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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飞扬+载浮沉+载驱驰 第16节

作者:几多次枉痴心 字数:20621 更新:2022-01-09 10:52:45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成仁为此已经有人命成了牺牲。”展昭目光澈亮,“不这样做,山高水远,关卡重叠,路程更艰难。并且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大哥会封死夏目被劫的消息,我能用这个身份出关,就已经足够。”

    “所以,”白玉堂换掉凝重表情,向展昭勾勾嘴角,“一个顶用的跟班,能让你完成任务的可能xi,ng加倍。”他把发尾甩向展昭,“爷在采石场里弄成这个鬼样,再把你化装的东西给爷抹抹,谁还敢认昔日的白玉堂”

    展昭被他说得无奈,心中百感交集,叹了一声,提剑转身向房门走去。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展昭讶异回头,立刻愣住。

    白玉堂跪在院中央。

    人虽然跪着,眼神却比昂然挺立还要锋利;眸中满蕴坚定,坚定得近于悲哀。

    这样的眼神抵过千言万语。言语或者还可以辩驳,但这来自英雄知己的千钧一跪,无可抗拒。

    展昭走回来,俯身扶住白玉堂手臂,却没能扶起他。

    白玉堂从展昭手里夺回手臂,中规中矩地叩下头去,用日语说道

    “夏目少爷,请您,带上阿琰。”

    阳光从东方倾进院落,描亮展昭的侧脸。

    展昭跪下,来扶白玉堂,对方却固执地只给他俯伏的肩背和下垂的发梢。只有拄在手中的画影,仍然剑柄指天,气度昂扬。

    展昭双手把住白玉堂肩臂,掌心感觉到对方筋骨绷紧有如铁石。

    眼前这副傲世骨格,生死搏命也只当谈笑,给谁跪过这双膝盖,明明跪在展昭心头上,生压活碾一般又热又疼。

    “玉堂”展昭劝慰地低唤。

    白玉堂沉默。

    明亮的天光下,这沉默如同淮南蝉叶,隐去尚气江湖快意风发,隐去怒马鲜衣豪纵风流,甚至连白玉堂三个字也隐去。

    只余一个跪伏在地的日本浪人阿琰,死心踏地要给夏目家的长公子当个跟班。

    展昭只觉得胸腔缩紧,血液在其中厮撞得分外鲜明。他想紧紧拥抱白玉堂,但地上跪着的人一身剑拔弩张的气势,不容拥抱。

    展昭终于收回手,人站起来,向后让了一步。

    然后,白玉堂听到头顶上落下展昭温和纯正的东京口音

    “阿琰,起来。”

    这一句话灵验无比,白玉堂一下子弹起身来,趋上阶去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向展昭笑道

    “夏目少爷,该吃早饭了。”

    虽然是跟班态度,举手投足间倒是别有风范,贵气逼人。

    夏目広照不由得瞪了一眼跟班阿琰“哪有你这样的仆人,看起来比主人架子还大。”

    阿琰洋洋得意“我架子大些,正好抬夏目少爷的身份。走在外边,要是有人过来搭话,先得过了我这关。”

    哈尔滨的夏季凉爽短促,早晨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阳光洒上餐桌,展昭专心低头喝粥,碗忽然被人抢走。

    白玉堂剥好一个咸蛋,把里面金灿灿油汪汪的蛋黄舀到展昭碗里,再推回去。然后一臂拄着桌面向他看着。

    展昭抬眼笑笑,不慌不忙地继续吃饭。

    这一笑却触得白玉堂胸膛深处暖暖软软地动了一下。

    一顿家常早饭,与爱人只隔着一张桌面的距离。柔和阳光栖在猫儿眉眼上,让白玉堂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目光那双黑眸深到足以蕴藏风起云涌,笑起来却那么清透,令他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

    可是眼前的一切静好如画,让他又不忍心用任何行动甚至是心思来惊扰。距离上次安安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顿饭,相隔的长度已经超越了时间本身。

    曾经以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赚的,如今活生生地恬然相对,怎能不万分珍惜。

    展昭看着白玉堂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模样,伸手给白玉堂半空的碗添了勺粥。

    “我受训的时候,教官曾经说过,”展昭微笑,“睁眼思考会泄露心事。实在要想,闭上眼晴。”

    白玉堂回过神来,端起碗来把粥全部喝光,放下碗,说道

    “我只是在想,原来人学会了知足,是一件这么好的事。”

    白玉堂的语气很平和,全然没有五当家的蛮霸匪气和泽琰二少的社交风度,就只是云淡风轻地说着,竟像一只手突然伸进热乎乎的胸腔里,虽然力气足够攥爆心脏,却仅仅温柔爱惜地在心壁上一抚,又轻轻收回,让听的人心里发烫眼底发热,不知道如何回应。

    展昭伸过手来,握住白玉堂的手,用力握紧。

    “需要学会知足的人是我。”他轻声,“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太多了。”

    “你又是为谁”白玉堂笑,“我只知道,白玉堂这辈子做事全凭本心。”他站起身,握着展昭的手,绕到他身边,俯身吻上他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我其实不只知道这个我还知道,白玉堂能和展昭活着在一起,每分每秒,都知足。”

    门环恰在此时响起,展昭刚要起身,白玉堂拦住,大摇大摆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伪军,见白玉堂一身日本人打扮,点头哈腰地问过太君好,递上一张请帖。

    白玉堂打发走伪军,笑着把请帖拍到展昭面前

    “夏目公子的大名果然响亮,昨夜刚到,今天就有人慕名相邀”

    展昭拿起看看,放到一旁。

    “早就听说关东军要借庆典之名敛财。赵大队长申请护送的时候把夏目広照的名字备案在册。原来这只过路雁的毛他们也要拔。这请帖,怕是几天前就已经写好了。”

    “猫儿,去不去”白玉堂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当然去。”展昭气定神闲。

    “我是说”白玉堂眼神亮得寒冷。

    “是请我,不是请你。”展昭语气平和得理所当然。

    屋子里好像忽然间凉了不少。白玉堂戳在桌子另一边,像一把剑。

    展昭目光抚过白玉堂纠起的眉宇,在对方即将采取行动之前亮起微笑,“不过既然有跟班,当然”

    然而还是晚了。白玉堂已经越过桌面扑过来,把展昭抱住,想按在地面上,又觉得太冷硬,一旋身,压在了桌上。

    “猫儿跟爷耍嘴上次欠爷的帐还没还清”

    展昭知道戏弄白玉堂不比摆弄枪支弹药安全,本来准备还手,白玉堂这句无心之语倒让他突然怔住。

    所谓欠的帐,他记得。

    晦暗的手电光下,白玉堂抓着他的手按上心口你若死了,赢回的是我的命可是猫儿,你忽略了,我这里。

    而他只能无奈一笑都是展某的不是,玉堂说怎样就怎样。

    面对未卜的前路和飘摇的命运,还想怎样,还能怎样连一个死能同x,ue的承诺,都无法保证实现。

    那么活着的每朝每暮,都弥足珍贵。

    承担着白玉堂火热的重量,展昭垂下眼睛。

    身上忽然一轻,白玉堂松开钳制,温柔的吻落到他眼睫上“认真的猫儿我怎么舍得讨帐我是说,你耍嘴的样子,才真像只狡猾猫”

    阳光从窗外洒进,天气晴好。

    哈尔滨关东军部里一片忙碌。因为aruta暴动逃狱,石井有新建基地的想法,连累得中马健一日夜奔忙。况且,为了维修背荫河兵营,需要的大笔款项也是难题。本来已经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敢朝青木讨钱去只能背地里想办法指使土匪绑架富商索取高额赎金,还得瞒着东条参谋长。

    东条参谋长想到他,中马健一也头疼。

    上次差点弄丢了青木司令官的这位爱将,现在他只想做个保险箱把这实在让人讨厌的东条君关起来好不出事。

    偏偏东条君感念背荫山许大当家的救命之恩,时不时请许大当家到最高级的日本妓馆吃茶喝酒。土匪之间都有联系,绑票的事万一露了口风,收拾起来就得费神。东条智化虽然是个文职,骨子里慓悍,不好糊弄,他每次出去,中马健一都多派人手跟随,还捏把冷汗。幸好是去妓馆,要是去清茗茶楼,那个新得了许大当家宠爱的明凤华要是再弄出什么是非来,他可不想给自己增加麻烦了。

    不仅如此,日本占领满洲,日夜筹划如何管理。守住几千万人口的广大地域是不容易的。原哈尔滨特别市、哈尔滨市、滨江和松浦 “四局合一”,合并为直辖于满洲政府的哈尔滨特别市,这件事前前后后费了不少人的心血,终于可以正式启动。一系列地方庆祝活动当然必不可少,借此也能收上不少钱来。

    就在这大忙之际,本来没有计划出席的青木突然决定大驾光临哈尔滨

    想想这前前后后各种不方便见光的事,中马健一头都大了。他和东条智化跟着哈尔滨最高军事长官稻垣一大早去机场迎接青木,接回来以后连饭都没吃,就统统被叫进了办公室。心中感叹,青木长官从天而降,比土匪突袭还要命。

    宽敞的办公室里,青木坐在桌后,稻垣、中马和智化站得笔直。

    “各位是不是惊讶我会来。”

    智化闭着嘴。他知道青木用这种语气说话时最好不要回答。

    青木摘下军帽,薄薄的眼皮下,目光平和得有些忧郁。

    “十年前的九月一日,东条君记得么”

    智化眼神颤了颤,脚跟并拢“是,属下记得。”

    那是他失去母亲的日子。关东大地震引发山崩海啸,房倒屋塌,引起的大火将东京中心化为灰烬,十四万余人丧生。

    青木沉默良久,把军帽重新戴回头上“我们的家乡,浮荡在大海里,随时经受着地震、海啸、台风的袭击,作为大日本帝国的男人,我们朝思暮想的是什么”

    智化不说话,他知道青木此时不需要回答。

    “满洲,是大日本帝国的生命线,能够占领得这样迅速,不能不说,是混乱形势之下的天佑。可是,要想守住它,最重要的是什么”

    “实现五族共荣,建立皇道乐土。”三人异口同声,答得呆板。

    青木摇头“这些话,人人都会说。我想听真实的想法。”

    没有人回答。青木把目光投向了智化“东条君”

    智化灵翘的眼角压了压,斟酌着答道“属下知道,支那有个成语叫乐不思蜀。”

    少见的赞许与温和在青木眼中一闪而过“安抚民心,就要善待满洲人关东军里有绑架满洲商人然后敛财的事情,各位听说过么”

    三个人都把嘴闭得紧紧。

    青木也并不急于要他们回答,只是用目光打量着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他自认为了解东条智化,于是果然在智化脸上看到了不肯越权的谨慎与武士的诚实之间的矛盾。

    “属下失职,没有听说过”稻垣首先敬礼,中马赶快跟上。

    “属下,没有见过。”东条智化敬礼。

    “知道了。你们去吧。”青木摆手,“今晚的庆祝会,我去参加。”眼神向智化一扫,智化立刻双手奉上一份昨夜定稿的邀请名单,上面是本市名流政要,富绅商贾。青木随手一翻,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住。

    “夏目広照”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这名字,“夏目家的人虽然唯利是图,有这样的盛会,请他来也是好事。收军火商的贺礼,我倒是不介意。”

    从办公室里出来,稻垣和中马都冷汗涔涔。中马赶快去收拾自己那一摊子事,智化径直回了后勤部。稻垣却一心想着投青木所好,把晚会办得更热闹些。知道青木公务之余对有中国味道的东西很感兴趣,稻垣一下子想起了当红名伶,那个风情万种的明凤华。

    背荫山头,许大当家昨天晚上又赌了一夜,正在休息。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庆典的请柬就送上了山。喽罗不敢去打扰大当家,还好庆典是晚上,大当家后晌醒来也赶得上。

    谁也不知道,许大当家并没有睡觉。

    背荫山地牢里凉风飕飕,松油火把吱吱作响。欧阳春站在若明若暗的光影里,鹰眼发亮。昨夜在赌场接到长春送来的消息,青木贤二早上要到哈尔滨,晚上很可能参加聚会,组织命令制裁。

    其实要刺杀青木贤二,最方便的人选是东条智化。但是上级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有一半日本血统的人,甚至这次行动都没有让东条智化知情。

    本来欧阳春已经安排人化装成侍者伺机行动。而这张意料之外的请帖,直接把欧阳春卷到了现场。

    赵珏从展昭那里离开,赶往新安装的秘密电台。以他对白玉堂的了解,恐怕硬不让白爷跟着,这能量巨大的老鼠本身就能成为最危险的阻力。

    对于党国,白玉堂并不安全。

    但论到真正能为身负重任的展御猫着想,任何人都比不上白玉堂。从这一点出发,赵珏也希望白玉堂得到一个能被保护和接应的合理身份。

    然而赵珏因为冲霄计划中办事不利,已经失去了直接与南京对话的资格,只能把允许白玉堂跟随展昭的想法告知直接上线洛阳并请示准许。

    知道洛阳也要继续请示上级,赵珏并没有等待,直接回了联防队。刚刚进门,就接到青木到了哈尔滨的消息。宪兵队命令伪军们清街巡巷,准备随时迎接青木检视。等他把这些事都安排完了巡检完毕再回联防队,才发现当值的伪军也不在。只有刚过完烟瘾的队副,两眼瓦亮地来迎接他。

    中马城出事时,赵珏的队副死在山上,竹内敬三又派了一个亲信进联防队,明显有架空赵珏的势头。赵珏半个眼睛也看不上这人,但又得罪不得。

    “人呢”赵珏问。

    “今天晚上不是四局合一的庆祝会嘛当值的弟兄送请帖去啦”

    “哦”赵珏扫他一眼,“不是三天前就送过了么。”

    “刚刚太君派人又送来份补请的名单。我看您没在,就让弟兄们去啦。”

    赵珏心里苦笑,这些日本人搂钱的心思细到恨不得拿筛子把地上的土都筛一遍。拿过桌上的名单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不过十几张请帖,要多少人送,把协防队都走空了”

    赵珏眼里突然有了凝固的表情。

    他看到了夏目広照的名字。

    赵珏觉得有点眼晕,向外看去,时已过午,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天上,亮得他浑身发冷。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清茗茶楼里人渐渐聚多。

    明凤华已经到了茶楼,预备唱下午场的王宝钏。正坐在镜前修眉上妆,有人来送条子,毕恭毕敬地双手递到他桌上。

    “哪儿的”明凤华放下银柄修眉刀,随口懒懒问着。心里正烦,每天接到的条子也不知有多少,都去应酬还不得累死。秀目向条子上无心一绕,立刻什么都听不见了。

    滨京饭店,四局合一,庆祝晚会。

    跟包的看明老板手按着眉刀发怔,也不敢多问,悄悄退下。

    明凤华慢慢描眉画目,双眼看着镜子。镜中的端庄青衣王宝钏缠头贴鬓,衬得一张未施胭脂的脸苍白如冰。

    寒窑苦守十八年,到得团聚,丈夫早已另娶权贵之女,自己只是换了一种寄人篱下孤灯凄凉。王宝钏冰凉的指尖启开妆盒,刀尖深深陷进胭脂,在菱花镜面上,迎着自己的影像,划出一道怵目的红痕。

    他在眼角重重描了一笔,画成尖翘的眼尾,轻轻唤道

    “哥哥”

    这是天赐给我的机会去杀你。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里,展昭带着白玉堂走出门。一个卖报的从街口走过,低声下气地追着他们兜售晚报。展昭随手买了一份,交给白玉堂拿着,白玉堂漫不经心地展开看看,目光在报纸边角停住。

    上面有一组数字,像是卖报的随手记下的报纸份数。但是对于破解过统计科密电的白玉堂,这已经是ji,ng确到具体词汇的信息。

    青木参加晚会。

    夏目家的人从来不会错过这样的送礼场合,现在决定不去已经晚了。

    白玉堂余光看到展昭正凝重地望着他,知道展昭在担忧什么,于是抬眼送去一丝多少有点勉强的笑

    “我,不动他就是。”

    展昭看得出白玉堂的眼神包含着超出这句话本身的含义

    他不动你,我可以不动他。

    我不容许任何人再那样对待你。

    车窗外变幻的霓虹流动,白玉堂坐在后排,和展昭并肩。虽然是夏天,日落之后就凉爽不少。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展昭忽然觉得头晕。这种眩晕从在中马城地下那次短暂失明开始就不定时地发作,短到几秒,长到几分钟,虽然不重,他却一直都很小心。

    前后若干次伤到险些丢了xi,ng命,这并不是两三个月就全养得好的。

    白玉堂发觉展昭眼神发眩,心里一紧,悄悄握住展昭的手,用日语问道

    “少爷,怎么了”

    展昭摇头,从怀里掏出粒药片含进嘴里,闭目向后仰在靠背上养神。额前的几缕黑发挡住眉睫,又被风吹开。白玉堂看着展昭化装之后依然轩秀的侧面,知道他是不舒服,心想一会过了场面,写了礼帐,就须得找借口带猫儿先走。

    入夜,滨江饭店高大的厅堂里侍者来来往往,俄罗斯式吊灯洒下一片灿烂光辉。

    能有资格参这样规模庆典的人非富即贵。早有门童在大门口候着,高声唱出来客姓名,就有迎客的听差前来让人。

    车子在门前停住,白玉堂一步跨下来,一手拿剑,另一手恭恭敬敬地扶着展昭手臂,把他家少爷接下车,转身随手一赏,就换得门童侍者笑眼开花。

    白玉堂赏人的气势还是挥金如土的二少作派,可顶着目前的身份,看上去就成了豪门狠仆的狐假虎威。展昭看在眼里,心中好笑。白玉堂瞥见展昭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桃花眼角挑起一抹笑意,倒像是只手,在展昭清亮似水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撩了撩。

    展昭黑白分明的眼锋切断了这只无形的手。白玉堂扬眉一笑,潇洒地伸手给展昭开路,走进大厅。

    庆祝仪式虽然有专司部门,满洲官员事事得看着关东军的脸色行事,其实还是智化的手笔。虽说众口难调,却也都觉得自然随和,既不失身份,又高雅别致。

    只有那面悬挂在大厅正壁上的满洲国旗,刺得人眼睛发疼。若是没有它,倒真是一副升平景象。

    哈尔滨本是一个中日俄三方聚居的城市,时值夏日,又是晚会,各样服饰花团锦簇,夏目広照和阿琰的和服并不乍眼,反倒别有风致,吸引了一片片目光。

    “那个穿浅蓝和服的,真好看。”

    “可惜走路有点拐。”

    “看他佩那把黑鞘的中国剑,一定值不少钱。”

    “他怎么不挎日本刀”

    “嘘那是夏目家的长公子,军火世家出身,什么兵器弄不到”

    “他身后跟着的是保镖吗”

    “保镖真英俊佩那把白鞘的刀也好看”

    “那也是中国剑好不好”

    “呀他往这边看呢哎呀,眼神又帅又冷”

    “你说他冷,我觉得不像,快看,他冲他家主人笑呢”

    “这主仆俩看人的眼神刚好反过来他看谁都凶凶的,就看主人时温和;他家主人看谁都温和,就看他时严厉看他又挨瞪了”

    “听说夏目家的人卖惯了军火,表面上温文有礼,xi,ng子都暴着呢,对下人非打即骂”

    “这么个帅气的保镖,我都想不出他挨打的样子”

    “他要是能那么温和地看我一眼,就好了。”

    “是这样吗”

    “哼”

    无论是展昭还是白玉堂,对这种评头品足虽然并无好感,倒也习以为常。但在人群之外,还有带刃的目光不时挑来。展昭余光一撩,看到了青色长衫的欧阳春。

    展昭转眼看向身边的白玉堂,白玉堂也正向自己投来一线含笑的警惕。

    欧阳春何等人物,明着是汉j,i,an土匪,暗里对日本人毫不手软。好一点的结果是被他认出来,最坏的结果是,引起欧阳春的注意,让他像白锦堂一样顺手把喝血的战争贩子夏目家给断了根。

    展昭虽然对过来攀谈的人微笑着,唇色却淡得令人忧心。白玉堂朝侍者要了杯热水,风度翩翩地引着展昭来到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休息席上。这里灯光不明,沙发柔软,一棵大花树刚好挡住厅里大部分人的视线。

    人们都在相互攀谈示好,很少有人过来。

    就连欧阳春,也没有跟过来。

    展昭坐下,白玉堂把水端给他,低声说道

    “少爷,我去把礼帐写了,一会咱们就走。”

    展昭安静地喝了口水,望一眼白玉堂,点头。

    白玉堂握握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人群。

    隔着花树看向外面的热闹景象,感觉反倒像是大隐于市的安静。热水暖着肠胃,头目渐渐恢复清明。

    一声高昂的口令从门口传来,厅堂里立刻鸦雀无声。

    但是白玉堂还没有回来。

    人们纷纷从四面聚拢,又自动排列开来,给从门口进来的两列日军让开一条笔直的道路,青木锃亮的军靴一路走进,智化和稻垣陪在后面。

    简单地讲了几句话,众人响亮地鼓掌。青木眼光向人群中扫视一周,人人对他笑着,笑容却都像是被迎面而来的目光冻在脸上。

    青木的目光逐一经过人们的脸,扫过蓝色和服身影时,缓慢地停住。

    军靴槖槖响起,青木走到夏目広照面前,伸出手。

    他并没有摘下白色军用手套。

    这只杀人不见血的手,曾经对他作出过酷刑的手势,但现在,它看似友好地伸在面前,平和而冷淡。

    展昭伸出手,青木握住。

    青木薄薄的眼皮下,毫无表情的瞳仁冰冷如镜,展昭在其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这张脸化装之后和夏目広照的照片并无二致。

    暖比春风的笑容在夏目広照眼中化开来,映得一张脸温润如玉

    “家父多次说起青木将军有战神之风,今日得见,広照有幸。”

    青木盯着夏目広照,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嘴上却和蔼说道

    “夏目公子来到江省,他们可有慢待”

    展昭含笑摇头。青木放开展昭的手,目光落在展昭的剑上。

    “夏目公子爱好剑术,如有机会,愿切磋一二。”

    说完就移开脚步,去寻找下一位问候的对象了。

    智化跟在青木身后,表情谦和,眼睛却雪亮。他并没从夏目広照身上看出任何不妥,却在青木深藏不露的眼神中看出了深重的怀疑。

    青木一行人的身影移开,展昭一眼看到对面站着低头扶剑的白玉堂。白玉堂不声不响,垂发遮挡的锐利眼神却仿佛要把青木的脚活钉在地板上。

    “阿琰。”夏目広照轻声,“过来。”

    阿琰像个会走路的爆竹一样硬梆梆移过来,杵在夏目広照身后。

    中央舞池里日本舞姬开始翩翩扇舞。青木的目光中流露出满意,眼神却并不在她们身上停留。身边的稻垣向随行的日本军官使个眼色,舞姬退去,换上一阵京胡,拉的正是虞姬的剑舞。

    美人含笑,笑眼含泪,腰身扶柳,水袖藏刀。

    智化看着台上的人,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自从上次在背荫山地牢被明凤华见面一刀,智化就一直避着,出行卫护十分严密,让明凤华没有机会接近自己。既是为了继续潜伏完成使命,也是为了明凤华少一分危险。

    今天这是哪路神仙竟然发条子把这见不得面的人召到眼皮底下来了

    青木却看得聚ji,ng会神,听到动人处,微微点头,命人打赏。

    侍者托着玻璃盘来送酒,旁边陪侍的智化知道青木从不在这种场合喝酒,习惯xi,ng地替他礼貌拒绝,手刚一抬起,就被青木不露痕迹地挡下。

    青木伸出手去,端起杯酒,在半空停住,向智化一举。

    智化本来以为青木是想自饮,却没想到他是来敬自己,着实愣了一愣。

    “东条君自从来到这里,事事亲历亲为,辛苦你了。”青木嘴角露出刀刻似的笑意。

    智化拿起另一杯酒回敬,眼角余光看到明凤华已经唱完,下台过来谢赏,心里一悬。明凤华若是为杀自己而孤注一掷,岂不是要血jian当场。

    明凤华妆容未卸,秀丽娉婷,一步步走近。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端酒的侍者从盘里垫布下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对着青木眉心就是一枪。青木眼疾手快,在手枪击发的同时偏头躲过,拔出佩枪瞄准。突然响起的枪声惊吓到人群,一阵大乱中,青木反而不好s,he击。侍者扔下托盘夺路而逃,稻垣率先反应过来,鸣枪示警,大批关东军士兵涌进来控制住了局势。

    明凤华迅速收起夹在指缝里的毒针,隐进混乱的人群。

    白玉堂护住展昭,眼看着刺客从面前挤过去,然后另一边的欧阳春不经意地向外走了几步,和他擦身而过时手上动作,刺客停住脚步。在人群中推搡搜寻的宪兵立刻扑上前来抓人,刺客被拖出人群时,肋间cha着一把匕首,已经气绝身亡。

    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一下眼色,明白了欧阳春的目的所在。

    因为发生了刺杀事件,滨江饭店里所有的人都被控制起来,饭店楼上的客房立刻变成了一个个囚室。日本宪兵押着来参会的客人鱼贯上楼,分别关进不同的房间,然后逐一搜身。

    青木站在楼梯口,审视着被押上楼的每一个人。夏目広照走过时,青木招手让智化过来

    “东条君,你有没有觉得夏目広照看起来似曾相识。”

    智化低眉答道“夏目家经常和关东军做生意,自然熟识。”

    “不是这种熟识。”青木沉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他不笑的时候,和另一个人非常神似。”他自嘲地揉揉太阳x,ue,“怎么可能。是我多虑了。”

    他把目光投向带领日本宪兵的竹内敬三。

    “我怀疑夏目家这次要卖给俄国人军火。这是个查实的机会。不要轻易动夏目広照,审审他那个跟班。”

    竹内敬三点头离开。

    普通宪兵白玉堂顺着旁边侧梯下到一楼,若无其事地进了盥洗室。

    里面没有人。

    白玉堂看了一眼高高的通气窗,脱下军靴拴在一起掖进腰间,脚尖一点,借墙发力,勾手拔开窗销,身体无声穿出窗外。

    因为是临时封锁,并没有调来探照灯,天上有层淡云,把月光筛得扑朔迷离。盥洗室窗外是花木掩映的大假山,斜对着二楼展昭的房间。虽然地面沁凉,青苔shi滑,白玉堂落地还是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他隐蔽在假山底下的y影里,就像本来存在于此的一块石头。

    他不喜欢襄阳的计划,就像从来不喜欢襄阳这个人。这个任务本来就像公然背着几十公斤烈xi,ng炸药和周遭所有人各种成份的目光向前走,不知走到哪里就会炸得什么都不剩,然后你的上峰还在不断催着,至少要走到目的地再炸不迟。

    所以他要去劫了御猫的这趟生意,连人连货一起运走五分钟后整个二楼会被惊动成一潭浑水,他不信不能趁乱脱身

    白玉堂深吸口气,准备借着y影攀上楼窗,就在他屏气聚力的时候,风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是来自楼顶上

    白玉堂没有动,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就看到了展昭房间的窗扇洞开,两个黑色身影一先一后没了进去。

    白玉堂眯起眼睛,收起睫间的厉光。

    从楼体外侧攀上楼顶,由上而下破窗,完全没有必要,也太冒险。唯一的可能,这两个人是从楼内上到楼顶的

    如此,就只可能是来试水的日本人。

    白玉堂将匕首甩腕入手,敛进衣袖,仰头望着窗户,唇角勾起冷笑,他从来没觉得日本人这样可心。要劫走猫儿,这些人来得简直有如天助。

    夜并不黑,黑的是y影,y影最深的地方,是那扇开着的窗。

    窗里受到突袭的夏目似乎力有不逮,脚下突然一绊,身体向旁边倾斜,空门散开。一个黑衣人趁机从斜刺里进身,袖口闪出极薄的冷光,ji,ng钢气息森森扑来。

    他本以为夏目広照会挣扎闪躲,对准咽喉的刀尖稍稍慢了一点,毕竟接到的命令只是试探,不是杀人。

    夏目広照根本没有躲。

    刀尖停在离咽喉分许的地方不动了。

    展昭身体倾斜时顺势向外支出的巨阙剑柄准准掠过黑衣人上腹,一股穿透肌骨的力道打进,黑衣人肌rou抽了一抽,向前扑倒,几乎压到同时倒地的夏目広照身上。另一个黑衣人以为是同伙扑倒了夏目広照,上前帮忙,刚一俯身,颈侧冒了股直沁骨髓的凉气,整个体腔中的热力却都被这凉气抽散了。

    鲜血井喷一般从黑衣人脖颈的伤口里标出,浸透了展昭蓝色的和服。

    展昭松开黑衣人执刀的手,那只被擒拿术卸脱关节的手立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垂下。

    展昭仍然没有动。

    他已经借力打力,点中第一个人的x,ue道,第二个人只要稍有迟疑,他就能夺门而出。让所有人知道,不法之徒夜袭夏目家长公子的房间,杀了阿琰,企图谋财害命。

    但是现在,他知道不能轻动。

    他看到了第三把刀。

    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带着凉夏午夜的清冷之气,在半没于地的刀身周围回旋。它既准又狠,从颈椎侧面划过,直剖大动脉,带着虎虎余威钉穿了松木地板。

    展昭看着这把刀。它杀死试水者,斩断一切斡旋可能,直指他的伪装身份,它让他来不及产生任何情绪,必须马上找到应对方式。

    一支黑暗中的箭瞄不到目标,却紧紧绷在弦上随时准备疾s,he,就是这种感觉。

    一双赤脚落在窗前的地毯上,轻轻一点,向房门冲去,中间踩过昏迷在地的第一个杀手大颈椎,骨节裂响,似乎带着金属回音。

    那个人形停住,反锁死房门,向展昭伸手。

    “我们只有两分钟。”

    毫无余地的语气,一身杀气的白玉堂。

    两分钟他能够把展昭带离房间,只要离开房间,就意味着展昭就不能保有夏目这个名字,必须跟随他隐身潜逃。

    展昭起身揽剑,握住白玉堂的手。他知道两分钟容不得任何犹豫与交流,烈火之xi,ng的白玉堂一旦决心要做事,就不留余地。

    知道展昭这就算是默许,白玉堂脚下蓄力,准备穿窗而出。将发未发之际,他感觉到展昭的手陡然用力,堪堪抵消了他向窗口前进的势头。

    白玉堂心里迸出一线惊诧,难道展昭突然变了主意

    倘若这个使反劲的人不是展昭,白玉堂必然火往上撞,但十万火急的时刻绝没有弄xi,ng尚气的时间,必须用敏锐的判断力找出最有效的脱身方式。

    白玉堂眼神向窗口只一扫,猛然放开展昭的手,跨到窗前。欧式的玻璃窗外有能够从里面开关的盘花镀铜窗罩,他进来时它是敞开的。可是现在,两扇窗罩已经关得严实合缝,幽微的月光下,一捆引线盘结的手雷绑在窗罩上沿的接缝上,轻微的震动就会引发剧烈爆炸。

    “哪里的黄雀,飞得真快。”白玉堂低声冷笑,“在这院里,不止一路神仙。”

    一只手落在白玉堂肩上,握住。

    “阿琰,回来。”

    白玉堂能听到展昭的呼吸声,深而且缓。他抬眼来看,月光不明,照进展昭眼里,却折s,he出分外清湛的坚定,那是已经做出判断与决定的神情。在这双眼睛里,白玉堂甚至能看到自己预想之中一枪s,he爆手雷炸毁饭店整面外墙的火光,被一点一点过滤成深而且静的渊潭。

    这是多么熟悉的神色,曾经多少次看过,从不解到愤怒到接纳,其间发生的太多太多事冲击着白玉堂骄傲的心脏,强迫他把满腔将要引爆的热血压到临界温度之下。

    猫儿在一个巨大的棋局里,形势瞬息万变,任何扩大事端吸引注意的行为都是不智。人人说展御猫沉稳谨慎,其实那只猫骨子里比谁都烈;都说人胆大起来能包天,可这猫的胆略无形无边,连他都不曾看尽。

    心里最深的某处突然惊了一下,棋局是层层压缩的江湖,江湖是环环相套的棋局。棋无定法,却殊途同归。不过,按这么个下法,展昭被上峰赋予的使命很可能不是走到终局。

    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清清楚楚的疼痛在白玉堂眼底一掠而过,他迅速闪进浴间。

    展昭拄着剑,慢慢沿着墙壁坐下来,眼睛始终注视着窗罩上的手雷。那蕴藏死亡的光与热的黢黑金属无声盘踞,像y森的眼睛,死死盯着室内的一方黑暗。

    浴间里发出轻微的响动,几十秒钟后,一身鲜血满脸疲惫的阿琰走出来,拖着宪兵的尸体,放到门边,然后挨着展昭坐下,默默握住他的手,感觉着对方回握的力量。

    “猫儿,你放心。”白玉堂贴在展昭耳边,呼吸轻拂,“我陪你,走到底。”

    门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奉东条智化的命令来搜查夏目公子房间的宪兵,到了门外。

    白玉堂望了展昭一眼,他知道看见的绝不会是恐慌,但稍微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看见了歉意。这歉意比任何慑人心魂的眼神都更能触动白玉堂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想要这只猫理直气壮地接受他以xi,ng命为代价的陪伴,上辈子没有过,这辈子也用不着想了。

    不过,歉意,总好过拒绝。白玉堂想着,紧紧握了一下展昭的手,手心的热度比深吻更滚烫。

    展昭握着白玉堂的手,默默呼应着他的热情。掌纹贴着掌纹,细细密密的暖意直传进心里,不是缠绵,是足够热烈的信任。

    白玉堂舍不得放开这只一辈子也握不够的手,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已经松手站起,用几乎是撞到门上的动作来开门。

    智化派来的三名宪兵站在门外,剃刀似的目光被撞到面前的人硌出一声响。

    满身血迹的慓悍跟班阿琰喘息着,挡眼的垂发间s,he出凶猛目光

    “有人破窗闯来,要杀我家少爷。”白玉堂把满是血污的手直伸到宪兵脸前,“我死不足惜,少爷若是有事,你们统统陪葬”

    宪兵越过白玉堂,向室内看去,三具尸首横陈,夏目広照倚在墙边,目光落在正对窗口的衣柜上,一动不动,像是受惊过度失了神智,本来清淡如玉的眉目之间,神情犹如淡淡水墨抹出的一笔云烟,看不出他想的什么,或是根本没想什么。

    阿琰回头看自家少爷被吓成这样,心焦得不能忍,一步跨到身边半跪下来,伸手揽住夏目広照蓝色和服收束的腰身,一手搂住肩膀,紧紧地拥着,向床铺的方向迈过去。

    三个宪兵相互对视一眼,暗自点了点头。都知道夏目家的长公子自诩风流雅致不输光源氏,看这个随从跟夏目広照亲热得特别,竟然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锋快得刀刃也似的清水眼时刻不离他家少爷,那哪里是忠心仆人护主的眼神,分明是深爱恋人的胶着凝视。而这个架子同样不小的夏目少爷,面对下人这样的动作和目光竟然安之若素,不以为忤,可见这主仆俩的私人关系是非比寻常了。听说东条参谋长和竹内宪兵队长要审这个跟班,真要有什么为难人的任务落到自己头上,可得掂量着来,动了不该动的人,过后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脸上挂出的这点小发现,早被白玉堂眼角余光扫得一清二楚。心里暗笑,随你们怎么想,爷心上的人就是动不得揽着展昭的手臂索xi,ng又紧了几分,既然扮成贴身随侍,要的就是这份热乎的真心实意,再好的特工都装不出来,白爷哪用得着装,随便流露出一星半点,就足够晃倒一片。

    白玉堂把展昭扶到床边,目光向上斜撩,窗罩上早已空无一物,只有铜网的微黄冷亮映着依稀天光。

    展昭注意到白玉堂这极快一瞥,手指在白玉堂扶着自己的手腕上轻按道“隔壁有人,身手奇快,不要惊动。”

    白玉堂低眉,头发挡住表情,拢住展昭的手指,握在掌心,温柔用力

    “猫儿,别担心,我不扰你的大局。”

    和白玉堂预想的相同,三具尸体的出现令二楼很快乱了起来,各个房间都被打开,严密搜查,房间和走廊的空气混合在一起,血腥气就像从未有过或从未消失。

    智化的房门仍然关着。

    紧握军刀手柄,智化沉默地盯着门板。

    三具尸体,始料未及。白玉堂闯的这场祸,不是什么人都能收得了场的。刺杀事件搅得风起雷动,欧阳春和明凤华的出现已经让智化意识到又一袭暗流奔涌,而看到夏目広照时心中生出的一丝直觉式的犹疑被化装成宪兵的阿琰钉实。虽然上线并没有下达任何指令给自己,夏目広照这个人,他也一定要设法保护,同时弄清背后文章。

    智化深吸口气,猛然拉开房门,要去夏目的房间,刚向外一看,脚步立刻顿住。

    走廊另一端,竹内敬三进了夏目房间,身后是身材粗壮的几名宪兵。

    智化退回门里,拿起电话,拨通了青木房间号码,占线,只得放下听筒。

    听筒触到话机的瞬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智化伸出手,只犹豫了一秒钟,一把抓起听筒。

    果然是青木贤二。

    “夏目房间发生的命案,你清楚么”

    “是,属下清楚。”智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中含着隐忧,“属下觉得那两个黑衣人来得蹊跷,极有可能,在饭店里有他们的接应。”

    听筒里,青木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东条君请继续说下去。”

    “属下觉得,这两个黑衣人跟这次刺杀事件或许并没相干。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只是夏目広照这趟可能存在的军火生意。他们赶巧趁乱潜入饭店,混水摸鱼,要在夏目広照主仆身上得到有用的消息,夏目的跟班干脆杀人灭口。”

    青木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道“东条君也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就请东条君继续执行任务,在那个跟班身上审出线索。有人命垫底,东条君也好办些。”

    “属下就是为了这事,要请示将军。”智化压低声音,“和夏目家血淋淋地闹翻毕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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