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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尼克号]泡沫中的惊喜 第1节

作者:凉风四d 字数:24810 更新:2022-01-09 13:40:22

    剑三陌上青衫与谁归

    作者墨微砚

    文案

    皇甫濯与南亦远十年后在洛阳城相遇。

    然而,两人却被卷入了风云诡谲的时局之中。

    这是一个苍云x长歌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皇甫濯,南亦远 ┃ 配角 ┃ 其它苍歌,剑网3

    楔子

    新梨渐垂,从湖面掠来的风带着暑气,穿过水榭回廊,书卷摇曳,帷幔飘飞,夏风自青与白相间的书楼、长廊、诗壁中跃过,暑气渐渐地消退不少。

    距微山书院不远的一处山丘上,几个年幼的孩童围在一棵一人环抱的梨树下,仰头望着已经爬到梨树中央的孩童。

    孩童粉雕玉琢的脸上沾了灰尘,青白相间的衣衫上也满是尘埃,他抬头望向树顶一条斜逸而出的手臂粗的树枝,奋力向上爬去。

    “南亦远,你小心些”站在树下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削孩童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提醒树上的孩童。

    南亦远心神全灌注在结满新梨的树枝上,手臂与双腿同时用力,借着刚学会的轻功青宵飞羽,一个飞身,灵巧地跃上了树枝。

    “好”围聚在梨树下的孩童们欢呼起来。

    南亦远兴奋地抹了抹鼻子,坐在挂满新梨的树枝上,低头看着树底下的孩童们,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皇甫濯,你要哪个梨,我摘给你。”

    瘦削的孩童仰起头来,他眯起眼,仔细地挑选着梨子,须臾后,他指了指南亦远右手边的两个梨“就那两个。”

    “好叻”南亦远一勾手就将梨摘了下来,把皇甫濯要的两个梨揣进了怀里,他站起身,一手勾住树枝,借力腾身,向梨树外飞了出去。

    梨树下的孩童们纷纷惊呼,作鸟兽散,生怕南亦远摔跌下来砸中自己。唯有皇甫濯不挪一步,他望着从天而降的好友,等着南亦远将梨子递给自己。

    南亦远稳稳地落在了皇甫濯面前,他瞟了一眼闪出好几步外的其他孩童,不屑地笑出声来“胆小鬼”

    孩童们忌惮南亦远,畏惧地看着南亦远将怀中的两个梨子递给皇甫濯。

    “给你。”南亦远把梨放在皇甫濯的手上。

    皇甫濯只拿了一个梨,将另一个梨还给了南亦远。南亦远也没推拒,接过梨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就咬了一口。

    千岛湖的梨甘甜可口,尤其小暑过后结的新梨,更是美味。

    其他孩童见南亦远吃得香甜,纷纷咽了口口水,奈何南亦远只摘了两个梨,他们也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

    皇甫濯也学着南亦远的模样把梨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咬了一口,甘美的梨汁瞬间充盈了味蕾,皇甫濯不由得叫出了声来“好吃”

    “我摘的定然好吃”南亦远乐呵呵地说。

    皇甫濯点头,他瞧了一眼南亦远清白衣衫,说道“你快些把衣服上的尘泥弄干净,被先生看见你又得受罚了。”

    南亦远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前的衣衫“不就是抄书嘛。”

    皇甫濯也笑了起来“是啊,其中有一半可是我帮你抄的。”

    “我不是分了梨给你了吗”南亦远假装挑挑眉,接着又与皇甫濯笑了起来。

    皇甫濯却收住了笑容,他看着开心笑着的南亦远,眉头渐渐地锁在了一起。

    “怎么了”南亦远见好友心事重重,问道。

    皇甫濯低下头,犹豫了一会说道“以后我可能没法帮你抄书了。”

    “怎么,赵老头发现啦”

    “不是,”皇甫濯摇摇头,“先生一直都知道我帮你抄书,毕竟字迹不一样”

    “哦,那得多谢赵老头高抬贵手了。”南亦远咬了口梨子,嬉皮笑脸地说。

    皇甫濯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梨子,终究还是说出了哽在喉咙里的话“我要离开长歌门,去长安了。”

    吃了一半的梨从南亦远手中掉在了地上,南亦远怔怔地看着对面低着头的好友,他上前一步,捏紧皇甫濯瘦削的双肩,大声质问“你要去哪里”

    “爹说去长安。”

    “长安”南亦远重复着这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地名,长安繁华地,却也是最悲凉之处。南亦远当即明白了皇甫濯为何要去长安。

    “你这样能做武官吗”南亦远瞪着瘦削的好友,皇甫濯这样的身板怎么可能考取武官

    “我不知道,”皇甫濯茫然地摇头,他对父亲言听计从,从不会拒绝。

    南亦远愤懑地放开皇甫濯“走吧,再也别回长歌门了,我不欢迎你”说完,南亦远转头就走,他才不管皇甫濯要去哪里

    皇甫濯看着南亦远决然的背影,终究没有开口喊住南亦远。

    第一章

    乾元元载,仲春。

    两京战火已弥,然而拂城而过的暖风仍吹不开一股股钻入骨子里的寒意,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与刺鼻的硝烟味,没有人为收复两京而欢庆,或许西都还好些,可东都却只余下战战兢兢的百姓和肆无忌惮掠夺的回纥兵。

    破旧的茶棚里只一桌坐着几位客人,老板紧锁的眉头微微展开,殷勤地给这一桌客人上茶。

    “赶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这日子啥时是个头”身着玄色铠甲的青年愤懑掼下茶杯,恨恨不平地说道,“将军,这仗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青年盯着正前方同样身着玄色铠甲的男人问道。

    与其他士兵相比,被称为将军的男人面容稍显白皙,若非他这一身装扮及桌边放着的半人高的盾刀外,这人丝毫与玄甲苍云搭不上一丁点关系。然而,男人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里射出寒光,他冷哼一声斥道“这仗不是为李唐皇室打的,苍云军锋刃所向是叛国、背信、不义、害名之人”

    青年被男人的眼神唬了一跳,他跟随将军多年,知晓将军脾气,忙向将军道歉。将军摆摆手,并未将青年的话放在心里。

    有人想缓和下气氛,对众人说起了刚才来茶棚前见到的事情“刚我路过南市的时候,见有回纥人摆了擂台,说是要挑战中原高手。”

    “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唾骂了一声。

    说事的人却是摇头,面色不郁“可不见得,我看了小半个时辰,你们猜怎么着上去的中原高手各个都被回纥人给踢下了擂台,我离开之时,已经无人敢上擂挑战了。”

    将军剑眉紧蹙,东都洛阳此时聚满了一众响应郭子仪的武林人士,其中不乏武学高手,难不成连他们也被回纥人给踹下了擂台

    “是何人摆的擂”将军放下茶杯,声音低沉。

    “不知,从未听过。”

    “无名小卒竟把一个个中原高手都打下擂来,欺到我们头上来了”有人不忿,拍桌而起,“将军,我们去瞧瞧”

    将军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从怀中摸出十枚铜钱放在桌上“老板,结账。”

    洛阳南市,若在玄宗朝,这时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然而战火燃烧过的东都一片残垣断壁,街头行人步履匆匆,似是在惧惮躲避着什么人。

    皇甫濯带着手下的兄弟们一路向比武擂台走去,路遇的百姓慌忙躲让,眼里满是恐惧。皇甫濯心中涩然,引回纥军入两京的是朝廷,他们这些食朝廷之粟的士兵也是帮凶。百姓惧他们,躲他们,也是在惧朝廷。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丈高擂台出现在视线之中。擂台下,围聚了一群中原人士,他们仰望着擂台上高高在上的回纥人,只敢低声怒骂,不敢再有人跃上擂台去与那回纥人拼一拼。

    “久闻中原高手如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在我手中能讨到百招的人至今未见,今日我只求一败,却无人能偿我夙愿。可惜,可叹”那回纥人口中虽是连连叹息,神色却是得意洋洋。

    台下众人咬牙切齿,可也无人敢应战。皇甫濯等人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扛起盾刀,就要翻上擂台。

    然而,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

    一个青色身影矫健地跃上擂台,来者面容清秀昳丽,着一身青白相间的衣衫,背负琴匣,悠然而立,神色淡淡,仿若遗世独立的仙人。他随意地瞥了一眼与自己几步之隔的回纥人,随即收回目光,不屑一顾地道“你若姓独孤,我兴许还不敢翻上这擂台,可惜,你之姓氏不见经传,今日我必让你得偿所愿。”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字字夹着鄙夷。

    台下叫好声一片,台上回纥人气得双目瞪圆,架起双臂就要招呼上来。

    当那青年在擂台上站定之时,皇甫濯就立刻认出了对方。纵然十几年未见,南亦远这目中无人的臭脾气仍旧没有丝毫收敛。

    皇甫濯嘴边浮起一抹无奈笑意,亏得南亦远还是出身于长歌门,仪礼这一门课终究还是还给了赵老头。

    擂台上,南亦远轻巧地躲过了对方的双拳,他转身回退,落在了原先对方站定之处。这一招使得简简单单,也极为寻常,但足以灭了对方的气焰。回纥人见自己招式被南亦远轻松破解,心中大怒,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柄长刀挥砍过来。

    南亦远微微勾起嘴角,一手伸在背后,轻轻拍了下琴匣,只听“咔”的一声,琴匣应声而开,一把通身碧玉流光萦绕的琴落在南亦远手中。南亦远屈指勾起一根琴弦,宛若鸟鸣之音响起,一股似弱还强的气劲扑向回纥人。等那股气劲逼近回纥人之时,回纥人才觉有滔天怒浪席卷而来。回纥人大骇,连退数步,气劲源源不断袭来,回纥人退无可退,一刀蓄力劈下,铿然一声响,长刀断为两截。

    “好”台上众人见回纥人被南亦远一招击退,叫好声胜。

    皇甫濯身边的苍云军激动得鼓掌叫好,唯有皇甫濯看出南亦远刚才那简单的一招里使了长歌门的一套曲风。多年不见,南亦远已习得长歌武学精髓,这一战,不看便也知是南亦远胜出。

    但皇甫濯不会不看。

    武器折断,回纥人并未放弃,他再抽出一把铁锤,向南亦远攻去。南亦远捧琴在手,不动一步,及至回纥人靠近身前,他将琴身竖起,从琴后抽出一柄墨色长剑,挑开了回纥人束扎的发辫。回纥人哪还顾得着自己披头散发,铁锤照着南亦远兜头砸下,看得台下众人惊呼“小心”。南亦远却是随意一笑,抬起那把通身碧绿的琴,竟硬生生地挡下了铁锤。

    刺耳的交击声传来,回纥人吃力地握住铁锤,刚才那一下撞击十分猛烈,他没料到南亦远手中这把看似脆弱的琴竟能挡住兜头砸下的铁锤。更让回纥人震惊的是,这把琴身在受到强烈撞击后没有碎裂,而他手中的铁锤柄已显出了裂痕。

    没等回纥人回过神,南亦远撤下琴,手中墨剑再攻,这一次墨剑剑尖定在了回纥人眉间。南亦远未再给回纥人任何可乘之机,他一脚踹向回纥人,将人直接踢下了擂台。

    “好”台下叫好声不断,被这回纥人欺负了许久,终于有人替他们出了口恶气,众人自然将最真挚的称赞送予南亦远。

    然而,站在台上的人并未将叫好声收在耳中。他将琴丢回身后的琴匣里,随性地拍了拍手,跳下擂台,倏然消失在人潮之中。

    “哎,人呢怎么没影了”皇甫濯身边的兄弟见南亦远消失,不由得着急起来。

    南亦远自小就怕麻烦,不愿过多出现在人前,自是能躲就躲。不过,皇甫濯倒不担心寻不到南亦远,今日南亦远这番瞩目作为,定会有有心人留意,皇甫濯只需花些银钱,就能寻到南亦远。

    第二章

    廊桥飞度,洛水萦宫城而过,层叠飞檐将晴空割裂,风自湖面吹过,跃上丈高层楼。站在台楼上的人入目所及,却是残垣断瓦,萧索荒凉。

    至德二载十月,唐军收复洛阳,被安庆绪占领了数月的上阳宫亦回到了李唐王朝手中。这座始建于高宗时期的宏伟建筑群落在经历了盛世王朝之后,犹如现今的李唐王朝一般,在风雨中飘摇。

    南亦远负手而立,俊逸出尘的人绷紧了面容,风迎面而来,吹起衣角,却吹不走他的冷漠与不屑。

    李泌瞥了一眼站离了人群的长歌门弟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坐在正中的成王李俶无奈地勾起嘴角,对站在阶下的大将军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来。人是李泌请来的,李泌又是当今皇帝,他的父亲李亨的心腹,换而言之,南亦远是圣人的客人,他说得再不入耳,李俶也不得治他的罪,最多是训斥一下而已。可李泌却对李俶摇了摇头,李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郭子仪毕竟是将兵之人,容人的气度还是有的。他哈哈一笑,拱手向南亦远道歉“南先生所言正是,可非常之时须用非常手段,我也是不得已为之。”

    风将郭子仪的话语送入了南亦远的耳中,南亦远冷哼一声,望着楼下波光粼粼的洛水,淡淡地道“不得已而为之,就纵任回纥兵烧杀抢掠不论是狼牙军还是回纥兵,皆是你们引狼入室,故意而为之西京东都已复,皇室稳固,皇子皇孙若人人出力出资,岂满足不了回纥兵而今却纵任回纥人在东都大肆烧杀抢掠,回纥人欲壑难填,唐军若再与回纥兵合作,必重蹈覆辙”

    若之前南亦远指责李唐皇室还算委婉,现今已是句句剜心。李俶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一手用力压在凭几扶手上,凝视南亦远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咳咳”大殿内传来一声咳嗽声,李泌向李俶长揖道,“南先生为民请命,忠肝义胆,可敬可佩。”

    李俶微微松了眉头,李泌这话倒是中听,不过南亦远当着他的面指摘朝廷,若是在此纵容,难保日后不会有人与他一样,当着他的面痛陈李唐朝廷过错。虽说忠言逆耳,可这也得分人,不是人人都做的了魏征。更何况李俶睨了一眼垂首站在一边的李泌,这只老狐狸从来都不愿将自己的心思显露在人前,南亦远是李泌引荐的,就算李泌没有提点他,也难保李泌是相中了南亦远这桀骜的脾性,才选中了南亦远。

    郭子仪也对李俶道“确如南先生所言,是我思虑不周。”

    既然连郭子仪都替南亦远说好话了,李俶自是放下了身段,将这话题揭过。

    “为何皇甫将军还未至”李俶四下看了一眼大殿中,他今日邀的除了郭子仪、李泌及南亦远外,还有驻扎在洛阳的玄甲苍云军统帅皇甫濯。

    自雁门关一役,玄甲苍云几尽消失,及至安禄山与史思明叛乱,这一支埋藏在雁门关冰雪中的玄甲军携盾刀破冰而出,在经历了背叛后,这支玄甲军誓要屠尽狼牙军报仇雪恨

    站在远处的人甫听见李俶说出的姓氏,心头微动,十多年里,他常听过“皇甫”这个姓,唯有这一次,望着城楼下的残垣断壁,南亦远想起了年少时那个瘦削却温柔的玩伴。

    郭子仪道“臣已派人去请皇甫将军,不久便到。”

    李唐皇室终究是愧对苍云军,李俶了然地点头“那再等等。”

    李俶话音刚落,大殿正前方悬空的廊桥上,出现了一个玄色身影。

    郭子仪喜道“皇甫将军来了。”

    南亦远连忙望向大殿外,皇甫濯离他还有些许距离,南亦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玄色铠甲包裹住皇甫濯,他不再是从前那般瘦弱,相反,皇甫濯比南亦远要结实不少,蜡黄的脸颊有了血色。他气度威严,腰板挺得笔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只是,他的脸上缺少了爽朗的笑容,眉宇间藏着一抹冷酷。

    皇甫濯踏进大殿的一瞬就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南亦远。未曾想竟在此处见到了南亦远,上午他花了一锭金寻人去打探南亦远的下落,看来这钱是打了水漂。

    南亦远见皇甫濯盯着自己瞅了一圈,不悦地扬起下巴,无端被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纵然是十多年没见的好友,南亦远仍觉对方太过无礼。

    郭子仪见皇甫濯迟迟未向李俶行礼,故意出声,示意皇甫濯不得无礼。

    皇甫濯这才回过神来,向李俶作揖“微臣皇甫濯,拜见成王。”

    “皇甫将军请起。”李俶心中有些不满,今日是他召集诸人议事,除了郭子仪外,一个两个皆不顾礼数,然而他一望见殿外景色,对皇甫濯等人的气也消了大半。今日这种局面是李唐皇室一手造成,他虽不是罪魁祸首,可也难逃指摘。

    “既然人已到齐,还请代国公替本王将接下来事说与诸位听听。”李俶心头惶然,之前攻打上阳宫时一直是未死的建宁王扮作他出谋划策,如今安庆绪已逃离上阳宫,李倓不便再扮作他,而李倓更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李俶只得自己前来上阳宫,与郭子仪等人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只是,李倓言一定要请长歌门人前来,李俶不知李倓下的是什么棋路。如今,也只得先听听郭子仪等人的计较。

    郭子仪领命,命人展开一张绘有李唐疆域的图纸,与众人说道目前局势。

    “安庆绪兵败退出洛阳北逃至邺郡,部将降唐者纷纷斩杀,尽失民心。今日,叛军渡沁水欲取河内,不胜而还,叛军军心动摇。若一鼓作气,再攻叛军,定能灭之。”

    李泌揣着拂尘站在一旁闭目养神,行军作战的事情他不懂,不过圣人要他来,应该是想考量考量李俶,毕竟还是需要一个皇太子来稳固李氏江山。与李泌相比,南亦远更显得多余,他乃长歌门人,无端被李泌与门主杨逸飞安排到李俶身边,即不能谋兵布阵,又不能行军打仗,若说理由南亦远垂下眼眸,他已听不进郭子仪的谋划,心中只想到一事长歌门虽是江湖门派,但其中不少人身处朝堂,其中不乏名相张九龄之流,李泌如此安排,是要让长歌门辅佐成王,恐怕不久之后,李俶的身份会加尊贵。

    在场几人之中,只有皇甫濯认真听着郭子仪的布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点头道“史思明已有降唐之心,此时唐军若再胜安庆绪,那贼人定走投无路”十多年前的雁门关一役的仇还没有报完,除非狼牙军全部歼灭,不然苍云不会放过一个背叛他们的人

    第三章

    郭子仪建议趁叛军内讧,军心不稳之时,唐军直奔邺城,一举剿灭安庆绪。皇甫濯附议郭子仪,认为此时乃是良机,若像收复西都之时决策错误,叛军定会卷土重来。

    李泌揣着拂尘往南亦远那边靠近,南亦远心里一直提防李泌,人言多智而近妖,李泌就是这类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能算中。

    李泌早已看出南亦远对他的戒备,他装作不知,挥了下拂尘,弯起嘴角笑呵呵地问南亦远“南先生对行兵布阵不感兴趣”

    “我对官场更无兴趣。”南亦远冷冷地回道。

    李泌吃瘪,他不得不怀疑长歌门派南亦远过来是故意让李泌难堪的。李泌思量自己在长歌门做客时与长歌门人相处颇欢,却是不记得哪里得罪了南亦远。不过,自南亦远来到洛阳,对朝中之人皆无好颜色,李泌只道南亦远厌恶官场。奈何站在李俶身后之人与长歌门门主杨逸飞乃是至交,而当今天子立李俶为太子之心摇摆不定,李泌为助李俶成为太子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好在李泌一直在纯阳宫悟道,道心还算稳固,没被南亦远冲得崩了神色。

    “不论南先生有无兴趣,如今双脚踏进这里,南先生也得走下去了。”李泌笑微微的,眼里闪着狡狯的光芒。

    “长源公有话直说,即是门主让我前来接应那人,身为长歌门人,我自当尽心竭力。”南亦远故意压低了声,态度并没多大改变。

    李泌瞥了一眼郭子仪,见对方仍在与李俶和皇甫濯详说战局,他捋须笑道“南先生与皇甫将军可是旧识”

    神色淡淡的南亦远微微变了脸色,眼角余光在李泌似笑非笑的脸上划过,南亦远将负在身后的手放至身前,若李泌不安好心,他定立时将李泌毙于掌下

    感受到来自面前人的压力,李泌道“南先生戒心不小。”

    “你若想借苍云军之力助成王,我自是管不着。但你若将皇甫濯拉进这浑水中,不论你是那人恩人,还是天子近臣,我定唯你是问”

    南亦远的威胁绝不是说说就算,然而李泌去摇了摇头“皇甫将军已在朝中,早就身不由己,我不过是想帮助皇甫将军能够从这朝中全身而退罢了。”

    南亦远挑眉,他不信李泌会有如此好心。

    “如今天下情势南先生看得透彻明白,圣人虽收复两京,但外有虎豹,内有豺狼,那位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若想李唐恢复盛世,唯有靠一人力量。”说着,李泌偷偷瞧了一眼正凝神听着郭子仪讲解战局的李俶一眼,他所说的“一人”,就是成王李俶。

    南亦远也看了一眼李俶,虽说李俶为人端厚,但与那人相比,终究差了一些。只可惜那人在太原锋芒毕露才会行错一招,险些身首异处,如今只能于暗中行走,这天子位终究不是他的了。

    “若助成王登基,皇甫濯如何能脱离泥潭”南亦远认真询问。

    “我李泌作保。”李泌又甩了下拂尘,眼中光芒愈加明亮。

    “空口无凭。”

    “今日事毕,我便与你二人定约一封,如何”

    “哼”南亦远拂袖,李泌步步为营,自是什么都算好了。

    日影西斜,余晖铺洒在洛水之上,将上阳宫罩在了金辉之中。从宫城外看上阳宫,仿若回到了盛世之时,处处金碧辉煌。可身处其中的人只觉金辉刺目,灼人眼疼。好在李俶等人已商讨完毕,李俶与郭子仪还有事要商量,李泌、皇甫濯与南亦远告辞,走出了上阳宫。

    皇甫濯与南亦远走在前,李泌落后两人几步,似是故意与两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皇甫濯与南亦远当做不知,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宛若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最后一缕余晖自天地间消失,上阳宫城内亮起了灯笼,风中灯火明灭,南亦远冷淡的面容变得柔和多了。

    “见到我你并不惊讶”皇甫濯想起刚在大殿内,南亦远与他相见时的表情,一如现在这般,冷冷淡淡。

    “你见到我不也一样”南亦远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怎么笑过了。

    皇甫濯忽然拍手哈哈大笑道“上午见你在擂台之上时我就已经惊讶完了。”

    “原来你那时就见过我了。”南亦远了然点头道。他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就算皇甫濯当时不在场,这个时候也应该传入了他的耳中。

    皇甫濯道“见你把那回纥人踹下台时,我觉得你没变,跟儿时一般狂妄。可刚在殿中见你神色冷漠,又觉你变了许多。”

    南亦远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而后指着皇甫濯的眉心说“你这里怎么有个川字”

    “什么”皇甫濯摸了下自己的眉间,只觉三道浅浅的沟壑显在眉心处,若不是南亦远说出来,他倒还未发现,“毕竟你我都快三十了。”皇甫濯自嘲道。

    “我可没你老得快。”南亦远收回手,笑了笑,“皇甫濯,你心事很重。”是什么事让皇甫濯变成了这般模样,记忆里的皇甫濯一脸菜色,可言谈里总带着温暖。如今的皇甫濯虽能与南亦远打趣,但南亦远感觉不到任何怡人的暖流。

    皇甫濯收起笑容,不自觉地敛眉。他的心事,也是每一个苍云军的心事。复仇、雪耻,他们经历过背叛,在朔雪寒风中看着战友与亲人尽屠于友军刀下,自那一刻起,心房中的暖流变成彻骨的寒意,他们发誓要记住这股寒意,不再轻易地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连郭子仪,他们也只当是相互利用的棋子。

    见皇甫濯不言语,南亦远继续往前走。这时,落在后面的李泌追了上来,揣着拂尘,挡在了皇甫濯与南亦远的面前。

    “皇甫将军与南先生聊完了,李泌能否与两位再谈一谈”李泌笑微微地说,虽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南亦远不悦,皇甫濯却是看出了李泌的心思,拱手回礼“悉随尊便。”

    一股寒意袭来,南亦远望着皇甫濯,李泌说皇甫濯已身在泥潭无法抽身,果真无错。皇甫濯不愿从泥潭中抽身,他竟欣然接受这样的处境。南亦远拧眉,他想拂袖就走,可李泌就这么站在他身前,盯着他看,分明是不想给南亦远离开的机会。

    第四章

    三个人,四杯茶。

    南亦远目光紧紧地定在对面空位,茶温渐冷,该来的人还没来。

    此处是成王李俶给李泌在东都安排的落脚之所,李泌悟道修仙,素来喜静,故而在白马寺附近寻了间屋子给李泌。唐军攻克上阳宫前,白马寺征辟为成王李俶临时行馆,安庆绪撤退上阳宫后,成王李俶将行馆搬至观风殿内,白马寺外仍为唐军驻扎之所。李泌择了此处为居所,也是思虑良多。

    李泌如今三十有六,他本生得白皙清秀,又因多年悟道修仙,年岁看上去与南亦远和皇甫濯相差无几。但他深不见底的深邃瞳孔里闪烁的光芒让人觉得其狡黠如狐,不得不提防。李泌提起茶壶再给皇甫濯与南亦远斟了杯茶,他似乎并不着急,优哉游哉地品着寡淡无味的茶水,时而会抬头看一眼与他隔了一张几案而坐的两人,却是半天什么话也不说。

    南亦远收回目光,兴味索然地啜了一口第三杯茶。茶水无味,品之无趣,南亦远掸了掸衣袖,神游物外。皇甫濯比南亦远更加淡然,他喝下第三杯茶,看着微微笑着的李泌,对方不说话,他亦不着急。

    李泌第三杯茶水喝完,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南亦远稍稍抬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门外,昏暗灯火摇曳,照出了一个人颀长的身影。李泌已站起身来,拱手迎在门前,向来者恭敬地说道“小王爷。”

    来者“嗯”了一声,抬手让跟在身后的人将屋门合上。屋内灯火照清楚了来人面目,来者傲岸俊逸,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他眼中神采流转,只是往屋内一站,高华气韵充盈而出,让人不得不对其俯首作揖。

    一抹了然自皇甫濯眼中一闪而过,面对死而复生的人,他与南亦远都未显出太大的震惊。

    李倓向着站起身来的两人伸出手,邀两人重新入席“二位请坐。”而后也走入席间,盘腿而坐。

    “长源不为本王介绍一下两位先生”李倓捧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建宁王李倓是早已死去的人,可似乎并没有人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除了赐死他的人与希望他死的人。

    听得李倓此话,南亦远与皇甫濯相视一眼,此刻他们眼中才流露出一丝诧然。原来,建宁王也是李泌请来的。

    李泌指着皇甫濯道“玄甲苍云军任命在东都洛阳的统帅皇甫濯。”然后他又指向南亦远,“长歌门南亦远。”

    李倓先是看了一眼南亦远,而后笑道“杨门主派来的人,难怪见到死而复生的建宁王不吃惊。”接着,他放下喝空了的茶杯,对皇甫濯说,“我未死的消息只怕李复已与风夜北说了。”

    建宁王李倓,活着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死后仍旧能够算计天下。如今他出现在东都,皇甫濯与南亦远心中皆明了了,李倓怎会算不到张良娣与李辅国对他的嫉恨,他故意假死,为的是将自己隐在幕后,更容易操控天下局势。

    皇甫濯道“军师什么也没说。”皇甫濯不清楚李倓与李复之间的仇怨,但他能从李倓刚才凉薄的话语中揣测出李倓对李复并无好感。风夜北乃苍云军第一智将,与李复关系匪浅,若因李倓与李复关系,苍云军被面前这个算计天下的人惦记,那实在不智。

    李倓慢悠悠地提起茶壶,先给皇甫濯的茶杯里倒了杯茶水,待水面在杯口形成一个弧度,将溢未溢之时,李倓才撤回了茶壶“水满则溢,皇甫将军可稍稍放下些戒心。”

    皇甫濯一掌扫过茶杯凸起的水面,将多余的茶水掀至地面,而后捧起茶杯敬向李倓“皇甫濯若有戒心,定不会坐在此处。”

    李泌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修道的人心绪不会大起大落,唯有令他在意的事情,他的面色才会改变。

    李倓点头,抬起茶杯回敬皇甫濯。两人以茶代酒,算是相互试探完毕。另一边,南亦远手指压在注满茶水的茶杯边缘,等着李倓与他试探。

    然而,李倓仍旧是喝着茶,他似乎并未在意南亦远,像与在座三人闲话家常一般聊着些世人皆知的天下局势与唐军战况。

    “代国公定谋无错,乘胜追击才能一举将叛军歼灭。”李倓听皇甫濯详述不久前郭子仪在上阳宫中的定策,李倓颇为赞同。

    南亦远与李泌并未留心郭子仪战局,此时李倓与皇甫濯聊得尽兴,李泌见南亦远无话可说,遂与南亦远起来个话题聊了起来。

    “据说南先生此来东都是奉了杨门主与李复先生之意”李泌话刚出口,皇甫濯与李倓纷纷将目光转向南亦远。

    南亦远坦然以对,心道李泌真乃老狐狸,非要将他拉入一条船上才罢休。“长歌门人虽身处江湖,人人皆心怀庙堂,此乃长歌门人行事准则。”南亦远灼灼目光与李倓相对,意在提醒李倓,莫将长歌门主杨逸飞一番好意糟蹋。

    李倓替南亦远将凉透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热茶“九龄公在世之时就心怀社稷,他教出来的弟子,李倓信服。”

    南亦远也向李倓敬了一杯茶,而后将空茶杯倒扣在几上,眼中目光更加坚毅“建宁王冒险应约,不如有话直说。”

    皇甫濯目光一直徘徊在南亦远身上,自小南亦远就直来直去,在长歌门里得罪了不少同龄的孩子,如今过了十多年,南亦远脾性仍未有所收敛,皇甫濯颇为伤脑筋,他时刻都要盯着南亦远,以防南亦远说出些什么话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李倓点头,话却是对李泌说的“长源,关子也卖完了,该说正事了吧”

    李泌收起脸上狡猾的笑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与诸位只谈一件事,诸位只需给我一个答案即可。”

    李倓、皇甫濯、南亦远皆肃起神,他们心里大概猜到了李泌说的这件事是什么,但是他们都不能开口。只有李泌,有资格开口谈这件事。

    “愿不愿助成王登基为帝”

    第五章

    登基为帝,而不是成为太子。李泌,当真是一只老狐狸

    南亦远低头看着茶水中映出自己的神色,没有作答。几下,一张温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南亦远的右膝上。儿时在微山书院念书,一旦南亦远要顶撞赵先生,坐在他身旁的皇甫濯总会当先用手掌轻轻地按在南亦远的膝盖上,教南亦远深呼吸,以镇定心绪。现在,李倓与李泌与他们面对面而坐,皇甫濯与南亦远神色时刻都被他二人捕捉,皇甫濯无法与儿时一样与南亦远对视,但他的动作,南亦远一下便明白了。

    “至德元载,圣人封赐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后收复两京,广平王既封楚王,如今再加封赐为成王,明眼人皆看得出来,成王自是太子不二人选,长源公为何还要一个在野门派和一个驻守边塞几尽殆亡的军队帮忙”皇甫濯故意露出不解神色,静等李泌回答。

    李泌明知皇甫濯是在试探他,拿起放在几上的拂尘,笑道“表面上看,如今成王极为显贵,封为储君指日可待。然则,湖水之下波涛暗涌,安庆绪、史思明叛军未平,江山社稷危若累卵。成王封赐四日后,张氏进封皇后,李辅国依附张皇后欲替兴王佋谋太子位,皇甫将军依然认为成王储位稳固说句大不敬之言,就算成王被圣人封为太子,可李家的太子,赐死、被废及兄弟睨墙者不在少数,二位是觉得李泌与建宁王多虑”

    “咳咳”李泌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李倓咳了几声,面容严肃不少。

    李泌自知话已说过,拱手向李倓致歉。李倓摆手示意无碍,只是心中暗暗对李泌多了些防备。谋士者,亦分三六九等,李泌算是九等,但有时或许是修道太过入心,有些纯粹。

    皇甫濯将按在南亦远膝上的手收回,皇甫濯该替自己与南亦远问的已问完,他终究不是南亦远,无法完全从南亦远的表情中琢磨出对方的心思。

    南亦远正了正身,问道“听闻长源公与圣人有约,等叛乱平定,两京收复,长源公就会归隐山林。长源公此时约我二人见面谋定相助成王之事,而你自己却置身事外,如何让我等信服”

    李泌朗然笑道“南先生刚说长歌门人即便处江湖之远也心怀庙堂,我李泌佩服长歌风骨,已与杨门主说好,归隐之处就在长歌门。”

    南亦远心中微动,李泌早已算好了自己的去路,今晚这一邀他是想以南亦远为借口,引皇甫濯入觳罢了。放在几下的手紧紧握住,怒火自心底燃起,李泌实在奸诈狡猾

    皇甫濯感觉到身边人怒意,收回的手再次覆在了南亦远的膝上。另一边,李倓也已察觉南亦远神色,他提起茶水,给南亦远和李泌斟了杯茶,圆场道“几年前本王也曾借住长歌门,水榭楼台,临水绕花,景色怡人,却是洗涤尘心的佳处。若有闲暇,我亦想再去叨扰一番杨门主。”

    “听闻王爷此言,我倒也想回去看一看了。”皇甫濯轻轻拍了下南亦远,举杯与李倓敬了一杯。

    南亦远暗自深吸了口气,心中怒火渐熄,屋中气氛也和缓了些。

    李泌接着道“我退隐庙堂并非置身事外,有些事,明着做会做不来,暗中做才能顺手。”说着,李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兀自品茶的李倓。

    李倓与李泌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李泌至今对他行暗度陈仓之计不满,如今他也行了此计谋,却比李倓高明得多。

    南亦远道“所以长源公将我引荐与成王,是想让我代替你,借长歌门之力,挡住张皇后与李辅国的暗箭”

    “长歌门在朝廷中毕竟有不少人,若动长歌门无疑与大半个朝廷作对,若南先生为成王入幕之宾,想必张皇后与李辅国定会有所收敛。而且,我亦告知过成王,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定要委曲求全,张皇后一介妇人,亦非韦氏之流,更无武氏之才,成不了事。只要南先生时不时在成王身边露个脸,张皇后也不敢造次。”李泌眼中又闪过狡猾光芒,他嘴上说得轻巧,但还是有些担心。杨逸飞派了谁来不好,偏偏派了南亦远来,此人真能沉得住气不过,好在从天而降了一个皇甫濯,有皇甫濯在,南亦远应能收敛些许。

    “那要我苍云为成王做何事”皇甫濯问。

    李泌与李倓对视一眼,说道“此事还需小王爷来说。”

    皇甫濯点头“有劳小王爷。”

    李倓道“李辅国手中有一支军队,一旦他有所动静,那支军队定会派上用场。”他顿了一下,看着皇甫濯,见皇甫濯脸色渐沉,心道自己这步棋下对了,“那支军队与苍云军颇有渊源,如果这支军队能够归本王所用,苍云想报新仇旧恨,本王绝不阻拦。”

    李倓说的那支军队即是如今的宫城护卫神策军。

    当年神策军派卧底潜入苍云军,雁门关一役是安禄山的蓄谋,但也有神策军的身影。新仇旧怨一起算嘛如果可以,皇甫濯挥盾将这些背叛者送入森罗地狱

    “那对王爷来说,岂不是可惜了”皇甫濯笑,笑得苍白而冷酷。李倓会舍得将好不容易得到的战力推入深渊吗皇甫濯身在苍云十多年,早已见惯了这些皇室子弟们的尔虞我诈。

    李倓冷笑道“可惜一个随时会背叛的狗,留着不如杀了。”他屈指扣在几上,又接着道,“不过,也得物尽其用。”

    皇甫濯将茶饮尽,未再多言。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非做不可。苍云从来没得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与战友染血雁门关外,复仇便是苍云存在的唯一理由。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皇甫濯的眼前,皇甫濯自然不会拒绝。

    “玩弄人心,真的令人如此愉快吗”南亦远站起身来,拂袖扫过桌上茶水,茶水倾翻,他看也不看,径自走出屋子。身处庙堂原来是这样的,逼得一位皇子假死,一位修道者机关算尽,逼得他与皇甫濯无路可选。

    第六章

    “南亦远,你站住”皇甫濯匆匆拜别李倓和李泌,追上了南亦远,伸手拦住了怒气冲冲的人。

    南亦远还在气头上,不管对面是谁,抬手就是一掌砸向皇甫濯。皇甫濯一把捏住南亦远手腕,厉声吼道“你这臭脾气怎么还不改改”

    “我这脾气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岂是说改就改”南亦远冷笑,空着的手拍开身后琴匣,抽出藏在琴身中的墨石剑直向皇甫濯面门刺去。

    皇甫濯卸下身后玄铁盾挡住了南亦远一剑。金属交击声在阒静的夜晚听起来颇为刺耳,却让失神的人恢复了些清明。南亦远愣愣地看着抵在玄铁盾上的剑尖,没再用力刺进去。他稍稍松了眉梢,颓然收回剑势,苦笑一声“我就不该来这里。在长歌门里教教那些弟子,倒也省心。”

    “你这臭脾气一日不改,你终究还是会来两京看看的。”皇甫濯叹了口气,南亦远藏不住心事,也忍不住心。天下遭逢巨变,长歌门人纷纷出动,南亦远又怎会呆的下去。

    南亦远收起墨石剑,沿着入城的小路往下走。从此处望去,恰可一览洛阳城中景色。横贯东都南北的定鼎门大街两旁一路悬着灯笼,昏暗灯火笼罩在倾圮的断墙上,让这座经历战火灼烧的东都恢复了些生气。一队队朔方军和回纥兵手持刀枪,在洛阳城内逡巡,兵甲摩擦发出的声响与整齐的脚步声交织传来,这座收复不久的都城处处充满着压抑的气息。

    “你看,那像是地狱,还像是仙都”南亦远向着洛阳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皇甫濯望着洛阳城,良久后,他拽着南亦远的胳膊,继续沿着小路往山下走“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非得现在去不可”南亦远嘴上虽不愿意,脚步紧跟着皇甫濯。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若是在几年前,洛阳城的郊外此时还是车水马龙。唐人爱踏春,不论男女老幼皆要出城访春郊游,那时马蹄轻扬,欢声笑语,可如今的洛阳城外,却是尸骨遍野,哀嚎连天。

    南亦远站在乱葬岗旁,再也不愿往前走近一步。他看着越走越远的皇甫濯,终究没有开口去叫皇甫濯停下脚步。

    “如果你让我回答,我会告诉你,这不是炼狱,也不是曾经的仙都,这里是战场,是我们军人的归处。”皇甫濯转过身,站在乱葬岗中央,他的脚边到处都是尸体,秃鹫在低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南亦远蹙起眉头,心中的绞痛一阵接着一阵。他知道皇甫濯带他来这里的意思,是他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凭意气就可以阻止战争。而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是不会意气用事。皇甫濯,你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是什么事,让一个曾经内心温暖的人变得如此冷酷与坚强

    “收起你的怜悯心,死去的人并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活着的人能做的,是让活着的人不要再无辜地死去。”皇甫濯蹲下身来,合上了身边一个才死去没多久的士兵的双眼,“这世上哪有什么对与错,黑与白。你想做的事情,建宁王和李泌也都想做,但他们比你看得清楚,现在的情势,没有什么大义可以选。曾经,我也想选大义,可大义被当成了杀人的刀,砍向了我们的兄弟。”

    南亦远凝视着皇甫濯,两人的目光相触,谁也没有再躲开谁的目光。南亦远抬脚走入了乱葬岗中,一朵朵橘黄色的野花在腐烂的尸体边勃勃生长,腐臭味中夹着花香,扑鼻而来。南亦远小心地避开尸体,走近皇甫濯,向蹲着的人伸出了手。

    “多谢。”皇甫濯笑了笑,却没去握南亦远的手。南亦远有洁癖,能让南亦远走进这里,他就不会再强求南亦远。

    两人走出了洛阳城外的乱葬岗。南亦远望着越来越近的洛阳城,再重新打量这座城,与之前从山上看时的感觉大不相同。

    “明日成王会祭奠这些战死的将士,你便也来看看吧。”皇甫濯站在洛阳城的城墙下,对南亦远说道。

    “好。”南亦远点了点头。清明刚过不久,仍可祭扫,算是为这些捐躯的将士们表示敬意。

    戍城卫仔细检查了皇甫濯与南亦远的腰牌,打开城门让两人进入。借着城内灯火,南亦远看清了皇甫濯的神色,飞扬入鬓的眉头似乎一刻都未松开过。皇甫濯为他解了心事,但皇甫濯自己的心事好像更加沉重。

    刚李倓言苍云军与神策军有新仇旧怨,南亦远思量一番,问道“神策军如今是圣人近卫,颇得圣人看中,你莫要轻举妄动。”

    皇甫濯知晓南亦远是担心自己,他飒然笑道“神策军不值一哂,我们在意的是狼牙军。”

    在上阳宫中那番交谈,再加之皇甫濯每每提到狼牙军皆咬牙切齿,南亦远心中明了一二“苍云与狼牙的过节,并非此次战祸吧。”

    “你向来聪明,但这件事,我并不希望你插手其中。”皇甫濯轻轻拍了拍南亦远的肩膀,然后指着南亦远身后一间屋子道,“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我来叫你一起出城。”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落脚处。南亦远点点头,他想邀皇甫濯入屋再叙叙旧,可话还未说出口,皇甫濯当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十年多未见,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些距离,不能像儿时那般畅所欲言了。今日在乱葬岗皇甫濯的那番话并未说尽,还有皇甫濯的心事,他也没有告诉南亦远。

    “皇甫濯,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南亦远喃喃自言,他总觉得很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皇甫濯沿着定鼎门的方向走去,暗夜里,人总是没法放下戒心。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皇甫濯勾起嘴角,停下了脚步。想不到他一个小小的苍云将军,竟然让人费心盯梢。看来,与李泌和李倓密谋之时,也被人探知了去。

    第七章

    身后的脚步声还没落定,皇甫濯趁其不备抽出盾牌掷向身后。只听“哎哟”一声尖细哀嚎传来,在幽静的街头听来十分突兀。在对方还没爬起身时,皇甫濯的长刀已稳稳地架在了那人脖颈上。皇甫濯伸手扯下了对方遮面黑巾,刀刃稍向外,借着头顶一泓月光照清楚了这人面容。此人面容白皙,声音尖细,浑身透出一股阴鸷之感。皇甫濯眉梢微蹙,心道自己抵达东都这些日子并未与这些阉人有过接触,这人难不成是李辅国派来的

    “皇甫将军饶命啊,是李司马让小人来寻将军,说是有要事相商。”那小太监被皇甫濯吓得魂不守舍,未等皇甫濯开口询问,一股脑地全都交代了。

    皇甫濯眉头拧得更深,小太监口中的李司马即使刚被封为元帅府行军司马的李辅国,此时李辅国已握兵权,在朝野中权势熏天。早前李倓与李泌定谋要让他和南亦远助成王李俶成为储君,无非就是担心李辅国与张皇后横插一脚。皇甫濯才离开李泌宅邸不到一个时辰,李辅国就派人跟了上来,皇甫濯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心中谜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若他不去见李辅国,只怕心中这谜团是怎么也解不开的了。

    “李司马在何处”皇甫濯收起盾刀,厉声问道。

    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人儿,见皇甫濯收起兵刃,忙抹干眼泪,向南市那方指了指“李司马正在凤麒楼等您。”

    皇甫濯冷笑,这李辅国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朝廷宵禁,日落之时不可有人在街道上游荡,就算是皇孙贵胄,若无特赦令牌,一样会被巡城卫给捉了去,要么送入京兆尹府,要么入大理寺。现在已是入夜,李辅国竟还能在洛阳第一大酒楼设宴,李辅国是当真不把大唐律令放在眼里了。

    皇甫濯命小太监站起身来,让小太监在前面领路,他慢悠悠地跟在小太监身后,不急不忙地往凤麒楼走。太着急,就会显得自己怕李辅国,慢一些,皇甫濯还能琢磨一会该怎样应付对方。

    南亦远在东都洛阳的宅邸是李泌一手操办的。长歌门人偏居千岛湖一隅,素来喜静,李泌给南亦远寻的这处宅邸离南市有些距离,一条小巷自离南市不远的嘉善坊尽头延伸而出,蜿蜒至南亦远的宅邸前。洛水自屋门旁绕过,这座宅邸之前的主人特意引了洛水进院,在不大的院落里挖了一方水塘,两旁栽植了几株柳树,闲来无事时,南亦远会在柳树下置一张几,再摆上一壶茶水自斟自饮。此时,南亦远早没了喝茶的兴致,但见一盏灯笼悬在柳树下,一个身着青衫高眉深目的童子坐在几前,一手撑在下巴上打着盹,一手持蒲扇,不忘扇一扇小炉上温着的茶水。

    南亦远放轻脚步走近童子面前,悄悄地拿走童子手中的蒲扇,可他刚从童子手中抽走蒲扇,那童子旋即醒了过来。

    “先生您可回来了”童子睡眼惺忪,咧嘴对南亦远笑了起来。

    南亦远见童子困顿模样,心中不忍“不是让你早些睡下吗,为何还要等我”

    童子赧然地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道“先生都出去一整日了,我担心先生,睡不着。”童子想起茶水还温着,忙替南亦远倒了杯茶水,恭敬地递到南亦远面前,“先生在外一整日定没喝到好的茶水,先喝口茶润润吧。”

    南亦远笑了起来,用蒲扇轻轻地敲了下童子的脑袋“人小鬼大,谁说我今日出去没品到好茶水了”

    童子一惊,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朔漠说错话了,请先生责罚。”说着,朔漠就要屈膝下跪,南亦远忙提住他的胳膊,没让朔漠跪下。

    “话是说错了,但在我面前你不用跪。”南亦远接过朔漠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茶已过过水去了涩味,这一浇茶水入口甘润,是一杯上好的茶。朔漠入他门下半年有余,武学与文墨学得勉勉强强,倒是于茶道上颇有心得,南亦远喝下朔漠这一杯茶心情倒好了不少。此时已是入夜,南亦远本该休息,但因心里有事无法入眠,索性坐在树下,自斟自饮起来。朔漠本要陪着,南亦远见他睡意朦胧,便让他先去睡了。

    朔漠拱手做礼,随后退下。南亦远捧起茶杯,看着朔漠小小的身影,嘴边浮起一抹浅淡的苦笑来。朔漠今年九岁,大半年前在洛阳城郊的一处山坳里,南亦远发现了朔漠。彼时穿着狼牙军服的朔漠已奄奄一息,但他手里仍紧紧握着一柄长刀死都不肯松开,南亦远见朔漠还有气,原是想杀了他,可朔漠终究还是个孩童,南亦远不忍,几番挣扎后将朔漠带了回来,悉心治疗了一月有余才彻底治好朔漠。南亦远问朔漠是何处人,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朔漠只摇头不答,南亦远索性便不再问了,谁知朔漠突然跪在他面前,仰起头倔强地看着南亦远,求南亦远收留他,并给他重新取个名。

    “我知你记忆未失,你也非是唐人,更何况你手中不知有无沾染鲜血,我不便带你,更不会给你重新取名,你若要新生,不如去白马寺剃度出家罢了”南亦远拂袖,背对着朔漠说出这些气话来。如若他面对朔漠,这些话他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朔漠却连连摇头,跪在门外三日三夜,那几日洛阳城落了场大雪,朔漠衣衫单薄,又大病初愈,跪在雪中冻得手脚皮肤皲裂,守门的老妈子实在看不下去,劝南亦远将朔漠接回来。

    南亦远那日站在雪中,一身青衫白衣,人冷冷清清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地里快昏迷的孩子,在孩子快要倒下时,伸手扶住了对方。

    “朔雪连大漠,何日好还乡以后你就叫朔漠吧。”南亦远眼里没什么光彩,收留一个狼牙兵是触犯唐律的,可是朔漠还小,若悉心教导,日后定会走上正道。

    半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南亦远脸上露出寡淡的笑来,皇甫濯与他分开的时候也是朔漠这么大,当朔漠正式拜入他门下之时,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朔漠,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皇甫濯坐在他书桌旁,仰头对着他笑。

    然而,再见到皇甫濯后,南亦远无法将皇甫濯与朔漠重叠在一起了。

    第八章

    人人皆说李辅国长相奇丑,尖嘴猴腮,面目狰狞,当皇甫濯真正见到李辅国后,觉得那些词语已算是夸赞李辅国了。面前这个宦官虽穿着一身官服,却怎么也撑不起样来,他弓着背,脸上沟壑纵深,令人不愿再看一眼。皇甫濯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糕点,却是无甚胃口。

    李辅国周遭围了几个侍卫,看模样这些人并非阉人,不久前李辅国刚被封为元帅府行军司马,皇帝近卫神策军俱归李辅国手下,围在李辅国身边这几人应是出自神策军。皇甫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道李辅国胆大包天,竟将圣人近卫随意差遣,太过嚣张跋扈

    李辅国挥了挥手,让身边围着的人退下,此时屋内只余他与皇甫濯两人。李辅国咧嘴而笑,模样更是难看至极。“皇甫将军是聪明人,我便闲话短说,求皇甫将军一事。”李辅国向着皇甫濯拱手,尽显诚意。

    一个面相奇丑无比的阉人,如今能成为权势熏天的宦官,若没有能屈能伸的本事,是成不了大事的。李辅国就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虽然在皇甫濯眼中,李辅国满腹坏水,令人作呕,但与这人交谈,还得十二万分小心。

    皇甫濯亦是做足礼数,给足了李辅国面子“还请李司马指教。”

    李辅国眉梢得意地挑了起来,如今没有人不敢给他面子,就算是李泌也得在朝中看他颜色。李辅国本想先礼后兵,不料皇甫濯倒是识时务,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一个听话的比起不听话的要省事多,李辅国拈起面前的酒杯,徐徐说道“成王一直误会是我与张皇后合谋在圣人面前进谗求圣人诛杀建宁王,事实并非如此。”

    皇甫濯心中一凛,当即明白了李辅国邀他前来的目的。李辅国是眼见阻挡圣人册封成王为太子不成,要转换门庭投向成王。皇甫濯未道破李辅国心思,他故作不解“哦,难道这其中有隐情不成”

    “将军所言不错,的确有隐情。”李辅国装作痛心疾首模样,声泪俱下,“建宁王乃是太上皇都称赞的贤王,我怎会对建宁王下手。张皇后有私心,一直想让兴王佋成为储君,而建宁王又辅佐成王,故而她想除去这个绊脚石。可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张皇后所惑,这才铸下了大错。”说着,李辅国竟扇起了自己耳光,一声一声,听起来刺耳又可笑。

    “李司马言重,谁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便好。”皇甫濯强忍心中恨意,违心劝说李辅国。建宁王之死或许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李辅国,但也绝非李辅国说得那样是张皇后主使。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良娣,再怎样吹耳旁风也无法让一个帝王赐死一名皇子。李辅国在建宁王一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皇甫濯不用想也知。可他不愿立即揭穿李辅国,他知道李辅国还有条件未说。

    李辅国点头,又哀叹一声“怪我糊涂,听信了妇人之言。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力弥补,才能平复成王失去手足的遗憾。”

    皇甫濯暗自冷笑,李辅国今日说话倒不绕弯子了。李泌曾言李辅国心思弯弯绕绕,就连他都捉摸不透,现今李辅国快言快语,倒让皇甫濯刚才在来的路上想的应对之法毫无用处了。也罢,兵来将挡,他皇甫濯岂会怕了李辅国的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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