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聪明,但是我也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明诚捻灭了烟头,“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了你只要活着,守护国家就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所以我在给你找理由,找一个你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望月长峰这才懂了,明诚的打算。其实明诚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的一生都是身不由己,知道他一旦活着就不能躲躲藏藏地度日。“那么,我们用决战来决定未来。”
明诚讶然,“什么意思?”
“如果我输了,我就找个地方平安地度过下半生。如果我赢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回日本或者死。”
这是一场决定着他们彼此未来生活的较量,更是一场事关中日战火局势的较量。这么直接坦白地摆在他们面前,毫无遮掩。
这就是人生,没有绝对的喜,没有绝对的悲。她总是在悲喜中无奈地摆动着,参杂着,让人做出一次次选择。
“望月,或许我该剪那根红线的。”明诚留了这句话,人已经走到了门外。他在黑暗中挣扎得太久了,越来越害怕输……
“可你毕竟没有啊。”望月长峰轻声喟叹,声音一点点消失在冷瑟的空气中。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每天日起日落,周而复始,入眼的都是一派祥和与宁静。渐渐地他们都似乎把这个约定抛在了脑后,连明诚的伤好了,望月长峰也都从来不主动提及……
他们都需要缓和的时间,更需要一段求之不得的时光。
“阳阳,来,叫哥哥。”望月长峰每天午后都会抱着小孩逗弄,虽然才两个月大的孩子,连翻身都不会……
明阳。
这是望月长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给秦蔓的儿子取的名字。这个从出生起就状况不断的孩子,终于拥有了一个温暖而光明的名字。
明,寓意着光明。
阳,寓意着阳光灿烂。
望月长峰的希冀,总是那么简单,他希望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像天空中挂着的太阳,灿烂绚丽。
明诚眉毛一抖,“你还有脸没有?”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教人家小孩子叫他哥哥,好意思么!啊?!
“你老了,我还年轻着呢。”望月长峰得意地笑着,“记得梁仲春的儿子苗苗不?他就叫我哥哥。”
明诚此刻内心是崩溃的,他转身走开,眼不见为净……
“阳阳,叫哥哥……来,哥……哥……”
明诚差点没被门槛给绊倒。
“你怎么还不睡啊?”明诚夜里起来,看到望月长峰的屋子里还有灯。伸手敲响了他的窗户……
“管得真宽。”望月长峰窗户打开后,递给了他一支烟。
两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开始吞云吐雾……
“你是不是想小野了?”不管望月长峰想没想,明诚每当听到他教明阳喊哥哥的时候,都会想到小野。
“他到了美国了。”望月长峰跟着格里斯出去了两次,就是为了联系小野金次。他弹了弹烟灰,侧头问明诚。“你夜游啊?”
明诚瞪他,“你夜游!”
“行了,外面凉,回去睡吧。”这里可不是亚洲,已经是初冬季节了。望月长峰看明诚出来的时候穿得单薄,没打算和他聊多久。
“等等。”明诚按住了要关上的窗户,“明天我跟格里斯出门吧。”
“……”望月长峰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明诚终于做出了决定,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好。”
明诚看了眼望月长峰的手,中指上还残留着刀背的凹痕。“早点睡吧。”他想象得出,望月长峰在雕刻着一件什么物品……
格里斯每个月都会出门一次,去外面的城镇里交易。这一次是明诚和他一起出门,他一路上都在给明诚介绍。
奈何,明诚到这里的时间太短,很多话说得太快他就会一团雾水,根本弄不清楚在说些什么。所以一路上,他的话都很少。
他是出来报信的,该让家里人知道,他平安无事了。
这是他昨晚才最后做出的一个决定,他不想回去了。无论和望月长峰交战的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回去……
他不希望那些为救出他而牺牲的人白死,更不希望回去夹杂在两个老师中间难以周旋。就像望月长峰说的那样,他把最美好的年华、最年轻的生命都奉献给了他的国家。
重新来过之后,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这不是退缩和怯懦,这是对爱护他的人的感恩……
“你要画画?”格里斯看到明诚购买画具,他很好奇。住在他家这么多天,他都不知道明诚会画画。
“望月喜欢,给他买的。”明诚扬了扬手里的画具,用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美金购买。他取得不多,数额刚好是杜月生的生日。
他必须得给杜月生报个平安,让他的大哥确定他还活着。
这是他曾经的承诺。
明诚第二个报平安的对象,就是他人生的第一位恩师。方法更简单了,他买了一盒牛轧花生糖,直接寄了回去。
回程的路上,格里斯难得地打听起了明诚和望月长峰来。第一句话就是,“诚,你和长峰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明诚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格里斯很认真地解答,“我和宝丽结婚十几年了,都没有你们了解对方。除了一起长大的,还是什么?”
明诚想想,他和望月长峰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明诚肯定地点了点头。
格里斯看到明诚点头,又不明白了。“长峰说你们不是。”
那你还问?
明诚笑容灿烂,“他脸皮薄。”这话说出来,明诚自己都没脸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一幅画面就那么闯入了他们的眼球。
望月长峰背倚着一颗古树,低头垂眸正雕刻着手里的物件,认真专注。及膝披风在微风中,衣角蹁跹……
明诚却从这幅画中读出了萧瑟与孤寂……
望月长峰头未抬,唇边就勾起了一抹笑意。他侧头扬眉,手里的东西已经抛了过去。“看看像不像你。”
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猪,那双猪眼睛好像会动一样。明诚拿着小猪放在望月长峰脸旁边,比他笑得还要灿烂。“为什么把你自己雕得这么好,不要脸啊!”
“没眼力!”望月长峰捏了捏他的鼻子,明诚居然没来得及躲过去。看到愣住的明诚,望月长峰心里无奈。“走吧。”
“我……”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反映能力这么弱了?居然没能躲开!这样怎么可能赢他?“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练习了?”
明诚强烈质疑!
“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一只手。”望月长峰话音刚落,明诚就追了上来。两个人一追一跑,身影在草原上像闪电一样……
格里斯看着远处两个人偶尔追逐着,偶尔扭打着的两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还说不是一起长大的!”
“怕我不回来?”明诚侧头,问躺在他身侧的望月长峰。不然,望月长峰怎么可能会在路口等着……
“你这么傻,我担心你被人拐走了。”望月长峰的确怕明诚不会回来,那样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
“我得在这里看住你,才不走呢。”明诚说了一句大实话,也是一句玩笑话。这个世界上,能看住望月长峰的估计还没有出生呢。
“那你好好看着。”望月长峰只是笑了笑。
天际边,晚霞为枯黄的草原染上了暖暖的红色。明诚先坐起了身,推了把望月长峰。“饿了,回吧。”
“走不动。”望月长峰抬腿踢了踢明诚的膝盖,“蹲下,背我。”
“滚蛋!”明诚踹了他一脚,自己往回走。都走出去二三十步路了,发现某人纹丝不动,就跟个标枪一样,明晃晃地戳在原地。
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形单影只……
明诚返回的时候,不断地告诉自己算了,你是可怜他!你是可怜他!可是到了人跟前,没有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望月长峰纹丝不动,就那么严肃地看着他。硬生生地看得明诚主动蹲了下来,把人背在了背上……
而且看起来,还是他求着人让他背一样……
明诚越想越窝囊!
望月长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骂我猪,哼!
于是,两人赌气了、冷战了。
好几天过去了……
明诚拿着画具打算作画,一点儿看不出他这是给望月长峰买的。想了半天,画笔的套子都没有狠下心来拆。
“长峰,诚说你喜欢画画,特意给你买的画具。”格里斯看两人愣是不说话,也察觉到了什么。平时打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不适应啊!
望月长峰这下得意了,你装啊!你再装!
明诚画具往望月长峰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去喂马了,看不出半点不妥。就是那眼神……剐得望月长峰的脸,生疼。
我今天非得给你治治这毛病!望月长峰把画具放好,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脚步快得差点让格里斯闪了舌头。
明诚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弯身下腰一个躲闪的动作,随即便掌为爪,扣住了望月长峰的肩膀。
望月长峰腿一扫,明诚不得不松开擒住的肩,整个人上跃而起,双腿凌空交叠,眼花缭乱的腿法朝望月长峰招呼过去。
望月长峰以拳相抵,每一拳都或多或少地击打到明诚的腿部,自然他自己胳膊受伤也不轻。忽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整个人的身体后倾,一个向后540度的翻转,双腿直接锁住了明诚的脖子。
明诚趁着望月长峰倒挂着,正欲抬脚反击,望月长峰却又是一个翻身将明诚撂倒在了草地上,整个人压制住了明诚。
脖子被望月长峰的手锁着,四肢被压得动弹不得。明诚双目赤红,怒道。“你他妈发什么疯!放开我!”
“不急。”望月长峰摇头,“我帮你把那些臭毛病改了,再放手。”
“我看是你脑子有毛病!”明诚虽然觉得自己缺点挺多,但自己知道和被别人当面指出来感觉差太多。
“我脑子要没毛病会理你?”望月长峰仅仅空闲的手拍了拍明诚的脸,“明诚啊!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该说话的时候憋着,该动手的时候忍着。不该你出手的时候,你他妈比谁都动得快!不该你心软的时候,你他妈比谁都要心软!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明诚梗着脖子,非常霸气地说了三个字。“我乐意。”
“呵……”望月长峰在明诚的怒视下,薄唇渐渐逼近他的唇畔。
明诚这才真的被激怒了,奋力挣扎。“你他妈找死!”
望月长峰笑得纵容,“这样不是很好吗?非要人逼?跟我赌气没关系,我会让着你,因为我懂你。可是别人呢?一次两次或许可以,一辈子呢?明诚啊,你要学会表达自己,不是所有人都会主动去了解你的。你将来还是要过平凡的日子,柴米油盐迟早会磨灭轰轰烈烈的情感,很多误会就是因为来不及说出口。要做个会说话的人,记住,你是人,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