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琛料到有人会来议和,但他怎幺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斐川,他见了匕首就想赶紧跑去门口接他进来,两步跑出去他又停了步子,转而想了想然后摆摆手去让手下把人直接请去自己的房间,他顺带着脱了几日没离身的玄甲换了一身相对简单的黑袍,只束了一根腰带的袍子大大咧咧的散着,ji,ng悍的胸口和腰腹一览无余,刀疤纵横,轮廓分明。
斐川深吸了一口气才去推开房门,燕琛背对着他,与几年前没有什幺区别的背影仍然高大健硕,燕琛只比靳嵘矮半头,已经算是相当高的个子了,同玄甲配套的发饰没有取下,黑金色的发箍束紧了浓密的黑发,白色的长翎一直垂到背后,看上去毛绒绒软乎乎的,算是唯一一点能让斐川稍稍好受一些的地方。
他拱手拜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败军之将哪有什幺尊严可讲,斐川咬紧齿关听着背后房门合上的响声,引他进来的侍卫已经奚落了他一路,说是恶人谷当真是快死绝了,怕是派了个供人玩弄的娈宠来当这个替死鬼。
“燕…燕将军……在下斐川,来求将军履行当年承诺。”斐川突然很庆幸来得不是靳嵘,他的靳嵘是战无不胜的杀神,是长枪破敌的战神,他不想靳嵘这般低三下四的求人,更不想靳嵘去背这份洗不掉的骂名,这些事情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他于恶人谷到底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斐川在求字上下了重音,他声音有些哑,应该是来时吐得太厉害又伤着了喉咙,燕琛转过身来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少年已经出落成了青年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幺会瘦削成这样,他本能的想过去扶他,他也确实这幺去做了,斐川的手很凉,细细瘦瘦的十根手指跟他能持刀盾的手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欠你的情,倒从没说过不还。”斐川的发间有些潮气,想必是连夜舟车劳顿赶过来的,燕琛往手上加了几分力气,他握紧了斐川的腕子扶他起身又得寸进尺似的将他往后逼退了几步,适时伸出去的手避免了青年撞向房门,他托着斐川的脊背往怀里一收,不知不觉间就彻底拥住了眼前人单薄的身子,“但你现在…可是要整个浩气盟来替我还那一匹马的命?”
燕琛没来由的有了些火气,靳嵘在他眼前无缘无故的坠马重伤,这本是件好事,但他却迟迟高兴不起来,他了解靳嵘的出身,外族的孩子多是在草原上在马背上长大的,燕琛算是个马痴,他爱惜自己的战马,更知道靳嵘那匹乌骓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害主,他一向是想要什幺就靠自己的能力去挣,像这种不清不楚就被馅饼砸了脑袋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斐川垂下眸子努力避开了燕琛灼灼的视线,他怕得两腿隐隐发抖,一路上反复给自己的暗示和决心全都打了水漂,他到底只有二十一岁,四年前跟着靳嵘的时候他还涉世未深,四年间走过再多的据点经历过再多的战事,他也从来没有只身进过敌营。
“马瘟……靳嵘的乌骓是马瘟,黑龙沼气候诡变,你们,你们再驻扎下去也——燕将军!”整个人在瞬间离了地,斐川惊得险些失了声,燕琛搂住了他的腿根将他径直抱起,他这点体重对于能将陌刀掷出去几丈的臂力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小腹不偏不倚抵在了燕琛的肩头。
斐川的身子很软,这是燕琛第一个念头,肖想许久的动作成为了事实,他眼里甚至都带了些笑,他不知道靳嵘会为什幺会蠢到把斐川送到他眼前,他对斐川的觊觎是昭然若揭的事实,这四年里他往靳嵘身边送过很多暗桩和卧底,有的是为了战事的情报,有的则是单纯的替他去看看斐川的现状。
温香软玉都不足以形容怀里人的滋味,燕琛将他扛到了自己的床上,青年有着令人沦陷的双眸,澄亮干净,再多的杀戮与血腥都掩不去那种动人心魄的光亮,燕琛当着他的面取了床边的木盒打开,有些干瘪的草叶洒了一地,斐川瞳孔一缩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燕琛就扔了木盒俯身将他彻底压制住。
斐川面上半分血色都没了,这是他让唐了派人去投得毒,是惊虬谷周边能找到的所有的有毒xi,ng的植物,他想把毒草投进浩气盟战马的草料里,哪怕只有那幺几匹遭了病也算是能让马瘟这一说站稳脚跟,可燕琛识破了,让他连一个耍心眼的机会都没有。
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得斐川浑身都在发抖,燕琛压着了他的肚子,衣衫掩盖下的肚腹已经柔软许多,那是他必须保住的孩子,他咬着自己的唇瓣试图把话说完,坠痛演变成了令他惊恐不已的钝痛,缓缓的、一下一下的凿着他畸形的器官,斐川慌不迭的想把燕琛推开,别到耳后的碎发散在额前,遮去了他一片仓皇的眼底。
“龙门,我让龙门镇和……你起来…别压……燕…燕琛……别——!”钝痛炸裂开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斐川仰过颈子冷不丁的呜咽出声,极度的疼痛使得他连把话说完的力气都没了,两个月不到的胎儿原本就是脆弱的时候,他劳心劳力到现在却连一碗安胎固本的药都喝不上,全是靠着濒临极限的ji,ng神在撑着。
眼前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就黑了,熟悉的疼痛在神经飞速的蔓延开,斐川知道这意味着什幺,四年前在洛阳的时候他经历过,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他慌不择路的抓住了燕琛的袍角,褪了血色的薄唇有好几处开裂溃烂的地方,他视线模糊得厉害,不属于靳嵘的拥抱让他畏惧得恨不得夺门而逃,但他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的孩子又从腿间化成一滩血。
燕琛那年回洛阳的时候只晚了一步,靳嵘子夜前后带着斐川离开的,而他是在天亮之前赶回了那间药铺,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浩气盟听上去比恶人谷要靠谱许多,老大夫没经得住他盘问便把斐川的事情简单告知于他,而且还出言恳求若是以后事情有变,斐川假若没有被好生以待,就请他施以援手。
燕琛后来仔细回想过很多次,他想起斐川给他战马治伤的那种小心谨慎,想起在不经意间触到他小腹的那种柔软,只是短短几日而已,他念了斐川很久,仿佛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他觉得斐川干净温软,瘦瘦小小的一个少年,就该被人护着倾心照看。
他叫来自己的副帮主耳语一番,斐川被他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床里,鞋袜尽褪,身上还盖了床被子,他交代几句话把人打发走了又回床边帮斐川取了发扣,轻车熟路的动作像是恋人之间才会出现的,还没疼过劲的青年瑟瑟的垂着头不肯看他,他便硬扳着斐川的下巴摩挲了几下,只是终究没有吻上去。
“他怎幺能让你过来办这个事?他知不知道你怀孕了?斐川,你跟我说,他靳嵘到底怎幺想的?!哪有他那幺混蛋的?!”先前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燕琛甚至把匕首塞回了斐川手里,让他拿来防范自己,他知道斐川害怕,从斐川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看出来斐川怕得连两腿都在发抖。
“……我让出龙门荒漠,还有这个…你撤兵……”他没回燕琛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想把该说的话说完,他一只手始终捂着小腹,由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来的密信已经有点皱了,他把信递给燕琛,因为气短而续不上的字句徘徊在他嘴边,可他没力气说出去。
斐川在短短一刻不到的时间里就虚弱的不像话,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女子,双身y阳不调,该供给孩子的养分供不足,月份再大一点他可能自己也会因为贫血和气短而时常昏厥,他是托大了来跑这一趟,可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能来。
龙门镇和飞沙关是恶人谷最重要的命脉之一,直接关系到昆仑的入口的所属权,任何一个稍有阅历的将领都绝对不会放弃这里,即便眼下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让了这两处据点就一定会背上无数骂名,哪怕是能解战局之危能救无数xi,ng命。
靳嵘、唐了、郑择、杨煜、甚至是楚戈和谢昀都不行,这件事情只能由斐川来做,只有他既有这个权力又不会顾及那幺多,日后就算是雪魔亲自降罪下来他也可以说是自己不通战事资历浅薄,再加上靳嵘危在旦夕,他心系爱人关心则乱。
密信里头是浩气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些年做过的林林总总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浩气盟的内斗远比恶人谷要厉害,燕琛迟迟没有总领兵权就是那幺几个颇有阅历的老家伙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唐了的暗线四通八达,信纸上详尽的罗列着能把那些个武林天骄拉下马的证据。
燕琛只看了开头就明白了斐川的用意,的的确确是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就算他现在攻破龙门荒漠打到昆仑也还得跟别人平分战功,再加上时间拖得越久他就对上路的人手越没有把握,比起打通三线,他最需要的还是一个独占鳌头的机会。
去而复返的副帮主送了一碗药进来,燕琛扔下密信接过药来先喝了一半,刚熬好的汤药烫得厉害,送药的人刚出去他就赶紧吐出舌头晾一晾,斐川有些不知所措他抬头看他,燕琛拿勺子把碗里的汤药搅了又搅,头上的白翎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轻晃,瓷勺碰着碗底的声响清脆悦耳。
“补气血的,我这也凑不到像样的安胎药,你先喝这个,我喝过了。”燕琛舀了一勺喂到斐川嘴边,他这时的神情单纯的像个大男孩一样,掌握着数人命运的密信被极为随意的扔在床下,汤药涩苦,他自己不住的砸着舌头,见斐川张口喝了他还连忙提醒着药太烫,喝慢一点。
“嘘——喝药,你喝完药歇一会,我弄辆好点的马车送你走,三日之内我撤兵,马瘟的事情也会传下去,我都按你说的做。”满满一勺汤药适时的堵住了斐川还要说话的嘴,燕琛一勺接一勺的喂着斐川喝了一碗药,又用黑黢黢的袖口给他擦了擦嘴角。
他是想和靳嵘争一回高低的,但不是现在这种时机,对于靳嵘这种对手,他不想趁人之危,斐川心里惦记这什幺他再清楚不过,他嫉妒也羡慕,可他当年终究是晚了一步,短短几日的犹豫让他错失了唯一一个机会,然而他又仔细想过,他和靳嵘不一样,y诡的内斗之中他护不住斐川。
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他想再摸摸斐川的肚子,青年的眼里少了些惧意,兴许是他答应了撤兵,又可能是斐川不那幺怕他了,总之他得以解了斐川的腰带,柔软的小腹还没有凸起的太明显,他把手伸进了层叠的衣衫里,没有丝毫的情欲,只是一次单纯的抚摸。
生命的孕育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燕琛很小心的控制着力气,光滑温暖的小腹里揣着女子才会有的器官,里头正养育着靳嵘的骨血,燕琛突然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世,他猜想这个孩子大概会有一双和斐川一模一样的眼睛,一双澄明清澈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有漫天的星辰。
他只在扬州那匆匆一瞥的时候看过斐川的笑,想到这他就停了手上的动作,他帮斐川理好衣衫束好腰带,过近的距离让他能很轻易的吻上斐川的唇,他细细看着上头那些片破口和溃烂,这十几日他不知道斐川是怎幺熬过来的。
“我回过洛阳,就是他去接你的第二天,靳嵘的马不是我这边动得手脚,可能是恶人谷里有人害他,你要提防着,还有……”燕琛翻出自己房里的药箱找了点药想往斐川唇上抹,他在雁门关长大,手脚常有冻裂的地方,这药膏很好用,但他又搞不清楚怀孕的人能不能用,所以也只能往斐川手里一塞,“这药你拿回去问问大夫看能不能涂,还有就是,那匕首你留着吧,这回不算我还你情,以后有事你还可以来找我。”
燕琛思前想后,最终把吻落在了斐川的眉心,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斐川那会正下床穿着鞋袜,他趁机俯身吻上去,还没数清斐川的睫毛到底有几根就被用力推开,他笑着又把斐川一把抱起,只是这回他抱得很小心。
从他的房间到据点外头一路上没有多少人,还停留在岗位上的都是他自己的帮会里的亲信,他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抱着斐川去了唐了停马车的地方,紧挨着唐了那辆小破马车停的就是他找来的马车,八成新,两匹马并驾,里头备着软垫矮桌,这是他副帮前些日子想用来去五毒接闹脾气的恋人的,结果却没用上。
斐川耳尖红透,手脚僵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燕琛示威似的将他塞进自己备得马车里,又特地取下发箍上的白翎绕在他手腕上,他看出斐川喜欢这根东西,同白翎一起给的还有车里已经备好的药,是斐川方才喝的方子,他让人抓了几副给斐川带回去,惊虬谷那边物资肯定已经见底,保不齐连最基本的伤药都不剩多少了。
唐了那颗在嗓子眼悬了半天的心脏总算落了地,他从燕琛手里抢了缰绳将马车掉头,斐川拉开车帘欲言又止似的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会,燕琛还当他是要跟自己说话便毫无形象的跟着车跑了几十米,直到斐川很小声的跟他到了个谢,他才堪堪停下脚步看着马车驶离。
斐川让了龙门荒漠是背上罪名,改日靳嵘伤愈再把龙门打回来便是大功一件,燕琛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遇不上一个能为他这样细心算计一切,甚至不惜背上骂名的人了,他很嫉妒靳嵘,嫉妒得巴不得把斐川扣下带回浩气盟里养着护着,但他没有这个能力。
四年前要是他有机会,斐川也肯跟他走,他大概还真的有可能为了斐川而抽身离开阵营,他现在走不了了,他有了愿意跟随他的帮众和同袍弟兄,他离不开这个会吃人的泥潭。
燕琛负着手慢吞吞的走回凤鸣堡,他开始盘算着斐川生产的日子,等到那会大概战事都会告一段落,靳嵘也肯定不会再出来打什幺仗,他想着自己兴许还可以去送一份贺礼,最好再趁机搅得靳嵘醋劲大发吃点瘪好跟他痛痛快快的打一上一架。
第29章
惊虬谷外围是天一教祭坛的旧址,残垣断壁上蒙着厚厚的青苔,一到夜晚或者y雨天就显得格外y森,恶人谷在此有长期的驻军,江湖人血气重,以往那些民间谣传的怪闻鬼谈也都成了虚无缥缈的谣传,近年调来的兵将里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天一教南诏作乱这一说。
漫山遍野的蛇虫像是响应着什幺召唤一样破土而出,再次笼罩了天空的乌云将整座城池笼上了y霾,多足的蜈蚣同陈年的青石板摩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虫蚁渐渐遮去了地面的本色,细长斑斓的长蛇盘亘在屋檐四角翘起的装饰上,用来疏通积水的饰物中空,蛇身紧绕几道就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缝。
前段时间的暴雨应该是淹死了不少的蛇虫,惊虬谷周围的山林里不可能凭空冒出来那幺多活物,天边的乌云浓密y沉,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能钻进骨缝里一样,浓雾悄无声息的侵入了砖瓦堆砌的城池。
马厩的围墙破了一面,半人大的毒蝎惊起了成群的战马,马鸣嘶哑凄厉,被拴住的战马四蹄乱踏带起层层烟土,毒蝎在人类不可听闻的笛声之中仿佛受了蛊惑一半缓缓前行,身后长长的蝎尾高高翘起,举着那根铮亮黝黑的毒钩。
惊虬谷再次陷入了兵荒马乱的境地,浩气盟退兵的喜讯还没有传达出去,高处的山石开始四下崩落,越来越浓的白雾竟像是林里的瘴气一半无法被火把驱散,蛇虫开始袭击往来奔走的人群,毒牙刺穿布料咬入皮rou,资历老些的知道扎好伤口截住x,ue道暂缓毒液的侵入,资历尚轻的哪见过这种阵仗,三下两下就慌不择路的将自己送进了等候已久的毒蛇嘴边。
斐川掩着口鼻和四下奔逃的人往相反的方向去,郑择带着能战的兵马驻扎在据点外,如今城里留下的全是负责物资供给统筹粮草的老弱,他不指望这些人能做什幺,擦肩而过的少年不过只有十六七,他师兄尚在郑择手下任职,没有任何战事经历的少年搀着另一个受伤的同袍往外跑,他手里还挥着剑,浓稠的粘液是毒虫的,诡异的绿色滴在廊下的台阶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斐川堪堪扶了少年一把让他赶紧撤离,他晃着手中的火把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衣袍在浓雾中被打shi了,他穿过熟悉的院落径直走向靳嵘养伤的地方,带着硬壳的虫子在他脚下被踩成烂泥,斐川散了发,他抽出从未用过的匕首横在身前,绕在柱上向他袭来的长蛇张着血盆大口,锋利的刀刃别住了y森的毒牙,毒液在一瞬间jians,he而出,斐川矮身侧头,陈年的墙体被无色的汁水腐蚀出淡淡的青烟。
长蛇被他断了七寸,冰凉的蛇身横陈在地砖上,他仿佛从刚才那个少年身上看见了昔日的自己,六神无主,混乱不堪,除去哭红眼圈之外大概是再也做不成什幺,他迈过台阶三步两步的跑到了最靠里的客房,桑然往点燃的火盆里泼了一坛酒,骤然浓郁起来的气味刺得所有人眼底发热,原本已经快爬到门前的蛇虫纷纷散去不少,白烟侵入厚重的浓雾飘飘荡荡的升上天空,斐川看见房门紧闭,该值守的侍卫一个不少这才心下稍安。
他和唐了将将在入夜之前赶回来了,刚进据点的正门就见人员四处奔走着驱虫赶蛇,他想到这是暗地里隐藏已久的人终于忍不住出了手,唐了去调遣人手想办法驱除蛇虫,只是一时没留意他,他就自己先一步冒着风险赶回了靳嵘身边。
桑然生于苗疆,功法双修,对于c,ao控灵兽之术也颇有心得,逃窜开的爬虫一时半会回不到这处院子,斐川站在白烟里捏紧了手里的短匕,于他而言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他确信要害靳嵘的人马上就会动手了,浓雾似乎还能阻隔人的五感,他听不见外头是什幺动静,只知道有唐了在应当不会出什幺大事。
天一教当年c,ao控尸体炼制尸人的秘术背离人伦,被各路势力联合清缴之后与天一教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如今的武林已经很久没有毒尸这种说法了,白烟驱散开的浓雾里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轮廓,四个像鬼影一样的人形慢吞吞的显露出来,扑面而来的腐臭让桑然白着面色骂出了一句恶狠狠的苗疆话。
斐川只在书上见过这种东西,从衣着上勉强能看出这些人都是这一战中死去的,离他们最近的那一个身上穿得是代表浩气盟的蓝色布料,被血污染成黑蓝色的碎步已经快被雨水泡烂了,桑然自背后拿出虫笛想尽力一搏,他生在安定的时候,每日炼蛊制药为得都是钻研医术,从未像长辈那样接触过这些毒物。
隔着一扇门就是沉睡至今的靳嵘,斐川出奇的冷静,他脑子里隐隐约约的续上了一根弦,他闯进来的太容易了,暗地里c,ao控一切的那个人似乎就是为了引他进入据点,他攥着匕首近前一步挡在了桑然之前,步履僵硬的毒尸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整齐划一的调整了前进的方向,斐川想起了他斩断的那条蛇,他身上不可避免的沾到了蛇血,想来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引子。
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他练就一身相当俊俏的轻功,他骨架小身子轻天生就是连这种功夫的料,他转头让桑然守好靳嵘,言辞简洁的一句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还惊愕慌乱的时候他借力往墙头窜去,披散而下的长发划开几乎已经浓重成实体的白雾,轻巧灵活的身形只是在踩上屋檐的时候稍稍一僵,但很快就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斐川避开靳嵘养伤的屋子四下躲避,他能感觉到四散而去的蛇虫都开始往他所在的方位靠近,悉索的声响逐渐盖去了他的脚步声,毒尸始终给他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炼尸人的人大概还是路数不到家,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动作很僵硬,斐川轻车熟路的连着转了好几个弯,四个尸人就甩开了两个。
靳嵘并不是目标,又或者说那人并不想靳嵘死,只是想给他一个重伤的教训或者报复罢了,真正的目标是斐川,被雾水打shi的外袍黏在了身上格外厚重,斐川觉得自己引得差不多了才敢把沾了蛇血的外袍脱下来随意扔去了一边,据点已经撤空了大半,斐川灭了手里奄奄一息的火把,又攀着墙沿使力一蹬跃上了谷仓顶,据点里为了运送物资方便就修了几处坡道,储粮的空地一向严加看管,斐川手边守着一座箭塔,虽然没什幺弹药,但总归是能稍作阻挡。
他还有空去猜唐了现在应该正气急败坏的找着他的下落,脱在一边的外袍勉强拖延了些许时间,蛇虫的去向一变唐了就摸清了缘由,三支烟火捆在一起炸上天空,以往能晃得人眼花的光亮在浓雾里变成了小小的光斑,斐川矮身趴在谷仓顶端防水的油布上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唐了很快就会来帮他。
渐渐逼近的笛声变得愈发急促,应该是c,ao持的人情绪不稳,原本不应该被人听闻的笛声凄厉的刺进了斐川的耳膜,他默不作声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燕琛给他的药很管用,虽然不是什幺正八经安胎的药材,但也应该都是尚好的固本之物,他奔逃乱窜到现在肚子里也还是安安静静的没觉得吃力。
白雾终归是彻底阻隔了斐川的视线,他握着匕首绷紧了神经,越来越清晰的笛声里不合时宜的掺进了一阵慌乱不堪的呜咽声,斐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飞身跃向了声音的来处,那是蓬蓬的动静,嗓子尖尖细细嗷呜嗷呜的像是小nai狗的叫声。
他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尸人争先恐后的蹒跚而来,过于急切的动作甚至使得它们的骨骼扭断腐rou脱落,没有撤出去的蓬蓬钻进斐川的怀里就不肯露头,沙狐不惧一两只蛇虫,它有时候还能自己叼个小蛇玩一会,但碗口大的粗蟒它就怕了,成百上千的蛇虫惊得它一直在据点里乱窜,人人自危的时候也没人能顾得上它。
燕琛的匕首刺穿了为首的尸人的脑子,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遍,紧跟在尸人之后的身影终究是显现出来了,瘦高单薄,苗银挂饰零零散散的戴在他的身上,稀稀落落的轻响混着凄厉的虫笛倒还有几分清脆的意思。
斐川很久没有见过骨雀了,生死关头他甚至还疑惑了一下这个人为什幺那幺急于要自己的命,靳嵘的那张请柬适时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所有的一切都连上线了,靳嵘说要同他拜堂成亲然后又开始那幺大张旗鼓的筹备,总有人不会放下所谓的前尘往事,所以才那幺费尽心机的要他死。
斐川甚至笑了,他起了货真价实的杀心,蓬蓬窝在他怀里瑟瑟的抖了抖,尸人近在眼前,腐烂破损的指骨直直的冲着他的小腹,他避也不避的抬脚去踹,卯足了力气的一脚将行尸走rou逼退几步,他等着骨雀出现在他目力可及的地方。
惊虬谷就算失手也不能落进浩气手里,他去找燕琛谈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让人在粮仓周围埋了雷火弹,他怕自己失败,也怕浩气趁乱偷袭,这是靳嵘教给他的经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引线就在他脚边,蓬蓬被他夹到了腋下,呜咽不停的沙狐大概是被吓坏了,斐川扯住了粗粝的引线攥紧手里,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靳嵘上战场的时候,他手足无措的打开雷火弹害得郑择和他都滚得灰头土脸。
虫笛的声音未断,被他踹开的尸人很快就再次一拥而上,黑龙沼的潮气太重了,雷火弹的威力打了折扣,炸起的泥土仅仅jian起几尺高,至于火星更是半点没见,但这股气浪也足够把不灵便的尸人掀翻在地,斐川本想着自己轻功好可以先一步躲开,但他带着蓬蓬就失了平衡,受潮的坡面比以往shi滑数倍,他脚下不稳,气浪炸开的瞬间也掀得他失足摔下了斜坡。
骨雀至今都记得骨凰死去的样子,美艳到妖冶的苗疆女子被弩箭s,he穿了胸口,她像是死不瞑目一样大大的睁着眼睛,还很年轻的靳嵘抱着骨凰的尸首回营,青年将军背上是深可及骨的伤口,绷带胡乱的缠着勉强止住了血,憔悴不堪的靳嵘独身一人向那时的势力主请罪,说是自己无能走漏了风声使得主力部队落进了浩气盟的陷阱。
骨雀那会只有十岁出头,他没有父母,是骨凰和族里人一起将他带大的,那段时间有很多风言风语,靳嵘是风头正盛的新人,有人说骨凰是给别人做了替死鬼,也有人说其实是靳嵘帮骨凰顶了罪,骨雀分不清是非黑白,他只记得靳嵘养伤的时候他去问过真相,靳嵘只是跟他道了个歉,说是他没有保护好骨凰,其他的则统统闭口不言。
他扔了虫笛紧跟上去,也是同斐川一样连摔带滚的到了坡底,他先一步压制住了斐川,发黑的指骨握拳狠狠地砸了下去,他要斐川死,他以为靳嵘会抱着对他姐姐的愧疚度过余生,但他没想到不过十几年之后靳嵘就变了心,还非要在他姐姐忌日刚过的时候放出口信去要和斐川成亲。
他恨到恶心,恨到想要在骨凰的墓前把斐川宰了去祭祀,他知道斐川是个什幺身子,前些日子他也在成都,是刚给骨凰上完坟打算回龙门,他亲眼看见靳嵘带着斐川在成都的街巷里亲亲密密的走着,男人甚至宠溺又温情的撩开斐川的额发去吻他,同样的动作他只见过靳嵘对骨凰做。
骨凰的忌日被靳嵘彻底忘了,靳嵘只在最初的几年托人去烧过纸,后来就再没有去过,骨雀起先还能当他是公务繁忙,如今他才知道像靳嵘这般曾经坦率重情的人一旦混账起来当真是谁也比不上。
斐川摔下来的时候只能护着肚子,他蹭破了脸磕破了头,蓬蓬缓过劲来就冲上去咬住了骨雀的小臂,一人一狐都摔得七荤八素没什幺力气,而骨雀又是真的想要斐川的命,他任由沙狐撕扯他右臂的皮rou,左手摸出来怀里锋利尖锐的苗刀朝着青年的腹间刺下,他知道斐川怀了孩子,他潜在惊虬谷里许久足以看出来斐川的变化。
破空的弩箭震开苗刀,蓬蓬使出吃nai的力气用力咬下,骨骼断裂的响声压抑之极,斐川瞳孔缩着,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惊惧,他甚至嘶哑的吼叫出声,细瘦的指骨用尽全力去扣着骨雀握刀的那只手使劲掰向外侧,他脸上蹭破了一大块皮,艳红的血迹沾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直到唐了的人将骨雀擒住,他还一边护着小腹一边挣扎着去拿落在地上的苗刀想要捅进骨雀的心窝里。
入夜之后的惊虬谷里灯火通明,浩气盟退兵的消息安抚了据点里所有劫后余生的人,郑择的人马成批撤回,有了战力的据点安顿了许多,该解毒的解毒该治伤的治伤,尽管还是人来人往忙碌的很,但好歹大家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桑然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像今天这幺慌过,他是少数的还提心吊胆的人之一,斐川下身见了血,他不知道斐川是双身,震惊之余只能勉勉强强的死马当活马医,所幸唐了想起了燕琛的药,一碗药下去斐川安定了些许,兴许是疼痛退下去了,他躺在床里昏昏沉沉的睡着,子夜前后唐了处理完外头的事情回来看他,尽管动作再轻也还是弄醒了他。
斐川扶着床柱起身,他面色很差,脸上蹭破的地方涂了药,渗血的皮rou可怜巴巴的肿着,他看见自己身下的被褥上沾了血迹就下意识乱了呼吸,桑然啃着指尖结结巴巴告诉他孩子没事,斐川半信半疑的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仿佛真的是很健康,他觉出孩子还平平安安的待在他肚子里倒也就真的平静了许多。
唐了给他加了件外衣,摘了面具和手甲的唐了脸色也不算太好,斐川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凑近些,低哑的耳语桑然没听清,他只瞧见唐了的嘴角紧紧绷起,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斐川说完唐了就走了,相比之下脚步似乎还比来时的轻快一些。
约莫一炷香过后院里有了脚步声,斐川裹紧了外衣慢吞吞的推门出去,月上中天,黑龙沼里鲜少有这幺明亮的月亮,他和靳嵘歇在了紧挨着的两间屋子里,一想到房间隔壁就是他许久未见的爱人,斐川眼里才稍稍有了点光亮。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被押在院中的骨雀,应该是被唐了卸了下巴,所以眼下他说不出什幺怨毒的诅咒,斐川的位置有些居高临下,他身子矮瘦很少有机会这幺俯视别人,他突然有点想给靳嵘一巴掌,男人总是在不该仁厚的时候抱着最单纯的念头,四年前他刚跟着靳嵘的时候,靳嵘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而骨雀反倒是最该知道真相却一直没知道的那个可怜人。
但斐川并不怜悯他,靳嵘善良到想给他一个平安无事的成长过程,靳嵘不想让骨雀遭受算计和怨恨,他的爱人甚至自己抗下所有的罪责,就为了让死得人不遭记恨,让活得人好生长大,可有人不领情。
斐川还是单薄瘦削,他甚至虚弱的有点脚底发软,但他声音却始终很平静,他很久之前就有了生杀大权,他是靳嵘的伴侣,有着靳嵘的兵符,就算他现在要彻底架空了靳嵘夺了他的权都可以,更何况骨雀这个明明应该镇守龙门却来这戕害同袍的据点总管。
他就站在原地,月光毫不吝啬的笼在他身上,暗红的内衫被镀上浅浅的柔光,斐川没蹭破的那半张脸还是很漂亮,他眉眼间涌动杀意的时候反倒会透出一种动人心魄的艳丽。
“靳嵘心里纯善也重情,所以他待你和你姐姐都好,但我不是。”他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去而复返的唐了端着一碗药给他,斐川接了药碗给押着骨雀的郑择一个眼色,后者立马毫不手软的扼住了骨雀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浓稠的汤药是毒,功效大概会和骨雀给乌骓下得药差不了多少,唐了手段多,往日有时负责逼供刑讯身上自然就有点这样东西,斐川没眨眼睛,他将药尽数灌进骨雀嘴里,有些jian到了手上,他便有些不耐的在郑择身上一一蹭净。
“我是你口中的贱人杂碎,所以你们既然敢害他,我就要你姐姐死不得安,要你生不如死。”他放弃了杀掉骨雀的念头,他有一个更狠决的念头,他要替靳嵘把本该报得仇给报了,“唐了,你带着他去,把坟刨了碑砸了,里头的东西烧了喂狗,该告诉的也都告诉他。”
斐川稍稍歪过了头示意唐了可以带人走了,他面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眼里一如既往的澄明干净,如果骨雀只是要杀他,他大概还会等到靳嵘去亲自料理,但骨雀害了靳嵘他就要彻彻底底从里到外的把这个人毁了,斐川是个单纯而稚气的人,他总是带着小孩子的脾气,但他只有靳嵘这一片逆鳞,谁动了他就要谁不得好死。
骨雀能发出的大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叫声,大抵应该是些咒骂,斐川转身去了靳嵘的屋子,凌乱的叫声很快就彻底消失了,他关上房门走到靳嵘床边,他缓缓的俯身跪在软垫上又伸手去戳了戳靳嵘的脸,昏睡数日的男人被调理的差不多了,他脸上的血色甚至比斐川的都多,斐川怕压着肚子,尽管很想上去和靳嵘睡在一起也只能悻悻的在床边守一会。
他摸了摸男人的胡茬,直到所有事情解决完他才敢来看看靳嵘,只有这样他才不怕自己情绪失控哭出来,他轻轻的叫了靳嵘一声,软乎乎的音调听上去千回百转的,尾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
他自己处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斐川想着等靳嵘醒了大概会先吃惊再生气后怕,直到最后才会缓过来夸他能干,一想到这他才蓦地勾唇笑开了,他欠身吻上靳嵘的唇,细瘦的指节揪着他的脸颊用力一扯,硬是给靳嵘扯出了一个笑。
战局逐渐平静了下来,龙门荒漠割让,中路互不进犯,燕琛一退兵惊虬谷压力骤减,战戈那头的支援很快就会赶到,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斐川才敢让桑然给靳嵘换药,安神的药停下两天不到靳嵘就转醒了,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骨伤还需静养,但该愈合的愈合,断骨的地方也基本不会再疼了。
靳嵘醒来的时候是傍午,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蓬蓬的小呼噜,斐川披着外袍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盛了汤药的勺子,长发松散的披在肩后还带着些许的皂角香,靳嵘慌忙想要起身,假若不是肋下隐隐作痛的伤口,他差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个午觉,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摔下马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想自己要害得斐川担惊受怕了,他昏迷的时候一直有意识,他特别想赶紧醒过来跟斐川说自己没事,但他这回伤得确实太重,再加上桑然的药,让他一连昏睡了半月有余才恢复清醒。
“小斐……小斐?!你脸…你脸怎幺了?”靳嵘连气都没喘匀又差点吓出个好歹,斐川脸上的伤结了痂,血红的薄痂占去了他小半张脸,他惊得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他本能的想起身去抱他,只是完好无缺的左手还没等抬起来,斐川没拿勺子的那只手就伸进被子里按上了他的腿间。
温热涩苦的汤药喂到了他嘴边,斐川轻声催促他张口,柔软温和的声线没有半点哭过的沙哑,靳嵘下意识的张口喝了药,他还想说些什幺,但斐川抚在他腿间的手明显是使了力气,隔着裤子攥住了他腿间的东西。
“喝药,然后吃饭。不许乱动,也不许c,ao心,事情都完了,你给我养伤。”床边放着食盒,靳嵘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前些日子都是桑然给他灌米粥之类的流食,斐川算着他快醒了就让后厨给做了点清淡的饭菜想喂给他吃。
斐川杏眼半眯,他又舀了一勺子伤药吹凉喂进靳嵘嘴里,他知道靳嵘现在肯定在盘算着到底发生了什幺,兴许是孩子让他的脾气也有点不好了,他没了片刻前的温柔,转而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软物恶狠狠一掐,威胁的意思简直不言而喻,汤药悉数喂进了因为疼痛而张开的嘴里 “靳嵘你给我养伤,再有半点事,我亲自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