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哥。”明诚看他画得入神,屈指敲了敲他正在画的那面白墙。
曹童一低头,“五爷?”他看看外面正下着大雨,他侧了下头,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明诚点头,自己打开暗门,“保持你的警惕性。”
“知道。”也就你进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曹童看了眼关上的暗门,提起画笔继续作画……
明诚其实心里是没有底的,他直接打到戴笠那里的电话,戴笠发出的命令也是通过杜旅宁传达给他的。
他怎么也越过不杜旅宁这一关。
“师座,属下明诚向您问好。”
“阿诚,正好我刚想联系你。”杜旅宁笑笑,“最近怎么样?”
刚想联系……明诚问,“老师找我是有什么任务吗?”
“任务谈不上……”
“那……”
“三天前,局座为你请功,你已授勋为二级少将。我正在写申请报告,向局座申请寒刀复位,将你调往前方战场。阿诚,随我一起去第二战区,上阵杀敌,做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抗日者。”
“……”明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揉搓着,他说不出一句话。眼眶里的泪一直在打着转,迟迟不肯落下……
“阿诚,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做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的热血男儿。跟着我走,你能实现你的愿望……”
活在阳光下,浴血奋战。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
杜旅宁太了解他想要什么,这么大的诱惑,放在他的面前……可是,一旦他答应了就会被要求调回重庆,死间计划死的会是明楼。
他一想到明楼会……
“老师,我不愿意。”
明诚的答案在意料之中……杜旅宁沉默了一会儿,“那好……阿诚,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撤离上海,立即回重庆接替我的位置。”
“老师!”明诚的声音透着紧张……
“又不愿意是吗?”杜旅宁问了这么一句,言语里多是无可奈何。“阿诚,你要做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我已经失去了阿次,你忍心再看着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忍心吗?”
杜旅宁的话像一记重锤,捶在了明诚的心脏上,疼得他终于哭出了声。“老师,对不起,原谅阿诚不孝……”
杜旅宁待他、待阿次,一直如亲子。他费尽心血培养他们……
“老师,阿诚从未求过您,求求您答应阿诚这一次……”
听着自己最爱护的孩子在电话里那么无助的哭声,杜旅宁一行泪就那样流淌了下来。他长叹一声,“阿诚,正如你所说,你从未求过我……十几年来,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只是明楼,是吗?”
“他永远都是阿诚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明诚答得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他、让他在乎的人,受到伤害。老师,帮帮我,我答应您,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是您的学生,您应该相信我可以做到的。”
电话那头,是杜旅宁长久的沉默……
“安排好退路了吗?打算回南京?”杜旅宁太了解明诚,就算他阻止,明诚也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戴局那里,那个时候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可是,他必须确定明诚是不是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唯一的、最好的退路,就是南京的新政府。
“是。”明诚告诉杜旅宁,“老师,我可以继续潜伏在敌人的心脏,为第二战区获取情报……”
“好了。”杜旅宁不想听他说安慰的话,有的话说多了才会更加绝望。“阿诚,老师只是希望,你在往前冲的时候,多想想爱你、关心你的人。你的请求,我会向局座汇报,明天上午等电报。”
“老师,谢谢您。”明诚的声音哽咽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阿诚,要记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杜旅宁挂掉电话后,明诚对着电话看了很久很久……
“五……爷?”曹童看到明诚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哭了?这么……“怎么了这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事。”明诚看了眼暗门,“把里面改成仓库,电话线发报机全部销毁。”
“好。”曹童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明诚抹了把脸,“我去洗把脸,帮我准备一份绿豆糕,不要太甜。我要带走的。”
“哦……”曹童挠了挠头,去准备点心。
明楼和荣初在宋记茶楼的包厢里,面对面坐着,外面是一曲评弹,唱得是满堂喝彩声不断。
在商量好了计划之后,明楼看了眼手表,时候尚早。
“我很好奇,贵师兄寒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明楼的心里话,相比较组织上那位神秘的青瓷,他更好奇的是寒刀。
不管从武力值还是行动力方面……
“中国人。”
荣初笑容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像是铁烙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深刻地烙在了明楼的心口。
荣初的语气里有骄傲,也不乏心疼……
明楼自然听得出来……
这三个字,给明楼的感触非常深……
“你们感情应该很好吧?”师兄弟……其实在军统,师兄弟关系的人很多。譬如他和王天风,再譬如他的老师张立普和寒刀银湖的老师杜旅宁。
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争斗比扶持多……
“生死交付。”
荣初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阿次和阿诚之间的感情,他能够明白,那种青少年相互陪伴彼此度过一道道难关的情谊,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阿次在赴死前,可以对阿诚交付一切,包括他这个大哥……
而阿诚在打算赴死前,想到的也是将背后交给阿次……
“他还在上海?”明楼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问。
“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寒刀。”荣初知道,明楼忌惮寒刀,这份忌惮带着明楼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明长官,不想问寒刀究竟是谁吗?”
“你会告诉我吗?”明楼笑了。
荣初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
因为阿诚不愿意让明楼太痛……
他问过阿次,为什么那么讨厌明楼,甚至再看到明楼的时候,忘记了他是一个特工,需要时刻隐藏自己……
阿次被他问得没有办法,最后只说了句——你无法想象,阿诚为了明楼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看来,我们今天的谈话该结束了。”明楼只能作罢,要从眼前这个人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比登天还要难。
“明长官运筹帷幄,杨某佩服。”荣初伸手。
“杨会长胸藏千千计,明某不及。”明楼与他握手。
“万事小心。”荣初笑笑。
“警钟长鸣。”明楼亦是微微一笑。
明楼从财政部经济司开会结束后,直接下班了。坐在后座,边吃着明诚给他买的绿豆糕,边笑道。“总算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没出什么岔子。”
明诚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吃得开心的明楼。“你和杨会长两个人联手,估计没有人能够在你们手下走过十招的。”
两只狐狸啊!谁碰着谁倒霉……
“你又在腹诽我什么呢。”明楼瞪他,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有这么明显嘛。”明诚毫不客气地回嘴,一点都不怕自己把明长官惹毛了。“昨天晚上说要吃什么来着?”
“葱香排骨。”明长官笑着报出自己惦念已久的菜。“你打算下厨啦?”
“省得你一直念着,当然有时间就要做啊。”明诚笑得灿烂,“大姐早上都说了,今天晚上有好消息要宣布。庆祝一下嘛……”
“你是说……”明楼笑得开怀,“也好也好,订下来了就好。明台啊!他有个家就会知道懂事了!”
长兄如父,明楼对明台一直如兄如父。现如今看到明台能够成亲,最开心的人除了明镜就是明楼了。
“是啊。”明诚笑得也很灿烂,“过几天,大姐就可以带着曼丽回苏州老家,见见族人们了。”
那些天,也是他们行动的时间……
“这样,也好……”没有后顾之忧,等大姐回来一切大概就尘埃落定了吧。明楼声音很轻微,明诚却听得明白。
的确挺好的……明诚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家门口。
阿香看着明诚进厨房的时候,她挺不好意的。“阿诚哥,我来做吧。”她这个专门做饭的不能闲着不是?
“今天我来做。”给家人做一顿饭,说不定……明诚沉默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尽量摒弃杂念,一心一意地只是做一顿饭。
向来君子远庖厨的明长官靠在厨房门旁,安静地看着明诚做菜……
“看什么呢。”明诚偶尔一回头,才发现明楼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他有多久。眼神还是那样,温柔缱绻,没有半分不耐。
“葱香排骨。”明楼走了进去,抬手拿过菜刀。“我帮你切葱。”
明诚挑眉,“那我要看看,明长官的刀法有没有进步。”明楼的枪法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人的刀法其实更好……
“进步了,有奖励吗?”明楼将一把葱放在案板上,歪着头看明诚,好像非要他说点什么他再动手一样。
“你想要什么?”明诚笑问,扬眉看他。
明楼挥刀……一把葱在刀下,被切成一段段长短一模一样的葱段。明楼笑得肆美,“怎么样?有奖励没?”
“的确有进……”明诚还没有说完,后面的全部被湮没在炙热的吻里。他伸手去推,却反而被明楼紧紧地扣住了。
明楼的吻从一开始的温柔变得急切而霸道……他的声音缠绕在彼此的唇畔,“还有,在家叫大哥,或者……先生。”
“不要脸……唔……”明诚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又堵住了自己的嘴……
第十六话 局动
明楼不舍地松开明诚,唇边仿佛还留有着明诚的气息,他低头笑得开怀。“偷糖吃了吧,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