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紫竹林, 观音把柳枝玉净瓶里的金鲤鱼放入了莲花池。
金鲤鱼在池中追波逐浪,十分活跃,观音斜倚在五色莲台上,不同以往的盘腿而坐,而是以手支额,三千烦恼丝流水般倾泄而下, 一绺发尾浸入池中, 随波飘动。
观音长睫微垂, 闭目养神, 莲花般圣洁的娇容,周身仙雾缭绕,远远望去, 如画,如梦, 如雾, 如诗, 这样的观音让信徒为之信仰, 千年香火不衰。
忽然,观音觉得头发一阵发紧,忍不住睁眼, 原来如来的小金鲤在用嘴巴咬着飘在水里的秀发。
观音忍不住失笑,说道:“小鲤鱼,你想做什么?”
金鲤鱼以尾拍着水面,人立而起, 圆圆的鱼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观音。
“小东西,调皮了。”观音伸出右手,金鲤鱼立刻跳上了洁白的掌心中,蹦蹦跳跳。
观音眉眼含着笑,也由得小东西胡闹,忽然,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
观音秀眉一皱,放下金鲤鱼,它嗖一声打个水花,就窜入水底不见了。
观音掌心中渗出一丝血迹,却原来是金鲤鱼的鱼刺所伤。
观音并不在意,吹一口仙气,伤口即刻愈合,恢复洁白无瑕。
过了片刻,观音渐渐眼皮沉重,倚在五色莲台上,沉睡了过去。
“师父!”观音的大弟子木吒前来请安,就见到了师父披散着秀发,皓腕如玉,香肩微露,这么一幅睡美人图,他脸上一红,默默退了下去。
师父从来也未在人前这么沉睡过,未曾梳妆的模样比在信徒面前绝色诱人得多,再也不是遥不可及,圣洁白莲的样子。
木吒走后,莲花池中的金鲤鱼探头探脑的浮出水面,确定观音至少要沉睡好几天,它倏地一式鲤鱼跃龙门,翻出水面,化成一道白光下界而去,只余一池莲花微微摆动,而池中所有原来观音养的鲤鱼全都被这如来送的鲤鱼精吃光了。
观音正在梦中,再也想不到,如来通过鲤鱼精下界为妖,又为玄奘师徒五人设了个大劫难。
通天河,白浪翻涌,号称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又是一条大河拦路。
通天水神府,鲤鱼精自号灵感大王,坐在上位,闭目养神。
一个大肚子的虾兵前来禀报道:“大王,今年的童男童女准备好了,您可以去庙里享用了。”
灵感蓦一睁眼,只见他的眼似铜铃,又圆又鼓,几乎占了半张脸,颇为吓人,他说道:“甚好!本大王这就去也。”
随着语声,化作一道白光,到了岸上,又化作旋风,来到了他的香火庙灵感大王庙。
他自从下界就来到了这通天河,占了一个千年王八的水府,又去了岸上显神通。
原来有个镇子叫陈家庄,皆是陈姓人家,灵感年年施法术让陈家庄风调雨顺,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每年必吃一对童男童女,庄民若不奉献,他就立刻降祸生灾。
庄民十分无奈,只好满足灵感的要求,忍痛每家每户轮流献出一对童男童女,以至于骨肉亲离,失去儿女之家的父母亲人以泪洗面,十分痛苦。
正是那:虽然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灵感所谓以恩惠之名,实际想要吃人修行。
这灵感可也真是虚伪残酷之极,就像他的主子如来一样。
灵感大王庙正中有一张供桌,桌上有两个很大的红漆丹盘,盘中分别坐着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约莫八九岁的样子。
这两个小孩子看着精灵可爱,红嘟嘟的小脸上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大眼睛一直在咕噜噜的转动,正在说笑。
灵感一进来就见到了这种情形,心生疑惑,问道:“今年祭祀的是哪家?”
左边的童男笑吟吟的道:“是陈澄,陈清家。”
灵感更是疑惑,哪来的这么胆大的小孩子,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童男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
灵感喝道:“我要把你们吃了,怕不怕?”
童男道:“只管来吃。”
灵感目光一闪,说道:“我先吃童女。”
一直不言不语的童女立刻慌了,叫道:“不是先吃童男的吗?干嘛先吃我?”
灵感再不说话,一伸手,就去捉童女。
这童女扑的跳下来,现了本相,只见他猪头大耳,手执钉耙,正是八戒。
“吃老猪一耙!”八戒大喝一声,扬起钉耙就筑,灵感大惊,身子一缩,往外就逃。
只听当的一声响,八戒叫道:“筑破甲了!”
童男自然是悟空,他也现了本相,跳上半空接住了两片鳞甲,却原来是冰盘大小的鱼鳞。
灵感立在云端上,大喝道:“你们是哪方和尚,来此坏了我的香火!”
悟空哈哈一笑,说道:“你这瞎了眼的妖精,不识你孙爷爷,我乃齐天大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如今是东土大唐圣僧唐玄奘的徒弟。昨晚我师徒夜宿陈家庄,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吃童男童女。我等慈悲救人,变化来捉你这怪物,快快束手就擒!”
灵感不语,化作一阵狂风钻入了通天河中。
悟空和八戒追赶不及,只得罢了。
悟空道:“原来是通天河的怪物,明日再想办法捉他,好让我们过河。”
两人往陈家按落云头下去,玄奘和曲铮,敖烈迎了上来。
曲铮问道:“怎么样了?”
悟空摇头,说道:“师兄,果然如你所说,不容易捉住。”
曲铮道:“没关系,这鲤鱼精自会送上门来。”
玄奘一脸沉思之色,说道:“小铮,你说这鲤鱼精是观音菩萨的宠物下界为妖,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菩萨一向大慈大悲,普渡济世,怎么会纵容手下作恶?而且还九年之久?害了这许多小孩儿?”
曲铮道:“等观音出现了,你可以问她。”
玄奘苦笑,默然不语。
悟空眨眼,说道:“师兄,其实我很喜欢菩萨,菩萨多好呀,帮了我们许多。”
曲铮淡淡道:“那些被吃掉的小孩也很喜欢观音。”
他这话说得阴森森的,玄奘和悟空皆打了一个寒战,八戒和敖烈更不敢说话。
“我不管你们有多喜欢观音,这鲤鱼精我绝不会饶了他,把他清蒸还是红烧,你们自己选。” 曲铮又咬牙切齿的道。
玄奘四人:“……”
曲铮大师兄又发脾气了,那鲤鱼精要倒霉了。
当晚,他们歇在陈家,将近天明时,八戒打着冷战醒来,叫道:“冷死老猪了。”
众人皆被吵醒,穿上了暖裘,铺上了两层床褥,还是冷得受不了。
玄奘握住曲铮的手,放入自己的暖袖中,为他取暖。
曲铮本来冻得发白的脸,仗着玄奘的体温,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八戒和敖烈有样学样,也在床上抱成一团,只有悟空嘻嘻哈哈,说道:“你们怎么那么怕冷?老孙一点不觉得,反而觉得凉快得紧。”
曲铮牙齿打着战,这也太冷了,好像零下四十度那么夸张,哈出一口热气,道:“猴儿,这是那鲤鱼精使得法术,下雪落冰,冻住了通天河,想骗我们过河,伺机捉人。”
众人皆是一惊,玄奘一边揉搓着曲铮的手,说道:“小铮,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好早作对策。”
“现在说也不迟。我一向不喜欢说还没有发生,或者是还未确定的事。”曲铮不舒服的动了动,玄奘搓完他的手,又抱着他的腰,用体温暖着他的身体,只是抱着太紧了,不太习惯。
玄奘不动声色吃着心上人的豆腐,说道:“现在你确定了?”
曲铮道:“嗯,不会错的,昨晚还只是秋凉,一夜之间大雪,除了鲤鱼精,不作第二个想。”
众人天一亮,就出了门,只见外面冰天雪地,琼花玉树,一里外的通天河已经结上了冰。
师徒们行走多时,为这雪景所叹,直走到了通天河外。
悟空道:“师父,那妖怪就在这通天河下,只是坚冰千仞,无法下去捉他。”
玄奘沉吟片刻,转头对曲铮道:“小铮,你怎么说?”
曲铮在冰上踩了几下,果然人马可行,十分坚硬,说道:“猴儿,你伸出手来。”
悟空伸出手,曲铮把一个小圆珠放入他的手心里,只见这圆珠尾指般大小,如墨玉般的颜色,却又不像是黑珍珠。
悟空讶道:“师兄,这是什么?”
曲铮道:“别管是什么,你和八戒现在去河中央打个洞,进入通天河內,找到他的水府,捏碎这颗珠子,丢在他身上,那鲤鱼精自会现了原形,你们立刻捉住他,绝不能再让他逃了。”
敖烈跃跃欲试,说道:“我也要去!”
曲铮摇头道:“不行,你在这里,以防万一。”
“好吧。” 敖烈无奈点头。
“好。”悟空收好珠子,和八戒纵云到了河中央,两人选定了一块冰面上。
八戒扬起了钉耙,一连筑了百十下,碎冰飞扬,再筑了百十下,终于筑了一个大洞,他才满头热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贤弟,辛苦你了。”
两人只见冰下碎冰遍布,也不知道水有多深,当即捏着避水诀,下了河,八戒曾掌管天河,深谙水性,所以在前头分开水路,直入河底,忽一抬头,迎面一座楼台,上有“水鼋之府”四个大字。
“就是这里了。我去叫门!”悟空纵起身,高声叫道:“泼怪物,快滚出门来!你孙爷爷和猪二爷来了!”
只消片刻,那灵感大王走将出来,只见他全身金鳞闪闪,发如火焰,圆眼暴齿,宽额大嘴,长相十分古怪,正像是一只鲤鱼化为人形。
悟空呵呵大笑,说道:“你这鲤鱼精,在陈家庄吃了这许多童男童女,你家主子观音菩萨怎么不把你收了去?你如今落入老孙手里,恐怕性命不保了。”
灵感又惊又怒,喝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来历?”
悟空得意道:“天下没有老孙不知道的事,别废话,快快束手就擒!”
灵感大怒,手执一柄宛如莲花形状的铜锤,打将上来。
悟空和八戒一左一右迎上去,一时间波涛汹涌,三个边打边走,打上了通天河上空,轰轰烈烈,瑞气千条,煞是好看。
“那个红色的是灵感大王吗?”
“第一次看见他的真身呢。”
“有几位长老除妖,以后我们陈家庄就不用再失儿弃女,骨肉分离了。”
陈家庄的人纷纷出来观看,一时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天上的悟空久斗之下,忽然想起了师兄的黑珠子,立刻拿了出来,捏碎了丢到灵感身上。
“啊……”灵感惨叫一声,身形急速落下,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冰面上,莲花锤也脱手而出,他挣扎了几下,四肢蜷缩起来,一阵颤抖,越来越小,变成了一只金色的鲤鱼,在冰面上张着嘴喘着气。
“啊……原来是只鲤鱼精。”众人惊呼不断,谁也不敢上前。
玄奘三人挤上前去,悟空和八戒也飞身而下,五人围住了这鲤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