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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鼠猫 第1节

作者:荷潋 字数:22707 更新:2022-01-09 15:16:26

    漫话鼠猫

    作者荷潋

    文案

    展昭,蓝衫、红衣,傲气在骨。

    白玉堂,华美、不羁,侠义恩仇皆在刀下。

    尘世万丈,俗事绊身,得一知己相伴,天下皆在笑谈间。

    一心人再旁,天上人间、烈火地狱,何惧闯荡。

    这世上,大概再无人能及展昭、白玉堂。

    s此次以“漫话”形式写鼠猫,短篇、中篇不限,情节、构架单篇成立,一为无鸭梨,二为不会坑

    这个文集暂时不再更新,渣作者想去写写其他的了,会以长篇为主,感谢留言收藏看文的小天使,比心。17513

    隔壁鼠猫归思传送门归思

    鼠猫末日打怪文末日江湖

    晨起听雨声一

    晨起听雨声

    这是白玉堂的习惯。

    每每下雨,白玉堂总是倚在窗前,携一壶酒,听雨声入耳,直至人间自沉睡中醒来。

    雨夜里,墨蓝色的天空像极了一个人。

    也是小满刚过。白玉堂缠了那人同归陷空岛,一进松江府,侯在岸边的小厮瞧见了便立刻打了声哨子,恰是众人正侯船出海,一排船只直在江面上从松江府连到陷空岛,听岸边有人传了消息,口耳相传,竟不过一刻钟,岛上的人也得知五爷带着展大人回岛了。

    白福带众人侯下。聚义厅里,卢方和闵秀秀端坐正首,余下三鼠各自坐了,不禁对望一眼,均但笑不语地呷一口茶。猫进耗子窝,可不是随了老五的愿。

    当先一骑进了松江府。白衣白马好不潇洒。白玉堂勒转马头,雪白的照夜玉狮子喷着响鼻,来回踱步。

    临近闹市,街旁茶肆酒楼,道上行人过客。听见这飒沓马蹄,早探出了头。只见一人一马流云似的飞奔而来,正担心扰了闹市。却见那俊美若谪仙的人一拽缰绳,雪白良驹生生止了势,在原地转了个圈,便停下不动了。连带着白衣人也敛了一身风华,静静地等在城门口,仿佛山河岁月在这刹那间尽数沉默。

    直到“哒哒”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众人了然,可不是展大人一起来了吗。

    早该想到,向来无人敢惹的白五爷今个是打心底带了笑,眉眼间俱是柔和。知他白玉堂漂亮华美,竟不知那灼灼凤目中还有如斯情绪。

    恬静如见时间尽头。深情在白玉堂眼里看到深情,如同看到展昭。

    展昭催马前行,看到等在城门口的白玉堂,紧蹙的眉心立时舒展。这耗子倨傲惯了的,生怕他一时忘形扰了城中秩序。

    见展昭神色,知他在担忧什么。白玉堂倒也不恼,反正只要牵扯到他人自家猫儿总是要操心的。到了近前,白玉堂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笑着凝视展昭。展昭被瞧了个脸通红,到了松江府如到白玉堂地界,还能指望他收敛不成。于是狠狠地瞪他一眼,不做停留的走到前方。

    白玉堂暗笑,玉狮子到像知晓主子的心思。紧走两步,同红如火焰的赤兔马并行。两匹马儿凑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白玉堂和展昭几乎肩并肩。白玉堂左手牵了缰绳,右手寻到展昭的左手,便紧紧地攥在手里,再不放开了。

    展昭略惊,气恼地瞥一眼白玉堂。见他懒懒地望着前方,忽而转头看着自己,先还气定神闲的懒意消失,一张玉面上端的是坦荡与温柔。

    好像岸边的一折柳条轻飘飘地扰了心池,惊起一滩涟漪。展昭顿时柔软下来,便也随他去了。

    “两位公子请留步。”脆生生的童声在重回喧闹的街市里,格外的引人注意。

    白玉堂和展昭闻声看去,就见一着鹅黄杉子的小童提着一只食盒,从岸边朝他们奔来。年纪不过五六七,脚下却是带着功夫。

    正诧异的当口,一记凌厉的掌风裹挟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白玉堂略一挑眉,笑道“猫儿。”两人互望一眼,心下了然。白玉堂扬手一挥折扇,勾着如蛇一般冲至面前的白娟,眨眼的功夫,左手便稳稳地抓住这“暗器”,早换到右手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懒懒地抬眼看去。

    展昭温文一笑,抱拳道“柳姑娘。”

    丈余外,可不站着一位身姿婀娜同样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子,一手拽着白绢的另一头,微一扬手。

    “猫儿,小心。”白玉堂的话刚出口,展昭已将抛来的物什接住,搭眼一看,是这猫儿的钱袋,蓝色的娟面上还绣着白色的老鼠。

    “儿子,叫爹。”女子一手叉腰,吩咐站在身边的小男孩。

    “哗啦啦”盘子碎了一条街,“我的天”喊声此起彼伏,均在白玉堂的一蹙眉中消了声。两旁小店的门窗口挤满了脑袋,街上的行人早避在了一旁,双目炯炯地望着停在中央的四人,一红一白两匹骏马,一蓝一白一双骄子,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审视的目光纷纷落在那小童身上,看那眉眼的确有白五爷几分神韵,但那圆嘟嘟粉嫩嫩的小脸却有展大人的可爱之处。

    得,这家务事兴许包大人都断不了。

    白玉堂一急刚要反驳,却见一旁展昭微低了头,一副“我不认识他们”的样子。

    那小孩到机灵可爱,一双大眼滴溜溜一转,无奈地看一眼自家娘,随后上前一步,嫩声嫩气的,“琰儿见过两位干爹。”

    诡异的沉默瞬间消失,街市重又喧闹起来,先还站在一旁的行人与同伴打趣两句,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柳依依展颜一笑,“白五爷,展大人,见面礼可不能少。”

    展昭看看白玉堂,白玉堂仰脸看别处,猫儿总嫌弃他败家,向来宠猫的白五爷脑一抽,潇洒的将钱袋交给猫儿管,现在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可就这身衣服外加行不离身的折扇,银刀那可是刀客的命,不能用银两算的。

    瞧见他眼中的不舍,白玉堂合上扇子,微一侧头,小声道,“猫儿,我再陪你个一模一样的钱袋就是了。”

    谁说他不舍钱袋了,白耗子自作多情展昭瞪圆了一双眼,气鼓鼓地想反驳,但见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神色。展昭瞬间泄了气,哗啦啦将银子倒在手里,扬手一扔,银子贴着白绢堪堪停在柳依依面前。

    柳依依笑弯了眉眼,收好银子,“琰儿谢过两位干爹了,琰儿。”

    琰儿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抽出精致的果碟,头也不抬地向后一扔。柳依依抬手接住,随后拽了拽手中的白绢,示意白玉堂,“五爷可抓紧了。”语毕,果碟便顺着手掌宽的白绢向前滑行。一个取,一个接,片刻功夫,碟子已摆满丈余的白绢,娟子料滑,而且这白绢一头高一头低,那碟子竟是纹丝不动。

    鼠猫二人自是知道柳依依带着功夫,但行人瞧见了,不禁一叹,果然能与白展二人交好的也非常人。

    淡淡的糕点香味夹在江风里,展昭搭眼一看,那一溜碟子上摆满了果子甜点,什么雕花金橘、荔枝甘露饼,召白藕,芭蕉干,还有珑缠果子、酥胡桃,榛子、橄榄、霜蜂儿。单那品相就够赏心悦目的,更别说这香味甜而不腻,闻着就舒坦。

    白玉堂想着喂猫,右手却和一只猫爪子碰了个正着,两人同时一愣,却听柳依依噗嗤笑出了声,随后一扯白绢,碟子像是被线牵引着直往食盒里落。白玉堂几乎是本能反应,手略一抖长娟,最末的碟子被掷起,一枚糕点冲着白玉堂而来,一手放了白绢,顺势接住糕点,同时掷起的糕点又落回碟子。

    柳依依不屑地哼了哼,又抛出两件物什,展昭接了帖子,白玉堂看着手里的油纸包,满意地笑了。

    “展大人,白五爷,我与文修的贺礼已送至陷空岛。”

    柳依依这话说的明白,别说展昭,就连白玉堂也鲜少的红了脸。人家终究是好意,白玉堂刚想一谢,又见柳依依娇笑连连,“白五爷,当街投喂可小心猫儿炸了毛。”

    白玉堂拿着糕点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再看那猫儿,本还满是期待的双眼染了薄怒,一拽缰绳,风也似的朝江岸而去。

    青衣书生站在树下,从着鹅黄衫子的小童手中接过食盒,交给身后的侍从,牵了柳依依的手,一同望向繁华码头。

    展昭和白玉堂下了马,侯在一旁的小厮牵走安顿。两人上了陷空岛的画舫,清晨的江面波光粼粼,初夏的晨风凉爽习习。

    柳依依瞅着白玉堂一身白衣,风流俊逸,展昭的深蓝衫子像极他人,儒雅内敛。倏忽间想起,自家相公书房内悬挂的墨兰山涧图,隐于世外,风骨在,藏于山间,清明自在。

    尘世万丈,俗事绊身,得一知己相伴,天下皆在笑谈间。一心人再旁,天上人间、烈火地狱,何惧闯荡。

    “得有心人如此,夫复何求。”陆文修目光悠远,越过陷空岛画舫,看向辽阔江面,将柳依依的手攥得更紧。柳依依靠在陆文修身上,一手搭在儿子的肩头,看着展昭与白玉堂立在船头。

    那一袭锦绣白衣,指着远方江面,俊逸潇洒均在抬起的衣袖间。回望展昭的侧脸好看得令人自惭形秽,似是说到好笑处,白玉堂忽而扬起唇角,连着江湖天下都比不上蓝衣人的一双眼。

    这画面隐约与多年前相重叠,那个时候风流俊逸名满天下的白五爷身边忽的多了一只猫。锦鼠戏御猫的戏码被瓦子茶馆演绎了千百遍,等到柳依依第一次看到这两人并肩而来的时候,已是白展二人相识的第二个冬天了。

    晨起听雨声二

    彼时的展白二人均未弱冠,官场上未经滔天阴谋,江湖上来去潇洒。身上的锐利之气亮闪闪的,犹如刀锋剑芒,一眼瞧去,晃花人眼。

    白玉堂原是要回陷空岛的,半道上听闻昔日展南侠、今日朝廷鹰犬展御猫被阻徐州,遭徐州地界的大小门派围攻。这话才一入耳,白玉堂就上了火,一旁幸灾乐祸、摇头晃脑侃侃而谈的人吓得丢了杯盏,夺门而去。

    白衣白马在官道上疾行,直从天将入暮走到寒霜深夜,好在松江府离徐州不远。白玉堂勒停马头,面色阴郁,银刀一横,叫开城门,催马前行,堪堪停在“隆庆镖局”前。

    隆庆镖局总镖头在睡梦中听见叩门声,尚来不及发火,就听属下在窗前小声道“老爷,白五爷来了。”

    徐州土膏地润,通江淮水运,陷空岛的船只常来常往,任谁都得留三分薄面。况且就算没有陷空岛,单锦毛鼠白玉堂也不是好惹的。李庆边拢衣衫边走向门外,来到檐下见属下面色惶恐,“老爷,白五爷脸色不善”

    李庆心里咯噔一声,白玉堂行事狠辣、性子乖张,江湖人私下里称其“玉面阎罗”,却也是光明磊落、侠义之人。此时找上门李庆忽的心头一亮,怕是为展昭而来。

    进了前厅,果见一人端坐厅前,白衣坠地,乌发垂肩,双眉斜飞入鬓,听见脚步声,忽而抬起一双凤目,灼灼目光虽波澜不惊,却令人如芒在背。李庆拱手做了个揖,白玉堂微一抬手算是回礼,李庆放松了些,下意识地抹了抹额。

    “白五爷”

    “你知白爷为何而来。”白玉堂单刀直入,要不是念着猫儿那句“遇事多加忍耐”的嘱托,他早就抽刀了。

    见白玉堂不耐烦,李庆忙将前因后果一带而过。白玉堂提着刀走到门前,乌沉沉的夜空不见星辰,显是要下雨。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玉堂抿唇低笑,前几月里随那猫儿来徐州办事,才一进城门,隆庆镖局的拜帖就递到了衙门,特请展大人赴宴。走镖的向来八面玲珑、人脉甚广,江湖人中与衙门交好的也当属镖局。展昭未赴宴,却回了帖,言语间客套妥帖。暗笑那猫儿心肠好,是不顾忌他人回报的好。

    “白爷爷此番去寻展昭,若有半点差错,”白玉堂回身,微眯了一双眼,直叫对面的人从心里凉透了半截,“徐州地界再无镖局。”

    冬夜里,忽然下起了雨。

    李庆见那一袭白衣从容不惊地走进雨夜,任那雨水是密是疏,丝毫近不了白玉堂的身。他脱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冷天里汗湿重衣。

    他摆摆手,吩咐道“白玉堂来此不许走漏半点风声,”顿了顿,又道“守住紫玉林,许出不许进。”

    “老爷,如此一来岂不是把徐州的江湖人都得罪了。”

    “展昭,白玉堂,一个是朝廷,一个是陷空岛和金华白家”李庆摇摇头,后生可畏,“白玉堂不算前账已是万幸。”

    紫玉林离徐州城不远,白玉堂甫一进林,忍不住讥诮连连。林虽不大,春夏秋三季,绿草常青,花木缤纷。而今深冬,入目荒草,许是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雪,枯木间尚有残余,颤巍巍地挂在枝头,忽而簌簌地落在地面上。

    紫玉林,紫气东来,玉树兰芝,此刻却是风声鹤唳。

    白玉堂脚下不停,一眨眼的功夫已从林子边进了深处。

    展昭立在林间,一手紧握巨阙,剑尖指着地面,“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静寂的林间格外清晰。这是血顺着剑尖落在地面上,是展昭习以为常却不喜欢的声音。

    望一眼城中夜色,乌压压的,似有雨将至。展昭微蹙了眉,突然而至的掌风直袭面门。脚下向右迈进,伸左手格挡,却听那人语中含怒“展昭你忒的目中无人。”

    “展某自问问心无愧,不愿伤人。”展昭微仰了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愿伤人,那你剑上之血何来林中尸体何来”

    “阁下不分青红皂白,连同徐州门派阻了展某三天。展昭不愿伤人,但不代表任人宰割。”长剑一指,展昭朗声道“不如现身,与展某畅快一战。”

    夜风裹挟着内力包围了展昭,不凌厉却透着股悠闲。一袭白衣晃悠悠地落在展昭身后,不及回身,一柄折扇已架在展昭肩头。

    “臭猫,你也太客气了。”白玉堂凑近展昭耳边,左手捏着墨玉飞蝗石,蓄势待发,只等那人有任何动作。

    展昭没想到白玉堂会在这里出现,惊讶一闪即逝,心里却似石头落地。也因了两人没少打架,玩笑的、认真的,早已熟知彼此的武功和内力,心知是白玉堂这才未回身。白耗子贴在身后,在冬夜里呆了三天的展昭觉得身上一暖,像是遇着了开封府庭院里的红泥小火炉。

    展昭伸指推开白玉堂的折扇,退开一步,弯了一双猫眼,“八方位有劳白兄。”

    “臭猫,使唤你白爷爷倒是顺手。”白玉堂一跃,隐入林间,心头略明,怪道展昭被缠了这许久,原来是八卦阵外加车轮战术,显是要耗得这猫儿筋疲力尽。林中初见那猫儿,白玉堂见他神色无恙,安心了些许,此刻却是又提了上来。那黑衣人不知深浅,这猫儿可别撑不住。这样想着,白玉堂的手上再不留情。

    白玉堂再回到原地的时候,看见那猫儿怀抱巨阙靠在树干上,心下一松,快走两步。

    展昭勉力提起精神,见那耗子冷着一双俊颜,眉间却是舒展开的。离近了瞧,许是夜深寒气重,白玉堂的发梢衣角湿漉漉的。

    “白爷爷才离开不过五日,你这猫儿就野到徐州来,还捅了这么大篓子。”白玉堂一展折扇,在这荒郊野地竟也风流潇洒。但那天公不作美,雨似是追着白玉堂而来,在此时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好在看到一只落汤水耗子,也不枉此无妄之灾。”展昭的声音越来越低,唇边的笑意苍白无力。待白玉堂察觉到不妙时,那猫儿已然晕了过去,急行一步,将那猫儿抢在怀里。手搭上展昭的脉门,如白玉堂所料,这猫儿内伤无碍却是累得虚脱了。

    醉风楼掌柜整理完账簿正待安寝,“笃笃”的敲门声突地响起。忙上前一步,“店已打烊,客官请另寻他处。”

    白玉堂自然知道这掌柜的做事小心,深夜访客,多半来者不善。若不是灯未熄,怕是直接装作无人了。顾不上着恼,白玉堂冷道,“白玉堂。”

    门“吱呀”一声打开,掌柜忙做了个揖,“不知是五爷,请莫怪罪。”又见白玉堂抱着一人,但那人被白色大氅裹了个严实。思量再三,刚想问候一句,抬眼瞧见白玉堂的神色,硬是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本来嘛,江湖中事,莫多嘴;风流情事,莫多看。

    陷空岛在徐州常有生意来往,索性常年在醉风楼包了天字一号房。掌柜是个明眼人,白玉堂更是财神爷,忙引路直奔楼上客房。

    “送些热水到房里来。”白玉堂将展昭放在床上,回首看到掌柜的侯在门边,心想是个知进退的人。

    房门关闭,白玉堂这才安心的检查一番这猫儿,目光落在展昭的右边小腿上,一寸宽的刀伤未经过包扎,时间一长,伤口结了一层痂。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卷起展昭的裤腿,用打湿的温热布巾清理好伤口,幸好随身带着大嫂特制的伤药。虽未伤及筋骨,但到底是流了血破了肤。一想起这猫儿鲜少喊痛,白玉堂的心里竟有丝密密麻麻的异样,像是有把小锤,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着心口。疼未见血,痒及全身。

    白玉堂坐在床边,握紧展昭的手腕,缓缓地输入真气。虽然这猫儿明日一定能醒,但不做些什么,总觉得放心不下。

    展昭动了动手腕,察觉被人握在手里,这才睁开眼,一下瞧见趴在床边的大白耗子,右手正压着他的手腕。小心地催了催内力,察觉无碍,这才放了心。

    一回神,竟听见那耗子在睡梦中不满道“臭猫、笨猫、三脚猫。”

    见那耗子睡着了还不忘消遣自己,展昭望了望帐顶,左手一扯白玉堂的头发,迅速地闭上眼。本就睡得不安稳,白玉堂被这一折腾,醒了神,刚想喊一声“猫儿”,竟察觉手下的腕子没了脉息。

    心顿时凉了半截,白玉堂难以置信地唤道“猫儿,猫儿你醒醒。”

    听那白耗子语带颤音,展昭有些愧疚,这耗子大老远地跑来帮自己,怎么着也得说声谢,正犹豫着如何收场,一只手就摸上了自己的脸。

    白玉堂颤着手指轻触展昭的脸,这猫儿眼睛大、睫毛长,俊朗的五官挂在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既好看又不显秀丽。生气的时候,脸颊鼓鼓的,不知不觉地就成了丰乐楼的蟹黄包子。此时,手底下的皮肤凉凉的,一双眼紧紧地闭着,就连唇色也是苍白的。

    只觉得鼻子一酸,白玉堂整个人都敛了锋芒。双手捧住展昭的脸,微微俯身,手上用力,“臭猫,笨猫,你当白爷爷跟你一样笨。”

    “痛痛痛,死耗子快放手。”展昭忙抓住扯着自己脸颊向两边扯的手,不满地微皱了眉头,“精明耗子。”心跳重又平复下去,若不是白玉堂这么一闹,展昭大概要憋死了,都怪那耗子动手动脚。

    白玉堂才不承认他差点当真了,是那猫儿在自己手指触上去的刹那红了脸,否则怕是真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天才微亮,白玉堂与展昭大眼瞪小眼,忽地咧开唇角,笑得那叫个玉树临风,“猫儿,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展昭下意识地捂住“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狠狠地瞪一眼白玉堂,愤愤地下了床。等到展昭清洗沐浴后,白粥点心也一应上了桌。

    本是因公务而来,奔波了两日后,冷不丁卷入这场是非。展昭懊恼地叹口气,整整五天五夜,现下才是得了闲。

    “能被白爷爷家的猫儿看上的定是仙女下凡了。”

    “咳咳”展昭一口粥卡在喉咙里,白玉堂早就趁势转了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展昭。

    展昭被盯得发毛,暗呼一口气,咬一口包子,“自然比不上万花丛中名满天下的风流白五爷的红颜知己了。”

    白玉堂被绕得头晕,惊讶那猫儿没急着澄清。于是白五爷纠结了,眉目间愈加阴郁。

    嘴里咬着一个包子,手上再拿一个。展昭起身,伸长腿用脚尖蹭了蹭白玉堂纤尘不染的靴子。白玉堂嫌弃地瞪过来,展昭一撇嘴,径自走向门外,尔后又折回来,脑袋探进房,见白玉堂还潇洒自在的坐在原地,微一挑眉,“去看仙女,去不去”

    “去。”白玉堂利落地起身,走到展昭身后,拽拽猫儿的发梢,“你这猫儿至于饿成这样吗,这点心包子有那么好吃事情办完后,白爷爷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刚好那人也在徐州。”

    展昭将最后一点包子塞进口中,听见聒噪耗子的最后一句话,转身瞪圆了一双眼,“真的比丰乐楼的还好吃”

    其实展大人并非吃货,除了被开封府和某只耗子养刁了胃口外,重要的是连日里风尘中来去,体力需要养外,肚子也需要安慰。

    “那是自然。”白玉堂得意的一展折扇。

    于是展大人边惦记着比丰乐楼更好吃的点心包子边去挑场子去了。

    只是这比丰乐楼更好吃的点心包子,让展大人足足惦记了六年之久。

    晨起听雨声三

    好好的冬夜下起了雨,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的势头。

    柳依依推开窗子,细细密密的雨水里,有人撑了油纸伞一前一后地走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一双柳叶眉,一对杏核眼,立时就淡了愁绪,身旁伺候的丫鬟停了侍弄花草的手,顺眼望去,见那身穿白衣的公子,身姿卓越,丰神俊逸,举手投足间潇洒倜傥。可不是白五爷来了吗。

    “咦”丫鬟绿儿忙捂了嘴,只因那向来独身一人的白五爷身后还有一位公子,也是白衣油伞,那公子身穿的衣服可眼熟的紧。

    柳依依微蹙了眉,往日里白玉堂来此都是独自一人。正想着,两人已经停在了院外,柳依依下楼前,若有所思地看一眼白玉堂身旁的人。

    “臭猫,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的大冬天的下起这么大的雨。”白玉堂边揶揄展昭,边不满地抖了抖衣袖。

    展昭见那白耗子无聊地甩出一截衣袖,雨水落在衣服上倒像聚到了瓷器里,亮晶晶地滚成一个圆珠,白玉堂再顺势甩出去。展昭忍不住想扶额,“白兄,少年成名,侠义满天下,怎么偏偏和这雨过不去”

    “还不是因为某只笨猫早不下晚不下,非得等白爷爷进了城。”白玉堂用力踹了踹地面,亏得展昭反应快,忙向后退一步,才免了泥溅衣角。见白玉堂气恼,展昭忍不住笑弯了眼,也知这耗子不是讨厌雨也不是怕冷,只是爱干净,不喜潮湿的地面、厌极坑坑洼洼的水坑。

    白玉堂无趣地摸了摸鼻子,两人本就爱闹,原本想着能看那猫儿出糗,靴子沾湿也值了,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见那猫儿笑容是一贯的温润,穿一身白衣竟也是格外的好看。恍惚间就失了神,犹如当年初见,白玉堂因着傲气纵横的性子,一身锦绣光华如烈日当空。华美出众的少年忌讳多,挑剔的狠,尤其不喜总是露笑的人,笑容黏腻了是套近乎,虚伪了则透着算计。

    但展昭是个例外。

    那猫儿素日里,哪怕巨阙不离身,也是一身的温文儒雅,而且爱笑,与人相交时眼角含笑,独自一人时总是撞见那猫儿冷不丁的就弯了嘴角,私下里和开封府众人一起时,唇边的笑意就更浓了,最有趣的要数巡街了,别看这猫儿肚子有时黑黑的,但若遇上哪家的姑娘小姐一不小心正好崴了脚,先是略抿唇,接着笑意浅,那耳朵却是红的。

    任这猫儿笑容有千万种,在白玉堂眼里,最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便是那笑里带着独属于展昭的温润,如春风,似暖阳。相逢一见里,冬雪融,万花开,水漾碧波,风拂柳丝绦。

    “白兄白兄”展昭凑近白玉堂,伸出手指在白玉堂的眼前晃了晃,“白玉堂”

    听见那猫儿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白玉堂瞬间回了神,又暗惊怎么就盯着那笨猫想入非哦不,是神游天外

    “干什么”白玉堂心虚地一展折扇。

    展昭摇摇头,狐疑地盯着白玉堂略红的俊脸,于是一手握紧伞,半边身子探进白玉堂的伞下。白玉堂看着那猫儿睁着一双好奇的眼,越来越近,堪堪停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背“啪”的一声贴上他的额头。

    随后又撤回放在白玉堂额上的手,展昭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也不是发烧啊。”

    听见那猫儿的话,白玉堂觉得这雨水似乎是钻进了身体里,原本热烘烘、闷声响的心口“噗滋滋”被浇了个透顶。也不知是要恼,是失望,或者是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白玉堂收起折扇,叫一声正向前走的展昭,“猫儿。”

    “什么”展昭侧身,见那耗子笑意渐浓。雨水“啪嗒啪嗒”落在伞上,灰蒙蒙的天气里,弯曲曲的巷子里,白玉堂一身白衣,俊美容颜上带着好看的笑容,连一双凤眼也泛着不知名的光芒。

    展昭觉得心口闷闷的,踹一脚白玉堂的靴子,怒道“白耗子不准对我笑得这么恶心”

    “啊,臭猫脏猫白爷爷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哪里恶心了”

    “哼,白五爷红颜知己满天下,多的是人要看白五爷,少展某一个又能怎样”展昭踩得地面“啪啪”响,久不见那耗子回嘴,疑惑地回头。

    却见白玉堂笑意里带着些许猜不透的认真,“猫儿,你吃醋了”

    “白、玉、堂”展昭那个气啊,真想扔了伞,抄起巨阙将这耗子丢回松江府。

    凡事有个限度,猫儿炸了毛就不能再逗了。白玉堂见展昭上前叩门,低头轻笑,来日方长嘛。

    柳依依抱臂站在门廊下,见那两人忽然就凑到了一起,油纸伞挡了个齐全,那姿势情形说不出的暧昧,于是索性靠在墙壁旁,端看那两位爷还能闹出什么花。不怪她柳依依八卦,也非爱窥他人心事。谁让那两人眼里只能看见彼此,其他的都是蘑菇,瞧那一对一答一颦一怒,可不就是打情骂俏吗

    得亏都是男人,否则柳依依就得准备礼金了。锦毛鼠白玉堂万花丛中,来去潇洒,风流多金看似有心实则无情。他兴许会在你生辰时送上一支簪,但绝不会在你许了芳心后,对酒唱诗词。若有哪个女子得白五爷如此相待,那定是白玉堂连心带情一并拿了出来的。

    正想着,前头那公子就在自个门前停了下来,一股脑地上前敲门。柳依依翻了翻白眼,这么个大活人、大美女在一旁竟然看不到

    不是心有所属,除了心上人其他人全是豆腐,那就是个睁眼瞎

    “咳”柳依依这一咳,不止展昭回了神,就连白玉堂都禁不住揉了揉耳朵。

    展昭看着对面抱臂看她的人,尴尬地红了脸,“姑娘,在下展昭”

    柳依依摆摆手,可不是南侠展昭,“废话,都暗通款曲共处一室了我怎不知你是展昭那你今个来是提亲呢还是来提亲呢”

    这话惊了一旁的白玉堂,先前听见这声音极耳熟,白玉堂才抬眼看了看四周,可不是柳依依的琴阁。柳依依的话一说完,白玉堂险些握不住伞,上前一步瞪了一眼展昭,那猫儿却也鼓了腮帮子无辜地回瞪。

    白玉堂泄气,上下打量一番柳依依,“妮子,你不是喜欢白爷爷我吗还是打算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揉了揉眼睛,问展昭,“这就是和你那不清不楚的仙女”

    “白玉堂,你闹够了没。”

    “五爷莫不是看笑话来了。”

    白玉堂望了望天,用折扇戳开大门,当先进了阁。

    许是入冬,花草稀疏,这琴阁比以往清冷、凋败了许多。

    白玉堂随意坐了,一双凤目便盯紧了柳依依,然后又瞧了瞧端正品茶的展昭,折扇在指尖转了一圈,“啪”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先前听李庆说了整件事的起因,那猫儿不知怎的勾搭上了某家姑娘,却不愿负责。于是徐州侠义之士群起而攻之。白玉堂自然不信这无稽之谈,展昭勾搭上了某家姑娘,这话听着就不是个味。

    展昭挑了挑眉,接着喝茶。

    柳依依见此,从耳根到脸颊竟是红了个通透。

    见那猫儿事不关己,白玉堂觉得像是有团棉花堵在胸口,凉丝丝地道“两位可定了日子白爷好回陷空岛准备贺礼”

    话未落音,这下换成了展昭将茶盏撂得“咚咚”响,白玉堂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见那猫儿红了一张脸,似是恼羞成怒,只得“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再不说话。

    柳依依不知两人打得什么哑谜,倒是见惯了白玉堂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也不觉有何不妥。

    “柳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不知能否相告展某义不容辞。”展昭抱拳,声音温如玉,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沉静而内敛。

    柳依依微微摇头,隔了良久,三人只能听见院子里下雨的声音。

    白玉堂算不上有耐心的人,正要开口,展昭一手搭在了白玉堂放在桌上的手背,使了个眼色。白玉堂按捺住不耐,却觉得手背几乎被灼伤。

    轻缓的敲门声忽而响起,丫鬟绿儿撑伞走进庭院。

    柳依依这才回过头,对白展二人道“展大人,白五爷,这徐州既容不下我和文修,还有大宋,大宋若无栖身之地还有大理,西夏、辽国。一辈子短暂,我二人只是想共此一生罢了。”

    青衣的书生走到檐下收起雨伞,肩上背着包袱,走到柳依依身旁,细细打量一番,对着展昭一揖,“在下陆文修,代家父赔罪,展大人莫怪。

    展昭忙起身,摇头道“不怪陆兄。”

    陆文修感激一笑,目光落在白玉堂身上,见那人面容极俊,锦绣白衣潇洒富贵,了然一笑,“在下陆文修,久仰白五爷大名,在此谢过白五爷对依依的照顾。”

    白玉堂抽了抽嘴角,展昭憋笑憋得极辛苦,想必也听出陆文修最后一句话中的宣示与占有欲。白展二人对望一眼,这陆文修竟也是个情深护短的主儿。

    展昭点头,可不是白五爷风流名声满天下,琴阁、歌坊、青楼、勾栏,暗许芳心者众多。任哪个男人都得防着白五爷这般潇洒人物。

    要说白玉堂脸皮厚呢,只见他抽出折扇假装不经意地戳一下那猫儿的后腰,微蹙眉,“这是你心上人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展昭扶额,心说白耗子这是置的什么气。

    见被彻底无视,陆文修尴尬地望了望天,倒是柳依依早知如此,微一耸肩早说了这白耗子惹不起。

    一双杏目在白展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柳依依微叹,“五爷两年前盗三宝、戏御猫,忙的不亦乐乎,哪里还记得我柳依依。”

    “徐州陆员外家的公子这事怎么就和猫儿有关系了”白玉堂终于将目光放在陆文修身上,见那人眉清目秀、长身玉立,就是个儒雅书生。别看柳依依琴技了得,实则是个会武功、不拘小节的主儿。这两人

    但,感情之事谁又说得清。

    陆文修尴尬,也只得将真相说了一遍“都因家父不同意这门亲事,于是传出展大人和依依有染,请了各路江湖人围困展大人,欲要逼得展大人和依依就范。”

    这陆员外是疯魔了不成

    “你是铁了心和他在一起”白玉堂是连挥刀向陆府的心都有了,要不是那猫儿一个劲的使眼色,可不是要暴跳如雷了。这等卑鄙无耻棒打鸳鸯的人仗着有钱就为所欲为。

    “这事儿不怪文修,他自始至终都是信任我相信我的,只是无端连累了展大人。”

    见此,白玉堂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起身,一扯那猫儿的头发,示意走了。

    展昭望房顶,假装没看到。白玉堂磨牙,认命地对陆、柳两人道“两位不妨先到松江府小住两天,或者白爷爷在常州也有一处栖身之所,随你二人乐意。但最好两位还是先等个一两天再出徐州。”

    陆、柳二人听了白玉堂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展昭与白玉堂告辞。柳依依见两人撑伞走进雨幕中,白玉堂在前,展昭在后。白玉堂似是气急,也不理展昭只一个劲地往前走。

    展昭无奈,知道那白耗子没烧了陆府就已是极限。恰好一阵风起,白玉堂脚步又急,身上的白色纱衣轻飘飘地就飘了起来。尚来不及思考,展昭就顺势抓在了手里。

    白玉堂正走着,冷不丁被人扯住了衣裳,只得停下脚步,回头正看见那猫儿一手撑伞,一手抓着他的衣裳,瞪圆了一双猫眼,无辜地看着他。

    白玉堂彻底泄了气,“猫儿,我不是不管他们。”

    “我知道。”

    “你知道”白玉堂狐疑,“你知道什么”这猫儿应该想不到他刚才所说在常州的栖身之所就是猫窝。

    “我知道白兄口冷心热,是个好人。”展昭笑弯了一双眼。

    白玉堂觉得胸口一窒,也不禁笑了。算了,相识两年,这还是头一次听那猫儿说他是好人。又一想,这猫儿分人极其简单,不是乱法纪的坏人,那剩下的多半是好人,于是,白玉堂打定了主意要做展昭心中的第三种人。

    两人相遇时,年纪轻轻,均已束发。展昭在处事、相处上,总是一本正经,道义在先,律法在先。白玉堂想了想,倒庆幸能和这猫儿相交,得以看到这猫儿的诸多情绪。

    “笨猫、木头猫。”白玉堂轻笑,转身向前走,这笨猫明知他不会放下柳依依的事儿不管,非得让他说出来定了陆、柳二人的心才肯走。这猫儿对任何人任何事总是温柔以待,那以后就让白玉堂来温柔相待展昭。

    白玉堂走一步,走不动,再试试还是走不动,只得回身,见那猫儿还拽着自己的衣角。“猫儿,松手。”

    “白兄,展某说过很多次了,展某不叫猫儿。”

    瞧那猫儿认真的神色,白玉堂望了望天,一把拽出自己的衣角,然后跳脚,“啊,臭猫,衣裳湿了。”

    “白五爷银子多,何必在乎一件衣裳。”展昭绕过白玉堂,当先出了琴阁。

    白玉堂想要确定那猫儿身后有没有一根尾巴在摇,不就是今早扔了那猫儿的衣裳,这臭猫变身到快。

    白玉堂去了一趟陆员外家,陷空岛和陆家做起了生意。展昭一度觉得有些愧疚,说到底,白玉堂是因为他被困一事儿来的徐州,然后得知柳依依的事儿。做生意最忌讳一方有求,也不知白玉堂做了什么让步。直到听蒋平说起这和陆家的生意时,见那猫儿面色尴尬,一拍展昭的肩“老五虽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儿,但不是不会做生意的人儿。普天之下能让老五吃亏的人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有了白玉堂和陷空岛的牵线搭桥,陆家思前想后终归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成亲那日,陆府略显冷清。因着柳依依的身份,陆府只请了交好的亲朋好友。

    柳依依在大堂站了许久,陆文修握紧柳依依的手,给予安慰。等到议论声四起时,陆员外才姗姗来迟,刚一坐定,就听一把低沉、磁性的清冷嗓音自院外传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

    两人行了礼,柳依依一把扯掉盖头,和陆文修随着众人走到院里。陆府高墙上,立着一蓝一白两个身影。

    白玉堂一抬手,一坛陈年女儿红顺势飞出。柳依依抬手接了。白玉堂一挑眉,“柳大小姐,陆公子,就此别过。对了,这可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第一次参加婚礼。”转脸,唇边含笑,“猫儿,贺礼拿来。”

    展昭无奈,心说这耗子多半是想看他出糗。从腰间抽出钱袋,扬手扔过去,“当年常州容庆斋一别,竟是一十四年。展某仗着同乡,添一份嫁妆,妹子勿嫌唐突。”

    白玉堂那一声“柳大小姐”,陆员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展昭竟也知道此事。

    柳依依的鼻子一酸,眼眶微湿,知道这两人是为自己撑腰来了。荣庆斋,荣庆斋,当年一场变故,这名扬天下的糕点作坊化为灰烬,她柳大小姐落得成为琴师。

    二十年前,陆家与柳家相交,定过娃娃亲的。如此一来,柳依依身份明了,陆员外抵赖不得,加上白玉堂和展昭的护持。从此,柳依依在陆府,相安无事。

    柳依依和陆文修见两人离开,一蓝一白,身姿俊逸,潇洒无双。柳依依对陆文修摇摇头,这两人均是傲气纵横的人,展昭在骨里,白玉堂则俱在那把银刀上。天下之大,江湖庙堂,若不是这两人愿意,任谁也是留不下的。

    展昭与白玉堂消失在视线里,许是今日阳光尚好,柳依依见那两人并肩离开,忽的想起“日月同辉”。

    白玉堂当先纵身跃了出去,看一眼身旁的展昭,“猫儿,你怎么知道柳依依是容庆斋的大小姐”

    “比丰乐楼更好吃的点心包子除了荣庆斋还有哪更何况在徐州,与白兄最交好的也就是柳姑娘了。”

    好吧,包大人手下无弱将,给了蛛丝马迹就能带出全篇。

    “展大人蕙质兰心。”

    “死耗子。”

    “猫儿,你小时候见过柳依依”

    “很小很小的时候吧。”展昭努力回想,见白玉堂不信,只得补充道“后来我就出门学武了,再回去就听说荣庆斋出事了。”

    “猫儿,你是怎么遇见柳依依的”

    “我”展昭忽地停在一棵树上,挠头想了半天,难道说恰好路过那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总不能说听闻柳依依有难又想起白耗子和这姑娘交好处于某些说不清的立场顺便来帮个忙结果被人算计了一把

    怎么想都是倒霉,怎么说都不对于是展昭抱剑而立,困惑道“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展某大概需要去相国寺拜一拜了。”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白玉堂凑近展昭,一手撑在展昭身后的树干上,“你这猫儿真是不知深浅。”

    “展某问心无愧,清者自清。”男女之事,百口莫辩,沾上了那就是赔上了清誉。展昭低垂了眸子,咬了咬唇,小声道“难道白兄不信”

    “信什么”

    “我和柳姑娘确无那事儿”展昭急得抬头,正好对上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眼睛,见那耗子又在打趣自己,展昭气急,一把推开白玉堂,燕子一样飞出好远。

    白玉堂忙在后面追,一连说了许多个“我信我信。”

    “猫儿。”

    “嗯。”

    “我和你一同回开封府吧,四位哥哥和嫂嫂刚好无事,不日也将来汴梁。”

    天放了晴,风声过耳,白玉堂看见那猫儿唇角上翘,答道“好。”

    晨起听雨声完

    琰儿三岁时,陷空岛曾代白展二人登门贺喜。而白玉堂给柳依依去信是在半个月前,柳依依几乎在那张只有“贺礼”两个潇洒不羁的大字的信笺上盯出花来。早已官拜礼部侍郎的陆文修瞧见柳依依困惑不解的神色,笑道“当今天下,唯白展二人自在无双。”

    柳依依猛然间茅塞顿开,细想多年前的相遇,原是那两人的举手投足间经得起岁月的推敲。于是微一眯眼,“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文修停了手中的笔,微微摇头,“哪里是知道。相信的话,大概是冲霄一役吧。”窗前泄露一角银雪红梅。白的耀眼,红的夺目,可不就是相伴朝野携手江湖的那一双人吗。

    书房是良久的沉默,柳依依忽然明白了,为何觉得在这场感情里,白五爷是受了委屈的。原是冬雨疾行里,她初见白展二人,来去自如的白五爷在望向展昭的时候,那双睥睨带笑的凤目便再容不下其他了。

    柳依依“啪”一声将信笺拍在桌案上,捋起袖子奔厨房而去。陆文修知自家娘子是立过誓的,此生不进厨房。这不一阵风吹来,还有自家娘子的碎碎念“好个白玉堂,有了同性没异性。”

    世间有情人不再少数。

    富贵的你愿与我同分享,贫穷的你愿带我风餐露宿。骄傲的你愿与我共踏污浊,清风自在的你愿与我共此人间。

    既如此。她柳依依,又何妨锦上添花。

    清风阁在卢家庄的僻静处,是闵秀秀特意让人在白玉堂的住处旁开得一块悠闲居所,供白展二人使用。

    白玉堂题好名字,顾不得细赏画作,搁下手中的笔,抬眼望见坐在窗前的展昭,于是勾起唇角,离近了瞧,那猫儿一手拿杯子一手抓着糕点,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外面,嘴角边还沾着碎屑。

    清风阁地势较高,大半卢家庄尽收眼底。展昭饶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的农田,佃农们正忙着收庄稼。瞧得正出神,唇边忽地挨上了冷冰冰的物体。侧头,迎面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耗子眼。

    白玉堂将抹了展昭面上碎屑的手指伸进嘴里,“甜的。”展昭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脸红心跳的咳半天,觉得这耗子一身风流派头是越发不知收敛。怎么就有人做起这下流动作还那么好看白玉堂轻拍展昭的后背,帮忙顺气,看一眼远方乌压压的天空,不觉皱起了眉。

    好半天没听见展昭的动静,白玉堂侧头,见那猫一口水一口杏仁酥,嘴里塞得满满的,两边面颊鼓鼓的。禁不住抽了抽嘴角,“猫儿,你慢点。”瞥见一旁的食盒,白玉堂僵了片刻,一只手忙贴上展昭的小腹。

    展昭腾不出嘴巴说话,只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瞪着白玉堂。这情形,像极贪吃的小猫,被发现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白玉堂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揉着展昭比平时略有肉感的小腹,神色略微复杂,“猫儿,你胖了。”

    灌一口水,好容易缓过来,展昭下意识地捏捏肚子,似乎是比平时松了点,“那怎么办”

    “猫儿,吃完了。”

    展昭看一眼空了的食盒,觉得有些委屈,在吃食这方面展昭有那么些贵气,并非体现在食材上,而是做法精致、花样要多、量要少。柳依依做的自然无可挑剔,但是天热不宜存放,于是就着茶水速战速决。展昭抓起那只越来越不老实的手,扯起白玉堂的袖子,擦了擦嘴巴,伸指勾起白玉堂的下巴,“玉堂是怎么让柳姑娘破了誓的呢”

    白玉堂看一眼皱巴巴的袖子,再看一眼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还有那么些好奇的展小猫,认真道“猫儿,别担心,多做些运动就不会长肉了。”特意加重了“运动”两个字。

    虽说在放假,但他坚持每天早上练功两个时辰,怎么会长胖呢展昭将信将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白玉堂信誓旦旦,一双凤眼盯紧了展昭。周围静悄悄的,唯有房内的沙漏流逝着时间。展昭忽然红了脸颊,因为白玉堂眼中的情绪是那么的直白。

    白玉堂见状,低头一笑,“其实没有那么难,柳依依可以雪中送炭,但也不介意锦上添花。更何况,诸多忌讳说到底不过是有心结罢了。如今她有心人在旁,有子绕膝,又何必固执于过去”

    展昭会心一笑,重又望向远方,一眨眼竟是经年,虽沧海变不成桑田,虽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但之于他和白玉堂,一个从翩翩少年长成如玉青年,一个风流依旧潇洒依旧,却敛了半身顽劣。

    “猫儿,东西再好,也不能这个吃法。”

    展昭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是你为我求来的,所以才不忍舍弃。

    鱼虾海鲜蟹、美酒夜光杯、晨看朝阳暮看日落。展昭觉得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问题的。倒是白玉堂很满意,对白福的安排频频点头。当家主母闵秀秀坐在厅堂,也不管众人怎么折腾。怕是连过年,陷空岛都没这么热闹过。

    展昭是闲不住的,正好是收成时节。于是白展二人仗着轻功好、内力高,帮着上上下下做些打点,这两人倒也下过地忙着收麦插秧,均被众人哭着喊着求了回来。

    即便是大侠,也有不擅长的不是。

    上午还是晴好的天空,下午就下起了暴雨。正在午睡的展昭忙披衣坐起,推开窗户,正瞧见众人正忙着将晒在谷场的粮食收到仓内。展昭施展燕子飞,片刻功夫就到了谷场。

    众人瞧见了,先是大呼小叫的喊一声“少夫人”在展昭猛然间变了脸色后,改口道“姑爷,您别忙了”

    跟着蒋平去松江府收租的白玉堂远远地瞧见陷空岛水域已是乌压压的一片,按说这种天气通常是会在松江府逗留一天,等天气晴好了再返回。两人仗着一身胆艺,又担心岛上定是忙乱一片。

    赶回岛上的时候,这雨将将落下来。好似有人端了一盆水“哗啦啦”地往下倒。这几日的天气时好时坏,闷热异常。白玉堂料到有雨,竟没想到会这么急。

    匆匆赶往谷场,见大嫂也正忙着收拾。白玉堂上前,“大嫂,你回去,我来。”

    “老五,这雨来得太突然,我没事,别管我,你去看看展昭。”

    白玉堂找到展昭的时候,那猫儿已是全身湿透,正忙着往仓里搬运粮食。“猫儿,你进去,我来。”

    展昭走到粮仓门口,冲白玉堂点点头。白玉堂站在粮堆前,猛地踢起一包,展昭在门口一手接了,顺势再抛出去,堪堪码放成一排。

    等收拾停当,众人回了聚义厅,闵秀秀吩咐厨下熬了姜汤。话才落,人却晕倒了。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等白展二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星月挂枝头,白玉堂沐浴后,披着外衣走到床边,展昭却已入睡。白玉堂握着展昭的手,微微皱眉,这猫儿受了风寒竟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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