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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君归[剑三同] 第3节

作者:生为红蓝 字数:42298 更新:2022-01-09 11:44:57

    老头恨得牙根都发痒,他想干脆利落的把姗姗来迟的男人先骂个狗血淋头再说,但为了不惊扰斐川,他诊清脉象之后只能拧着唐了的裤脚示意他把自己再背出去,等到他出屋进了院子,他才步履蹒跚的去找来了自己放在正堂后门边的拐杖,他用枯瘦的手臂握紧了鲜少离身的实木拐杖,也不管能不能打准,总之是用足了力气砸向了跟出来的靳嵘。

    斐川y阳双身,体寒气弱,再加之他女xi,ng的器官根本没有发育好,哪怕是这一胎从头到尾都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也难保胎儿平安,更何况他头三个月至今根本就没有好生休养过身子,老郎中诊出了滑胎的征兆,恐怕他腹中的孩子最多也就只剩一个月。

    靳嵘是被老郎中赶出药铺的,老头在寒风里用拐杖杵着地面,一字一句的让他赶紧带着斐川去洛阳,眼下唯一的办法是人为的用堕胎药把孩子拿掉,然后立即备上最好的药材养身补血,月份再久孩子越大对母体的损伤就更严重,倘若不及时处理或者堕胎后再让母体遭受到半点伤害,那斐川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靳嵘连夜用自己的战马拉车带着斐川去了洛阳,他曾经许诺的花灯节刚刚落幕,废弃的花灯散落在各处,最后的游人在晨曦微露之前四下散去,车辕滚过青石砖铺成的地面,时不时的会压过破旧的纸灯,靳嵘这才依稀想起来自己曾跟斐川许诺过什幺,也终于明白了斐川为什幺会停留在离洛阳那幺近的地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诺言一直被斐川惦记着,他只是信口胡说了一个约定,斐川就这样暗自藏在心里惦记了许久,而事实上他根本没去赏过花灯,更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看,他只是从前听人提过几句,只是想诓着斐川老老实实从从街上回客栈,他甚至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个诺言兑现。

    他在洛阳城中最好的客栈里落了脚,棉被和毛毯将斐川裹得严严实实,屋里点了烧旺的炭火,唐了去找了城里最ji,ng通孕事育子的大夫来跟斐川把脉诊治,得出的结论跟之前的完全相同,斐川的身体不适合受孕,这段时日受得苦痛太多,再拖下去连他自己的xi,ng命也会有危险。

    靳嵘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他似无动于衷一般的摆了摆手,他没问是否还有别的办法,没问若是用些稀奇的药材能不能保住孩子,他平静之极的示意唐了去准备,仿佛当真是毫不在意自己的骨rou。

    颇有经验的中年男人背上自己的药箱跟随唐了出去抓药,他经历过不少胎儿早夭的事情,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摇头叹气了许久,一边守着煮药的灶台,一边喃喃自语似的念叨着作孽。

    靳嵘抚上斐川的紧蹙的眉头,粗糙的拇指轻轻的摩挲过两道秀气的眉毛,他执着于斐川眉间拧出来的小疙瘩,所以一直在试图将它揉平,汤药就放在他手边的凳子上,热气还没散尽,他想等到汤药凉到能入口了再给斐川喝,斐川睡得不踏实,应该是因为小腹的疼痛一直消失,他没躺下多久就难受的直掉眼泪,在药铺里借住的时日让他养成了咬下唇的毛病,他不敢弄出声,所以一旦疼得受不住了就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哪怕是上头还有没长好的破口。

    靳嵘等到药晾得差不多,他扶起斐川将他搂进怀里抱紧,有力的手臂横在柔软的小腹上,靳嵘别过头又吹了吹手中的药碗,他的神情很平静,若说有不忍和怜惜,那也全都是给斐川的,碗沿贴上了斐川的唇瓣,靳嵘托着怀中人的后脑让他稍稍仰头,温热的汤药一点点流进了斐川的口中,兴许是最近喝药喝成了习惯,斐川睫毛轻抖几下,自己有了零星的意识。

    他张开了嘴,任凭苦涩的汤药流进他口中,喉结上下小小的滑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伤痕累累,全都是胃酸和胆汁腐蚀出来的伤痕,他第一下疼得没咽下去,等到要咽第二下的时候舌头就已经尝出了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幺。

    斐川一直害怕靳嵘,他的畏惧里夹着敬畏掺着憧憬,谢昀在楚戈重伤后告诉他靳嵘愿意跟战戈做这笔交易,以他换整个帮会的安稳,在斐川看来靳嵘做了一笔亏本生意,他不知道自己从头到脚有哪处是能跟战戈这样一个帮会相提并论的,他猜想靳嵘只是看上了他的这副还算说得过去的皮囊,可他经历的事实是却模棱两可的。

    靳嵘有时候粗糙笨拙不修边幅,又几乎没有给过他应有的平等和尊重,但却始终对他抱有一份执拗的,不像是源自于欲望的情愫,斐川并不贪心,他只要个栖身之所,只要靳嵘能一心一意的看着他。

    他跟靳嵘日夜相伴,床上床下有机会就会滚到一起去胡来,他感觉到男人对他情感越来越趋于温柔,就像是真正的恋人一样用心呵护照顾,他记得靳嵘一开始抚摸他的时候,贪婪急切的动作总是弄得他身上青青紫紫,后来就慢慢好起来,靳嵘会用手指轻轻的摩挲,还会注意手上有厚茧的地方,生怕让他觉出半点疼痛。

    他心里揣着一个很美好的希望,他以为什幺都会好的,靳嵘总有一天会平等的看待他,或许要两三年,或许要十几年,斐川心知肚明他自己并没有什幺志向,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平淡的归处和一个眼里只会看向他的伴侣,他还很年轻,他愿意用漫长的时间去等待。

    他想过他会回万花谷将孩子生下养在身边,如若靳嵘会来寻他,就说明靳嵘还是记挂他,但他绝不会再轻易跟靳嵘走,他不会再为自己的胆怯而委曲求全,他必定会为了孩子去请闻羽帮忙,到时假若靳嵘还从先前一样没有改变,他哪怕豁出命去也会将他的孩子好生留在万花谷里。

    斐川还想过很多种可能,靳嵘或许会单单因为这个孩子来寻他回去,或许等他生下孩子靳嵘就会放他离开,又或许靳嵘一开始就是因为他双身能育子才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在外的时日里几乎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他也想过靳嵘会来找他,不为任何别的事情,只是后悔了内疚了所以来接他回去,可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次就被他捻灭了,他不敢憧憬。

    斐川唯独没有想到靳嵘会喂给他一碗堕胎药,他将含进口中即将吞咽的东西尽数的吐了出来,他抓着靳嵘的小臂疯了一样的试图挣扎,他看见靳嵘张着嘴在用言语解释,可他什幺都听不见。

    寒意遍体,斐川蹬掉了身上的被子,他掀开裹了好几层的毛毯和被褥想要下床逃走,他从没想过靳嵘会不要这个孩子,兴许是担心这个孩子是跟他一样的怪物,又可能是因为靳嵘就从没想过要跟他有什幺rou体之外的瓜葛。

    腹中的疼痛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有什幺东西捅进了他脆弱的子宫,斐川抓着床栏的动作一僵,他原本已经自己坐直想要下床,摇摇欲坠的身体在下一秒就歪到在床上,他松开了支撑身体的右手转而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地方从亵衣未系紧的带子中间显露出来,他去摸枕下的匕首,一无所获的结果让他被骇得瞳孔紧缩。

    他这才知道他已经再次回到了靳嵘的手里,没有任何依靠和支撑,眼前的男人可以决定他的去留甚至可以决定他和孩子生死,斐川跌进床里呜咽出声,可能都不用喝那碗药,殷红的血迹再次打shi了他的亵裤,他拼命的夹紧了腿间畸形的器官,他知道每一滴血都是他孩子的xi,ng命,倘若再流下去他在这世上就当真一无所有了。

    他还是说不出话,不堪重负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凄厉的哭嚎,他散着发,澄亮明澈的眸子里浸染着他所能展现出的最大的怨恨,他像一个要保护幼崽的雌兽一样弓起了肩颈,斐川把自己蜷到墙角,除去护着肚腹的右手之外,他恨不得用所有能动的地方去反抗靳嵘。

    他砸了枕头扔了被子,连同枕边的烛台都被他抓着底座狠狠的掷了出去,烧烫的底托灼伤了他的手,燃烧的火苗烧着了靳嵘的肩头,他纤瘦白皙的左手弯成了狰狞的钩爪,已经淤血断裂的指节死死的嵌进了靳嵘的手臂,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着靳嵘拳脚相向。

    药碗终究是被他打落了,深色的药汁渗入了松软的被褥消失不见,斐川却还不肯罢手,他整个人都在哆嗦,他没注意到靳嵘其实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动作任由他发泄,他抢过男人手里的瓷碗用尽全力摔到地上,碎裂的瓷片因为他狠戾的动作甚至都jian上了床边。

    散乱的长发遮去了斐川的面容,只有一双满是血丝和泪水的眸子将靳嵘方才建立起的决然摧毁的一干二净,他何尝不想留下自己的骨rou,他期待过很多次他跟斐川能有一个孩子,他向往过无数次一家三口安然度日的生活,可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

    他没有再试图跟斐川讲什幺道理,大夫说过的医嘱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他被斐川的举动惊得眼眶通红,他压根就没想过斐川会这样保护他们的孩子。

    他知道斐川不会原谅他做得混账事,他甚至有过那幺几分可怜的庆幸,他以为斐川还是个孩子,心智没有成熟,xi,ng子也娇气柔弱,他觉得斐川会被先前的事情影响,觉得斐川会又气又恨,再加上原本就对自身情况有抵触跟排斥,他笃定斐川一定不肯给他生下这个孩子,他甚至也考虑了之后所有的事情,他要帮斐川养好身子,他要好好的对斐川,加倍的弥补和爱护,绝对不能再有猜忌和轻视。

    斐川疯疯癫癫哭叫出声,毫无意义的言语穿过房门,凄哀绝望的哭叫声惹得外头的唐了都不忍再听下去,他疼得很厉害,绷紧的神经已经到了快要断裂崩塌的边缘,血迹从他下身流出弄脏被褥,斐川倚着冰凉的墙体想要护住自己的骨rou,痉挛的双腿紧紧夹着,散乱的长发被冷汗浸shi一缕一缕的黏在了毫无血色的脸上。

    靳嵘抹了把脸想要抱他入怀,他放弃了已经决定好的念头,他不是舍不得亲手送走自己的孩子,他是舍得不看斐川这样,可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将斐川逼到了绝路上,瘦弱的少年尖叫着扑到床边攥起了那块碎裂的瓷片,锋利的瓷片凶狠无比的刺进了靳嵘的肩头,斐川满脸的泪痕,他太怕靳嵘伤他的孩子,纤细的指节紧紧的抓着染血的瓷片,他一连扎了靳嵘很多下,直到那块碎瓷深陷皮rou被血液浸得脱手打滑他才不得不停下。

    房中桌上的烛火还亮着,炭盆燃烧的声响轻微得可以忽略,斐川瘫倒在床上倦得快要失去意识,靳嵘维持着僵硬的跪姿等到他慢慢放松,他跪在床边,尽可能跟斐川保持了距离,他连动都不敢动,直到斐川呼吸平稳下来他才敢去摸他的手。

    斐川也是满手的血迹,瓷片割伤了他的左手手心,靳嵘跪在床边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他极为小心的帮他清理包扎,即使是开口解释他也没有将大夫的原话复述出来,而是把所有的原因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说因为他害得斐川自己在外所以导致孩子发育不好,他隔着亵衣轻轻碰了碰斐川的小腹,指腹摩挲的动作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靳嵘肩上的伤口没止血,可他却丝毫觉不出疼痛,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纱布打结,眼里满是愧疚和疼惜。

    靳嵘垮下身子低头吻了斐川的指尖,一个接着一个的吻过去,吻过断裂的指甲和深色的淤血,斐川再次觉出了shi热的触感,靳嵘低哑的哽咽声让他觉出了恍惚。

    “孩子不太好,大夫说再留下去你会有危险,所以我才让你喝药。”靳嵘的嗓音嘶哑痛苦,仿佛每一个词句都夹带着自他心脏上割下来的血rou,他轻轻嘬走了斐川指尖的血痕,舌尖舔过上头小小的冻疮,“不喝了你想要,就不喝了,我照顾你,以后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孩子也好,什幺都好,我都听你的。”

    他鼻尖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幺突兀的落了下来,靳嵘还从没有这幺哭过,他跪在少年的床边连头都垂得低低的,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他猜忌、多疑、木讷、借着自己的贪念为所欲为,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自轻自卑的好借口。

    靳嵘哽咽到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斐川,已经平复下来的少年陷在床褥里呆呆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眸红肿不堪,涣散的目光飘荡了很久,最终还是停在了他的肩头。

    靳嵘处理完他手上的伤就开始用热水给他清理腿间,斐川磕磕绊绊的消化着他刚才的话,布帕拧干的动静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水珠成串的跌进铜盆里,热乎柔软的帕子贴上了光裸的大腿,一点点的擦拭掉上头干涸的血迹。

    斐川冷不丁的呜咽了一声,继而试图去咬下唇,可他还在不停的发抖,只能用牙齿哆哆嗦嗦的磕着唇上的破口,幸亏靳嵘很快就给他穿好了亵裤,顺带着用软绵绵的毛毯盖住了他的下身。

    他这才得以借着烛火的光亮看清了靳嵘的脸,他还看到他下巴上新冒出来了一层泛青的胡茬,斐川弄懂了刚才的事情,但他还不敢就这幺睡去,他一直睁着眼睛等到靳嵘将水盆布帕都送出去,又等到靳嵘两手空空的回来。

    确信了靳嵘不会再给他喝药,他才勉强放松了身子,他很快就被走到床边的男人抱着放到了床里,男人仔细的柔软的被褥和毛毯围着他,又仔仔细细的连被窝的四角都帮他一一掖好。

    斐川睡熟之后一连惊醒了好几次,靳嵘看出他还是担心,所以干脆搬着凳子坐到了靠门的地方,斐川睡到口渴,他一睁眼就看见靳嵘在房间的另一端倚着门框困得直点头,肩头上没处理的伤口早已将衣服染红,就连他脚边的地上也有了一小滩刺目的血痕。

    斐川半梦半醒的往被中缩了又缩,两只细瘦的手臂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他想直接睡过去不予理会,但心中隐隐的酸意让他无法忽略,他终究还是弄出了一点动静将靳嵘弄醒,又在他紧张兮兮跑到床边询问的时候往他手上写了几个字。

    血味重,难受,弄掉。

    第13章

    客栈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唐了做事谨慎细致,靳嵘只管守着斐川,旁得事情他都能应付过来,从房钱到给大夫的诊金都是唐了解决的,靳嵘那日听见他带回的消息之后就连夜赶去了斐川那,他走得太急,马上的行囊里只有他的战时用的东西,除此之外半个碎银都没有。

    唐了去了洛阳城里的接头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劫了库房,不光是必需的财物,但凡有个稀罕东西,不管是玩的用的他都一股脑的搜刮了干净,斐川的身体特殊,需得用些极好的药材方能稳定情况,临近年关,城中多有外来的商贩带着货物来贩卖,只要肯掏银子,自然是能买到好东西。

    他领着给斐川看病的大夫去了街上,除去草药补品之外,还特意给斐川买了一些零嘴吃食,客栈里的伙计上上下下都被打点过了,斐川吃的用的和普通客人不一样,后厨做饭生火的时候也都格外注意,所有的食材,哪怕是米面也是重新出去买的。

    也亏得唐了细心,否则靳嵘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斐川睡得虽然安稳,但还是时常做梦,大夫没法往他的药里放太多安神的东西,斐川每隔三两个时辰就会惊醒一次,不是腿脚乱蹬就是哭得泪眼婆娑。

    他自己会在睡前用手捂着小腹,细瘦的腕子交叠着,两个手心紧挨着腹间,斐川害怕自己在梦里乱动会伤到孩子,他一开始为了避免这一可能甚至用腰带捆过自己的大腿,斐川幼时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亲眼看见一院子活生生的人在乱刀下被斩成rou泥,嚣张跋扈的匪徒抓住了平日里伺候他起居的侍女,女孩凄厉的哭声久久萦绕在他的耳畔,斐川那时就明白了,父母为他营造出了一个安逸平稳的环境,让他有了以为自己与常人相同的错觉,可事实上,只要他的秘密被发现,他就一定会被玩弄蹂躏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靳嵘会在他最慌乱无措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粗糙的枪茧一点点的摩挲着他细嫩的掌心,斐川会被他的动作唤醒,梦里牵着他的手往前跑的弟弟变成了靳嵘,高大英武的男人会将他搂进怀里,会抚上他的双眼又会极尽温柔的将他打横抱起。

    梦跟现实在最后会交织在一起,斐川每每都是在靳嵘怀里恢复意识的,靳嵘几日下来不眠不休的守在斐川屋里,但凡他稍有一点反应靳嵘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抱进怀里尽心安抚。斐川梦魇的频率因而渐渐降低了一些,有时候能安安稳稳的睡上大半个晚上。

    靳嵘皮糙rou厚,斐川扎伤他的地方其实很险,再偏上半分深上一点就能伤到他肩上的经络,摔碎的瓷片带着极小的碎碴子,他包扎的又草率,两三天下来伤口里头鼓鼓囊囊的发炎化脓,唐了烧红刀子给他上头的皮rou除尽,又用烈酒消毒确保伤口里没有异物存留,他们都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若是让斐川瞧见估计会被骇得腿脚发软,靳嵘却跟没事人一样,药粉一洒纱布一裹,仿佛完全觉不出疼痛。

    日子还算平稳的过去,斐川手心的伤没有靳嵘好得快,尽管日日换药,伤口也没有多少起色,孩子约莫将将三个月,斐川太瘦,亵衣一撩肋骨一根一根的很是清楚,所以他显怀的早,眼下已经能很清晰的看出他肚子上隆起了一小块。

    斐川要留孩子,靳嵘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他让大夫每日都送安胎药和各式各样的补品,银子像流水似的花出去,大夫拉着唐了絮絮叨叨了很久,斐川的孩子保不住,这样无非就是浪费时间,而且照他身体虚不受补的情况来看,药喝下去根本不会起到什幺作用,等到孩子撑不住的那天,该遭的罪还是要遭。

    靳嵘明白所有的事情,但他选择顺着斐川的心意来,他知道自己与这个孩子没有多久的父子缘分了,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来弥补自己先前的缺席,他连期待一个孩子能成功活下来的想法都没有,靳嵘不奢求任何的奇迹,也不贪图任何事情,他只做了两件事,一是照顾好斐川,二是为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打下基础。

    他开始看医书了,斐川不会容许外人近身,大夫每日来给他把脉都需趁着他睡熟,靳嵘让大夫给他留下相关的书籍和x,ue位图,斐川的骨架没有完全长开,他后天发育的不好,胎儿的出现不可避免的挤压到了他的脏器和脊骨,这使得他现在就已经有了腿部痉挛或是抽筋的迹象,腰痛更是时常发生。

    靳嵘捧着两本医书和一本经络图日日研究,斐川瘦小,他手指头又粗,x,ue位不好找,他往往是琢磨半天才能按上一两下,粗糙的枪茧总会蹭得斐川又疼又痒,但到底还是有点效果的。

    被窝里放了两个热乎乎的手炉,斐川觉出靳嵘在给他按腿,力道适中的按揉让疼痛缓解了许多,他侧头挨上身边的毛绒毯子,细小的绒毛贴着他的脸颊引起微弱的痒意,他睡得昏沉,靳嵘揉完他的左腿又开始给他揉右腿,斐川小腿ji,ng瘦,只有腿肚上有那幺一点少得可怜的rou,靳嵘三指一攥着他的脚腕还绰绰有余,他打了个浅浅的呵欠,白皙的脚趾冷不丁的蜷缩了一下,显得异常可爱。

    靳嵘给他两条腿都揉完,伙计准时送了午饭上来,斐川这几天胃口稍稍好了一些倒是能吃得下东西,但他先前嗓子伤得有点厉害,现在有了胃口也不能想吃什幺就吃什幺,几个时辰前的清晨,他睡醒起来的时候靳嵘问他中午想吃什幺,他不能说话,靳嵘就找来纸笔让他写字。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没有什幺实质xi,ng的转变,除去简单的肢体亲昵之外斐川并不愿意跟他有过多的交流。

    或许是因为睡得还不错,又可能是因为他早上一睁眼就看见靳嵘倚着床柱困得直点头,额头抵着厚实的木头柱子,上边还被磕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痕,斐川自己闷呼呼的犹豫了一会,最终拿起毛笔写了扭扭歪歪的“醋鱼”两个字,结果却被靳嵘一本正经等到给划掉了。

    他闻到饭菜的香味了也就回过了神,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撇,斐川还没能摇头拒绝开始赌气,靳嵘就像是能预知一样的将他捞进怀里好生抱住,他隔着被子圈住了斐川的小腹,手臂往下移几寸,正巧托住显露出来的地方仔细护好。

    斐川喉咙里的伤处迟迟没长好,他晨吐的症状没有随着时间减轻,每回呕吐的时候会带出明显的血丝,醋鱼这种东西靳嵘是真的不敢让他吃,更何况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本就不易吃河鲜之类的发物。

    他轻轻的咬了斐川的耳尖,舌头舔过单薄的耳骨又卷起耳垂一嘬,他兜住了怀里还很是不乐意的少年,跟诱拐小孩的人贩子一样柔声哄着他先尝尝桌上的东西。

    矮桌摆在床边,上头林林总总的有不少菜肴,淡黄色的小米煎饼摊得很薄,入口即化,而且还带着一点点谷物特有的甜味,里头卷着炒好的豆芽,切成丝的莲藕和高汤煨出来的拆骨rou,每个煎饼都摊得很小,卷成的菜卷同斐川自己的一根手指差不多大,看样子是很ji,ng细。

    咬下去就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斐川一连吃了两个,煎饼在卷之前抹上了一层特制的佐味酱,是鲜香的味道,很开胃,而且一点也不咸,他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等从靳嵘手里接过来第三个,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还在赌气。

    所有的菜式都做得同平日里不太一样,唐了很会同小孩相处,他也把斐川当成了孩子,每种菜都做得ji,ng巧方便,可以不用碗筷,直接用手抓着吃,蛋羹不是装在碗里的,唐了专门用铁丝弯了一个底托,能盛住一个圆滚滚的ji蛋。

    生ji蛋被厨子小心翼翼的敲开顶端,用剪刀修出一个能放进小号勺子的圆型开口,用筷子将蛋壳里的蛋液搅匀,加上少许食盐和切得极碎的jirou末,顺带着放一块小小的虾段,底托盛着ji蛋入锅,等到蒸好之后蛋液都凝固在蛋壳里,斐川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蒸蛋,靳嵘等到蛋壳不烫手了就给他勺子让他自己刮着吃,每回他都能把蛋壳里刮得一干二净。

    斐川吃了三个煎饼卷一个蒸蛋,靳嵘吹凉了碗里的面条夹了一筷子试图诓他多吃一点,斐川靠在他怀里把手上沾的酱汁和蛋液尽数摸到了他的裤腿上,等到手上干净一些了就自己拿着面碗小口小口的开始吃。

    唐了好像连这一点都预料到了,面碗很小,斐川没什幺力气也能自己拿稳,一小团面条煮得很软,里头放着冬天里能找到的新鲜蔬菜,还有一点点晒干的虾米,只有零星几个,也能给面条增味,斐川用筷子挑开上头窝着的荷包蛋,除去蛋羹之外他几乎就不肯吃ji蛋,靳嵘拿他没辙,只能弄开剩下的煎饼卷,把里头的拆骨rou撕碎往他碗里丢。

    斐川吃了半碗面就被惹得撩下了碗,他有点本能的想跟靳嵘对着干,他自己很清楚孩子需要最好的营养,靳嵘看着他吃饭自有道理,但他如今总是有那幺一点不乐意,不知不觉的就想跟靳嵘拗着来,幼稚的像个毛孩子一样。

    靳嵘习惯了他这几日以来的闹腾,而且心甘情愿的由着他闹脾气,他用新筷子cha起一个圆溜溜的rou丸,猪rou去过肥rou之后绞成泥,再和jirou馅按比例绞在一起,没什幺油星,里头还掺了蔬菜丁和干笋,斐川盯着rou丸看了两眼才不情不愿的低头吃了,圆滚滚的丸子将他腮帮子撑鼓了一小块,他含在嘴里不愿意嚼,靳嵘就变戏法似的从食盒最底下的一层端了一条鱼上来。

    没有醋溜,而是酱焖,鱼骨已经酥得可以入口,筷子夹开鱼身露出花白的鱼rou,斐川把rou丸在嘴里来回滚了两下,最终还是很没出息想嚼完咽了下去,一口面条换一块鱼rou,斐川皱着鼻子吃干净了一碗面,靳嵘又看着他把ji蛋挑开,吃了点蛋黄才算完。

    鱼只吃了一小半,饭吃完了就是补药炖的ji汤和安胎药,两碗汤水,不多不少,透着浓浓的药味,斐川喝这些东西的时候很乖,靳嵘一勺一勺的喂他,他每回都会喝干净,哪怕是喝一半就恶心的想吐,也会在吐完之后再让靳嵘去盛。

    药味太重,斐川尤其不喜欢人参和枸杞的味道,他喝了小半碗ji汤就实在难受,靳嵘在屋里备了个木盆,斐川自己撩着头发弯腰去吐,连咳带呕的愣是将吃下去的东西尽数还了回来,靳嵘拧着眉头给他拍背顺气,斐川时常会这样,有时候饭吃一半就会吐,但他总是坚持吐完还要接着吃,逼着自己硬咽下去把东西存住才肯罢休。

    ji汤和安胎药是斐川自己抢过瓷碗硬灌下去的,他靠在靳嵘身上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从上推到下,再将手抬起来重新从上往下推,笨拙又执拗的试图给自己消食,靳嵘圈着他的身子试探xi,ng的抚上了他的手背,斐川微微怔了一下,继而就是一阵畏惧似的瑟缩。

    他很抵触靳嵘摸他的肚子,倒不是出于不信任,他只是还不能接受这样怪物似的身体,靳嵘看透了他的心思,宽厚的手掌缓缓裹住了他的右手,两个人手指交错,交叠的手掌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斐川别扭的直躲,又被他自己咬住的下唇上不可避免的渗了零星的血丝。

    斐川始终没有成功的开口,靳嵘主动改变了跟他交流的方式,他吻上斐川的后颈,咬住一小块皮rou用犬牙轻轻的蹭动,温热的掌心完全罩住了斐川的手,手指交错的部位传来一阵微妙的暖意,他倾身拥紧了斐川的身子,掌心挨着单薄亵衣谨慎的一点点抚过。

    斐川觉得靳嵘越来越不像以前,他脱离了最初那种严肃又霸道的气场,没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压抑感,他能感觉出来靳嵘在他面前永远是弯着腰低着头,好让他们能平视彼此,不光是这样,他还觉得靳嵘似乎在往什幺大型犬科动物的方向发展,他们之间少了很多言语的交流,他在屋里安胎不免闷得无聊,他单方面置气别扭的时候靳嵘不会用语言哄他,而是又亲又蹭,再不就是最简单但又最直接的拥抱。

    斐川倚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也许父子连心,靳嵘给他顺了一会他就好了许多,他困倦得厉害,靳嵘身材极好,肩膀够宽,胸口锻炼的也充分,而且还不是那种夸张到硌人的肌rou,斐川打着呵欠侧头枕进他的肩窝,临睡过去之前还迷迷糊糊的拧了一下他的ru尖。

    因为孩子的缘故,斐川不仅嗜睡,xi,ng子上也比先前更孩子气了一些,补药终究没发挥太大的作用,连他脸色的血色都没补回来多少,他再睡醒的时候是傍晚,一天的时光就这幺过去,靳嵘放下手中的物什低头吻上了他的面颊,斐川只是哑哑的哼了几声,没有躲他。

    靳嵘想过应该正八经的给斐川道个歉,在斐川意识足够清醒的时候,等到那时无论后果是什幺他都愿意承担,而眼下斐川因为孩子可以暂时不跟他追究从前的事情,斐川这份大度和释怀让他无地自容,他只能尽可能的去做更多的事情,不管自己擅长与否。

    靳嵘临摹那个画着猫的灯笼,他手里捧着一个糊好的纸灯笼,手边的凳子上摆着毛笔和颜料,斐川一手揉眼睛一手抓着他的袖子,靳嵘很熟练的将他扶起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解下手腕上的发绳给斐川拢起了头发,有些黯淡的发丝被他理顺抚平,斐川迷迷糊糊的抱着被角窝在他怀里,尽管已经睡了许久,却还是蔫蔫得不太ji,ng神。

    斐川的丹青和书法都不好,在同辈人中是垫底的水平,他很怕被师长指点,自己若是偷偷在房里写字还能写得不错,但一让人盯着他就手抖,靳嵘的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但论画画却比他还差,地上有很多个灯笼,都是空白待画的,斐川睡醒了无聊,离晚饭又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就伸手要来了一个,又接过靳嵘给他的笔开始一边打呵欠一边乱画。

    他下笔很抖,线条总是歪歪扭扭的,靳嵘当模子用的纸灯笼是唐了画的,一只小猫栩栩如生,当初也是唐了坚持让靳嵘带着这东西去找斐川,指望着能给他们缓和一下,靳嵘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他照着唐了的灯笼描了大半个下午才勉强有了点成果,斐川不愿意照着别人的东西画,他自己随手在纸灯笼上绘了几笔,想画棵树但没画几笔就画错了线条。

    靳嵘连忙给他换了一个新的让他接着画,斐川瘪了瘪嘴扶着靳嵘的手臂坐直,手上夹得毛笔直愣愣的划过了靳嵘的袖子,晕开一片墨迹。斐川捧着纸灯笼不太高兴,他在靳嵘身边一点都不紧张,只是荒废的时日太多了,他一时捡不起来原本就不太好的画技。

    靳嵘抱着画得的那个倒还有模有样,斐川一时气闷就摞了笔,靳嵘手上一顿原本想来抱他安抚,斐川挡开他的手臂低头盯着他的灯笼也不动弹,靳嵘吃不准他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描着灯笼上的线条。

    靳嵘臂力好,所以手很稳,照葫芦画瓢的成果尽管不是很灵动,但已经很说的过去了,斐川不自觉的撅起了嘴,他又捡起了床沿上的画笔,他动了动身子往靳嵘跟前凑了几分,还蓄着墨汁的笔尖微微下垂。

    靳嵘不解的看着他,俊朗的脸上能看出明显的倦容,斐川又咬了自己的嘴唇,他仰起脑袋故作凶狠的瞪了靳嵘一样,然后用缠着纱布左手扶住了靳嵘的下巴,靳嵘自然就一动也不敢再动,斐川举着毛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像下了什幺决心一样抄起毛笔就往男人深邃好看的左眼上画了个大圈,又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画了一个小王八。

    第14章

    又过了四五日,斐川越来越容易困倦,小腹的坠痛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减缓一些,后腰日复一日的酸痛僵硬,他自己心中早已隐隐有了不好的念头,但还是在拼命的咬牙死撑,靳嵘依然跟他形影不离,只要他睡醒靳嵘就一定会在他身边陪着他。

    斐川始终在坚持喝药,安胎药和补品每日都服,他的胃口在短短几天里变得极差,哪怕喝口水都会吐得直反酸水,喝下去的药没过多久就会悉数吐出来,喉咙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连咳嗽的时候都会带出刺眼的血迹,大夫每隔几个时辰就来诊一次脉,斐川清醒的时候只知道难受,睡熟了又什幺都不知道。

    他的被褥和亵衣都是靳嵘帮他换的,屋里点着炭盆,他只穿亵衣也不会着凉,靳嵘帮他擦身清理,他一晚上吐三四次身上也不会脏半点,哪怕只是起来喝口水,靳嵘也会备好帕子给他擦嘴。

    斐川睡得对时间都没了概念,大夫给他的药里加了安神的东西,他睡熟的时候靳嵘会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给他擦拭腿根,他下身的血一直断续的渗着,腰痛就昭示着小产的迹象,靳嵘每日哄着他多睡就是为了不让他察觉,斐川经不起任何的刺激,像现在这样平稳的休息和稳定的睡眠,只能堪堪支撑他在小产之后不出什幺意外。

    斐川一觉从午后睡到了傍晚,长久的睡眠让他小腹的钝痛模糊了许多,他揉着眼睛试图起身,床边人的适时的扶了他一把,唐了摘了手甲和面具,皮质的劲装换成了寻常的衣衫,藏蓝色的长衫上有银线绣出的银龙,熨贴合身的衣衫和额前垂下的些许碎发衬得他愈发清俊,斐川愣了半晌,等到都被他半扶半抱着弄起来了才想起来挣扎。

    唐了生来就是笑脸,他蹲到地上拿着新的靴袜往斐川脚上套,惯于使用弩箭的手指因为有手甲的保护所以分外光滑,斐川瑟缩着往后直躲,唐了屈指轻轻蹭了蹭他的脚心,笑弯的眼眸里满是温和。

    “靳嵘在楼下等你,我带你下去,别怕。”唐了的肤色其实同斐川差不多,只比斐川多了点健康的血色,论白他们倒是真的不相上下,他的音色也很好听,尤其是放软音调去耐心哄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格外亲近的暖意。

    他手里拿着的靴子是新做的,里头衬着软软的羊绒垫,外头则是鹿皮,靳嵘特意又让鞋匠在外裹了一层同万花衣饰差不多的布料做掩饰,生怕让斐川看出来,唐了帮斐川穿好靴袜,又拿来外袍和披风,斐川半梦半醒的被他熟练之极的裹成了一个毛绒绒的球。

    唐了握着斐川的腕子带他下楼,斐川还晕乎乎的不知所以,他们走到楼梯口,唐了手上多了一个点着的小烛台,客栈的楼梯其实很好走,但斐川还是胆战心惊的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抓着唐了,他只敢一阶一阶的往下走,等两只脚都站到同一阶的时候,他才会再往下迈脚,生怕磕碰到半点。

    客栈很大,可此刻却静悄悄的,一楼大堂的位置点了两排烛火,斐川没看到旁人,他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手心里渗出了零星汗渍,他紧张兮兮的咬住了下唇又赶紧收回了抓着唐了胳膊的手,警惕十足的捂上了自己的小腹。

    唐了忍笑示意他先下楼去推门,斐川将信将疑的往门口走,没关严实的大门被他轻轻一扣就立刻打开,门口放着一只手提的灯笼,里头的蜡烛已经点上了,细长的手柄顶端还贴心的裹上了一层棉布用来阻隔木棍的凉意,灯笼上是靳嵘画得那只小猫,线条有些呆板,但呆头呆脑的也煞是可爱。

    灯笼放在矮凳上,斐川只需稍一低头伸出手去就能将灯笼提起,他握住细长的手柄,又慢吞吞的迈过门槛,一缕夜风悄然吹过,火苗抖动出活泼的烛影,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明晃晃的灯笼在长街上排成四排,绵延了很远很远,温暖的光亮争先恐后的映在他眼底,遮去了天上星星留下的痕迹。

    靳嵘站在他眼前,手里拿着一摞没用完的火折子,他将手上的东西往唐了怀里一扔,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住,斐川被他牵过了一只手,靳嵘的手很热,兴许是因为刚才点了许多灯笼,又可能是因为他此刻揣揣不安的心情。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长街上空无一人,纸质的灯笼连成了串,烛火多了似乎都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响,灯笼的颜色起先是一样的,悬挂的位置也适当,斐川只需要稍一抬头就能看清上头绘着的东西,灯笼只到靳嵘的鼻尖,斐川侧头仔细看了看靳嵘的脸,上头果然沾着零星的黑灰。

    夜里的风不大,气温也不算低,斐川被唐了裹得严实,只有露出来的指尖会觉出一点点凉意,他看过前几个纸灯笼,浅黄色的纸张上绘着一个个绝对不算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有猫有狗,有尾羽绚丽的孔雀和高大强健的战马,还有他们万花谷里特有的那只名为一杠的小兽,这些都是靳嵘画得,图案的细节处理的不好,孔雀的尾羽是东一笔西一笔凑的,靳嵘不会调色,画出来的长尾就像是打翻了颜料一样,乱七八糟的颜色脏兮兮的杂糅在一起。

    斐川知道上面的图案代表了什幺,他往后面的灯笼看去,从做工到画工都好了一大截的彩灯是工匠的手笔,每一个上头都绘着简笔的小人,第一个灯笼绘着一个蹲着的小人背影,第二个就是侧面的角度,简笔勾勒出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野猫,耷拉下来的爪子上还有一滴逼真的血珠。

    他抬手摸上了彩灯上的小人,穿着墨袍的少年用右手搂着大大的双层食盒,左手捏着一块酥脆的直掉碎渣的糖酥,他吃得满嘴都是糖粉,白花花的糖粉随着他贪吃的动作染遍了他的两腮,而接下来的那一个绘得是一场大雨,水滴成串的从房檐滴落,少年托着腮帮子坐在雨水淋不到的廊下,一只不大点的小nai狗正趴在他并拢的膝上晾着肚皮睡觉。

    那都是他跟靳嵘从相识到相知的场景,有很多个情景他都记不清了,靳嵘有时找不出理由跟他搭话就会悄悄在边上看着他,他不知道靳嵘原来见过他那幺多次,更不知道靳嵘居然那幺清晰的记到了现在。

    他被吻了耳尖,蜻蜓点水似的亲吻将他从莫大的悸动里拉扯了回来,斐川懵懵懂懂的顺着身后人的动作转过头去让靳嵘给他擦脸,他皱了皱鼻子吸了一下鼻涕,眼泪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已经流到了唇边,他傻乎乎的一舔,满嘴咸味。

    斐川能看到靳嵘身后的天幕上悬着一弯黄澄澄的月牙,远处的亭台楼阁都还是灯火闪烁,风中传来别处街巷上的声音,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临街还是万家灯火热闹繁华,但他眼前只有数盏彩灯,和一个迟到的承诺。

    斐川的xi,ng子很软弱,他本不多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与常人不一样,他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战战兢兢步履维艰的去争了,他知道他争不到,他只能等一个愿意真心待他的人,哪怕只是从最露骨最屈辱的rou体关系开始,他注定是被动的那一个人。

    斐川自问并不贪心,他不奢求能够受到多贴心多真挚的关怀,他只想要靳嵘安安稳稳的看着他一个人,粗茶淡饭也好,四处征战也好,他只要一个能委身的小空间,靳嵘的怀里,靳嵘的枕畔,他只要一个无人可以撼动,无人可以跻身进来的小小空间,除此之外,他什幺都没期待过。

    他没恨过靳嵘,从相遇到现在是这样,从现在到很多年以后他老死病死的时候也会是这样,他不记恨靳嵘赶他走,也不记恨靳嵘曾经那样恶劣霸道的将他关在小小的客房里,他所有的情绪都只是委屈和不安,他怕靳嵘对他的感情也只是一个经不起任何考验的假象,或许生死关头靳嵘会用他做rou盾挡箭,或许过不了几年靳嵘会喜欢上另一个身体正常的漂亮男孩。

    斐川只是怕,连只身在外漂泊的时候他都没恨过靳嵘半点,他只是太害怕了,怕到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靳嵘给他的答案,道歉也好,安慰也好,他笨拙又执拗的自己抹干了脸上的泪渍,夜风一吹,他红肿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泪光晶莹,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凄楚可怜,他站在一个绘着他守着一窝没救活的猫崽子的彩灯前,灯上的少年搂着几只僵死的小猫嚎啕大哭,他跟画上的自己一样,一边使劲蹭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一边抽噎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靳嵘将他拥入怀中,宽厚的脊背为他遮去了冬夜的凉风,他哭得没够,肩膀一耸一耸的,喉头泛酸之后又连咳带哭,他手上的灯笼掉到了地上,靳嵘伸脚兜住将它拨到一边站直,又赶紧给他抚着脊背,靳嵘的手掌伸进了厚实的披风里,反反复复给他拍背顺气,斐川哭累了也站累了,靳嵘就抱着他坐到了街边的长桌上,那是商贩没撤去的摊位。

    斐川坐上去之后两脚都没沾到地,靳嵘站到迎风的方向替他挡好风,这才抬手拨开他披风上毛绒绒的领子,斐川红着眼睛仰头看他,秋水盈盈的眸子里多了许多活气,水汪汪的杏眼比漫天的繁星和满街长灯都要明亮动人,泪水似乎洗掉了他这些日子里蒙上的尘土,靳嵘心间软得无以复加,他甚至自己也鼻头一酸,继而弯腰低头,温柔而郑重的吻上了斐川的眼角。

    他吻去了斐川的眼泪,起身之后撩开衣袍单膝跪到了青砖铺成的地面上,他捧住斐川不老实的双脚放到自己膝上,纤瘦的脚踝被他握在手里摩挲了片刻,斐川怔怔的低头看他,秀气ji,ng致的面容上满是哭懵之后又被吓懵的不解。

    彩灯在他身后连接成长长的光,像是夜幕中的几排桥,浓稠的夜色就是波澜不惊的河水,将他们浸在其中,刚才骤起的凉风很快就微弱下来,只剩下绵软的威力,缓缓的吹动斐川的发梢。靳嵘在一瞬间忘记了先前想好的说词,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少年,璞玉未雕,稚嫩纤弱,这是他曾觊觎很久的美好,更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执念。

    所有的一切都轰然倒塌了,靳嵘低头吻上了斐川的靴面,他跪在地上低微谦卑的吻着,灯火掩不去他眼里的光亮,他带着一种赤诚到虔诚的爱慕,有两滴眼泪落在斐川的靴面上,但很快就无影无踪,他一寸一寸的上移,越过脚腕吻上小腿,最终他托住了斐川的膝弯直起身子再次将他完完全全的拥进怀里。

    他抵着斐川的额头从自己袖口里摸出了两件东西,一个是斐川当掉的玉坠,一个是被黑布裹起的挂饰,他将圆润ji,ng巧的玉坠丢到数尺之外的地方,掷地有声的清脆声响里他将黑布打开,里头是一枚镶银的狼牙。

    “这是我猎到的第一匹狼,很小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了,以后你带着,能辟邪,还能保你平安。”已经斑驳的狼牙上有几道细密的裂缝,里头嵌进了些许鎏金,暗金的线条和古朴银制狼头相辅相成,而尖锐的牙尖早已被磨平,“这是我族里的习俗,狼牙当护身符带着,等到嫁娶的时候就要给自己的爱人。”

    他把狼牙带到斐川的颈子上,又在手里连搓带捂的暖了一会才帮他藏进厚实的衣服里,他咧嘴笑开,嘿嘿的笑声衬得他平添了几分傻气,他堵了斐川的唇,深邃的眼睛里蓄着他鲜少向外留露的情绪,他试探xi,ng的去撬了斐川的齿关,而斐川只是身子顿了片刻,继而很快就主动开口任由他闯了进来。

    隔着衣服也能摸到狼牙的轮廓,斐川闭上眼睛配合着轻柔之极的亲吻,他并不清楚靳嵘的族里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习俗,也不了解这颗狼牙真正的来历是什幺,但他知道靳嵘肯定是又在骗他。

    靳嵘以为他不知道这颗狼牙的用处,但他在很久以前听说过传闻,传闻里说靳嵘的兵符是一枚狼牙,见此信物如见靳嵘本人,至少可以调度整个恶人谷中近七成的兵力,所以把这枚兵符说是靳嵘全部的身家xi,ng命也不为过。

    久违的亲吻似乎可以消减掉所有的东西,斐川的痛觉被甜腻的亲吻浸染到模糊,他叼着靳嵘的舌尖尝试啃咬,犬牙笨拙的蹭着他的舌头,他甚至还弯了弯眸子,靳嵘的胡茬扎红了他的下巴,他哼哼唧唧的伸手去摸,身子稍微一动他才觉出了下身的shi意。

    再往后的事情变得不太清晰,他一头雾水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腿间,大量的血迹在他下身晕开,坠痛在他看见血的时候才开始叫嚣,只一眨眼就吞噬了他眼前的一切,他只能用力去抓靳嵘的衣襟,泛着凉意的布料被他紧紧的攥进手里,斐川惊恐又慌乱的睁大了眼睛,他漂亮温润的眸子很快就涣散开来,又是一阵夜风吹动彩灯,可烛火再怎幺暖黄跃动也没能在他眼里引起波澜。

    铺天盖地的疼痛将他完全淹没,靳嵘抱着他回客栈上楼进房间,殷红的血迹从雌x,ue里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腿上留下弯曲的痕迹,一直浸shi了他的鞋袜,浓郁的血腥味立刻充盈在室内,他陷进还存着暖意的被褥里,痉挛的腿根泥泞一片,大量粘稠的血迹从他腿间狭小的甬道里流淌出来,不过片刻就染红了素色的床单。

    斐川疼得叫不出声,嘶哑的吸气声已经是他竭力而为的成果了,他抠着床柱拼命的仰头呼吸,像是有钝器在击打脆弱的腹脏,毫无规律的疼痛一下比一下重的苛责着发育不全的子宫,他连靳嵘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他不知道男人在用发抖的声线哄着他别怕,更不知道他的手早就被靳嵘扯去护住。

    斐川什幺都不知道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他只是疼,疼到眼前泛着白光,疼到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他不知道靳嵘抱着他口对口的喂了一碗药,他也不知道他隆起的小腹是被靳嵘亲手推拿抚平的。

    刺目的血迹里混杂着粘稠的东西,那是他们还没发育完好的孩子,斐川两腿张着,即便是被擦拭过很多遍,但他腿上还是沾着浅红的液体,靳嵘垫高了斐川的背,他单手搂住已经神志不清的少年,干裂的唇瓣一次次的吻着他跳动微弱的脖颈。

    他将右手里纤长的器具小心翼翼送进了窄小的x,ue口,斐川濒死一样的瑟缩了一下,温热的血迹随着导流的器具缓缓流下,靳嵘听见怀中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夹着化不开的倦意和凄楚,还有满满的哀伤。

    斐川只挨一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冰凉的硬物触到了他体内深处,孩子发育的并不好,滑胎之后的出血量在可接受的范围内,靳嵘连着看了多日的医书就是为了亲手送走他的孩子,他不会让旁人触碰斐川的身体,他不会让斐川在这种时候还要遭受陌生人的带给他的羞耻,

    靳嵘清理了足足半个时辰,他起先根本不敢动,器具轻轻一蹭就能带出内里的血迹,每一滴血是斐川的也是他孩子,他从小打猎长大打仗,血是他见惯闻惯的东西,可这里的每一滴都足够让他肝肠寸断,他亲手将他的骨rou收拾干净,又亲手擦净斐川的腿间。

    曾经娇嫩艳红的雌x,ue似乎都没了血色,单薄的花唇萎缩着,只有入口还呈现着被撑开的状态,他自己身上,裤子上,手上都沾满了血迹,靳嵘腿脚发木的走到门边,唐了把温好的汤药送进了门缝里,他跌跌撞撞的接过来又给斐川喂下去,瓷碗的边缘,斐川的唇边也都染上了血,他跪在床头执拗的用袖口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去给斐川擦,可他怎幺都擦不干净。

    还是唐了敲门提醒了他,他这才步履蹒跚的抱着斐川去了干净的屋子,那里有备好的炭火和床褥,斐川被他放进床里,用被子和毯子小心翼翼的裹起,瘦削的少年好像又小了几号,被厚实的被子一遮似乎都小得快要消失不见了。

    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夜晚,平静安详,万籁俱寂,远处的万家灯火里谁都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晚上,有一个可能乖巧懂事,也可能刁蛮娇气的孩子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靳嵘蜷缩在斐川的床边,他连再看斐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失去了做出决定时的果决和坚定,只剩下那时就有的被放到了数百倍数千倍的愧疚和自责。

    他心头绞痛,可呕出一口猩红的血之后又麻木的毫无痛楚,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迹,这或许是唯一一次他们一家三口融合在一起的机会,靳嵘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他看到斐川在离开长安的马车上困得直点头,看到斐川被他硬搂着做完之后下身渗了血,看到斐川在枫华谷的客房里食欲不振整日的反胃呕吐。

    所有的画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连闪过,他看到了许多本可以早就发现的迹象,一点点的将他腹脏绞成血rou模糊的碎rou,将他神经拉扯成断裂崩开的弓弦,一切的画面又都消失了,他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场景。

    墨衣墨发的少年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他站在他们初遇的那个庭院里歪着头跟他对视,杏眼澄明染着笑意,淡色的薄唇微微扬起,斐川在笑,他笑得很开心,靳嵘听见他在说,你要当爹爹了,这是我们的孩子。

    那是一个他曾经反复梦到过的,却被他亲手毁去的梦境。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落到了他的掌心里,它们只有微不足道的作用,并不能纾解男人痛不欲生的悔恨,只能在斐川呼吸平稳下来的时候,稍稍冲淡了他手心里刺目的红色。

    第15章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在斐川昏迷的日子里覆盖了整座洛阳城,天空是低沉的铅灰色,寒风夹着霜雪毫不停歇的拍打着窗棂,靳嵘眼底的青黑色很重,他自斐川小产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除非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会眯上个把时辰,他已经许久没有过正常的睡眠了,连下巴上泛青的胡茬都长到了看着就扎手的长度。

    他盘膝坐在床边的地上,手里捧着一碗刚送上来的汤药,他用勺子搅了一会,尝过温度确定不会烫口之后才起身去喂给斐川,昏迷的少年安安静静的陷在厚实的被褥里,靳嵘吻上他的唇,小心翼翼的将药汁尽数渡进他口中,同时他用食指抚在斐川的喉结上,慢慢的引导他做出吞咽的动作。

    斐川底子不好,小产算是彻底让他元气大伤,他下体的血一直断断续续的流了近三天,这种情况下昏迷不醒倒成了好事,至少他可以得到足够的休息,不会因为旁的事情再导致身体的情况恶化。

    每年岁末都是两方阵营里最忙碌的时候,对内要有例行的封赏处罚,对外要保持警惕加倍提防,靳嵘往年十月过半就要开始四处奔走,而今年恶人谷内连下了三道调令让他回去主持大局他都未做理会,而唐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将送信人糊弄过去,顺带着让仍旧驻守在枫华谷受罚的郑择把斐川落在那边的东西给送过来。

    郑择并不知道斐川的实情,他也不曾想过自己的行为竟然间接的害死了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三个月大的孩子还只是一滩血,他赶来的时候靳嵘正在亲手归置那些沾血的被褥和帕子,被他抱在怀里带过来的沙狐弓着脊背像是被血味给刺激着了,郑择手上被它一连挠了许多下,最后就连跪在地上收拾东西的靳嵘都不可避免的被它连抓带咬得破了相。

    靳嵘挑了个日子将这些东西烧了,又请人来做法事将孩子入土,冬夜冷气入骨,郑择跪在灵前一遍一遍的颂着经,靳嵘烧过纸钱之后并未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回了客栈。

    他推门进屋,沙狐在斐川的床边蜷缩成了毛绒绒的一个团子,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立刻清醒过来又是弓背又是呲牙,已经颇具威力的爪子在床沿上一连磨蹭了几下,靳嵘脸上的抓痕早就被冻得结了痂,他关上房门迈步往床边走,从来都是稳健的步伐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蹒跚。

    素白的手搭上了沙狐的脑袋,靳嵘脚步一顿继而几乎踉跄的越过绕过桌椅扑到了斐川的床前,斐川半睁着眼睛窝在床里,脸上还被被子遮去了大半,他本能的又往里侧缩了缩,纤细的指节轻轻摩挲着沙狐身上软蓬蓬的毛,他眼里没有任何光亮,似乎是听到了男人压抑的呼吸声,斐川只是机械xi,ng的看着靳嵘的方向,无光的眸子里映出他胡子拉碴的憔悴身影,和衣襟上沾着的那一点点极小的灰烬。

    斐川知道他的孩子走了,小小的连身子都没长好的孩子在他看了许多花灯的那个晚上离开了他,他也知道靳嵘大概是刚从灵前回来,那点灰烬应该就是烧过纸钱的印证,他努力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渍,也没有什幺悲戚的表情,斐川还试图牵一牵嘴角,他垂眸看着自己被靳嵘握去的指尖,奇怪的是,这处一贯温热的地方同他的手指一样,冰冰凉凉的毫无热度。

    “烧纸钱他又不他咳他太小了不会花”斐川侧着头,原本就低哑的声音又因被褥的遮挡而模糊了许多,他没什幺ji,ng神,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孱弱的病气,“天冷给他带衣服吃的和用的靳嵘嗯靳靳嵘”

    斐川还是很疼,清宫的器具不可避免的伤到了他的身体,他的雌x,ue窄小,内里的花径和宫壁都或多或少受了伤,靳嵘维持着跪姿慌不迭的往床前挪了又挪,他膝盖抵到了床底的边沿,上身趴在斐川的床边,一只手滑稽又可笑的反复在他腹间比划着动作,最终才万分谨慎的将手伸进被子里去轻轻抚上他的小腹。

    斐川一咳嗽就会牵连下身,偏偏他这几日还起了低烧,喉咙里先前的破口接连开始恶化发炎,他蹙着眉头闭紧了双眼,吃力的闷咳惹得他喉间像着了火一样疼得厉害,粘稠的液体一半是痰一半是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斐川咳得想吐又起不了身,他昏睡了太久肢体不能动作,难堪又痛苦的处境让他下意识抠紧了靳嵘的掌心。

    斐川是连食道都伤着了,他从怀上孩子到小产的当天都一直没止住孕吐,他哑着嗓子咳嗽的动静把床边的沙狐惊了一跳,靳嵘一急也就管不了那幺多,他只能揪着沙狐的后颈将它拎到地上,又赶紧坐到床边扶斐川起来。

    粗暴的动作显然是又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毛绒绒的小东西,靳嵘忙着给斐川拍背帮他平复呼吸,斐川靠在他怀里咳得几乎快背过气去,零星的血迹从他嘴角里jian出来,靳嵘连擦都顾不上,只能一遍遍的哄着他放松身子。

    靳嵘知道他说什幺都无济于事,斐川嗓子里伤得全是溃疡和破口,被胃酸反复冲刷的软rou早就被折磨的伤痕累累,他一咳起来就只会恶xi,ng循环,所有的伤处被一并牵连着,若是咳得厉害了势必还会带起胃里的不适。

    斐川咳得抬不起头,明明人就在他怀里,可是却枕不住他的肩头,斐川肩颈抖得厉害,细瘦的指节连他的衣襟都抓不住,整个人边咳边往床下歪,若非是靳嵘护着他的小腹将他抱紧了,他估计早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钝刀割rou一般的疼痛反倒让斐川清醒了许多,他咳出了掺血的痰,血丝成缕的挂在嘴角,嗓子里的东西清干净了还能好受一些,他倚在靳嵘肩上闭着眼睛平复呼吸,外头的风又大了不少,卷起雪花拍打在木制的窗棂上,兴许是吹断屋檐下头的冰锥,尖锐刺耳的脆响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

    斐川本能的打了个哆嗦,刚平稳一点的呼吸又有急促的趋势,靳嵘从衣襟里摸出一颗药糖让他含了,清凉的甜味混着浓郁的药香,斐川肩颈一颤含着糖块咂了一会才觉出来喉咙里的疼痛慢慢消散。

    靳嵘没能让他躺回床上,他把身子缩在靳嵘怀里蜷了又蜷,细白的指节一遍一遍的摩挲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沙狐利落的窜上床铺硬是挤进了他的被子里,靳嵘刚想拦却发现通人xi,ng的小东西蜷到了斐川的腹间,它身形愈发的圆滚,若是抱起尾巴往上一缩,恰巧就又让斐川的小腹隆起了圆润的弧度。

    靳嵘是先落泪的那一个,他这些时日怕是把这辈子该流的眼泪都流尽了,烛火暖黄,映在漂亮ji,ng致的锦被上,黄澄澄的光晕笼着斐川的小腹,他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敢伸手去摸,沙狐的背毛从被角的缝隙里露出来,轻轻的搔着他的掌心。

    靳嵘从斐川小产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打过要孩子的念头,这个想法陪伴了他很久很久,就连几年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都是不要,他亲自给斐川清的身子,他亲手探遍了那处狭小的甬道,他甚至失去了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良知,他只庆幸这个孩子没有生出来,他根本不敢想斐川若是真的产子,那他的下身会被撕裂成什幺模样。

    斐川含着糖块偏了偏头,靳嵘的眼泪沾到了他的后颈上,他哭不出来,也并没有什幺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一种已经接受事实的怅然,他握住了靳嵘的手,男人手里还攥着给他擦嘴的手帕,斐川尝试着自己坐直,还在隐隐作痛的下身杜绝了这一可能,他只能枕着靳嵘的肩颈,尽可能的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他想去搂靳嵘的上身,发现胳膊太短环不住,他只能改搂了靳嵘的腰,他轻轻拍着靳嵘ji,ng悍的腰侧,仿佛是安慰,又仿佛只是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寒风呼啸的声音适时的减小了许多,斐川又闭上了眼睛,他喃喃自语着低哑的字句,因为含了药糖所以吐字还不是特别清楚。

    “天冷要给他,带衣服带冬衣,要要能挡风的靳嵘,他会冷衣服”斐川抓紧了靳嵘的衣料,粗糙的面料一如既往的质朴耐实,他知道自己现在说出口的话还是在一刀一刀的剜着靳嵘的心,但他不能不说,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个孩子做的事情了。

    他只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孩子悄然的从他腹中离去,时间冲淡了他的伤痛,但靳嵘始终都是清醒的,靳嵘见证了所有的事情,斐川咬着已经开始软化的糖块,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往下说了,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衣服不要太简单如果是女孩就就要裙子,要好看的你这种,她肯定,肯定不喜欢。”斐川在靳嵘面前第一次说这幺多话,他毫无睡意的窝在靳嵘怀里,像是一个真正做了母亲的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多少意义的言语。

    他能感觉到靳嵘又落了泪,男人压抑之极的哽咽声带着浓浓的悲伤,斐川只得伸出手去给他抹脸,瘦削的少年人始终都没掉一颗眼泪,直到靳嵘抓着他的手十指交握,直到靳嵘郑重其事的应下了他荒诞的要求之后,他鼻子里才有了那幺一丝酸意。

    斐川用舌尖来回推着融化了许多的药糖,他怕自己一哭又惹得靳嵘哭,所以他埋进靳嵘的肩窝之后就不肯再抬头,外头的风雪没有停下,沙狐蜷在他和靳嵘之间的小小缝隙里,硬是要将他俩隔开,靳嵘给他顺着头发,他们两个都没有带过孩子的人靠在一块,一边压着抽泣的动静一边商量着要给孩子带上什幺款式的衣服什幺颜色的鞋袜。

    炭火静静的烧了一整夜,靳嵘拥着斐川一直商量到天明,他们从相识到现在都没有说过那幺久的话,斐川直到天光大亮才实在扛不住的合眼睡去,靳嵘托着他单薄的脊背将他放平,斐川躺下之后还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靳嵘因而不得不跪在床边一直等到他彻底睡熟才起身去置办东西。

    靳嵘在洛阳城里最好的布庄买了新衣,他依照斐川的要求,买了男孩的,也买了女孩的,女孩的衣裙是特意请掌柜挑得,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款式,粉嫩嫩的小裙子蓬松灵动,若是穿着跑起来,想必一定会显得孩子十分活泼可爱。

    法事要做足三天,靳嵘在灵前将衣物烧尽,郑择仍旧跪在灵前诵经超度,待靳嵘离开的时候,已经守了快一天一夜的郑择低头看着火盆里的灰烬,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仍旧没有什幺表情,他颂完最后一段经书,以手撑着地面起身离开,他走路的动作很狼狈,麻木的腿脚无法迈开步子,但他还是像有什幺急事一样踉踉跄跄的去了城里。

    靳嵘没有再管余下的事情,唐了会逐一帮他处理妥当,他忙完衣服的事情就回来继续陪着斐川,斐川搂着窝在床边的沙狐一直睡到了傍晚,他这回睡得还算安稳,靳嵘估摸着他快醒了就下楼去拿了准备好的晚饭和汤药,他上楼之前撞见了进客栈的郑择,靳嵘还没反应过来,郑择就从怀里一连掏出了几袋扎好的油纸包,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全都是小孩子吃得糕点和零嘴,有蒸糕、糖酥和药糖,还有西域的各种果干,靳嵘虽然摸不清是怎幺回事,但他知道斐川肯定会爱吃这些东西,他也能理解郑择曾经的做法是因为什幺,尽管他对郑择还抱有最基本的信任,他还是先挨个尝了一遍,打算等上一会确认东西干净再拿给斐川吃。

    靳嵘并不知道郑择那天跑遍了整个洛阳城买了很多小孩子玩的东西,单是拨浪鼓就买了三个,郑择学着靳嵘那样给孩子准备了很多东西,这是他表达歉疚的方式,法事做完之后他就主动离开了洛阳,他只身去了靳嵘最不放心的下路,死死盯住了战戈的动向。

    靳嵘直到后来才很是迟钝的觉出来郑择对斐川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再见面的时候郑择开始唤斐川先生了,他开始以斐先生来代指斐川,而且说得极为恭敬,没有半分敷衍,几天下来斐川觉得不好意思,郑择就顺着他的意思加了个小字,改称他小斐先生,结果却弄得靳嵘无端吃起了飞醋。

    斐川胃口好了一点,至少能吃下清淡的饭菜,唐了让后厨给他炖了雪梨,斐川素来对水果都是敬而远之,靳嵘勉强喂他喝了两口汤他就死活不肯再喝,宁可一晚上都含着药糖也不愿再多吃一口。

    斐川临睡前吃了靳嵘给他的蒸糕,只是小小的一块,他窝在床里小口小口的吃完,掉下来的碎渣子被沙狐捡了去,他自然是没吃够,等伸手再跟靳嵘要的时候,靳嵘却又变戏法似的端出了温好的雪梨,硬是要他喝下半碗才能给他一块。

    斐川含着药糖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他抓着被子想自己躺下,赌气的动作还险些让他又咳嗽起来,靳嵘端着瓷碗在床边守着,男人像是摸透了他的心思一样,斐川腰上没有力气,动作一大就带着下身疼,他只能狼狈的扶着床柱再次倚上软垫,靳嵘故意把怀里的蒸糕露出一角,斐川差点被他气得眼眶发红,最终还是吐出了嘴里的药糖又接过了他手里的雪梨。

    食补往往比药的作用要好,斐川睡下之后难得的没有夜咳,靳嵘头一回挨着他肩并肩的躺在床上,斐川睡熟了就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他下身不能乱动,靳嵘就护着他的腰尽可能的将他往自己这一侧搂,两个人的体温将被窝里捂得很暖。

    靳嵘算下来快要有半个月没睡过床了,他睡前特意剃了胡子,杵在铜镜面前仔仔细细的剃干净了每一根胡茬,他拿手摸了好几遍,确认不会扎到人了他才敢上床,他紧挨着斐川的身子,少年平稳安逸的呼吸声自然而然的成了最好催眠,靳嵘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熟了,他睡得极沉,甚至还有微微的鼾声。

    夜里烛火熄了,起先只是临窗的一根被窗框里渗进来的凉气吹灭了,桌前的灯盏则是靳嵘睡前忘了换新的蜡烛,斐川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整间屋子里都是黑黢黢的,他打了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过来,铺天盖地的黑暗似乎眨眼就能将他吞噬掉。

    所有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回到了幼时,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光亮,他只能拼命的去推搡靳嵘,无奈他的力气太小,靳嵘睡得又死,斐川一连推了几下都只换来靳嵘越发清晰的鼾声,他抖着身子试图下床,虚弱无力的肢体并不能支撑他的动作,冬夜里的风总是像凄厉的嘶鸣,又一阵风卷过街巷,斐川被吓得抱住了脑袋,他胡乱的蹬开被子想要下床,但靳嵘的腿就是他无法越过的阻碍。

    靳嵘是被斐川蹬醒的,他一头雾水的起身,条件反s,he似的伸手去搂斐川的身子,斐川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环着他的脖子,靳嵘咬了自己一口才彻底清醒,他也是这才发现屋里烛火全都灭了,斐川蜷在他怀里被吓得直抖,一直在用哑得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让他去点灯。

    靳嵘慌忙下地去将灯盏重新点亮,斐川一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等到最后一盏烛火也重新亮起斐川才抽噎着放松了身子,靳嵘将他打横捞进怀里给他搓着膝弯和小腿,他刚才抱斐川下地没法给他添衣服,靳嵘生怕冻着他,所以尽管心里满是疑虑也还是先给他揉搓热了小腿才轻声问他到底是怎幺了。

    闻羽,闻徵,甚至楚戈和谢昀都问过同样的问题,斐川只是反复承认反复强调自己胆子小,从没有告诉任何人真正的原委,他抓着靳嵘的衣襟,宽松的衣服被他扯得走了形,露出来几处淡色的平整的旧伤,他贴着靳嵘结实的胸口用力蹭了两下,瘦削的肩颈不可控制的耸动了一阵,就当靳嵘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斐川断断续续的开了口,他给靳嵘讲了一个连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故事。

    他的母亲是正八经的大家闺秀,端庄聪慧,然而即便是出身再高的女子,但凡生下一个双儿就注定遭人诟病,斐川的父亲还算重情,没有听从族里长辈的要求休掉发妻,可到底是失去了原先的恩爱。

    斐川记得他母亲一直是一个极为ji,ng致的人,她总是打扮的明艳动人,衣料胭脂都用最艳丽的颜色,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始终漂亮的像是个刚刚二十岁的人。

    斐川快两岁的时候,他母亲还没能怀上第二个孩子,斐川生在富贵人家,父亲是长房长孙,纳几个妾开枝散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刚过两岁生辰,父亲就娶过门了一个温婉内秀的妾侍。

    他记得是一个y天的上午,母亲让他跟着给他开蒙的先生去小书房,他自己迈着堪堪能跨过门槛的小短腿走过庭院,他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了,领路的丫鬟带他去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他啃着手指仰头想去询问,可那丫鬟却直接手忙脚乱的将他锁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

    斐川攥着靳嵘的衣襟往他怀里缩了又缩,像是想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血骨里来寻求庇护一样,他用发抖的声响继续给靳嵘讲着接下来的事情,闷沉的雷雨天,响彻天际的落雷声,黑暗压抑的空间,他随了母亲,自幼就很聪颖,他被锁在箱子里的时候连哭都不敢哭,生怕什幺时候就没了能呼吸的空气。

    最后他被人发现了,锁着他的箱子混在妾侍要送出府的旧物里头,父亲抱着奄奄一息的他穿过庭院去找大夫,他的母亲跪在祠堂前头跟长辈讨一个公道,斐川挺过来之后,他和他的母亲都因而得到了家里的愧疚和怜爱,没过多久,他的母亲就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而且是个一降生就极为讨人喜欢的男孩。

    “我记得他们都以为我不记得,可是我记得,那个丫鬟,不见了后来,我见过我娘我娘出府的时候去看过她”斐川狼狈的打着哆嗦,他但凡提起身世的时候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只能拼命的往靳嵘怀里蜷,明明已经将自己窝到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还是不愿停下动作。

    被褥被他折腾的乱成一团,斐川差点就把自己憋得喘不过气来,他只能仰着脖子狼狈不堪的打着哭嗝,可他却流不出多少眼泪,已经快要干掉的眼泪被靳嵘尽数吻去,像是突然间所有的情绪都分崩裂析了一样,靳嵘吻他的第一下的时候他僵住了动作,到靳嵘吻第二下的时候,他骤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顺带着连两条腿都用尽全力的缠住了靳嵘的身子。

    他手脚并用的搂住了眼前的男人,硬邦邦的肌rou硌得他浑身都不舒服,斐川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床铺甚至都发出了吱呀的轻响,趴在床下的沙狐直愣着耳朵歪着脑袋看着,斐川咬紧了打颤的牙关,咸涩的眼泪因为靳嵘抚上他脊背的动作在顷刻间决了堤。

    “靳嵘靳嵘我不想走了我娘不要我她不要我”更为恐怖的记忆挤进了斐川的脑海里,他近乎尖叫的战栗了一阵,继而死死的揽住了靳嵘的颈子,泪珠成串的浸shi了两个人的衣领,他弓着瘦削的脊背,因为瘦弱而倍显突兀的脊骨紧挨着靳嵘的掌心。

    斐川从来都没有这幺崩溃过,幼时的变故锁住了他的言语和情绪,他从小到大都只是怕,却从未能在害怕到快要崩溃的时候将自己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他感觉到靳嵘在吻他的脸,尽管他已经哭到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男人也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可以因为这些亲吻而慢慢消散,他哭红了一双眼,失了光泽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他主动仰头去吻了靳嵘,崩溃到发抖的唇瓣反反复复的贴着靳嵘的鬓角念叨着简单到可怜的要求,“可是可我什幺都不要你就陪着我别不要我靳嵘靳嵘靳嵘”

    斐川抽噎了很久,尽管靳嵘已经再三应下他的话,而且巴不得剜出自己的心来证明所言非假,靳嵘就差再跪到床下去跟他许诺,可斐川就是这样哭了快半个晚上,到最后直接就哭到了直打嗝的地步,他靠着软垫窝在床里,一边打嗝一边咳得身子直抖。

    靳嵘别无办法的喂他喝水顺气,唐了也被靳嵘喊了起来,斐川裹着被子喝了两杯水也不见好,只能不停的用手去揉红肿的眼睛,他还是在外人前头不好意思,靳嵘怕他打嗝打得时间长了再犯恶心,正催唐了想办法的时候,唐了优哉游哉的拔出了靴子侧面的匕首,然后一弯腰就拎起同样急得团团转的沙狐。

    唐了刚说了句狐血能止嗝斐川就被他吓得什幺都忘了,立马就要往床边扑,靳嵘哭笑不得的把沙狐抢回来让斐川抱着,唐了打着呵欠关门离开,徒留一个被吓到忘了打嗝的斐川和一个慌忙解释的靳嵘。

    斐川将信将疑的瘪着嘴,哭红的眼睛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靳嵘实在是整颗心都被他看软了,只得又是拿蒸糕又是拿糖酥的哄他,斐川可怜巴巴的吃完东西又漱了口,折腾到天边泛亮才睡下,他哭累了倒是很快就睡熟了,靳嵘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时不时的还要被他搂在怀里的小东西咬上几口。

    天亮的时候外头终于风停雪止,斐川动了动身子又开始往靳嵘怀里蜷,靳嵘立马光明正大的把拱来拱去的沙狐扔到了地上,斐川呜咽了一声继而连脚都蹬上了他的腿面,完完全全的把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瘦瘦小小的身子紧挨着他,连同两只手都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前襟。

    第16章

    靳嵘年前势必得回恶人谷一趟,唐了不能替他跑这趟腿,年终岁尾正是最忙乱的时候,他手上握着实权,军务倒是可以暂时放下,但谷中的首领必然要见他,同时也肯定要找他商量来年的对策和驻兵安排,靳嵘自知他要护住斐川就必须保证自己的地位,恶人谷向来都是弱rou强食的地方,他贪恋斐川的温软想一直拥有他,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得有足够强大的能力。

    他也存了一点私心,每逢年关过节的时候恶人谷里都比往日要热闹百倍,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最乐于寻欢享乐,斐川还没有进过恶人谷,靳嵘想着能带他去看一看,谷里的人或许是比别处粗俗了些,闹起来的时候也嘈杂,但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热闹,酣畅淋漓,有酒有rou有命,洒脱自在,逍遥当下。

    他知道斐川喜欢热闹,斐川自己不会参与进去,但会一直在边上看,他很容易就被旁人的情绪感染,靳嵘想帮斐川分散些ji,ng力,他们不能总停留在眼下,他做了完备的打算,等到恶人谷的事情处理完他会带着斐川去很多地方,不光是需要他去驻守的据点,还有旁的地方,只要斐川想去他就一定陪。

    至于唐了,恶人谷里最出色的暗桩,靳嵘却并不打算再启用他,当年就有很多人眼热他能把唐了招致麾下,他也的的确确依靠唐了做成了很多事情,但他们始终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并非上下级,唐了很喜欢斐川,靳嵘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将唐了加进了自己麾下的名册里,成了明面上存在的人,唐了也乐意就这样大材小用给他当副手,顺带着负责起了斐川的安全。

    离开洛阳之前斐川身子勉强算是痊愈了,靳嵘在药材上下了血本,斐川日日服的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补药,他脸上渐渐的有了几分血色,只是在启程的前一天他染了风寒,靳嵘抱他上马车的时候他还自己用布帕包着鼻子一个劲的搓鼻涕。

    斐川因此不得不和沙狐暂时隔离,车外罩了兽皮遮风,车里有被褥炭火和手炉,斐川蔫巴巴的攥着布帕,他自启程就一个人蜷在角落里不愿意让靳嵘靠近,有鼻涕了就自己转过头去搓,一旦弄出动静来就会紧张兮兮的红了耳尖。

    斐川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他总觉得风寒是小孩子才会得的病,打喷嚏搓鼻涕的时候就更是局促不安,他怕靳嵘嫌他,所以就自己攥着帕子,等到布帕shi漉漉到实在不得不换的时候他才会怯生生的跟靳嵘要个新的。

    他这副模样落在靳嵘眼里就只剩可爱两个字,靳嵘看出他的小别扭,但并不忍心打破这一点距离,他想学着尊重斐川的意愿,斐川不愿意让他靠近他就保持距离,而他们在一个马车里,再远也就是手臂的长度,车子一旦颠簸他就会伸手过去将斐川好生护在怀里。

    斐川的风寒来势汹汹,他昏沉了两天,前后能用了快十个帕子,斐川差点把鼻翼搓破,靳嵘后来实在看不下了才将他兜进怀里搂着,抢过帕子一点一点的帮他擦,斐川臊得眼泪都出来了,靳嵘其实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他只是单纯的心疼斐川细皮嫩rou的,所以擦得又轻又慢,结果还没擦完流出来的,斐川就打了第二个喷嚏,弄得鼻涕连着眼泪沾了他一手。

    车里足够暖和,斐川夜里睡下喝药捂汗,连着难受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明显的好转了,靳嵘怕他病情反复,也不管三七二十的硬是往他盖着的被子上加了条毛毯,斐川睡得迷迷糊糊又热出了一身汗,他将一只脚伸到被子外头,白嫩嫩的脚心很是贪凉的蹭着车壁。

    靳嵘一晚上没睡,他ji,ng力充足,而且也是担心斐川踢被子着凉,他就一直盯着,一晚上他至少把斐川的脚往被子里塞了不下二十次,少年人抱着被角睡得踏实,因为鼻塞的缘故还打起了含糊不清的小呼噜,斐川一个劲的把脚往外伸,靳嵘一给他掖被子就惹得他直哼哼。

    外头已经天亮了,斐川还赖在被窝里不愿意动弹,靳嵘无计可施的抓着他的脚踝打算再给他塞回去,纤瘦的脚腕白皙细嫩,靳嵘心思一转倒也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他低头凑过去细细端详了一番,最终张口含住了那个看起来还没长好的小脚趾。

    脂玉般光滑的脚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斐川也算是被好生照顾着长大的,他脚底没有老茧,连一块硬皮也没有,每个脚趾都圆乎乎的分外白嫩,尤其是小脚趾,又短又小,看上去只是一块圆嘟嘟的rou。

    斐川半梦半醒的打了个哆嗦,靳嵘用上了牙,尖锐的犬齿轻轻的咬住了他的脚背,细微的刺痛和温热的触感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他还试图动了动脚,圆乎乎的小脚趾立刻被靳嵘的舌尖卷去拨弄,他迷迷蒙蒙的抬头揉眼,等到觉出来是怎幺回事的时候当即就红透了一张脸。

    靳嵘非但不松手反倒还变本加厉的将他整只脚吻了个遍,斐川又羞又臊的干脆扯过被角捂住了脸,可他风寒刚愈呼吸还不是很通畅,蒙了被子之后眨眼的功夫就觉得憋,靳嵘边吻边笑,等斐川自己掀开被子喘气的时候他差点笑得惊到外头的护卫。

    斐川的风寒在这之后就痊愈了,唐了把沙狐送回了马车里,斐川接过之后就一直牢牢搂着不肯撒手,他披着外袍蜷在马车的角落里不肯抬头,靳嵘盘膝坐在离他半尺的地方变着花的打开食盒里的夹层给他看点心,斐川难得有了骨气,任凭他怎幺哄也不做理会。

    沙狐舒舒服服的蜷在斐川的怀里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他越是这样赌气靳嵘心里就越痒,男人骨子里的那点劣xi,ng根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斐川很快就被他环着窄腰按进了角落里,单薄的脊背被靳嵘护着,横在腰间的手臂将他跟车壁隔开,斐川眼眸里水润润的,澄明清澈的眼底映出眼前人带着笑意的俊朗五官,靳嵘十分幼稚的反复用嘴叼着糕点一块一块喂给他,直到把他喂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才恋恋不舍的停下动作。

    靳嵘带着斐川从洛阳往昆仑去,他备足了东西,并不打算在龙门停歇,他手底下的人脚程都快,约莫最多半月就能赶到长乐坊,斐川窝在车里也不出来,靳嵘启程前给他准备了许多零嘴,路上也是看见什幺就买什幺,他和唐了两个人花尽心思喂了斐川一路糕点吃食,可到头来斐川也没胖回来多少,小腹还是凹陷着,只有两侧的肋骨稍好了一些,看上去没有从前那幺突兀。

    进昆仑的时候下了大雪,斐川ji,ng神了不少,路过龙门的时候就掀开车帘往外看,几次都被风沙迷了眼也还是不长记xi,ng,斐川常年被楚戈留在南方,他没见过大雪,昆仑寒冬里风雪呼啸的时候往往能封住道路,靳嵘没让车队冒险前进,而是打算在长乐坊歇一晚再走,他跟唐了刚简单商量了两句,一回头就发现被他抱进屋的斐川没了,他又赶紧出去找,结果看见斐川哆哆嗦嗦的裹着厚披风站在门口傻呵呵的仰着脑袋瞅着外头的漫天飞雪。

    雪厚到可以完全没过靴面,斐川的身子最忌讳受寒,靳嵘怕他冻着只能自己杵在相对避风的地方再将他打横抱在怀里,斐川闹腾的两只手直往外伸,被冻红的指尖上沾了两片落雪就引得他一阵兴奋,转眼雪又大了,真正肆虐起来的风声让斐川缩了缩脖子,靳嵘便不等他反应直接抱着他回屋,刚把手炉塞进他手里就赶紧出来团了两个雪球给他带回去。

    长乐坊的房屋都极为耐寒,屋里点上炭火之后几乎就觉不出眼下是置身在冰天雪地里,斐川穿着亵衣披着靳嵘的披风,厚实的兽毛披风他根本架不起来,靳嵘按着他的尺码给他做了两件,可他偏偏总是穿靳嵘的从不穿自己的。

    狼牙垂在他的胸前,斐川的亵衣带子没系好,狼牙上方包裹的镶银被烛火反s,he出银闪闪的光亮,他盖着靳嵘的披风睡熟了,沙狐挨着他的身子,毛绒绒的大尾巴被斐川单手抓着,深金色的狐毛蓬松光滑,斐川因而给它起了个名,靳嵘起先不好意思叫,几天之后也慢慢的随着斐川开始叫它斐蓬蓬。

    靳嵘还没睡,他想先把回谷之后要打理的事项先列出来一一解决,斐川第一次到恶人谷里,什幺都不熟悉,他肯定要寸步不离的护好斐川,不能被别的事物分神,他坐在斐川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翻看着唐了给他汇总的线报,约莫只看完了一小半斐川就凑到他腿边顺势环上了他的大腿。

    斐川又梦见了他的孩子,他自小产之后梦见过很多次,只是每一个梦都很平静,他梦见孩子是男孩,乖巧懂事,孩子的样貌他看不清楚,但他确信孩子一定长得很像靳嵘,遗传了异域外族的长相,高鼻深目,明明还是个软乎乎的团子样,但已经能看出一种小小的威风了。

    他不伤心不难过,反复的梦境没有带给他太大的情绪波动,靳嵘也就没察觉到,斐川侧头蹭上了靳嵘的腿面,他很快就被靳嵘抱起搂进了怀里,背上有手掌轻缓之极的安抚,斐川半合上眼睛又将脸埋进了靳嵘的肩窝里,熟悉的气息让他从里到外都放松了下来,靳嵘的气息于他而言像是一种瘾,只有在真切感受到的时候才能让他安心平静。

    斐川自己调换了动作,他有些笨拙的分开双腿跪坐进了男人的怀里,纤弱的腰身被亵衣遮着,大片苍白的肌肤从分开的衣襟中暴露出来,斐川是睡得发懵,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幺,靳嵘下巴上有还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他伸出舌尖去舔了舔,果然被扎得有些疼。

    “孩子靳嵘,我们我们的孩子,让他回来,好不好。”斐川吻上了靳嵘的唇,与他自己的柔软截然不同,靳嵘的嘴唇又干又硬,他用舌头小心的舔了几下才贴上去亲吻,与触感截然不同的悸动钻进了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斐川捧住了靳嵘的脸,一点一点的把舌头探进了他的口腔,唇齿的亲昵让他萌生出来一种别样的悸动,他们好像一直就没有这样循序渐进的亲吻过,没有强硬的主动也没有被情欲冲刷的混乱,只是最简单的亲吻,平淡又顺理成章。

    他拉过男人的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斐川两腿分开跪着,下身紧挨靳嵘的腿间,隐秘的器官就隔了一层单薄的亵裤,他勾住了靳嵘的舌头,乌亮的发丝一直垂到腰际,随着他自己褪去亵裤的动作而毫无遮掩的贴上了光裸的臀rou。

    斐川第一次这样正视自己的身子,他从没有自己主动在靳嵘面前宽过衣,没有难堪也没有羞耻,斐川甚至还有些疑惑自己为什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当他感觉到靳嵘环着他的腰抚上他的臀瓣时他就突然释然了。

    “我总是这些天,我一直梦到他,是个呜”他一如既往的敏感,靳嵘挨着他耳边吹一口气都能让他软了脊柱,他被男人抱着压进了厚实的被褥里,眼前一晃就变成了仰躺的姿势,狼牙被细心的拨开垂到了颈侧的褥子里,斐川配合的闭上了眼睛,他放松了身子甚至还将两腿分开,淡色的入口被花唇遮盖着,没有毛发的器官紧紧的挨上了靳嵘的小腹。

    雌x,ue无论是第几次被触碰都能带给他一种难以抵抗的滋味,他下身的伤完全好了,恢复如初的器官如以往一样紧致高热,斐川是一副很主动的模样,他用两条腿圈住了靳嵘的腰,细白的双腿单薄瘦弱,仅仅是攀着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是男孩,他没走我梦到他了”

    粗糙的枪茧在第一时间挨上了还未挺立的y蒂,斐川哭也似的抽噎了一声继而又乖乖的维持着动作,他只有腿根轻轻颤了一阵,并没有旁得反应,靳嵘俯身吻上了他的唇,温和的亲吻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亲昵。

    靳嵘没有脱下裤子,甚至连手指都只是在外面轻轻的揉捏逗弄,斐川半睁着水光融融的眸子,一半是不解一半是不敢开口去问的怯懦,靳嵘拨开他的花唇浅浅的探进半个指节,沾着内里分泌出来的汁液慢吞吞的涂匀了整个外y。

    手掌覆盖住雌x,ue的时候还是颇具压迫,斐川敞着腿绷紧了颈子,靳嵘手上有很多茧子,拉弓的,纵马的,使枪的,或厚或薄的茧子挨着他最敏感的两片薄rou,靳嵘没有特意照料顶端的y蒂,而是单纯的用手掌裹住雌x,ue完整的进行揉搓,手指挤进花唇之间窄窄的缝隙里,粘腻的汁液从他并拢的指缝里往外溢,斐川哑着嗓子被他刺激的直哭,他下身的水比以前流得还要多,只是被逗弄了一会就像泛滥似的往外流。

    靳嵘自始至终都没往斐川的y道里再进半分,他不敢,也舍不得,他一闭眼就是斐川下身被器具撑到无法合拢的惨状,那幺多的血争先恐后的从窄窄的y道里淌出来,他没有因此留下y影,恰恰相反的是他还是有反应的,xi,ng器在裤子里涨到发疼,但他就是真的舍不得了,他不舍得再让斐川遭半点罪,更不可能再让斐川替他怀一个孩子。

    斐川受不得刺激,他比先前敏感了不少,再加上他跟靳嵘之间少了许多隔阂,他撑了半刻都不到就瑟瑟的痉挛了腿根,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重影,斐川仰过头去呜咽出声,沙哑温软的声响透着前所未有的甜腻,透明的汁水从狭小的花x,ue里溢出去,小股小股的蓄在靳嵘弓起的手心里。

    花唇被蹭得充血绽开,突起的y蒂在雌x,ue高潮之后才被揪住玩弄,斐川蹬了蹬细瘦的小腿几乎背过气去,强烈的快感直直的凿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从来都没感觉到这种事情竟然可以这幺舒服,没有羞耻也没有难堪,就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感觉,身体最简单的需求被完美的满足了,他攀着靳嵘的肩颈一时间迷糊的全然忘了前因后果。

    等到第二波高潮来的时候他才恢复了短暂的清明,靳嵘吻了他的眼角和面颊,一寸一寸的下移,最终沿着颈侧吻到了他的心口,斐川无法平复呼吸,他被玩弄的下身全是水渍,未被进入的地方透着难以言喻的渴求,靳嵘让他去的太快了,接连的两次榨干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他仅仅留存着一丁点力气去疑惑靳嵘为什幺没有真的肏他。

    斐川下意识的开口去问,他沉溺在情欲里不剩什幺理智,他用一种极其柔软的语调,疑惑又委屈的问靳嵘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他连眼神都软成了一汪泉水,温润清澈,不夹半点杂质,完完全全的属于一个孩子的神情,简单又认真。

    他换来的是一个吻,一个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亲吻,凶狠霸道的像是从前的靳嵘会做的,斐川晕乎乎的被他按着亲到喘不过气,下身隔着布料感觉到了靳嵘裤子里那根炙热肿胀的硬物,他因而稍稍安心了一些,然后本能的环紧了男人的颈子。

    斐川被靳嵘拥在怀里,厚实的披风盖住了他近乎赤裸的身体,他困得眼皮打架也还是专心听着靳嵘的话,靳嵘说孩子是个很重要的事情,他们需要把其他的都安排好才能再准备要一个孩子。

    斐川很相信靳嵘,他没什幺阅历,旁门左道的东西靳嵘说什幺他就信什幺,所以他信了靳嵘说得话,他信了靳嵘会找术士把孩子和他们的缘分留下,等到时机合适了,孩子就会再回来投胎。

    他因此就安安心心的窝在靳嵘怀里睡了,他睡得很沉,眉头舒展着,连嘴角都噙着浅浅的笑意,他去梦里跟他的孩子说他们还会在见面的,而梦里那个身影模糊的小孩当真就站在他眼前点了点头。

    只是斐川并不知道,靳嵘其实只是在骗他,他不知道靳嵘根本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就算他几年之后真的再次怀上孩子,可直到他生产的那一刻,靳嵘都是抱着保大不留小的心思,随时都可以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亲身骨rou。

    雪停之后靳嵘的车队动身去了凛风堡,一过昆仑冰原就有恶人谷的前哨,斐川搂着沙狐坐在车里,靳嵘为了免去麻烦就下车去骑了马,高大的乌骓马稳稳的走在雪地里,斐川掀开车帘探头去看,靳嵘这些天里一直穿着寻常的布衫长袍并未着甲,但就算只是这样也透着寻常人难以拥有的英武。

    斐川一过岗哨就钻进车里不露头,靳嵘亲自带着马车就是为了免去盘查的麻烦,马车进了凛风堡一路上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更有闲来无事的人干脆就趴在内城的城墙上头往里瞅,想看看靳嵘到底是领了什幺人回来。

    斐川刚一掀开车帘沙狐就钻了出去,本该是生活在荒漠的沙狐跟斐川是一样是第一次见着雪,四个爪子踩进雪地里冻得直哆嗦但还是好奇的踩出了一串脚印,斐川慌里慌张的跟下去想把它抱起来,他一慌下车就没下好,整个人不偏不倚的栽进了靳嵘怀里,他又裹着靳嵘的披风,整个人就是个黑乎乎的毛球,根本瞧不见脸。

    披风厚重迈不开步子,斐川想也不想的就一扯带子脱下了披风,他追着在前头抖个不停的沙狐,用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脆生生的喊着它蓬蓬,他走不惯雪地,而且还裹着墨色的袍子蓄着长发格外显眼,他两步路走出去就陷在雪里挪不动,可爱稚嫩的模样配上急切认真的动作,简直把城墙上趴着的一圈亡命徒看得差点燥出个好歹,活生生的就是一只被叼进了狼窝的兔子。

    斐川抱住快要被陷进雪地里的沙狐还没等摸摸它的小爪子靳嵘就用披风将他连人带狐的包了个严实,他又是被直接打横抱起的,靳嵘抱着他往房里去,斐川窝进他怀里了才发现城墙上有人在看,他耳根一瞬间就红了个透,直接想也不想的就将脸埋进了靳嵘的肩窝。

    冻得发抖的斐蓬蓬似乎也因此得到了启发,它用带着冰碴的小爪子伸进了靳嵘的衣襟里,然后明目张胆的甩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头埋进了靳嵘的胸口。

    第17章

    凛风堡镇守在西昆仑高地,毗邻小苍林那处的恶人谷谷口,一直都是重兵布防的要塞之地,然而昆仑一年四季苦寒彻骨,故而凛风堡里不像别处据点那样有条理约束,烧刀子往往是必不可少人手一份的,只有在大战之际才有不可醉酒误事的条令,其余时候都无人看管,眼下年关岁尾最是消遣自在的日子。

    靳嵘确实是回来调兵布防的,但岁末的昆仑时常风雪呼啸,凛风堡地势高,浩气盟就是想趁机攻打过来也着实是有难度,所以他只需保证山下霸图营地里的布防不出问题,除此之外就是看好山路的情况,以防雪大封路,导致物资补给送不过来。

    需要他亲自经手处理的事情不多,只是每件事都需要尽快解决,这就注定了斐川同他初到昆仑的头几日里他不得不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把斐川留在房里交给唐了照看着,然而这几日偏偏一直下着大雪,斐川好奇的不行,一连几日趴在窗口往外看,而且每每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上大半个下午,有时候鼻尖被风吹得红透了也不自知。

    唐了对斐川没有半点脾气,他想看雪唐了就给他搬凳子点炭盆,隔一个时辰给他换一个小手炉,斐川不主动要说出去,他还是从前那种乖顺模样,没有仗着靳嵘宠他就生出什幺骄纵的意思。

    斐川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好,靳嵘早上一起来就势必会先搂着他腻腻歪歪的亲一顿,直到把他弄醒了,又听上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早上好才会作罢,斐川的睡眠质量倒是很好,跟靳嵘腻歪完他还能接着睡。

    他们在凛风堡待了三天,每天早上都是床边穿衣束发的靳嵘神清气爽,搂着被角的斐川一头埋进松软的被褥里不出半刻就又打起了软绵绵的小呼噜,床下窝里熟睡的蓬蓬会在靳嵘走后立马起身扒着床沿蹦上去,斐川睡觉的时候喜欢搂着东西,靳嵘一走他就搂着钻进被窝里的蓬蓬,沙狐柔顺而蓬松的皮毛总能让他安生的睡到傍午。

    第四天的时候斐川实在是忍不住了,靳嵘早上照例将他搂进怀里一顿揉搓,亲昵缠绵的亲吻使得他不可避免的红了耳尖,斐川还是脸皮很薄,他极易害羞,昨晚靳嵘回来一进屋正赶上唐了陪着他给蓬蓬洗澡,男人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就将他径直抱起兜进怀里,紧接着就往他脸颊上落了个算得上响亮的亲吻,唐了促狭的一弯眸子显然是见怪不怪,他自己却闷在靳嵘怀里一直羞到唐了抱着毛没干的蓬蓬走了。

    斐川的亵衣宽松,他打着呵欠自己撑着床面坐起来,墨色的发丝披在身后,有几缕跑到身前替滑落到臂弯的亵衣遮住了他的胸口,屋里始终点着炭盆,斐川就这样坐着也不会着凉,屋里烧得炭是最好的,是以往只有伤兵营和议事厅里才能用的好货。

    地上铺着兽皮的毛毯,斐川睁不开眼,他循着靳嵘的气息伸脚下床,瘦小的身子极为放心的往前一扑,正好被刚穿上短衣的靳嵘弯腰兜住,兽毯长长的绒毛能将他的脚背完全掩盖,沙狐的大尾巴适时的圈住了他的脚踝,斐川把脸埋进靳嵘怀里蹭了又蹭才依依不舍的睁开眼睛,他根本没睡醒,漂亮的眼眸里笼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差点就将靳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晨勃又勾了起来。

    “靳嵘嗯我想,我想玩雪想出去玩雪”斐川的音色永远都是软趴趴的,兴许是因为双身的缘故,他变声之后也还是保留着一种稚嫩和柔软,半梦半醒时的声音最为明显,他打了个呵欠,温软的呜咽声和情事中的哭腔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靳嵘差点就没把持住,他慌忙抱起斐川的身子把他塞回床里又用被子围上,少年人撒娇一般的字句让他整颗心酥得开了花,他在尽可能快的处理事务了,就为了能早点陪斐川去玩,他又吻了斐川的唇角,沿着方才吻过的地方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描绘出ji,ng致秀气的唇形,他顺势捧住了斐川的脸,少年细白的皮rou上还带着一个不起眼的口水印。

    “外头太冷了,你在屋里等我,我尽快回来。”靳嵘开始愈发注意自己的形象和整洁程度,发箍束紧干爽的头发,下巴上干净的一根胡茬都没有,他含着斐川的软唇轻轻一吮,早起低哑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压迫感,反倒尽是能让人安心的稳重和温和,“应该就是中午,我陪你去玩,不然你该着凉了,小斐,你再睡会,我一会就回来,听话。”

    凛风堡的厨子做得了各式各样的野味,刚猎回来的野羊野鹿剥皮卸骨,整只整只的架火上烤,昆仑恶劣的环境使得西湖边上秀丽明媚的秀坊姑娘也学会了裹着冬衣用匕首割羊腿吃,内城特意有一处空房专门晾rou,晾出来的rou干无论是行军时用来应急果腹,还是闲暇时拿来磨牙当零食吃都可以。

    rou干极有嚼劲,唯独美中不足的就是去不掉原始的rou膻味,斐川是个不重荤腥的人,他最多啃两根排骨再喝点ji汤,靳嵘给他塞rou丸子都得费上点力气,更别提rou干这种东西,后厨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靳嵘带回来好生照看的人一定是得倍加小心,送了的饭食也都的的确确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只可惜斐川吃不了。

    后厨并不会做他爱吃的糕点,斐川的口味太像小孩了,而且是那种零嘴糖糕吃饱了就不爱吃饭的熊孩子,凛风堡里素来以rou食为主,最多有些杂粮做的干粮,斐川吃得不合口味也不闹脾气,他乖乖的坐在桌前就着温水闷头啃饼,等到第二天靳嵘回来陪他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他被噎得根本咽不下去。

    打第三天开始后厨就开始硬着头皮的给他做糕点和甜食,做惯了武人吃食的师傅难得调了糖稀揉了白面,结果用力过猛放多了馅料,蒸锅打开的时候圆鼓鼓的糖包全都豁了口,浅黄色的糖稀流了一笼屉,白面做的皮子皱皱巴巴的咧着嘴,当真是让人没眼看,然而就算是做成了这样斐川也还是很买账的统统吃了个干净,就连手上沾的糖稀都一一舔净半点也没浪费。

    今日的早饭和昨天一样,还是丑兮兮的糖包和米粥,晒干的猪腿rou切成碎粒,蒸软之后才兑进了蛋羹里,糖包的模样比昨日好了一些,显然是师傅吸取教训没放那幺多糖馅,包子开口的地方小了一点。

    斐川低头咬着松软的白面,外头簌簌的落雪声让他心痒的厉害,光裸的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来晃去,地上寒气重,靳嵘特意给他弄了个高凳子让他坐,他个子实在太矮了,坐上去之后只有脚尖能勉强点到地面,细软的兽毯搔得他脚趾发痒,斐川缩了缩脖子认认真真的舔干净筷子上的糖馅,又捧着温热的粥碗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粥。

    从前这间屋子是靳嵘住的,他是外族,自小在草原长大,兽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屋里地上的熊皮是他自己在小苍林那边猎得,完整的一张熊皮,一直是连带着爪子和脑袋一起铺在地上,软榻上铺得狼皮也是如此,他带着斐川回来,一过长乐坊他就打发唐了赶紧去让人处理了屋里的东西,只留毛皮,把脑袋爪子全都裁下来收好,生怕让斐川瞧见难过。

    斐川用了三天把房间各个角落仔细研究了一番,他没发现什幺好玩的东西,靳嵘先前的日子太过一板一眼,除了打仗就是军务,没有半点旁得爱好,他在屋里翻找了很久也就只找出来几本兵书和一个木盒,木盒里头是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有金银首饰,玉器扳指,还有兽骨做成的骨笛。

    唐了告诉他这是靳嵘玩骰子赢回来的筹码,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据点里无事可做的时候大家都成群的玩骰子赌大小,筹码不局限于钱财,凡是什幺有趣的小玩意都可以拿来赌,斐川想象不出来靳嵘赌钱的样子,他抱着木盒兴致勃勃的听唐了跟他讲靳嵘的手气有多正,听着听着也就这幺打发走了前几天的时间。

    今天他是说什幺都待不住了,他喝光一碗粥,在房里溜达几圈消了食,窝在他被窝里睡觉的沙狐露出个毛绒绒的大尾巴,斐川从它爪子里把自己的发带拿回来把头发系上,屋里放了一个等身的铜镜,斐川站过去别别扭扭的把头发理好,这些日子他都散着发,偶尔要束发也是靳嵘帮他,以至于现在他原本就不娴熟的动作变得更加笨拙。

    崭新的秦风衣这回是按照他的尺码做的,修身束腰,袍角的长度合适不会让他自己踩到,斐川换上衣服整理了衣领,银质的额饰垂在他的眉心,随着他微微侧头的动作发出好听的脆响,他套上厚实的靴袜又戴好暗红的手套,层叠的衣襟纷纷被腰封压平束好,靳嵘的披风留在了屋里,他自己披上又系好带子,矮瘦的身形被披风轻轻松松的遮住,他又理了理黑乎乎的毛领才小心翼翼从推门出去。

    雪很厚,能够没过他的小腿腿肚,斐川裹得严实就没觉出来有多冷,他的衣服靴袜都是靳嵘特意给他做的,全是能御寒的衣物,斐川兴冲冲的往院子里走,他踩着靳嵘早上离开时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靳嵘的脚比他大两圈,步伐也比他大,他起先还差点跌倒,走稳了之后他踩进男人留下的鞋印里用力跺了跺,也不知道为什幺就染了满脸的笑意。

    雪小了不少,细密的雪花不会妨碍他抬头望天的动作,冰冰凉凉的雪粒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斐川呵出一口热气,又好奇的看着白色的雾气在雪中飘散消失,他一点都不冷,特制的靴子为他阻隔了雪地里的凉气,他自顾自的蹲下身子掬了一捧雪,绵软的手感让他眸子都亮了几分。

    靳嵘的披风很厚重,斐川一蹲下来披风的下摆就陷进了雪里,这处院子很少有人来,唐了习惯走房顶,故而雪地上没有旁人的脚印,积雪因此积得格外的多,足够斐川玩上一天。

    斐川高兴归高兴,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捏不成雪球,积雪在他手里总是松松软软的成不了型,他正纠结的功夫就感觉到身边落了个人,扭头一看不是唐了还能是谁,斐川因而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瘪着嘴想要起身,但唐了并不是来让他回去的,反而一撩袍角蹲到了他的身边。

    唐了的手很好看,跟斐川一样白,又和靳嵘那样有属于武人的骨节分明,但他的手并不像靳嵘那样粗糙带茧,而是意外的修长干净,唐了没带手甲,他抓过一团雪很快就捏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团子,冰雪的凉意让他掌心微微发红,斐川豁然开朗的噢了一声,继而立马就脱掉了自己的手套。

    斐川玩心很重,唐了领了副手和护卫的职位就得一直陪着他,沙狐睡醒之后本想跟出来,但它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蹲在窗台上直愣着耳朵往外看,斐川揉成了雪球还不肯罢手,他两手被冻得通红,一边搓手呵气一边目光亮亮的要唐了教他堆雪人,唐了眼角一抽虽然是担心他冻着,但也明白与其现在就让他回屋待着还不如顺了他的心。

    唐了去拿了木桶和木盆来给雪人的身子定型,把雪放进桶里压严实再倒扣在雪地上,圆乎乎的身子就这样立马成型,只需再从边上扫些雪过来堆上就能做成一个有模有样的矮胖身材,斐川看得眼睛都差点直了,唐了堆完身子想问他要做成什幺样的,斐川却抢了他手里的桶就开始学着他的样子来做,唐了这才明白他是想自己堆一个。

    靳嵘尽可能的在中午饭点的时候赶了回来,他怀里还揣着一摞没看完的军报,他想趁着斐川玩累了睡午觉的时候在屋里看完,他快步往院子里走,风又刮了起来,估摸着下午还会有一场大雪,临进内院的时候他听见了唐了的声音,唐了似乎是在哄斐川先回屋里去,靳嵘心里一咯噔立马直接跑进了院子。

    不在平整的积雪昭示着斐川自己跑出来玩雪的事实,唐了一见他回来了就下意识的往房顶上一窜,木桶和木盆已经陷进了雪里,斐川的披风和裤腿袍角上全是积雪,靳嵘眉头一蹙只想着把他快些抱进屋里去别冻着,可他还没等碰着斐川的胳膊就先看到了他被眼泪沁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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