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枪每击中一个敌人,他的心就愈发的沸腾。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场战役他坚持了多久,可从未感觉到累,更是愈发的精神抖擞,倍感兴奋。
他死命的枪击着一个一个的敌人,手中的枪换了一把又一把,他甚至夺下机关枪扫射。
他心中的仇恨愈发浓重,可那人怕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不由得脑海中忆起当年一丝一缕,那人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不由得唇角跟着脑海中的那个人微笑。
突然胸口一疼,他还没反应过来,数颗子弹已经射入他的胸膛。
身体已经无力再支撑,吴亦凡抱起枪,用最后的力气,扫射。
我终是要给他报仇的。
扑通身子栽倒在地,脑海中一阵眩晕,他墨色的双眸望着天,是那样湛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没死,他还在那座城等着我,等我回去与他团聚。”
吴亦凡自言自语,突然对着天空苦笑。这山河再也与他无关了,他心念的不过那戏台上青衣红袖的唱戏人。
人说,一个人如果快死了,他就会特别想念他此生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人。
时光流转,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戏台上,少年戏袍加身,粉黛红妆,京胡戏弦中,少年青衣红袖,余音绕梁。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这一生金戈戎马,苍天可鉴,虽死无悔,只是这十余年岁月里单单辜负了戏台上的他。
可那人生死未卜,十余年没有消息,不由得苦笑,眼角泪珠滑落,当真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了。
“我想你了。”
“真的,好想你啊”
南京城一群孩童怀中抱着报纸,在街上叫卖。
“卖报,卖报,新华日报,日本在豫湘桂发起“一号战役”,此次战役我军损失惨重。”
“卖报,卖报”
“师座,要不要告诉张先生。”营地中,下属看着收手握拳打在桌案上的鹿晗。
良久,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下属道“师座,这事满城皆知了,怕是瞒不住啊。”
鹿晗怒目瞪着桌面,良久,起身拿了外衣,快步离去。
“师座你去哪儿”
鹿晗并没有回应,而是开了车直径离开。
小山坡上的茅草屋内,那面容狰狞的人静静睡着,眉头紧蹙,双拳紧握,额头上满是汗珠,好似做了噩梦。
突然,他忽的坐起,双眸中带着无尽的惊恐和哀愁,反应过来,只是苦笑,连话都说不出了,张艺兴,做了噩梦,叫呼喊声都不会了
他大口喘息,不停的用手捋着胸口,不然,依他这副残破的身子是很难喘上气来的。
好多次都是一口气上不了,就要憋死过去。
“艺兴。”
突然头顶一个声音响起,张艺兴浑身瞬间绷住,呆呆的硬是不敢抬头看,双眼泪水撑胀着眼眶。
“艺兴,我回来了。”
那人语气很轻,张艺兴心仿若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疼的撕心裂肺。
他缓缓抬头,终于看到了那人,那个他思念已久,已经十余年未见过的冤家。
“吴亦凡。”
他心中呼唤,欣喜若狂,踉跄起身,什么都顾不得,朝着他扑过去。
他有太多话要同他讲。
他要告诉他,这十余年,他一直在遵守诺言,他在等着他。
他要告诉他,日本人曾逼迫他唱曲儿,他不从,还炸死了他们好多人。
吴亦凡,你瞧,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要问问他,他这么丑了,他还要吗会不会嫌弃
吴亦凡,我再也不能开口唱了,你会不会心疼啊
吴亦凡,我想你。
当张艺兴的身子欲要抱住吴亦凡的时候,突然那身形慢慢消散而去。
张艺兴身子一栽,差点摔在地上。
“吴亦凡”
他愕然,环视着四周,这寂静的如死水一样的茅草屋,除了他自己,再无他人。
他身子愈来愈软,无力的瘫倒在地,泪如雨下,张艺兴呆呆的坐着,良久,突然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心道“吴亦凡,你骗我。”
吴亦凡,你这个骗子
“阿兴”鹿晗神色匆匆,见张艺兴瘫坐在地上,蓦然一惊,忙跑上去,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找到这里来了不然,你跟我回去住吧,你在我身边,我也好放心。”
他焦急的自说自语了一大推,也不管那人听没听的进去。
待扶着张艺兴坐回床上,鹿晗握着张艺兴冰凉却满是冷汗的手,心中一疼“阿兴,你怎么了”
张艺兴并没回他,眼睛盯着地面,动也不动,仿若死人。
“阿兴”鹿晗再次试探着问。
“你是怎么了”他知道了吗,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了可这里无人光顾,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人找到这里来了,是哪个混蛋告诉了他。
鹿晗思虑了半刻,蹙眉轻声道“阿兴,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良久,张艺兴泪眼抬头看向鹿晗,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这几个字却让鹿晗浑身一震,“你是要吴亦凡的家书”
张艺兴看他眼中的疑虑,又在鹿晗手心写着。
鹿晗忙道“有,有,今儿清早刚来的,我来的匆忙,忘记带了,等下次,我在带给你,好不好。”
张艺兴点了点头。
鹿晗暗下咬唇,倒吸了口凉气,故作一张笑脸,道“阿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峰下来消息,说打了胜仗,他们那边军民都在庆贺,你知不知道,带头的人是谁”
张艺兴蹙眉,摇摇头。
“是吴亦凡。”鹿晗笑着道,继而反讽“哼,那小子竟然又打了胜仗,战功都高过我了,等他回来,岂不要又要跑来跟我炫耀,轻浮”
张艺兴摇摇头,满脸无奈,拉过鹿晗的手,轻轻划写“他还好吗”
鹿晗愕然,强忍着眼眸中的泪水,起身背对着张艺兴,牵强地扯出笑容,道“他好的很呢,上峰多次跟我夸奖他,能吃能喝,身体健壮,哦,对了,电报里他还说他胖了几斤呢。”
张艺兴愕然,只是淡淡一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胖呢。
鹿晗心知张艺兴不会信,故而道“阿兴,你不要不信,那家伙向来的没心没肺,也只有他,能在这种时局下吃喝的那么想,这人可会享受了。”
张艺兴又在鹿晗手心写到“四儿,如何了”
鹿晗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他很好,又长高了,还立了功,听说和幼年的他完全不一样了,人也成熟了不少。”
良久,张艺兴双眸黯淡,拉着鹿晗的手,写下玉禾二字。
鹿晗一顿,看着张艺兴双眼,那双眼睛告诉他,他很想知道。
鹿晗心中但是颇为一喜,张艺兴从来都没有向他询问过谁,就连吴亦凡也没有,这一次,他竟然询问了所有人。
“玉禾她很好,跟随军队做了卫生员。”
张艺兴仿若松了口气,身子依在冰冷的墙上,目光望着屋子上方。
一圈圈碎碎的光环从茅草的缝隙里打落下来,好美。
今天天气,真好。
第49章 肆拾玖
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举国欢呼,夜燃万家灯火。中国这头东方睡狮开始慢慢觉醒。
南京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房屋上的喇叭鸣喊着,一众人聚集在一起,看着台子上解放军精湛的表演。
“好久没有看戏了。”一年过古稀的老人用不怎么灵光的眼睛看着台上
“这不是戏,是表演。”老人身旁的孙子加重了声音。
“哦,不是戏啊。”老人恍然大悟,瞬息间有一刹那的失神。
良久,他道“这唱的什么”
“爷爷,这是解放军给表演的节目,不是唱戏。”孙子望着台子上精彩的表演,眼睛都不舍得转,对老人喊道。
“哦。”老人点点头,他左顾右盼,似乎是没寻到自己想找的人,甚是吃力的扶着地面站起身,用不灵活的双腿,慢慢退出人群。
“变了,都变了。”老人撑着拐杖,回头看了眼,又抬头看向西北方向,那里已经变了样子,彻底的变了样子。
“爷爷,你怎么出来了”发现老人不见的少年,追了出来,搀扶住老人。
“你去看吧,我就是有些乏了。”老人笑笑,偷偷拭去满是褶皱的眼角的泪。
“爷爷你怎么了”少年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过去的事。”老人苦涩地笑笑。
少年道“那爷爷跟我孙儿讲讲您过去的事吧。”
“过去啊”老人抬头又看向西北方向,蓦地一笑,颤抖着手指了指那方的高楼,“过去那里可繁荣了,里面的唱戏的那曲儿唱的可好听了。”
“现在已经改建了。”少年道。
“是啊,沧海桑田,物也不是原来的物,人也非从前的人。”老人深深叹了声,摇摇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十六年前,那座楼名唤梨春园,生意做的可红火了,大江南北的人都远程赶来,只为了看一场张二爷的戏。”老人笑着道。
“张二爷是谁阿,爷爷。”少年一头雾水,低头问。
“张二爷阿,张二爷”老人苦涩一笑,“那小兔崽子在那个地方过得好不好,当初他从北平远道而来,入了我的戏园子,我可没少沾了他的光呢。”
“爷爷开过戏园子吗”少年惊呼。
老人答非所问“我可是那小兔崽子的戏迷呢。”
少年更是迷茫“这个二爷到底是谁啊”
老人未语,良久,他低声自言自语“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二爷,也再也没有人能与二爷相提并论。”
荒坡上的茅草屋外,张艺兴收了晾干的衣物准备回他的小屋子,突然天空烟花绽放,他闻声抬头望去。
一束束烟花轰的冲上夜空,伴随着炮鸣声而绽放,它拼尽全力的展现出自己的美丽,而后自空中坠落。
只一瞬间,昙花一现。
张艺兴目光有许着哀意,摇摇头,回了茅草屋。
这个世界已然与他再无关联,他的一生就如那烟花,绽放过后便是尽头。
他坐在床边抚摸着吴亦凡留给他的那枚玉佩,微微笑着。
他在等吴亦凡回来,所以他不肯倒下,本就残破的身子,依旧硬撑着,见不到那个人,他绝对不可以倒下。
张艺兴慢慢躺下,将玉佩放在心口位置,闭上了眼睛,睡去。
你可要记得回来啊。
1951年1月15日,南京城要成立学院,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驶进南京军事学院,鹿晗身为军人已然不能少,他现在校门口迎接来自北平的战友。
“鹿晗同志,好久不见啊。”首领握着鹿晗的手笑着道。
“上峰,好。”鹿晗挺直腰板敬礼,纵使右腿不是多方便,但还是站的很稳。
“鹿哥。”吴世勋走上前来,笑眼望着鹿晗。
鹿晗欣喜万分,刚要走过去。却见他身后的那人,顿时怔住了。
“鹿将军,好。”吴世勋带领那少年向鹿晗敬礼。
鹿晗反应过来,回了礼,眼睛还是难以从那少年脸上移开。
“你”他不是吴亦凡,他怎么和吴亦凡长得如此相像。
“鹿哥是不是将我侄子误认为是吴亦凡了。”吴世勋笑着道。
“侄子”鹿晗狐疑不解。
“将军好,吴亦凡是我的父亲,我母亲叫玉禾。”少年说话铿锵有力。
“吴亦凡和玉禾的儿子呵。”鹿晗顿时冷笑,“都长这么大了。”
他竟然忘了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张艺兴吴亦凡有儿子的事情。
忙完仪式之后,吴世勋找了鹿晗,两个相见无言,除了那些虚假的客套话,便再也找不出什么可说的。
来时路上,吴世勋想了好多要和鹿晗说的话,他有太多话要说,只是待见到了他的人,便再也找不出一句来。
或许只要能够看到他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了。
“鹿哥的腿没有找医生看吗”吴世勋首先打破寂静。
“找了,几年前找过,不过都是一样的回答,也就没再放心上了。”鹿晗道。
吴世勋鼓足了勇气,道“北平那边的医生技术都很好的,鹿哥跟我回去”
鹿晗拒绝“不必了,我这样挺好的。”
“鹿叔叔。”少年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和吴世勋在一起的鹿晗。
走上前去,问“鹿叔叔,我有件事要问您。”
“什么事”鹿晗道。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少年将厚厚的一叠书信递给鹿晗,上面赫然写着张艺兴三个大字。
“母亲前不久收拾父亲的房间,找到了三十六封书信,上面署名都是同一个人。”
“这是父亲多年给张先生写的,只是不知为何都没有邮递出去。”少年道“我曾记得幼年时父亲告诉我,张先生没有死,当年并没有见到张先生的尸首,我也不知为何父亲一直都认定张先生没有死,可我询问了所有认识这个张先生的人,都说是死了。”
鹿晗愕然,静静的听着他说。
“所以鹿叔叔,这个张先生他还在不在,如果在,这些书信就应该替父亲交给他,也算是完成了父亲未了的遗愿。”
“鹿哥。”吴世勋迫切地望着鹿晗,心硬生生被揪起,他多想听鹿晗说出那句张艺兴没有死。
“他”鹿晗犹豫着,他是说还是不说,若是说了,张艺兴就知道了吴亦凡不在人世,那么,他苦撑了那么多年,岂能受得住这等消息,怕是再也没了求生的欲望了。
若是不说,就这样瞒着他
鹿晗犹豫了良久,才道“你们去城东的荒坡上看看,或许能找到你们想要找到。”
“鹿哥”吴世勋心头又惊又喜,甚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自己侄子已经开了车,快步奔上车,仿若已经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所以,我成全你,阿兴,我成全你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鹿晗双眉紧紧的蹙在一起,墨色双眸微微泛起雾水,他抬手捏了捏鼻子,起身上了车,尾随在吴世勋的车后面。
夕阳西落,屈指一算,十八年时光飞逝,斗转星移。荒坡上,草木枯黄,毫无生气,甚至这个地方很重的压抑感。
吴世勋走在最前,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师父,脚下的青苔布满的石路,被他的皮鞋踏出声响,他终于回来了,这个最让他怀念的地方。
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笑起来。
真好,师父还活着。
只是他不知,下一秒当他见到河畔那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时,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人就是他的师父。
“老先生,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张艺兴的人”小吴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父亲书信中的那个人。
正摘着野菜的张艺兴听着身后的嘈杂声,缓缓抬头,那一瞬,仿若时间静止,除了那张脸,万物都没了光辉。
他瞬间便红了眼眶,直直地望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对方带着亲切的微笑,张艺兴只觉得胸内撕心裂肺的疼。
小吴见对方不语,心生不解,问“老先生”
他的一句老先生将张艺兴带回现实,胡乱地摸了一把泪,点点头。
小吴欣喜过望“我是代替父亲来看望他的,老先生可否方便告诉我,他身在何处”
父亲吗张艺兴微微一怔,不由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人。片刻又恢复淡然的深情,是了,他和玉禾已经成亲了,他早该想到了不是吗
小吴见张艺兴没回话,又问“老先生,我真的有急事,您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吧。”
张艺兴伸手在小吴手上书写“他还好吗”
小吴恍然大悟,原来他不会说话,摇摇头,略一迟疑,半带愁容道“父亲在七年前的战役中牺牲了。”
如万里晴空劈下的重重雷击,张艺兴心里咯噔一声,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夺目而出的泪水,伴随着你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潜入心底。
看着张艺兴竟然落下泪来,小吴甚是诧异,他无心去询问对方为何突然这般神情,便离开了,他只当是父亲生前的某位朋友。
而身后的吴世勋已经无力到连脚都挪不动了。
他用力好大的力气才想来几次欲言又止的双唇。带着沙哑的声音,唤了声“师父。”
张艺兴没有回应他,而是踉跄的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到茅草屋里。
他苦等了十八年,换来的只是一句七年前就牺牲了,不,这不是他想要的,这副残破病体,早该归尘归土,他硬撑着不让他倒下,只为了能够再见吴亦凡一面,如今,这点小小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
他平静的坐在床上,从枕头下拿起那块玉佩,双手抚摸着。
“你答应过我,你会活着回来见我,又为何说话不算数”
“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带上我。”
“吴亦凡,你还真残忍,这么多年,留我一人在这尘世苟延残喘。”
“这十八年,终究只是一场空。”
吴世勋站在门外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他不敢进去,又不敢说话,除了在门外傻哭,他没了别的办法。
鹿晗赶到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心中明了,他慢慢蹲在张艺兴腿边,看着他通红却不肯落下来的双眼,心骤然一紧,将那三十多封书信交在张艺兴手里。
“他给你的信。”
张艺兴紧紧握着那厚厚的一叠信,并没有拆开,双手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鹿晗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阿兴,我就在门外,你随时叫我。”
他说完等了好一会儿,张艺兴也没有回应,他起身,慢慢走出去,带上了门。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张艺兴才缓缓挪动已经发麻的手,一封一封的拆开书信。
泛黄的信纸上是太久未见的字迹,他小心地读者每一封,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小艺兴见字如面,初到北方,偶感不适,乃水土不服所致,但无需担心,早已好转,只恐犯了心病,无药可医,唯有见心上人一面方可药到病除。挚爱,吴凡亲笔。”
张艺兴手指摸着字迹,跟着一笑,又拆开下一封。
“小艺兴见字如面上次发去的信被驳回了,电报发不过去,心上焦急,没有你的消息,度日如年,君可安好,饭菜可否合口,夜晚可还能眠”
“所有的信都再次被驳回,艺兴,你那边是何情况,是不是给我的书信也被驳回了阿兴,好想你。”
“当我听闻南京遭日本屠杀,马不停蹄回到南京,我找不到你,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本心下留有一丝希望,可当世勋他们告诉我,你的死讯,我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我知道你还尚在人世,午夜梦回阎王告诉我,地府里没有你的魂魄,我便更加肯定,你没有死,你等我,等我报了这血海深仇,我便回去。”
“八年了,今日是你生辰,你过的好吗,生辰有没有吃长寿面,老人说吃了长生面,可健康长寿,你要乖乖把长寿面吃光哦,我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不想报仇了,这山河国家与我何干,我只是想和你安度晚年,相守一生,我没有你的丝毫消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艺兴,你可知,这思念如狂草,几近将我淹没。”
残月高挂,黑漆漆的屋里里只有缝隙里穿透的余光,一封封书信铺满了小床。张艺兴捂着胸口,眼神空洞,面容上绽放出遗失很久的笑容。
这一世浓情难述,与君离别,忆君陪伴左右,共赴沧桑,此心随君,不曾有悔。
你在轮回路上走慢一点,我这就来寻你,黄泉碧落,忘川河畔,与君再相逢。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缓缓闭上,面容还带着旧时的淡然微笑,静静垂下了双手。
第50章 伍拾
说书人大喝一声,收了醒木,淡淡饮下那杯清茶,抬眸,感叹“戏子情义几人明,倒是无情却留情。”
周身听故事的人,有的被故事所感动,偷偷拭泪,有的只是无奈摇头,道一句造化弄人。
我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说书人合扇,徐徐道来“凭轩远眺,几场繁华醉人心,泪眼望断归来路,又是一曲久离歌,秋去春回,何日是归期”
说书人无奈地摇头,与四下听客,道“人之生死,几十年不过一瞬,苟活十八载,等一不归人。奈何这二人入戏太深,情深缘浅,终是天涯行客,可叹,可悲”
说书人合扇,醒木一收,又重新开始另一个故事。
我品了剩下的温茶,付了钱,起身离去。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故事心中辗转,好不是滋味,痴等十八年,终是空一场
不,他是随了他去的,这阳世不允,只盼望忘川河畔,奈何桥上,痴情的人儿再度重逢。
忽闻,远方阁楼之上,唱戏人浅浅吟唱。
唱的全是那时光流转,情深不寿。
黄泉碧落,忘川河畔,一身军姿站在奈何桥上,他身姿挺拔,面含微笑,抬眼望着上空。
一瞬白光自空中泛起,慢慢扩大,他笑着展开双手去接。
只见一长袍男子自旋涡而下,正巧的落在男人怀里,男人勾手刮弄着怀中人儿的鼻梁,轻声道“这么不舍得我”
怀中人轻抚着那张思念已久的脸,双眸似秋水横波,泛着淡淡涟漪,莞尔一笑“想的都要疯了。”
全文完
第51章 番外一勋鹿篇
清明时节雨纷纷,城南的荒坡上杂草丛生,萋萋的两座坟塚让一株常青树毅然而立,仿若一把遮阳伞为身下的两座坟塚遮挡风霜日晒。
鹿晗从食盒中端出一包桂花糕摆放在其中一座墓碑上。
他屈蹲着身子,静静的端望了良久,蓦然淡淡而笑“我想,在那个世界,你与他应是重逢了才对,也好,这多年羁绊总算不是枉然。”
“这桂花糕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只是做糕点的师傅不是原来的人了,不知还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不合,就托梦告诉我。”鹿晗低下头,心下暗藏苦涩,一别经年,此生不复相见,不过只是想再见见他。
“你”一时间语塞,他想不出说什么好,问他还好吗呵,人都死了,谈何好坏。
愕然了好一会儿,鹿晗突然笑着道“我今天刚学了一段,唱给你听”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鹿晗熟练地摆动着越来的姿势,唱至某个段落突然停止,微红的眼眶,满是悲愁,自嘲“我唱的哪门子霸王”
“我亦不是楚霸王,你却是他人的虞姬。”
他满眼自嘲中一丝哀愁格外分明,闭眼,任他尘世流转,待睁眼时又是绝美的容颜上淡雅不俗的清雅之气,举止间自承的风雅。
“鹿哥”吴世勋手捧着一束百合站在鹿晗身后的不远处。
“世勋来了。”鹿晗微笑道。
“是啊,来看师父和凡哥。”吴世勋笑着点头回应,走近坟塚,将百合花摆放在两座墓碑前。
他蹲下身,抬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师父,今儿是清明,四儿来为您扫墓。”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轻擦着墓碑,道“师父可还记得,当年师父收四儿做徒弟的时候同四儿讲的话。”
“四儿记得,从未忘过,四儿说与师父听。”吴世勋淡笑着“您说不会拿名人堂的方式教我,但要我谨记,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长,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吴世勋道“您说怒为万障之根,忍为百福之首。”
“师父,您说的四儿都记在了心中,这一生都不会忘得,师父的再造之恩,四儿感恩戴德。”吴世勋仰头睁着眼睛,努力将眼泪吞回去,“可是四儿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师父了。”
“世勋。”鹿晗手按在世勋肩膀上捏了捏,示意他不要这样。
可是他自己又岂不是哭过了多少个日夜。
“亦凡哥,你在那边可要照顾好我师父,方面你自己也要好好的,虽是小时候我是挺讨厌你的,讨厌你总是缠着师父,惹师父心烦。”他说着说着噗呲一笑,无奈地摇头“说实话,那时候的你可真够讨厌的。”
他低头喃喃自语“可是,突然有一点想你了。”
片刻,他捏了捏鼻梁,抬头望着那墓碑上几个大字,道“家里都很好,你放心,父亲辞官在家里看着小虹昀,哦,你还不知道吧,你都当爷爷了,是不是很惊喜,孩子都一岁了,如今父亲也算是儿孙绕膝了。”
突然,他一笑“哦,对了,副官的儿子在相亲呢,那孩子可淘了,每次相亲都得拉着你儿子,每次啊,都惹得对方姑娘芳心错许,毕竟,那孩子现在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的吴大少也是掀起南京城一片腥风血雨的。”鹿晗嘲弄着,倒是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吴世勋抬头迎着阳光望去,身后身姿挺拔的身影静静的站立着,阳光穿透他的颈边,形成一个很美的花束,洒在吴世勋的眼眸里,暖暖的。
两个人在吴亦凡和张艺兴墓碑让话痨了好一会子才不舍的离去。
山坡上杂草丛生,鹿晗本就不怎么利索的腿,走起这崎岖又多杂草阻碍的山路,甚是困难。不小心被脚下的草茎绊倒了脚,一个踉跄身子往前栽倒。
吴世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脸欲着地的鹿晗,见他站稳后,深深松了口气,不由得对他一番嘲弄“你也有怕的时候”
鹿晗抬头,毒舌“我不是人吗”
吴世勋昨恍然大悟状,点着头“哦,这样啊。”
鹿晗急道“喂,你个混小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混小子在家里,我们都老了。”吴世勋走在前头,笑着打趣。
“你走慢点”鹿晗跳着脚,小心翼翼的迈着脚步,他可不想这么狼狈的摔一跤,更何况在那个刚才还取笑他的人面前。
突然一侧伸过来一直大手,鹿晗跟着抬头,吴世勋正站在自己面前,向他伸来手,示意他扶着自己。
“你不是走了吗”鹿晗无视那只手越过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往前挪。
“你每次上下山都这个样子吗”吴世勋双手交差,蹙眉打趣。
“谁说的,只是今年的草高了,哎呀,人怎么这么懒,草都过膝了也不知道除草。”他无厘头的埋怨。
吴世勋揉了揉鼻子,反驳“这荒山野岭的,怕是只有你才这么闲吧。”
鹿晗心里那是一个气啊,这是一点台阶都不给他留的节奏,转身举起拳头就要打“嘿,你这混小子”
吴世勋迅速举起食盒挡在脸前,谁知他这一举动不要紧,把鹿晗给撞了个双脚不稳,眼看那不利索的人就要栽过去,吴世勋大手迅速一伸,那人轻而易举的被捞在怀里。
鹿晗被那人双手护在怀里,听着耳畔有力且节奏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得面上微红,发觉环绕在自己背上的双手紧了,鹿晗忙起身,故作训斥“呀,你这混小子,不知道老人家我腿脚不便吗”
本以为对方又会说一些和自己相呛的话,在心底都想好接下来怎么反驳他,却见吴世勋一步跨到自己前面,屈蹲下身,回头唤他“上来”
鹿晗心嘭的一声就乱了,甚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干嘛。
吴世勋有些不耐烦,回头看他,见他面上绯红,不由得一番嘲弄“又想入非非了吧”
是晴空万里劈下的一到雷击,是从头到脚浇下的凉水,鹿晗只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带着一肚子窝囊气,想要越过吴世勋,他想的是很美的,自己大步流星的越过吴世勋,不再和他有任何一句攀谈。
可是,他没走两步,脚下踩到了土块,虽是没摔倒,但是很难看。
心下暗骂“靠”
突然身子被人用力一提,自己便摔到一个人的背上,吴世勋双手拖在鹿晗的大腿处,虽然山路崎岖,但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你”鹿晗哑涩。
吴世勋哼了一声“看您老人家这么步履艰难的份上,明天我就把这荒山的草都拔光。”
二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尬聊着,天色逐渐晚去,城街的商贩都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看着身下背了自己一句还气不喘心不乱的人,鹿晗愕然片刻,道“你跟我留在南京,不后悔吗以你的功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吴世勋淡淡一笑“为什么要后悔”
还未等鹿晗开口,吴世勋又道“有鹿哥在啊”
“世勋。”鹿晗心上一提,眉头不由的皱成了川字。
“鹿哥在,世勋当然也在啊。”吴世勋停下向上提了提鹿晗,又继续走。
鹿晗故意转了话题“话说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为什么不结婚呢”
吴世勋话里带话“因为我喜欢的人他还没有同意啊”
“啧啧,那可怜了。”鹿晗撇嘴开着玩笑打趣“不如我们两个老光棍凑和过得了。”
“好。”吴世勋心上蓦地一停,随即笑容满面,相当赞同“等你这句话,等了二十年多了。”
却不曾想会以这种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鹿晗一脸懵,低头看着吴世勋,舌头似打了结,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有时候我都嫉妒师父,可以得到鹿哥这么深深的喜欢。”吴世勋叹了口气,鼓足勇气道“我爱你,鹿晗。”
确定不是玩笑吗鹿晗身子都僵直了,他一向把吴世勋当孩子来看的,可是,本以为就这样孤独终老,可人到中年还能听到有人表白,也是活久见了。
良久,吴世勋已经背着鹿晗到了家门口,临进门时,鹿晗突然开口“嗯,将就将就,也是可以的。”
“啊”吴世勋一脸茫然,随后控制不住的搂上鹿晗的腰,带着两片潮红“只是将就吗”
“不然呢”鹿晗耸耸肩,戏谑“难道还要我八下聘礼,十里红妆,万工花轿迎娶你不成”
“我倒是很愿意这样来接你。”吴世勋用下巴抵在鹿晗额头上,认真道。
鹿晗道“我还想保住晚节。”
吴世勋低眸看他,“你的晚节难道不是我吗”
鹿晗摇摇头“因为你,它差点不保。”
吴世勋接道“但是,你很乐意。”
鹿晗不甘示弱“你也是甘之如饴。”
吴世勋没有在接下去,而是攀着鹿晗的额头,向下吻了上去,在那片柔软之处,辗转吮\吸。
鹿晗明显一愣,随后轻轻符合,心道老了,老了,竟然还来段黄昏恋,真是可笑。
良久,吴世勋不舍的离开鹿晗的唇,附耳细语。
“对,爱你,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