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五天的a+峰会在周日终于圆满落下帷幕。
当搭乘外国政要的最后一架专机离开中国领空以后,整个云海市委市政府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在短短五天之内,明楼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主持云海上下的各项事务,而即将攀登上事业巅峰的汪芙蕖却被带走调查,与他一同被拿下的还有市纪委书记曾为民,以及他在云海的其他几位死党,一举剪除了他的所有党羽。
这几天来,有关a+峰会的各类报道铺天盖地,其中的好几项经济合作协议都极具分量,云海官场的那点风波显然算不上什么重磅消息,也就是在本地新闻里有所提及罢了,一旦离开云海市,那恐怕只有在新闻下方的滚动条里才能有幸窥得一二。
不过对置身于官场中的人来说,却不可能对这些改变等闲视之。
经过这次的事件,所有人都充分认识到了明楼这位新一把手的能力和魄力,光是他敢于和手持武器的恐怖fen子进行一对一对峙,甚至于拿胸口去堵抢眼,在座诸人就绝对不敢尝试,也未必敢于担起这样的责任。而明楼不仅做到了,而且完成的非常漂亮,不仅成功挽救了中毒的国安队员,还顺利逮捕了原本企图实施恐怖行为的汪曼春。就冲他与国安合作期间的卓越表现,就够得上大功一件,再加上他之前在经济和民生领域的诸多亮眼成绩,他的能力已经得到充分的展示和肯定,云海上下再无人敢对此存疑。
梁仲春亦是如此。
他此时刚到食堂,今天的菜色不错,他一打完饭便坐到角落里,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座食堂一览无遗,不管哪位头头脑脑进来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如果想和某个人拉近关系,一起吃饭显然是增进交流的好主意。
他现在简直追悔莫及,早知道明楼是这么一尊能上天入地的大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仗着近水楼台好好巴结一下呢?像对方这样有本事的人,自然不愁没人阿谀奉承,同一个套路听得多了怕是耳朵也要磨出茧子了吧,何况这位仁兄也根本不吃这套糖衣炮弹。
经过一番认真的反省,梁仲春悲哀的发现,自己在明楼面前最突出的贡献,就是帮他选了阿诚这个好秘书。
所以他果断把目标转向了阿诚。
当然了,身为明楼的秘书兼心腹当然值得他如此重视,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梁仲春手里有内部消息——根据在现场的知情人士透露,明书记和阿诚不仅在工作上配合默契,私底下的关系也相当亲密,在经历惊险的枪击之后,两个人不仅旁若无人地当众接吻,还亲得难解难分,这跟公开出柜也没什么区别了。
趁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他得快点利用起来,先和阿诚搞好关系,再跟明书记套近乎就容易多了嘛。
没等一会儿,阿诚果然来了。
这个时段人还不多,他打了两人份的饭菜,还特意点了红烧rou和草头圈子,梁仲春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跛着脚照样跑得飞快,就跟鞋底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窜到阿诚面前,抢过餐盘说什么也要帮他搭把手,给人以春风,不,骄阳般的温暖。
梁仲春捧着餐盘就近找了个角落,热情地招呼道“阿诚啊,这边地方空,来来坐这边。”
阿诚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
这边厢才坐定,明楼也刚好结束一通公务电话走了进来,张望了几下便迅速锁定了阿诚的身影,然后习惯成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梁仲春赶紧瞄准机会将自己的饭菜端过来,打了声招呼便顺势在对面坐下。
明楼对梁仲春的企图清楚得很,虽然这人ji,ng明有余格局不足,但终究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跟汪芙蕖一伙也没有牵扯,否则这次纪委重拳出击,他也没好果子吃。既然他有心投靠,就没必要故意划清界线驳人家的面子,将来大家还得在一栋楼里办公不是,能团结的对象还是要团结为上嘛。
所以明楼还是很客气地跟他聊了几句,而阿诚根本没兴趣cha足他们之间的话题,专心致志埋头吃饭。a+峰会召开期间事务繁杂,由于汪芙蕖的缺席,明楼临时代理他的职务,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来用。这几天下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都是在临时办公点的沙发上将就着,阿诚一直陪在他身边,同样也是睡眠不足,熬出了浓浓的黑眼圈,今天为了处理一些后续的收尾工作,他一整个早上就连停下来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现在总算能安稳一会儿了。
梁仲春心里正美着呢,和领导同桌吃饭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嘛,虽然餐盘里都是些家常菜式,今天吃起来却格外带劲。
对面的阿诚也吃得津津有味,餐盘里荤素搭配合宜,挑得都是现下的时令菜,食堂的红烧rou味道非常正宗,浓油赤酱十分下饭,不仅明楼喜欢,阿诚也几乎是每餐必点。
当初听说明书记喜欢这道菜,梁仲春就私下跟食堂那边打了招呼,别的菜色都能轮班换,就这道红烧rou必须坚守岗位,一顿也不能落下。现在想来,这个决定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在饭桌上,阿诚一向习惯把喜欢的菜留到最后,眼看餐盘里就快只剩红烧rou了才开始慢慢享用,筷子往肥瘦相间的地方一夹,然后便照着平常的习惯将肥的部分全都送到明楼碗里,夹了几个来回,明楼的碗便被满带油光和青葱的肥rou铺满了,他似乎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酱油拌着白米饭一口一块,照样吃得不亦乐乎,中途还顺口问起晚上想吃点什么,阿诚囫囵了一口,回了一句烤rou。
坐在对面的梁仲春顿觉如坐针毡。
总觉得自己好像当了电灯泡,就是这个电灯泡当得着实窝囊,没能闪瞎别人反而自己快被闪瞎了。狠狠闭了闭眼睛,他赶紧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了,然后捧着空盘子逃之夭夭。
明楼用餐过后有嚼口香糖的习惯。
等阿诚进办公室的时候,便发现桌上多了一只用包装纸做的小青蛙,折得还挺ji,ng巧,在屁股上一摁,青蛙便一下子跳到他面前。
“呱。”
居然还有活灵活现的配音。
“明书记童心未泯啊?”
阿诚笑道。
“好不容易了结了一桩大事,总得放松一下吧。”
阿诚被他逗得直笑,趁四下无人,也偷偷在青蛙屁股上按了一把。
两个人伏在办公桌上你来我往玩了好几个回合才终于过足了瘾头。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明楼一手撑着脸颊,含笑望着爱人。
“嗯?”
明楼用指腹摩挲着纸青蛙的后背,半开玩笑地说“趁早把人拐回家。小的时候我可以教你读书写字,到了高中能当全科辅导,等上了大学,说不定还能帮你指点一下论文。”
“说的跟童养媳似的。”
阿诚立刻噗得一声笑出来。
“亦师亦友亦知己,若是如此,到也是一段良缘了。”明楼悄然牵住他的手,“现在开始弥补应该还不算晚吧?”
阿诚一双明眸清澄如水,默默与他十指交扣。
午休时间转眼就过去了,a+峰会虽然结束了,但那并不意味着云海的工作会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明楼去处理,要不了多久,上头就会调新的市长人选过来,其他空缺的位子也要一一补足,到时候保不齐又是一番暗中争斗。
不过在那之前,至少还可以再享受片刻的安逸。
阿诚和往常一样在桌前处理公文函件,按照轻重缓急做好分类。其中一封还是来自市儿童福利院的,正是阿诚小时候呆过的那一家,这让他觉得很好奇,便打算先拆开看一看。如果是慈善活动之类的邀请,他得先问问明楼的意思,再决定如何做日程安排。
这时,位于走廊尽头的电梯刚好运行到这一层,王天风从里面走了出来,阿诚连忙迎上去。
斟完茶送好水,秘书就该退居门外了,但王天风却说“不用急着走,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也有你一份。”
第三十五章
王天风和明楼是老熟人了,两个人说话王权不需要客套,不仅如此,还时常要逮着机会互损几句。阿诚也说不清这两个人的关系是好是坏,既像是朋友又像是对头,他歪着脑袋在边上默默地听,脑海里则偷偷描摹起明楼年轻时的模样,阿诚恍然发现,自己越是对这个男人着迷,就越是觉得自己对他知之甚少,他揣摩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请师傅好好喝一杯,看看是不是能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想着想着,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向上勾了起来。
明楼和王天风在谈正事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两个人迅速直入主题。
南田洋子和汪曼春的案子已经了结得七七八八,国安差不多把这两位迄今为止干过的好事都挖了个底朝天。
南田洋子对侦查员的询问始终保持沉默,看来是打算负隅顽抗到底,似乎还指望有什么人能把她从里面保出来。好在王天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已经在一同被捕的汪曼春那边成功打开了突破口,对于已经失去一切的她来说,保守秘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汪曼春自从被捕以后ji,ng神状态就相当糟糕。
审讯时只要一提及她的叔父和南田洋子,她就会出现严重的攻击倾向。幸好审讯室的椅子完全固定在地面上,还有手铐和脚镣约束行动,但饶是如此,但在剧烈的挣扎中还是把手腕脚腕弄得伤痕累累,嘴里不停嚷嚷着明楼的名字,始终不愿面对现实,直到医护人员给她扎了一针安定才终于平静下来。
如此反复多次,她好像终于死心了。
再见时,那位曾经风姿绰约的美人身上已经再无明艳可言,一双杏眼里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仅有的一点光亮也宛若风中残烛。王天风原以为她会提要求,比如说再和明楼见一面之类,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这么做,面对审讯人员时表现得异常平静,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末了才扯出一丝苦笑,说道——希望在他记忆里,我还能留下一点好。
她口中的“他”能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但明楼的回应却仅止于一声叹息。
汪曼春过去的经历固然可怜可叹,但她和日本人狼狈为j,i,an作恶多端,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记忆里曾经如花朵一般绽放的女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至于汪芙蕖和这次的毒气案有没有牵连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得等省纪委那边的调查进展,只是一旦牵扯到国家安全的问题,恐怕他要负的责任只凭滥用职权和贪污腐败两个罪名根本兜不住。保不齐将来会和他的死对头前任云海市委书记再续前缘,两人一起度过漫长的铁窗岁月,那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搭班子吧。
等案子的事情说完,一直在旁边充当听众的阿诚终于被王天风推到台前。
“你看,阿诚是我们国安的侦查队长,之前之所以派他来市委主要是为了担任卧底,所以在秘书处留的都是假档案,现在案子已经破了,犯罪分子也将绳之以法,他也差不多该回归本职工作了,离开岗位太久,将来的工作也不好展开嘛。”
王天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却掩不住眼里狡黠的ji,ng光。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唱什么聊斋,明楼一点就透,自然心领神会,这王疯子分明是要拿阿诚跟他谈条件啊。
“市委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汪芙蕖一倒台我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总不好让我这个市委书记连秘书都没有,只能当个光杆司令吧?”
“但云海市几百万人口,总不能回回都让我这个小衙门割rou吧?”
“都是正常的职务调动,你也要理解市里的工作需要嘛。”
明楼随即祭出了杀手锏。
王天风哪肯吃亏,搓了搓手腕上的表带“阿诚一毕业就进了国安口,国安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娘家。再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这年头早就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我这个做师父还是要尽职尽责,多关心关心他的个人问题才对,你说是不是啊?”
身处矛盾漩涡中的阿诚简直哭笑不得。
眼前这俩人越争越凶,什么官员体面统统荡然无存,活像是八点档的乡村爱情故事,剧情刚好演到势利眼丈母娘索要高额彩礼的部分,手里举着擀面杖堵在门口,女婿要是两手空空就别想进这个家门,整个场面就差一对苦命鸳鸯跪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因为明楼根本不配合。
又是唇枪舌剑又是眼神交锋,交头接耳了足足十来分钟,两个人才好不容易达成共识,闹了半天王天风也求贤若口,尤其是技术人才,就想往市里的人才库挖墙脚,顺带还把国安的刑侦设备翻新了一轮,这下两边各取所需,总算是以握手言和顺利收场。
阿诚看了好半天闹剧,终于逮到机会咳了一嗓子。
“等等,难道就没人打算征求一下我的想法吗?”
王天风一脸你开什么玩笑?
好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阿诚会选择回国安的可能xi,ng。
明楼前程远大,云海这座小庙可未必容得下他这位真人,等他爬到更高的位置,阿诚身为家属也必然要跟着他一同奔波,离开国安口也是迟早的事。再说了,国安的工作xi,ng质要求侦查员必须低调行事,必要的时候还要执行各种潜伏任务,可阿诚在明楼身边已经工作了两个多月,在云海的官商两界早就人尽皆知,曝光率实在太高了,已经不再适合那些需要伪装身份的任务。
王天风果断叫过阿诚,拉着他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好言相劝自家徒弟要认清形势,再说了,好不容易才谈妥了条件,自家徒弟的心思被拐跑了,还不许他找那个罪魁祸首挽回点损失?一个侦查队长换五个技术员加市里的人才落地政策和设备翻新,这拨买卖不亏。为此他还破天荒地说了一堆明楼的好话。阿诚憋着笑差点就要破功,试想要是手头有个录音机把这些录下来,某人听了不得笑翻天?
其实王天风的这些顾虑阿诚也明白,早在汪曼春和南田洋子被捕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道理归道理,该表达意见的时候就绝不会保持沉默。
明楼挠了挠脖子,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换做平时他肯定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往墙上一压再说,接着就往嘴上啄,啄一口不答应就再啄一口。不过今天王天风在场,他这个市委书记还是要点脸面的,只好拿出耍赖的手段,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盯着阿诚看,眼里的柔光仿佛能把魂也勾了去,王天风被他眉目传情的样子腻歪的不行,干脆把脑袋扭向一边,免得再看下去回头长针眼。
眼神沟通成效显著,于情于理阿诚都不可能在明楼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撇下他不管,不过他这个秘书也不可能当一辈子,还是要尽快物色一个可靠的人选帮他一起分担工作,何况国安那边也需要及时做交接。
王天风暗自摇头,早知如此自己刚才何必多说什么多废话呢。
谈完事情,明楼便让阿诚好好送一送王天风,这一送自然要一路送到电梯口。明楼也很给面子的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他们,眼光一扫恰好落在阿诚桌上,搁在最上面的恰好是孤儿院寄来的那封信,顺手就自己拆了。
大信封里还套着一个小信封,果然是转寄过来的,底下的署名不是院长,而是他过去在孤儿院认的弟弟。他们每隔几个月就会写信交流近况,因为工作调动他会经常改换住址,所以这些信件他都是委托孤儿院的院长代为转交,直接寄往他的工作地点。
时隔一个月,上回对方在心里还对感情问题有所迟疑来着,不过这回看来,他的不安和疑虑已经渐渐消散开来,想来他和意中人的进展应该不错。
但不知怎么的,明楼越往下看就越觉得信纸上的字迹很是眼熟,他忙翻开桌上的日志,拿信上的笔迹和日志仔细对照,果然细节处也一模一样。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完
阿诚送完王天风就回来了,刚好看到明楼正捏着信纸发愣,他好奇地探头去看,原以为信里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对,这分明是他之前寄给院长托他转交的信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自己对某人如何爱慕,如何倾心,如今两情相悦往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以某人一目十行的速度大概已经把信从头到尾通读过了,那些真情告白的部分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信怎么就落到明楼手里了呢?
阿诚死死定在原地,双脚仿佛已经在地板上扎了根,幸亏他脑筋转得快,才迅速把状况梳理清楚。他瞅瞅信纸,又瞅瞅明楼的侧脸,脚步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对方似乎也终于回过神了,慢条斯理地将信纸照着原样折好,然后缓缓扭过脸,眼神刚对上便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阿诚被他惊得肩膀一抖,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开窍了,长久以来被自己视为人生标杆,透过纸笔为他指引人生方向的人其实就是明楼,那张白净的面孔顿时就跟剥了壳丢进热锅里的虾米似的,一下子红透了半边天。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