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招呼。
夏麒听到一句“生日快乐”。
他吃了一惊:“今天是你生日?”
费天澜偏头看他的眼神里含着笑意:“是啊。”
“……你不早说。”夏麒放低声音,嘟囔道,“王叔也不说。”
费天澜说:“他估计都忘了。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收到差不多三百万的生日红包。老费觉得这样不好,后来再也没让我过过生日。”
他说着,意料之中地看到夏麒在听到金额的时候瞪起了眼睛。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他其实不觉得三百万有什么,但他知道夏麒会震惊。他就想看看夏麒那个反应。看到了,就心情愉快,把本来的沉重和要去应酬的无奈都冲淡了。
夏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短暂地为有钱人的生活感到震撼之后,干巴巴地补了句“生日快乐”费天澜哈哈笑着,快乐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夏麒微妙地僵了一下,然后撤开一些距离。
他们走到席间,费天澜的位置早有保留,但大家没想到他还带了人。安排在他左边的是林歌,右边是一个漂亮女孩儿。他带着夏麒翩然而至,林歌略有踟蹰,女孩儿纹丝不动。
那女孩儿对自己的位置有着天然的、理所当然的认同。
夏麒看得出那种理所当然的意义。也迅速意识到费天澜也许很快就会在这些人当中找一个彼此合意的结婚。关于这方面,王叔倒是偶尔发表过看法。
那些看法包括谁谁谁的条件如何,和费家或费天澜本人关系怎样,如果结合会带来什么……因为说得太过具体和现实,夏麒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他既没有自己的感情经验,身边也没什么可参考的范本。
现在眼前看到一个“候选人”了,他才有点模模糊糊的失落。
“哎,费总,来!”林歌冲费天澜招手。
他旁边的丹丹则起身朝他们走来,十分自然地和费天澜打了个招呼,“珊珊迟来,寿星今天够大牌的”,然后轻轻拍了拍夏麒的手臂。
“弟弟,坐姐姐边上来。”
她拉他落座,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的尴尬不自在,且和费天澜只隔了一个林歌。
“你的名字是哪一个’qi’?”她随意地找话题。
上次她只从费天澜嘴里听了一耳朵,就记住了。夏麒心想,她真的很聪明。嘴上乖乖地回答:“麒麟的麒,有点难写。”
丹丹微笑:“是啊,不过好听。”
她刚说完,就有人用筷子敲着桌子,叫费天澜“饭前先干一杯”。
夏麒闻言朝费天澜看去。后者刚刚转开视线,余光与夏麒这一望擦了个肩。彼此都好像知道对方在看自己,又不确切。也无暇顾及。费天澜忙着开酒,一口气六瓶红酒,三个醒酒器,分三桌。
“谢谢大家来陪我过生日,我先干为敬!”
费天澜的酒杯满了六七分,一点也不尊重几百块一瓶的红酒,一滴不剩地干了。
夏麒有点迟钝地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不得已过的生日啊。那么——他悄悄看了一眼费天澜身边的漂亮女孩儿。
那位也是不得已应付的人吗?
后来整个生日海鲜饭局里,他就记住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叫陈芝馨,名字温柔典雅。他在饭局过半的时候,就回酒店睡觉了。梦里还梦到这个女孩儿,听到不知道谁说,陈芝馨这个名字一看就透着正室夫人的范儿。
不。
他想。不……
可是“不”之后,又想不出别的话来接,梦里只觉得万分遗憾无奈。
接着,好像梦里又做了个梦,梦到费天澜真娶了这么个正室范儿十足的姑娘,得到了王叔口里计算的那些利益和共赢。而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也难以启齿。眼睁睁看着穿礼服的费天澜挽着面目模糊的新娘远去,只给他背影。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过,他却觉得“失去”的感觉好痛。
这毫无道理,怎么会这样?
他在半醒半睡中感到不解,认为自己消沉得太不同寻常,变得不像自己。失去自控的感觉令人慌张,所以他拼命想醒来。可是任他怎么想睁开眼睛逃离梦境,都撑不开眼皮。迷糊间,梦境滑到第一次见费天澜。
那天飞机上,费天澜也在做噩梦。靠着椅背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眉头紧皱,鬓角渗出汗水。脸色苍白,神情中透出痛苦。旁边的人推他,他看上去简直想暴跳了,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就想,这个人心事重重身不由己。
原来第一面,他就给他做了身不由己的人设。真是不吉利,真是不吉利啊……他脑子里诸多这样的胡思乱想。这样睡到后来,整个人累极了,终于沉到没有意识的深度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被关门的响声惊醒。
费天澜回来了。就像过去两个月里,他经常听到的那样——深夜之中,不太平稳的脚步和不太受控制的动作力道。不同的是,今天在同一个房间里。所以他还能闻到费天澜带回来的酒气,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这一切使他一下子从并不轻松的睡眠中完全清醒过来。他心跳如雷,但一动不动。
房间很大,费天澜打开了浴室那边的廊灯,他这里依然十分昏暗。他默不作声地看费天澜摸到自己的床边,蹲下,小心打开行李箱取出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去浴室,门关上了了,但没有落锁传来落锁的声音,就响起水声。
还知道洗澡,看来没有醉。
夏麒听了一会儿,翻过身面对窗外。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脑子却越来越精神,意识越来越清晰。就这样听着费天澜洗完了澡,回到自己隔壁的床上。
可能是床太舒服了,费天澜发出一声介乎于压抑和释放之间的喟叹。这声音在黑暗中,无端端生出些拨人心弦的色彩来。夏麒听进耳朵里,很快感觉到自己耳根泛起烫意。需要忍耐的冲动随之而来,简直要难以呼吸。
快睡着吧。他暗暗祈求道,完全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费天澜平时没少跟他开丨荤玩笑,他也并没有保持得特别冷静,经常被笑。但那时候的被笑,和此刻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想必,似乎有天壤之别。
所以他严防死守,不许自己泄露半点。
“夏麒。”突然,费天澜叫他了。
夏麒瞪着眼睛,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下,浑身血液都跟着停了一下。
费天澜好像并不确定他睡没睡,语气试探:“你醒着吗?”
夏麒不回答。
“醒着的话,我跟你说两句话。”
唾液含在喉咙,夏麒不敢吞咽。既想要听费天澜那两句话,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状态。一声回答就这么含在嘴边,吐不出来。
费天澜那边等了一会儿,然后放弃了,含混地说了一句“算了”。后面的声音就像是窝进了被子里似的,整个沉静下去了。不久后,夏麒从呼吸声中确定他是睡着了。自己一放松,手中多了一片湿意。
这心事的姓质,没有疑问了。
早晨,夏麒起得很早。
事实上后半夜他没怎么睡着,天一亮就无法忍受地爬起来了,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吵醒了费天澜,被对方带着起床气怼了两句。他没搭理,洗好澡穿了一身短衣短袖的运动装就出去了。
白沙湾景区的建设真的不错,海堤很长,海街边的绿化也很好,让人一看就舒服。他沿着海堤来回跑了一轮,用了一个小时。平时不常这样运动,即使慢跑,一个小时下来也有些缺氧的感觉。再回到酒店,就直接栽倒在床了。
这时,费天澜才刚正经醒来。趴在床上边玩手机边和他说话,揶揄地开着玩笑:“怎么了?这就输出过度了?”
夏麒懒得理他,埋头在被子里喘气。
费天澜停顿了一下刷新闻的手,看过去:“哎,你这样怎么呼吸?再去洗个澡,等下去餐厅吃个饭,精力马上就恢复了。”
夏麒闷闷地说:“不吃。”
“这家的饭厅很好吃的,林歌都催我两遍了。”费天澜草草看完手机上的新闻,双手一撑,矫健地从自己床上弹起来,长腿一跨直接攀到了隔壁床。
夏麒感觉身旁凹了一块,呼吸都紧了紧。费天澜伸手摸他的后脑勺,说:“别这样子。你身体太弱了,随便跑个步都累成这样,就这体能素质以后怎么承受秃头的科研工作?快起来,吃饭,我给你传授一点正确的锻炼方式。”
他一边说一边揪着夏麒起来,夏麒任他摆布,直接给翻了个身。
一双眼睛好像要哭似的,雾气蒙蒙。表情有些呆,但不是呆滞。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茫然。嘴巴微微张着,嘴唇有点白,有点缺水的干燥,随着呼吸微微扇动。
费天澜从中看出了可怜的味道来,目光盯住那两片唇,魔怔地停顿住。明明一切都挺平常,一停顿,气氛忽然就变得有点奇怪。
他对我有感觉吗?夏麒在脑子里放肆地想,他会不会想亲我……他几乎勾勒出了费天澜压下来的情景。反正脑子里的东西,这个人看不到,他只要保持傻呆呆的表情就行了。
他们维持这个对峙好一阵子。然而在空气热起来之前,费天澜用膝盖撞了一下夏麒的腿。很正常的撞,连平时逗他的那种暧昧都没有。
“别赖了,快起来收拾收拾,吃个饱,不然你真的会虚脱的。”
说完,费天澜就下去了。
夏麒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为心里的失望,还是为不得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在夏麒的评价里,这次短途旅游最终乏善可陈。
他因为心情低落而臊眉耷眼地跟费天澜去酒店餐厅吃早饭,从林歌和丹丹嘴里得知,昨天他回酒店睡觉之后,一众来参加费天澜生日局的人又下海滩举行了另一场“狂欢趴”。
林歌兴致勃勃描述水里的疯狂场面,突出的都是哪位姑娘怎么怎么着,挨个向费天澜推荐,最后被丹丹叫停。
“改行做鸡妈啊?”丹丹冷言冷语。
林歌张张嘴,没反驳,语气有点小委屈:“我就是想给我兄弟相个好的……”
他兄弟说:“拉倒吧,定个人下来我还怎么出去玩?”
“今时不同往日啊哥,别总想着玩!再玩,再玩把自己玩没了!想想未来吧!”林歌的语气是真急。
夏麒听了,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见他CAO心费天澜的老妈子心还挺真情实感。他对他们这类人的人情世故其实不太有概念,但那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读懂了林歌话里的意思——和王叔的想法一样,赶紧找一个能互利互益的人。
这不止是情势所迫,也是费天澜顺理成章的归属。
夏麒懂得了,便觉得心里有点憋。低头就着小米粥吞下最后一口馒头,留下一句“我吃饱了”,就跑。连费天澜问他去哪里都没回答。
后来费天澜回房间找他。不知怎么的,身上又有酒味儿,话很多。
“我那些朋友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昨晚给我搞掉两三万块钱,都是不简单的主儿……平港城里有钱有地位的人,没有简单的……不过有这么多人来,也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本来只喊了以前朋友圈的人,结果他们带了挺多别的人来,连你同学他们家都有人来了。其实不熟,但来了都是客人,我总得招待好,唉,好累啊……”
他自顾自地说话,嘴里喊着累,但语气之中得意多过其他任何感情丨色彩。好像这些人今天能来,明天就能为他所用似的。
夏麒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当大老板的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也懒得琢磨费天澜这场生日局里有什么用心和布局,更加无意分析他这句话。
他只是闷闷不出声。
也许是他显得太萎靡了,费天澜的高昂和愉悦很快就沉下去了。过来挠了挠他露在被子外的耳朵,小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夏麒到底蔫蔫地回答,他有点心软,也不擅长让别人的好意碰太硬的壁。
费天澜说:“对不起,我带你出来,昨天又没有好好陪你玩。生日局的事情也没提前说……”他端着难得的真挚,很认真地解释,“我其实有点怕你知道了就不来了,但我又真的挺想带你逛一逛的,所以先斩后奏了,你别生气嘛……”
“嘛”。这么低声下气,真是难为他了。
夏麒只好表态:“我没有生气,都没有。”
“那好,我们今天去别的地方吧!我知道这个岛上有一座老公园……”
他用给小孩子讲恐怖故事的口才,对他讲述那个公园的历史。说它早年刚建的时候多风光后来被弃置了多荒芜。植物长得老高,生锈的玩乐设备在里面孤独又诡异,原生态再次覆盖人为建设的场景,“特别阴森恐怖”。
“去探险吗?”说完,他自己兴奋起来了。
夏麒:“……我不喜欢荒野探险。”
“你一定会喜欢的!”费天澜把他拖起来。
最终,夏麒还是和他、林歌、丹丹,一起去了那座公园。
公园在小镇另一端,丹丹开了二十分钟车才到。结果那公园因为废弃太久,门口都已经塌了一半。尚有辉煌遗风的建筑体像残疾的维纳斯,残疾的部分堵在门口,车开不进去。四个人在车上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一致决定打道回府。
于是,好好的半天就这样被浪费掉,周末已近尾声。再吃个午饭,海边逛逛,休息一阵,只能一无所获地回平港了。
星期一,夏麒到学校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