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觉得,今天实在是糟糕的一天。他现在非常希望明楼能够恢复点理智,先稳住汪曼春,架可以慢慢打……
“嘭”,杨慕次踢翻了一张红木餐桌,一拳朝着明楼挥了过去。
明楼不退反进,拼着挨杨慕次一拳,一脚朝杨慕次的膝盖踹了过去……
“唔……”明诚疼得牙齿打颤,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一脚踹在阿次的膝盖上会有什么后果。明诚捂着自己的腿,把杨慕次拉在自己身后,“明先生!”
明楼从来没想过明诚会过来挡这一脚,这一脚的力度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可是,汪曼春在这里,这么多双眼睛……
他就算再关心也不能问明诚有没有事……
最刺痛他眼睛的是,这一刻明诚还是护着杨慕次,一直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生怕他再出手……
“明先生,汪小姐,这里阿诚会处理好的。二位还有公事,不宜久留。”明诚见明楼站着不动,只好主动开口,也是告诉打架的两个人,汪曼春的存在。
“曼春,我送你回去。”明楼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他朝着汪曼春暖暖地一笑。好像刚刚殊死搏命的人,根本不是他。
“好,师哥。”汪曼春心里有根刺,扎得她很疼。
明楼从来在她面前都是这样一副模样,像设定好的面具。她无法看到他真实的情感,她想问他是不是不爱她了。
可是,她却害怕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她选择了顺从……
明诚背上挨了一拳,小腿又被踹了一脚,疼得他肝颤……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杨慕次,却再看到杨慕次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的时候,无奈地作罢了。他走到老板那里,拿出钱包。“老板,抱歉,您看需要赔多少?”
杨慕次看着忍痛赔钱善后的明诚,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扭头就走了出去。
明诚回头一看人都没了,就知道杨慕次肯定生气着。赔了钱后,他又拿出一张十元美金,“老板,打包一份鸽蛋圆子。”
刚刚点的鸽蛋圆子是杨慕次最爱吃的,愣是半路杀出个明长官,杨慕次一口都没有吃到……
明诚拎着打包的鸽蛋圆子,坐进驾驶室,把东西放到杨慕次的手里。“好啦。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别生气了。”
他们打架倒没什么,反倒是他受了伤。回过头哄了这位,估计回家还要哄那位。明诚想想不止身上疼,头更疼。
杨慕次打开纸包,往嘴里塞着点心,愣是冷着脸不说话。
明诚发动车,把他送回去给荣初。“少吃点,不然又该胃痛了。留几个你大哥,他也喜欢吃这个。”
“……”杨慕次吃完嘴里的点心,好半天才问。“为什么?”
声音很沉闷,有点伤感,又有点委屈……
明诚在他眼里,几乎是个完美的人,是不可战胜的。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任由别人差遣,前倨后恭地给人使唤?现在,还要为使唤他的人去送死!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他替明诚委屈。
“明楼对我挺好的。”明诚看了看杨慕次质疑的眼神,他笑着强调。“真的。”
“要不是他当年把你扔到圣彼得堡,你会走上这样一条路?”杨慕次知道明诚所有的事情,所以他讨厌明楼。
“要不是他,你怎么会遇见我?”明诚的心被猛地扎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流出眼泪。他笑着掩去了眸子里的湿意,“要不是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杨慕次沉默了……
明诚说的是事实,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如果没有明楼,就不会有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明诚……
荣初看见杨慕次大步流星地走进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问刚走进门的明诚,“怎么了这是?出去一趟受气了?”
“嗯。”明诚点头,“碰到明楼了。”
荣初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慕次,笑容满面地看向明诚,“所以?”
“打了一架,砸了人饭馆。”明诚把杨慕次留给荣初的鸽蛋圆子放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对于看热闹的荣初他无话可说。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他,我很早就这么做了。”荣初捏了个点心塞嘴里。
他这是碰到的什么人啊!
明诚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杨慕次,“人我还给你了,我走了。”那边还有个祖宗等着他去顺毛呢!这叫什么事啊!
荣初吃着点心,看看面无表情,眼睛里却冒着火的杨慕次。他调侃道,“怎么?没打过那条毒蛇?”
杨慕次瞪着他没吭气……
“明楼不是一个你挑拨两句就能和你动手的人,说说看,你干什么好事了?”荣初一副家长教育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一样,等着杨慕次叙述经过。
杨慕次看混不过去,因为今天动静太大,明天还得他大哥去善后呢。就一五一十地从明楼出现到离开,中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荣初本来挺乐呵呵地吃着鸽蛋圆子的,听完之后叹了口气。“阿次,要换了是我,我也忍不了。”
“对吧!我就说,那个明楼……”杨慕次听到荣初的话,又有底气了。
“我是说,我要是明楼,我也忍不了。”荣初无奈地看着自家弟弟,“明楼对阿诚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比我们想得都要在乎阿诚。你那样说跟拿刀子捅他心窝子有什么区别?”
“他在乎我师哥,会……”杨慕次想到明诚的经历,立即闭嘴了。这些事情他大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总之,我看他不顺眼!”
说不定人家也看你不顺眼啊!荣初心里感慨着,脸上的笑容却极是宠溺。“其实我也看他不顺眼。”
“这还差不多!”杨慕次的态度得到了大哥认可后,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荣初觉得……好神奇!
明诚开着车,时不时打量一下后视镜里的明楼。那脸黑的……不忍直视!“大哥,汪曼春那边怎么样?”
她应该不知道明楼身手那么好吧?
“我堂堂明家当家人,有点护身功夫稀奇吗?”明楼本来不想回答的,想了想怕明诚觉得自己有事瞒着他,就解释了这么一句。
明诚松了口气,还好,还愿意搭理人。要是一直绷着不说话,那才叫惨呢。
“大哥,杨会长说的话您别放心上。他就是想他大哥了,所以难免角色代入。他平时不这样的……”明诚趁着明楼愿意开口说话,赶紧解释了两句。
明楼眼眸微微闪动着,“他的确和平时不一样……”那个三言两语就占了上风的杨慕次绝对不是他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平时的杨慕次,是一个温润君子,为人谦和,笑看涛生云灭。而今天和他动手的杨慕次,像一把锋利的宝剑,触手见血,一身傲气。
明明……是两个人!
明诚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这不是把自己往坑里带么,他大哥的洞察力,能分辨不出荣初和杨慕次?
“他到底是杨慕初还是杨慕次?”明楼问明诚,他可以确定,今天看到的这个人,就是银湖杨慕次。
那么,以前的是谁?
他不相信明诚分辨不出两个人,明诚自小观察入微。
“今天的是杨慕次。”明诚和明楼相处的时候,总结出一个规律。一旦被明楼看穿,就说出事实。因为不管他怎么圆谎,都能够被明楼抓到漏洞。
“以前的呢?”明楼追问他。
“……我也混着呢。”明诚含糊了一句,“不动手看不出来。杨慕初不打架……”
“阿诚啊……”明楼想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是他管得太多,才会让别人以为他不尊重阿诚?杨慕次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揭他的伤疤。可是,他却无言反驳。
他是救过阿诚,但是他也抛弃过阿诚……
“大哥?”明诚看他只唤了自己一声,便没有了话语。
“伤得挺重吧?”明楼知道杨慕次的一拳和自己的一脚力道都非常大,明诚肯定伤着了。“回去给你上药。”
“我没事的……”明诚看到明楼不容拒绝的眼神后,只好应道。“……好。”
明诚脱下衬衣后,背上一块乌青就闯进了明楼的眼里。
这一拳本来是砸在他胸口的,要不是明诚挡在他面前,他说不定现在都内出血了。杨慕次下手很重……
“躺下,我给你把淤血揉开,好得快。”明楼既心疼明诚为他受伤,又气他为杨慕次挨了自己一脚。
小腿上也一块淤青……
明诚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不就是挨了两下么。不过,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见鬼地受伤了。他就不该拦着,就该让他们打的……
明楼看他咬紧牙关愣是不出一声,任凭自己在他的伤处用力地把淤青散开。他的心就更拧着疼了,“以后不允许挡在我前面!”
以后……明诚把脸埋在枕头里,沉闷的声音一点点传到明楼耳朵里。
“还会有以后吗?”
明楼的揉伤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犹如万蚁嗜心,明诚的这句话纵凭他再咬紧牙关,都减少不了半分疼痛。
没有以后了……
以后就算为彼此挡一招半式都做不到了……
明诚感受着此刻屋内的宁静,他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一点光明……就像这么多年一直走在黑暗里一样的感受。
只有头下面的枕头,才能看到他有多么渴望见到光明……
明楼没有再继续,他俯下了身……
在后背正对着心脏的地方,轻轻地烙下一个吻,毫无狎昵……
明诚轻轻一颤,泪水毫无预兆地就流进了枕头里……
明楼的吻很轻很轻……
明楼的唇却穿透脊背胸腔,烫到了他的心……
然后,背上一凉……
一滴一滴泪砸在他的皮肤上……
明诚从未觉得如此痛过,这比他青少年时期上过的任何一堂刑讯课还要难以承受。他的心几乎是拧绞成碎片,痛得他浑身麻木。
他想让明楼不要哭,可是他自己的眼泪都收不住……
明明知道、明明就知道……他不该这么说,说到这样沉重的、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面对的话题。
可是……
他也多么希望……有以后。
“阿诚……”明楼把脸埋在他的颈旁,感受着明诚颈动脉传来的生命的跳动。慢慢地,他的心跳和他的脉动在一个频率。
生命的美好,在于与爱的人,一起共度每个清晨……
现在他认为,他生命最美好的,不过是身边的这个人,活着……
一直、一直、一直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