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师父您老人家勿挂念。”张艺兴轻声说,“这四年经历,殊知人世冷暖,师父可要快些好起来,艺兴还要跟您讲讲外头的新鲜事儿。”
“黄土盖过脖颈的人,好不好的都这样了,外头的事儿,我一糟老头子也不感兴趣,就是太久没听你唱了,可否给师父唱段”师父拍着张艺兴的手说。
“好,师父想听什么”张艺兴点头道。
“打从你小,就逼着你扮旦角,那时你可是恨透了我,这一次就唱穆柯寨。”师父抖着手艰难地坐起来。
“好师父听了。”
没有锣鼓,没有唢呐,只凭着清嗓唱出这段别人的故事。
老人家欣慰的点点头,胸口突然一阵发睹,剧烈的咳嗽了一番,一股惺甜涌上喉腔,随之如水般喷了出来。
“师父”
“师父”
张艺兴忙去扶直直仰过去的师父,连叫几声,老人先是抖了下身体,便没了反应。
门外头听着哭声,众弟子纷纷涌进来,满院子哭声连连,哀怨滔天。
几个年长的师兄上前来劝慰,将哭软了身子的张艺兴扶至一旁,几个有资历的师父纷纷将早就备好的衣裳给老师父穿上。
老人们有规律,遗体停留三日后方可下葬。
三日后西祠胡同里围满了人,哭喊声大过了丧笛声。
张艺兴走在师父师兄身旁,后抬着木头棺材,白色纸钱漫空瓢撒。
戏子一生,浮华一梦,为他无坟自唱离殇,生死一指流沙,这是师父的一生,是戏子的一生,但,他张艺兴不想就此了了一生。
第19章 拾玖
子夜,北平一高档旅馆内,一批军人站开一排,为首的军长随意的坐在一旁,等候服务员开好房间。
他身旁陪着一女子,贴心伺候,看他的眼神都波光潋滟。
“大尉,好了。”部下将钥匙递过来,吴亦凡接到手里就上了楼。
身后的大批军队择各操其职,一旁的服务员许着是新来的,又许着是胆小,早已吓得哆嗦的不成样子。
由服务员领着进了房间,吴亦凡翻手将大衣脱下,随手丢在了皮沙发上,仰身倒下。
身旁的女子抬眼打量着四周,下巴都要被这富丽堂皇的房间惊掉了。
自己半生多苦楚,依居寒窑,粮无隔夜,衣无数重,辛劳成疾,却还要受沦落风尘之苦,想来,便忍不住涕泪连连。
“你怎么了”吴亦凡一脸茫然,吩咐下属给他递上纸巾。
“没,只是想起了旧事,忍不住感伤。”女子轻抚泪珠,微微笑道。
吴亦凡辞退了众人,轻声道,“你且放心,既然是我吴亦凡救了你,自会护你周全,等我接到了人,便转还南京,你若想跟着,等到了南京许你一方池田,可保你安稳度过半生,若你不愿,盘缠金银我自会备好,来日方长,寻得良人嫁了,我吴亦凡也算是当了一回媒人。”
“爷。”女子扑通跪在吴亦凡脚边,泪如泉涌,“您是要赶玉禾走”
“你这是做甚快些起来。”吴亦凡弓腰去扶,“我不是赶你,只是你是女子,怎可长久常住军队。”
“不,爷,玉禾的命是您救的,若不是您,怕是玉禾已落去风尘,爷,玉禾发誓,一生只忠于您,玉禾知晓,玉禾身份卑贱,配不上您,只愿伴在爷您身边为奴为俾,伺候您,求爷莫要撵我离开。”女子反握住吴亦凡的手,双眸晶莹,鹅蛋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吴亦凡着实无奈,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哭,这会子可好,算是栽了。
“我没说撵你走,只是算了。”他顿了顿,便觉得没有在争辩下去的必要,便和了语气,“天色不早,你且去睡吧。”
“爷”
女子还想说,瞧见吴亦凡已无心在听,便住了口,犹豫且不舍的出了门去。
窗外一枚明月,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里来,吴亦凡倒了杯茶水站在窗口,他早些时候特意吩咐下属选了处距张艺兴的西祠胡同较近的旅馆,一眼望去,大半个西祠胡同尽收眼底。
月光如水,触景生情,眼帘是那人青衣在身,容颜身段,美妙流光,翩若惊鸿。
禁不住伸手去抓,奈何幻影破灭,一切成空。
吴亦凡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着明月深深叹了口气,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只为了能见得佳人一面,今夜,我距你如此之近,却为何总感觉不到你心的回应。
第20章 贰拾
翌日清晨,往常平静的西祠胡同炸开了街,一只墨绿军装的国军浩浩荡荡站开两排,吴亦凡下了车抬头看了眼名人堂的牌匾,扶了扶帽檐,唇畔浮起一抹淡笑,意犹未尽,提步走了进去。
“军爷大驾鄙堂,不知所为何事”六师父笑着迎上来,心底里七上八下的不安。
吴亦凡不语,只是环视着四处,却寻不着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灵堂里还跪着诵念佛经的张艺兴,听着前厅一阵骚乱,便吩咐守在一旁的副官去瞧瞧。本还以为是街上的地痞流氓见老爷子去世,特来此撒野,这一次他副官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好身手,却见吴亦凡为首的一排国军站在院子里时,副官顿了一下,上前,欣喜道,“大尉”
吴亦凡点了点头,上下瞧了眼副官,几日不见,这家伙竟然胖了,是不是抢了他小艺兴的伙食,这家伙,一定不能轻饶。
“张二爷在里头呢。”副官是个聪明人,摆手指着内厅说。
吴亦凡二话不说,大步走进去,六师父以为这人是来找不是,上前想拦,被副官制止了,说,“六师父您别怕,我们大尉是好人,是二爷的刎颈之交。”说这句话,副官还想了半刻,挚爱太露骨,朋友太平淡。
吴亦凡越往里走一步,便与张艺兴近一步,反而步子变缓慢了,一步一步,轻轻踏进了灵堂。
一个并不算大的屋子,墙壁的正中央挂着的是戏曲界的祖师爷的画像,下面红旗刷就的木桌子上摆满了大小的牌位,想来这便是名人堂历代的来列祖列宗吧。
一个瘦小的背影跪在蒲团上,身着白色麻布丧服,头上还系着白布条,纤细的手指拨动佛珠,薄唇轻启,消瘦的身形,好不惹人心怜。
吴亦凡轻轻走上去,点了纸香,在张艺兴身旁的蒲团上跪下,轻轻道。
“我身旁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张艺兴,他是我吴亦凡一生最重要的人,吴亦凡此生素来不求何人,这一次,求不知藏身何处的各路神明和名人堂的列祖列宗,我愿舍去此生荣华,以命为注,换张艺兴岁月静好,一世安然。”
张艺兴转脸看着身边这个信誓旦旦的人,他一脸的真挚,眼眸深沉,弯身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同时也深深地刻在张艺兴的心里,仿若一刹间,便倾了心,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相识、相知、相许,只这一番誓言,便足以一生欢颜。
吴亦凡转脸对上张艺兴那一双潋滟的眸子,这些天,他真的瘦了不少,眼窝有些内陷,吴亦凡心疼到不行,牵强一笑,“这些天,还好吗”
他这一问,张艺兴瞬间所以的悲痛一瞬间全涌了出来,不好,一点都不好,几次张口,最终还是以还好回应他。
“那你怎会瘦成这般模样,你休要骗我。”吴亦凡轻轻将张艺兴搂入怀里,下巴抵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轻声道。
张艺兴并没有挣脱,在他怀里倍感微暖,犹如满腹辛酸无从述,吸了吸鼻子,道,“你为何会来”
“想你。”吴亦凡道。
“什么”张艺兴愕然起身。
“想你想到都要发疯了,不想继续睹物思人了。”吴亦凡真真道,“你有没有想我”
张艺兴欲语还休,只得干瞪着吴亦凡。
见他一时语塞,吴亦凡知晓自己问的唐突了,明知道张艺兴是不喜他的,还硬要给自己要一耳光,莫名有些心酸,可他终究是想听那句好听的。
“这小玩意儿,还是蛮有用的,不如就搁我这儿吧。”张艺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出来,笑着对吴亦凡说。
见此玉牌吴亦凡脸上瞬间泛起笑容,惊喜道,“这玩意儿你一直带着”
“怎么,你要收回”张艺兴蹙眉,收了手将玉牌藏在身后,忙道,“不说送与我了么,怎有收回的道理”
“不,不,你带着就好,这样便好。”这样便知足了,说明他心里是有他吴亦凡的。
一阵沉默后,吴亦凡开口,“我见你在上面栓了平安结”
张艺兴点头,“嗯,这玉牌光秃秃的蛮惹人怜,怎么着也得穿件衣服吧。”
“你手真巧”吴亦凡笑道。
“这不是我编的。”张艺兴瞪着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和阿四逛寺庙的时候,阿四说这结好看,我就买了,正巧你的玉牌光秃秃的怪丑的,就栓上了,弄好一看,还是挺惊喜的。”
他无辜的说辞让吴亦凡瞬间大好心情如晴空霹雳,心碎了一地,瞬间对张艺兴的不自信又浮上心头。
“怪我自作多情喽”他自言自语地嘀咕。
“你说什么”还在鼓捣玉牌的张艺兴抬头问。
“没,我说阿四真好。”吴亦凡呆呆地笑笑,又往张艺兴身边贴了帖,见他没躲,欣喜道,“等忙完,我们回家吧。”
“好啊。”张艺兴将玉牌收好,对吴亦凡点点头。
“好,我们一起回家。”
仿若吃了蜜般的甜,这是吴亦凡没有想到的偌大惊喜。
这是不是说明张艺兴明明是喜欢他的,只是不肯承认而已,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笑容溢上脸庞。
第21章 贰拾一
副官和院子里的师父弟子已经说明了吴亦凡的身份和张艺兴的关系,大伙儿都放下了心。
被晾在一旁的玉禾早已经按耐不住,几次想进内堂,都被副官拦了下来,见副官和几个老师父聊得正起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气来,抚了抚鬓发,端了身旁的茶点走上去。
“师父们喝口茶水吧。”说着弯腰挨个递茶水。
师父们见这突来的女子,纷纷起身让座,觉得莫名,这女子怎反客为主,到而使得这院子里的主人们被动了起来。
“副官说了好一会子了,嘴皮子都怕是被磨破了,来,喝口茶润润喉吧。”
这话怎听都不舒服,副官经战多年怎会识不出她这点小把戏,接了茶水喝了一口,道,“玉禾小姐沏的茶水就是比一般人的甜,只是大尉多日未见二爷,此刻正忙,恐怕还要玉禾小姐多晒一会儿太阳。”
听下属的官兵说,这位玉禾小姐是大尉半道上从恶人那里救下的女子,一路跟至此,大尉待他还算温和,怕是这姑娘已暗下许了心,才迟迟不肯离去。
副官一阵鄙夷,揉了揉鼻子,冷笑,想麻雀变凤凰,做回军爷的夫人,想得美,大尉心系二爷,纵然二爷不允,怕是末了喜结连理的也不会是这位玉禾姑娘。
“你”玉禾被怼的说不出话,见副官并未再对她有何理会,只得吃了这哑巴亏,愤愤地走回原位。
心想道,这张二爷到底是何许人,要的大尉亲自来看望,她突然灵机一转,何不妨在这位张二爷身上使把劲,给他一个做红娘的机会。
想到此,不由得喜上眉梢。
“艺兴,慢点。”吴亦凡小心扶着张艺兴的胳膊,如同小斯般,照顾的那是一个体贴。
“你还是好好的吧。”张艺兴怎么就是无法适应身旁的这个男人柔情似水的造作样,不由得眉头皱成了一团。
“小蛋子。”在外面苦等的六师父见张艺兴出来了,年迈的步子走得有些步伐蹒跚。
“军爷。”六师父朝吴亦凡拘了一礼,忙拉过张艺兴小声道,“没事吧,小蛋子。”
“六师父莫担心,这是徒儿朋友。”张艺兴笑说。
吴亦凡则皮笑肉不笑地用胳膊创了了张艺兴的身体,调侃,“小蛋子,原来你还有个这么有笑点的名字。”
张艺兴又羞又恼,吴亦凡则没完没了的笑个不停,按下狠狠地朝着吴亦凡腰部掐了一把。
“哎呦”吴亦凡大跳,见众人都在又脸上挂不住,只得咧嘴干笑。
趴在张艺兴耳边轻轻说,“等无人再收拾你,小蛋子。”
“你若再没个正形,住怪我翻脸无情。”张艺兴气道。
“好了,好了,不气你了不过,你这名字真是小蛋子”他越想越笑,越笑越控制不住,从捂嘴低笑变成捧腹大笑,真真是奇怪了张艺兴。
两人正嬉闹着,这时玉禾走了过来,想挽住吴亦凡的胳膊,手刚伸出去就被吴亦凡去抓张艺兴的胳膊闪过了,依旧娇声道,“爷,您可出来了,让玉禾好等。”
吴亦凡只顾着引逗张艺兴并没在意身旁的已经站了好一会子的玉禾。
张艺兴简直被吴亦凡气的肺都要炸了,扭脸见他身旁干干的站着一女子,想以此转了话题,便说,“这位姑娘是”
玉禾终于有个注意到自己的,忙说,“二爷好,刚听副官他们说起您,奴家玉禾,是亦凡的”
她特意将亦凡二字语调变重,想引起张艺兴的注意,往后或许能指望他给顺水推舟撮合了这段姻缘。
谁知,被刚反应过来的吴亦凡给打断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吴亦凡茫然,她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
“爷,您真是讨厌死了。”玉禾又气又不敢说,扯着吴亦凡的衣服抱怨。
“艺兴,这位是我来时路上救下的姑娘,叫玉禾,也是个可怜家的,等你跟着回了家,我想法给她找个去处,送佛送到西,咱答应人家父亲,就应该安顿好人家闺女。”吴亦凡拍了拍胸脯,小声对张艺兴说,“我是不是很英勇”
张艺兴点点头,夸赞,“这还有点大尉的样子。”
“是不是爱上我了。”吴亦凡耳语调侃着。
“你要是不想死,就滚远点。”张艺兴忿忿跑下台阶,快步离去。
他还是这般样子,油腔滑调,不着四六,却总猝不及防的温暖他的心,张艺兴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讨人厌。
或许,自己还是有一点喜欢这个痞子的。
或许,可以试一下。
第22章 贰拾贰
在北平暂住几日后,张艺兴告别了众位师父和师兄弟,随着吴亦凡回了南京。
时光如驹,转瞬一逝,天气愈发的冷,来戏园听戏的人也逐渐少了,班主为了多挣些个过年钱,每一座下都设了炭火炉子取暖,以方便那些来听曲儿不会半道里因为冷而走掉。
唱完一天的张艺兴,回了自个儿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子夜,走到半路的时候又下了淅沥小雨,身上都淋湿了,推开房门的时候还是漆黑一片,仆人丫头都歇下了,因着累了一天,身子乏的很,点了灯,褪去了衣服,准备上床歇息,屁股刚沾到床沿,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钻到他身下,吓的他一惊,跳下了床,抬手从被窝里扒拉出一张脸来。
“吴亦凡”
一张俊逸了过分的脸露了出来,眼睛微闭,睫毛上卷,面色带着些许潮红,口鼻里呼出淡淡的酒香,睡得极香。
“吴亦凡”
他试探着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不及反应,就被一只大手拉住拽了下去,身子重重的摔在那人怀里。
微眯着双眼的吴亦凡凭着感觉将张艺兴整个人塞入身下,头枕在他胸口位置,便不再动了。
余惊未祛的张艺兴以为他又睡着了,小心的撑着手推了推,“吴吴亦凡你睡了吗”
许久,屋子里似大海般深邃的宁静,张艺兴确定身上的人已经熟睡,想着要不要推开他,不经意的低头,那人好看的容颜尽收眼底。
瞧着他熟睡的样子,张艺兴唇畔微微上翘,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平日里对他甚是苛刻了些,到觉得有些个愧疚,手指忍不住触上他的皮肤,轻轻将他盖在眉毛上的头发撩去。
想着他平日里对自个儿这般关怀备至,张艺兴环在吴亦凡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怀里的暖意让睡意再度袭来,张艺兴微微眯上眼睛,静静睡去、
“倘若往后的每天每日都有你陪伴就好。”
窗外的雨还在下,灯火如豆,淅沥沥的雨声混着风声刮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说的可作数”
怀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刚刚眯上眼睛的张艺兴睁开了眼,吴亦凡一双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睛正看着他。
面上带着一袭惊喜,凑到张艺兴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我可当真了,原来你是喜欢我的。”
“什么”
被他弄的有点痒,张艺兴扭了扭脖子,面上泛起一丝潮红。
“留在我身边吧,无论远近我都能接受。”他张望着眼睛看着张艺兴,深眸似水,像是怎样都看不够。
张艺兴一愣,心弦砰地乱了,他温和的气息扑在脸上,暖暖的又痒极了,他抿了抿嘴唇,一时作何回答。
转了话题,说,“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些个不着调的情话。”
说完,他便又后悔了,情话这个词怎么想也觉得不妥。
吴亦凡眯着眼睛一笑,抱紧了张艺兴,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嗅着他的体香,呼吸平稳,喃喃道,“想对你说一辈子的情话。”
他总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让表面波澜不惊的张艺兴瞬间心底所有提防崩溃瓦解,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而拒绝,甚至还有些贪恋这一时的美好。
吴亦凡附耳轻声呢喃,“我喜欢你,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浑浑噩噩间听他语调如斯,张艺兴睁开眼,见看他将头埋在自己颈脖处,他长长的睫毛蹭着自己脸上的皮肤,灼热的气息烹在彼此脸上,竟莫名觉得舒服的多。
一番云雨后,睁眼看到的是他发迹带着汗珠,微睁双眸宛如初生小鹿,无辜而清澈,“小妖精”
吴亦凡咬了下张艺兴的鼻尖,轻轻替他拨开额前的发,擦去汗珠,宠溺极了。
你出其不意的降临,让我每天都在梦里笑醒。
第23章 贰拾叁
“二爷。”
寻了好久终于在后堂寻的正和其他角儿讨论曲儿的张艺兴。
“二爷,您让我好找。”副官气喘吁吁地说,“大尉找您有事,邀您去一趟望月楼。”
“什么事儿”张艺兴边脱戏袍边问。
“没说,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副官说。
张艺兴愣了愣,穿戴好,便跟着副官上了轿车。
望月楼离梨春园不算太远,坐黄包车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副官开的很快,到还算稳,到了望月楼,副官开车边走了,只留下了张艺兴一人。
望月楼不是什么酒馆,也不是什么名胜建筑,不过是南京城一处废弃的独楼,张艺兴没来过这个地方,平日里从这里经过,也只是看上两眼。
天色近晚,也不晓得这吴亦凡把他唤到此处做什么,张艺兴小心地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清爽的香味,张艺兴有些愕然,这个地方看着破旧,门柱上摸着还是湿的,有明显的水痕,看来是刚洗刷不久,莫不是吴亦凡派人把这里重装了
屋里一片漆黑,张艺兴摸索着身上,也没带什么取火器,只得双手悬在半空,摸索着往前走。
“吴亦凡”
“你在吗”
突然,手上一篇温热,紧接着双手被人轻轻的握住,张艺兴试探着问,“吴亦凡”
“别说话,闭上眼睛,你跟我来。”吴亦凡轻声道。
张艺兴心道,这黑灯瞎火的,睁眼闭眼有什么区别吗
他慢慢扶着张艺兴上了楼梯,每走一步都说一句小心,好不容易上了顶楼,吴亦凡说,“你睁开眼看看。”
待他睁开眼,满城灯火,恍如白昼,夜空中繁星点点与城下灯火通明连成一条线,映入眼帘,美妙至极。
“这是”张艺兴手附上栏杆,环视着这城脚下的繁华,心中甚是激动。
“这里可以看到半个南京城,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是不是很美。”吴亦凡看着痴了的张艺兴,温柔一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吴亦凡轻声道。
张艺兴抬眸看他,“吴亦凡”
吴亦凡手握住张艺兴,深情款款,“我以这满城灯火为证,许你一世倾城可好。”
“吴亦凡”张艺兴愕然,心头到是一暖,轻声道,“你为何对我如此好”
吴亦凡温柔一笑,“你想知道”
张艺兴点头,“我想知道。”
吴亦凡双手环住他,双眸弯成月牙状,呵气如斯,“因为你是张艺兴,因为我喜欢张艺兴。”
“等世界和平了,我讲整个南京城点燃灯火,漫空绽放烟花,到那时,你和我一起归隐可好。”
这是他的心声,多年的战乱使得他早已身心疲惫,挣扎多年,不过是想和心爱的人厮守到老,如此简单的念头,对他来讲,倒成了登天难事。
“好,我等你,将军可不能忘了。”
张艺兴点头,寻寻觅觅,峥嵘半生,戏里戏外,难分真假,如今,有一人敢许他一生,他当然敢倾尽一世,合他这一生。
第24章 贰拾肆
腊月二七,戏班子打发了角儿们回家过年,等初六再开班,张艺兴唱完这一年的最后一场戏,匆匆坐上了黄包车,车子没有一贯的回他的清雅居处,而是调向去了吴家大院。
手捧着刚买的桂花夹心糕,这个季节能吃上这东西实属不易,今儿早上,有洋人来听戏,自备的桂花糕,张艺兴闻着香极了,便旁敲侧击打听了卖处,抽着自己在后台换装的那点空子,跑去买了一纸袋。
听闻他喜欢吃桂花糕,不晓得,这冬季的还是否可口。
如此想来,唇畔浮起亦然笑容。
吴家大院
由二儿子搀扶着的吴老太站在古色古香的大院里,叮嘱着下人们打扫房屋,迎新春。
老管家搬来一红色古藤椅,弓腰道“老夫人,您坐。”
“娘,您辛苦了,快些坐下,儿子给您揉揉肩。”吴老二搀扶着老母亲轻轻坐下,熟练又轻柔一下一下的按着老夫人的肩膀。
“我儿有心,老太婆死亦瞑目”吴老太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
“大过年的,娘又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吴老二有些急了,他是听不得母亲说这等丧气话的。
这时,一小厮领着一锦袍少年走来,道,“老祖宗,二老爷,张府的张二爷来了。”
“老祖宗好,吴二爷好。”张艺兴将手里的一盒百年人参递给老管家,看了眼身旁的中年男子,又弯腰行礼。
听闻吴老太最近身体欠佳,特意从南京第一药铺同仁堂买的这颗人参,虽说于他家大业大的吴家相比,这点东西简直不入眼流,而对于张艺兴来说,这东西可是寻常百姓可闻不可求的宝贝。
“哪个张二爷”吴老二鄙夷一阵,问。
吴老太笑说,“是凡儿的朋友,梨春园的当家魁首,上回,凡儿给我置办的那场寿诞,有请他来唱戏,别说,就是好听。”
“老祖宗夸赞了。”
还未等张艺兴说完,吴老二接着话说。
“哦,原来是个唱戏的,这等低贱身份,怎能随便入我堂堂吴府大宅,定是攀结,快快撵了去。”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小厮便做出了送客的动作。
他字字诛心,说的张艺兴好像真的不配站在这块地上,如此般一无是处。
张艺兴心头不由得气愤,想还口,又碍于老祖宗和吴亦凡的情面,无奈忍下这口气,今儿是来找吴亦凡的,这不是主题,不必与粗蛮无理之人置气。
吴老太打了吴老二手背,训道,“我看你是在战场上不知仁善二字怎写了,艺兴是凡儿的朋友,也是我喜爱的孩子,怎是你一句撵就撵了的,这等粗俗之话也能说出口,真真是要气死老太婆了。”
吴老二见母亲气的脸色苍白无力“娘,儿子错了,儿子有眼无珠行了吧,既然是凡儿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您老别生气了。”
他指着张艺兴道,“那个张”
“张艺兴。”张艺兴特意将自己的名字强调了一遍。
“你,去吧,到里面去吧,凡儿在里面。”吴老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张艺兴快去快走。
张艺兴则慢条斯理,优雅地鞠了一躬,笑着说,“老祖宗近来身体还好”
“一把老骨头,谈什么好不好的,指不定哪天一觉便不醒了。”吴老太笑着说,她也不知为何,每每一见到张艺兴,就打心眼里喜欢。
“老祖宗寿比南山,怎可说这般丧气话”张艺兴说。“有吴二爷和大少这般孝敬,和有下人们这般贴心伺候,老祖宗可是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要真活个百多岁,岂不成了老妖精。”吴老太笑着打趣。
“凡儿能有你这一个知心的朋友,是他的福气,生的如此俊俏,才华横溢,又会唱曲儿,只可惜,你是个男儿身,倘若是个女儿家,定要凡儿娶了做吴家的少夫人,如此佳人,着实难觅。”吴老太叹息着,眼神里颇多的可惜。
这番话着实羞着了张艺兴,心头竟浮现一丝甜蜜,脸红脖子粗的他顿时有些慌了,“老老祖宗说笑了,艺兴虽是男儿身依旧可以是大少的朋友,如大少不嫌弃,艺兴自然是当他当他是好哥们。”
“傻孩子,你不懂”吴老太欲言又止,如今吴亦凡已过了成家的年纪,却还没有一丝动静,着实急坏了她,长此以往,怎对得起他仙去的父母。
第25章 贰拾伍
“爷,爷”
刚说笑着,便听闻从里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喊声,紧随着,只穿了件单薄衬衫的吴亦凡气愤的走出来,胸口的纽扣来没来的急扣,衣衫略显不整。
张艺兴见吴亦凡出来了,没容多想,迎上去,将袖子里的一包桂花夹心糕拿出来藏在身后,笑着说,“吴亦凡,你猜我带了什么来”
还未反映便被吴亦凡一手拉住,往门外拖。
他有些懵了,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扭头见一女子匆匆跑来,便什么事都明了一般,傻傻的怔在原地。
玉禾衣衫不整的哭着跑出来,一头栽在吴老太的脚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双手发抖,胸前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依稀还可以看到白嫩的肌肤上有着几条明显的红痕。
“老祖宗,吴二爷,你们可要为玉禾做主”
显然惊住的不止在场的局外人还有吴亦凡本人。
张艺兴咬了咬唇,缓缓将被握在吴亦凡手里的手抽出来,又突然被他拽回去。
他不敢抬头看吴亦凡,生怕一抬头,看到是那一双默认的眼睛,生怕他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乱子来。
吴亦凡仿佛知道了张艺兴在想什么,低头悄悄说,“你要相信我,我吴亦凡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老太狠狠的拍着椅子。
“奶奶,不是你们想的”
吴亦凡开口想解释,却被玉禾抢了去,“爷,您是要逼死玉禾才安心吗”
“玉禾,你胡说什么”吴亦凡怒道。
“老祖宗,您知道,这南京城甚大,唯玉禾举目无亲,多亏大尉搭救收留,玉禾愿一生报答大尉和老祖宗的恩情。”
“玉禾身份卑贱不配做吴府的少夫人,玉禾也从来都不敢有这份妄想,只是,既然大尉要了玉禾的身子,那玉禾宁愿做奴做婢伺候大尉,只是大尉竟然赶玉禾走,老祖宗,您要为玉禾做主,玉禾真的别无他去啊。”
玉禾泪如泉涌,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全涌了出来,跪在地上,让在场的人看了不免多出几分同情。
吴亦凡难以置信的看着哭成泪人的玉禾,低头瞧着自己衣衫不整,还真是百口莫辩,不由得苦笑,心说,吴亦凡啊吴亦凡,你还真是给自己讨来了个大麻烦。
他转身看向张艺兴,见他低着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好像听他说,带了什么给他,刚才太急,没理他,这会子,因为玉禾的给他的这番莫须有的罪名,他不会要相信了吧。
“艺兴,你要相信我”
张艺兴深吸了口气,挣扎着抽回手,努力挤出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脸,“老祖宗,若没什么事,艺兴就先告退了,戏班子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艺兴,你别走”
吴亦凡想要伸手拉住张艺兴,奈何他有意躲闪,扑了空,又怎料玉禾突然扑倒张艺兴脚下,抱着他的腿,哭诉。
“张二爷,您是亦凡哥的朋友,您行行好,帮玉禾向亦凡哥求求情吧,求您帮帮玉禾吧。”
她突然将平常的大尉换成了亦凡哥语调加重,张艺兴便对她腹中暗藏的心思领略一二。
看着脚下哭的稀里哗啦的玉禾,她哭诉着让自己为他求情,求吴亦凡娶了她,简直可笑至极。
他要求自己爱的人娶了别人。
第26章 贰拾陆
转脸看向吴亦凡,见他眉头紧锁,只觉得一瞬间便想不顾一切拉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吴亦凡突然一步垮到张艺兴和玉禾面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艺兴后,一把将地上的玉禾拽起,怒道,“你这又是何必,何必将一生浪费在一个无心人身上,我为你寻得一门好婆家,给你金银嫁妆,倘若你害怕孤身一人,受人欺凌,我们便认你是我吴府一女,我吴亦凡的妹子嫁了,如此,谁还敢欺负你。”
“你说出这等辱没名节之话,怎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吴亦凡知道如果说出实情,定会让玉禾更加难堪,既然是自己当初留得祸根,就该自己解决。
“爷,您不要玉禾了吗”玉禾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扶在吴亦凡腿上,“纵然玉禾的身子给了爷,但玉禾不敢多想,只想在爷能让玉禾呆在您身边,为奴为俾伺候您,玉禾就心满意足了。”
“二爷。”她跪着爬到张艺兴腿边又哭到,“二爷,求您给玉禾说说情吧,您可是爷的朋友,兄弟。”
好像一切都是这么自然,他是他的朋友,甚至是所谓的兄弟,而非爱人。
她这一次次的难为张艺兴,着实让吴亦凡不免心中厌恶,一把甩开玉禾,将张艺兴挡在身后,“你我之事,何必牵扯到他,当真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如了愿吗”
她哭的泪里带花,险些要哭晕过去,怕是在冷血的人都要为之动容了,张艺兴吸了吸鼻子,弯腰扶起玉禾。
“玉禾姑娘,快些起来。”
“不是我不帮,只是”他看也没看吴亦凡,对吴老太说,“贵府的私事,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嘴,只是艺兴唱了那么多年的戏,也略悟出些道理,既然做了,为何不有个圆满的收尾,何苦为难了别人,又难为了自己。老祖宗,艺兴就先告退了。”
“是吴家待客不周,管家送送艺兴。”吴老太还是越扬着笑脸说,“出此丑事,让你见笑了。”
“老祖宗哪里话,吴大少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男女之事乃人之常情,再说老祖宗刚才不也说了,就盼着吴大少能早些娶妻纳妾,为贵府多添贵丁。”张艺兴牵强一笑,拘礼,“艺兴告退。”
“艺兴”
张艺兴走得很快,可以说是用跑的,恨不得一步就踏出这吴家大院,吴亦凡追上去拦住时,张艺兴已经走到了门口,握紧他的手腕,蹙眉看着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的张艺兴,惆怅开口,“我没有。”
张艺兴抬头,望着那一双满是哀愁苦楚的眼睛,不由得心一颤,满心愧疚,哑涩开口,“这是我来时路上买的,不晓合不合你口味,你若不喜欢,就就扔了罢。”
张艺兴随着就要丢掉手里的纸袋,被吴亦凡连忙接过,匆匆捏了一个含进嘴里,如品尝到仙界美味一般,百般满足,“不,不,我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简直太好吃了,真真是要爱死了。”
“那大少可否让开了。”张艺兴淡淡地说。
吴亦凡愣了一下,顿了口气,不情愿地挪了下步子,张艺兴越过他,头也没回,直径走去。
“艺兴”
眼看他就要出了大门,眼看就要消失的身影,吴亦凡还是忍不住叫住他,可是他还是没回头,不由得苦笑。
“那个桂花糕很好吃,下回能再带一些吗。”
你能留下吗能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呀,我喜欢你呀。
停止脚步的张艺兴吸了吸鼻子,跨门离去,他不知道背后的吴亦凡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后面的那些人又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一刻的时间太漫长,漫长到每一秒都要酸苦到难以喘息。
第27章 贰拾柒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他月光白的华衣外着了一袭墨色锦卦,手握画扇,指如柔兰,薄唇轻吐,声声珠玉。
云手翻,莲步轻移,尽管满腹千般惆怅,眉眼里仍含笑意。
他扑通倒在地上,伸手摸索到一旁的竹叶青,独酌一口。对着明月哀叹,多年粉墨登场,戏里戏外,怕是连自己亦难辨清。
吴亦凡临走时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循环,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通过这件事让他彻底明白,在这个封建乱世里,他身为军长,丝毫不可轻松怠慢,长此以往,怕是会成为他的负累。
醉梦里,恍然又见那人端坐雅堂,手握青盏,独对那台上青丝长垂的戏人眉眼带笑,宠溺无边。
那一晚,华灯初上,云雨缠绵,戏子将心入戏,便是一生情痴。
吴家大院
闺房里,女子倚坐纱帐内,额头上的白纱布还渗着血,不时地偷偷瞟向对面端坐的男子,见对方不予理会,埋头,涕泪涟涟。心思今儿个,她一时情急,一头撞到了墙上,险些丢了性命,着实吓坏了老祖宗,也气坏了吴亦凡,落得这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惹出这般祸乱来,本着吴亦凡就要遣送她走,如今一闹,她更是忐忑不安了。
沉默良久,吴亦凡深吸口气,淡淡说,“我已命副官帮着打听,已有几户人家条件还是不错的,我想,你嫁过去,必然不会受到欺凌,你且放心。”
他顿了顿又说,“过了明天便把今日之事忘了罢,你是女儿家,这种荒唐毕竟对你不好。”
他整了整颈脖处的扣子,起身要走。
玉禾快步跑上去,扑通跪下,哭道,“爷爷你要我吧,我把我给你,皆给你,你要么,你”
吴亦凡大愕,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捧心哭诉的玉禾,她竟连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忍了忍,道,“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早些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