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成长得太慢?这次的难题,难得有点超纲,我没办法再轻松妥善解决。连该对她说什么话,都要斟酌再三。
“小鱼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更详细的?比如,”我顿了顿,“比如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男alpha。”
“很好,你们是最合适的性别组合。还有呢?”
“比我年纪大,也比哥哥年纪大,不过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很照顾我,很保护我。我们认识半年了,在我参加比赛之前,他就很欣赏我。那时候他就对我提过……建议,然后我没答应他也没怎么样,还是很保护我。一直到最近,我觉得他对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真喜欢的,所以目前算是答应了。下一场公演嘛,是我们在节目中最后的舞台,他和其他前辈老师会对最终出道名单有影响,他说……”
不知不觉中,她一开始那种陌生的成熟语调不见了,她又变回那个会在我面前讲真话、撒娇、讨宠爱和纵容的小女孩儿。
这让我不忍心听她讲她自己都难以启齿的话,于是我适时打断她:“好的,我了解了。那么最重要的问题,你喜欢他吗?你害怕受伤害吗?”
“还挺喜欢的。伤害嘛,跟谁谈恋爱,都一定会有受伤害的那一刻,不是吗?”
“嗯。”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了。哥哥,你会帮我在家人那里保密的,对吧?”
“你知道,这不一定。”我说,“保密的前提,是我认为你没有受到侵害。侵害和你刚才指的那种伤害不一样,你明白吧?”
“我明白。”
“我还有一个条件。”
“哥哥你说。”
“以后遇到任何感觉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事实上的,都要记得找我。好吗?”
“好。”她用很乖的声音和态度说,音调的末尾有些撒娇式的上扬。
听起来,她心情已经好多了。我也感觉空气一下子变得透亮了。她就是有那种奇妙的能力,只要她心情好,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会清澈、光明。
我们又聊了别的话题,像是家里的闲话、我的新工作新公司、下周的终极公演……之类的。最后彼此的沉重和小心都被熟悉的轻松温馨代替了,我也走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区。
但我运气不太好,几乎和宴宗明前后脚进小区大门。
我走路,他开车。
“我看到我爸了。”我对宴昱说。
“嗷!”她怪声怪气喊了一声,“那我挂了,你好歹跟大伯打个招呼。”
说完就真挂了。个人终端上的通话光灭下去,我都绝望了,怪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标志。如果没开,挂不挂别人看不出来,我好歹能装一装。现在连装都装不了。
宴宗明的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降落,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淡,招呼打得比娜塔莎晴雯还没有感情:“上车吗?”
我不由自主紧张,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走一会儿就到了。”
“好,那我先走了。”
“嗯嗯。”
他果真扬长而去。我立在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尾,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怅然若失。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还管他叫爸。而且无法否认,人生至今的漫长时光中,我还是妄想过他的父爱的。
但是,世界上真正跟我称得上有父子、母子感情的,是姑姑和姑婶。
人生中最初的五年,我由他们抚养,他们也对我视如己出。别人家孩子有的,她们一样也没有亏过我,现在连我有了工作,发起庆祝活动的,也是她们。
我挂着满脸笑容走进这个永远温暖、令人怀念的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爷爷和宴宗羡在全息投影屏幕上下棋,宴宗明刚到,只能在一旁观战。
厨房里传来姑婶的声音:“是雀儿到了吗?”
“是我,姑婶!”我换了鞋,直接朝厨房走去,里面就她一个人,我挽起袖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你摆一下碗筷吧。”姑婶抬头冲我笑着说,“以前你就说想去万州工作,最好能研究信息素,现在都成真了,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我们也开心。”她的笑容中充满欣慰。
那一刻我有点感动。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找没找到工作,工作平台有多好,都不是她关心的。她在意的是我开不开心。今天这个家庭聚会,也不是庆祝我“找到工作”,而是庆祝我“梦想成真”。接着我有点羡慕,羡慕宴昱有这么好的妈妈。
我在眼眶发红发胀之前搬着碗筷去饭厅了,摆好碗筷。不久后,菜陆续上桌。姑姑也拎着两瓶酒一瓶饮料回来了。
随后开饭,大家坐好。
在这里,姑姑和姑婶是主人。她们带头开口说了该说的话,先是祝贺我找到合意的工作,然后回顾了一下我还是娃娃的年代,感叹时光飞逝。又说现在全家都在深城呆着了,一家人终于可以经常见面,以后要多走动。
在她们口中,好像这样的日子就是她们梦寐以求、期待已久的。我有点小惊奇,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们向往“一家人整整齐齐”。
最后难免提到打破“整整齐齐”的宴昱,姑婶有些无奈:“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唱唱跳跳,喜欢当明星,这是最忙的了……不过,她自己乐意就好。”
宴宗羡随口接话:“以后她走上正轨,逢年过节少不了文艺晚会。到时候我们吃饭就开着她上台的节目,就当团聚了呗!”
他的话引来姑姑和姑婶带着小骄傲的嗔怪,宴宗明却难得地附和宴宗羡,后来连爷爷都跟着一起畅想宴昱以后的大明星生活。我才挂了宴昱的通话不久,作为整个饭桌上现在最知道宴昱情况的人,微妙地体会到了独醒的哀意。
我们这些人,并不算特别和谐美满的一家。但大家互相配合,一顿饭还是沉浸在谈笑风生的气氛中。饭后,姑姑开全息放宴昱参加的那个节目,大家又一起看了半期。
“对了,今天节目组打电话来,说要录制一段家人的祝福,用在下一期总决赛的节目里。”姑姑说,“我们全家一起来录吧。”
“可以啊!”宴宗羡积极响应,爷爷和宴宗明也同意了,我跟着点点头。
“什么时候呢?”
“现在就行,用我们自己的设备录,录完发过去就好了。”姑婶说。
于是大家又热闹起来,张罗这个祝福视频。
姑姑家里本来就有拍摄设备,宴宗羡是导演,三两下就构思好了拍摄创意,然后给大家分配任务。短短的时间里,他甚至给每个人都化了适合上镜的简单妆容,力图把视频拍出专业水准。
等把这个视频拍好就深夜了,正好散席。
回家的路上,宴宗羡在我肩上睡着了。
他脑袋落在我肩头的一刻,我的神经蓦地紧绷起来。自从上次那样“约定”好之后,我们就规矩了。一夕之间,我们好像就只剩下叔侄关系,彼此多一眼也不看,多一句都不说,肢体接触降低到零。
他再次这样靠着我,令我简直有种初次亲密接触的激动,手脚在黑暗中紧张得发麻。
我看到我的双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它正不由自主微微屈指。皮肤之下的血管渐渐发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流速在加快,在躁动,在渴望……
他对我的吸引,就像一个alpha对他标记过的omega的吸引。
而这样的时刻,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样的悸动,冲动,灭顶之欲,也只有我自己咀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就这样,我顺利开始工作,宴昱顺利进入最后的出道战。总的来说,三月让我们全家感到愉快。
宴昱那一场比赛是实时直播,节目组在收到我们发出的祝福视频之后,又来电邀请家里派代表去决赛现场。如果我还没上班,这一定是我的活儿。眼下我没时间,宴宗羡就顺理成章成了这个家庭代表。
宴昱知道了,急得嗷嗷叫,理由是“小叔这么帅,会抢尽我风头的”。
宴宗羡本来还不太想去,听了这话突然兴致勃勃,马上自己订了票提前飞到那边。
与宴昱斗,宴宗羡乐无穷。
节目在周五晚上七点半播出。当天下午两点、四点、五点,宴昱都呼叫了全家人,要求所有人务必准时收看,并及时投票。姑姑也说,有时间的话上她家吃饭,顺便一起看。
我倒是想去,无奈人一旦变成社畜就身不由己。我得加班。
七点半,我一面修改实验报告,一面悄悄打开个人终端,登陆平台选择那个节目。
视频右上角显示着实时在线人数,我几乎准点进去,上面的数字已经达到九位。
我惊叹一声,浏览节目流程,选择了两三段设置收看提醒,然后把视频缩入后台,继续工作。
结果我工作太投入,连续两次收看提醒响起,都被我直接划掉了。直到九点半,我才满意保存实验报告,打开节目平台和社交软件。
瞬间,终端上争先恐后涌来大量新消息。
有同学朋友转发给我的信息,有社交平台的爆流[1]自动推送,有节目平台的热门推送……林林总总给我凑出了三位数“未读取”。
我在一些标题上看到了“宴昱”、“宴宗羡”等字眼,心里有了一些猜测。打开之后,猜测被证实:宴宗羡果然用自己的脸,抢尽了热门C位选手宴昱的风头。
网友用“帅得惨绝人寰”来形容宴宗羡,镜头扫到他,他微微颔首对镜头淡然一笑的片段,被无数人剪出来,飘满所有社交平台和大家的聊天框,速度快的已经挖出他当年参演的影视作品。
人们试图三百六十度全面围观他的狂欢情绪,简直溢出屏幕。
为了拉票,我的同学朋友都已经知道宴昱是我妹妹,平时他们偶尔也会给我发宴昱相关。可那和现在给我发宴宗羡的热情,完全没办法比。
“你叔叔好帅啊!”
“你叔叔有女朋友了没!”
“你叔叔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喜欢omega还是beta!”
“你叔叔……”
这些话充满每一个给我发来信息的对话框……
不好意思,他有男朋友了,他喜欢alpha!我撇撇嘴,一条信息也没回,收拾好工作桌面下班了。
三月份的深城夜晚,空气还是凉飕飕,但已经隐隐透出春天特有的气息。它带给我一种甜蜜温馨的感觉。一个人呼吸这样的空气,心里很安宁。
万州离我家不算远,我没有搭乘公交,也没有用家里的车,一路步行回去。
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全息屏被放到最大,正好马上要进行到宴昱的表演。舞台上短暂地一片漆黑,再亮起来,她和她的队友已经站好位。
不出所料,她是这首歌的C位。
音乐响起,她随之有了动作,然后清甜漂亮的声音划破夜空。音乐和歌声中夹杂着台下粉丝的呐喊,叫她名字的声音整齐划一得惊人。特写镜头上,她的笑容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她是那种典型的,被人们视为代表着高贵和纯洁的omega。长相甜美温暖,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单纯而专注。用一种动物形容她的话,应该是鹿。长在森林深处,只在静谧时刻出现在溪边,偷偷饮一口溪水的小鹿。
这只小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掳获了众多狂热爱她的心。
在唱跳的最后,她用双手在左心房画了个心形。投影程序把她手指滑动的动作具象为粉红色的轨迹,甜美,娇俏,饱满。
那一刻看着她,你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只为了让她一直这样甜蜜纯净地笑着。
如果节目是公平的,她凭借自己的魅力也一定会高位出道的,根本不必……
我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这时娜塔莎晴雯传来提示音:“宴宗殊来电!”我情绪不高地下指令,“接通”,然后那边就传来了姑姑愉快的招呼。
“都在看吗?”
“都在都在!”爷爷回答。
“雀儿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姑姑。”
“咱们小鱼儿表现不赖吧?”姑姑的声调雀跃而活泼,骄傲心情展露无遗。姑婶在旁边提醒了“投票”,她又立刻帮宴昱催起了票,“你们记得赶紧投票啊,十一点半截止。雀儿,你教教爷爷和五婶!”
五婶是爷爷的保姆,平时都和我们一起住在家里。
我应着好,然后去教他们怎样获取决赛福利加票,以便投出最多的票。票都投完以后,通话也结束了。再后面,就不是我们普通观众能左右的,我对结果又早已经有答案,没什么兴趣看下去,于是陪了爷爷一会儿,就去洗澡了。
相比起过去几个工作日,这天却是我睡得最早的。
我梦到了宴宗羡。
或者也不算是梦到他,只是梦到他那些满天飞的视频、动图。梦里面,网友对他的热情比我睡前见到的更加疯狂,他们为他做出了各种各样的3D真人影像,许多人通过网络和他“合影”,又制作乱七八糟的原创视频,什么内容都有。
反正,但凡是我知道的追星招式,都在梦里被用在了他身上。
起初我是高冷俯视的视角,刷着个人终端觉得好笑,并自得于他们只能意-淫他,而我拥有他。可是不知道从哪个时刻起,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并没有资格碰他了。然后,那天在车上他靠着我睡着的画面,就不断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心里塞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难过,心脏好像浸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