袖子,竟然划开近两寸的豁口。难道督主受伤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马进良单膝跪地,“属下来迟,令督主孤身涉险,请督主责罚。”
雨化田一怔,低头看了眼袖口,顿时了然,“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何罪之有。”——是我被笛声引出来,抢夺笛子时险些着了道。
这话,雨化田当然没有说。他心底的秘密,目前为止,没有告诉任何人。
回去客栈的一路,马进良几次欲言又止。雨化田始终蹙眉前行,不发一言。
雨化田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当年亲手交给赵怀安的笛子,如何到了凌雁秋的手上。是赵怀安相赠,还是凌雁秋诡诈巧夺?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挖空心思去想。回客栈的路上在想,回到客栈仍在想。
天色已暗暮色苍茫,马进良端进晚膳时雨化田默默一坐冥想不懈。
雨化田想事情的时候,是无人敢打搅的。曾经有个倒霉的不小心打破茶盏,那雨化田不过凤眼一勾,伺候茶水的内侍当即眼睛一翻,破胆而亡。
然而眼下,眼见天完全黑了,大档头忍不住撑着胆子轻唤一声,“督主。”
“进良,三年前东边是曹少钦亲自带人缉拿礼部尚书漏网之子的。”
马进良见他没有责备意义,稍稍放下心来,摆上碗筷想也不想“正是。不过,曹少钦的人马,都折在龙门。赵怀安和他的同党,与龙门客栈的老板娘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么?”雨化田的声音轻且缓,凤目微阖,摆明了不相信。
“曹少钦轻敌,以至……”
雨化田挥手打断马进良。
缉拿一个落魄的孩子,何必东厂掌印督主亲自出马?雨化田冷冷一笑,马进良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