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黑瞎子没见过这种东西,但见吴邪处理的如此熟络,想来应该不是第一回见。
“螭蛊。你可以把它看做一种寄生虫。它能够控制宿体的行为,但前提是宿主本身是活体。一旦宿主死亡,它便会择居,选择最近的活物当做下一任宿主。”
“活粽子啧。”面对又一批“死而复生”的躯体,黑瞎子倒是很在状态,抬起机枪就是一顿狂扫。热浪混合着血雾冲上洞顶后,重又落将下来。忽略去颜色的话,与牧师在做晨祷时撒圣水的画面如出一辙。
虽然他都是对准了脊椎一条线扫s,he的,以保证每颗子弹都能造就半身瘫痪,但难免还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另外,这些人在受伤后有明显的退避动作,似乎还有痛觉,因此并不能算作“活粽子”,顶多也就是变相傀儡罢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算是一种深度昏迷状态还有方法可以挽救吗”黑瞎子开口问吴邪。
对方摇摇头,眼神暗了下去,“一旦寄生成功,强行拔出虫体,只会连带着损毁寄主的神经系统。连行动都难再自如,更不要说活着走出这个洞”
望着地上越来越多恢复动弹甚至逐渐坐起的“尸体”,吴邪咽下一口唾沫,慢慢往门外退去。黑瞎子看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炸药固定在洞璧两侧,就要设定起爆器。可偏在这时候,那些被螭蛊寄生的尸体动作却突然放缓下来
三十七
“啪、啪、啪”三声击清脆的掌声从暗处的角落里传来,在这空寂的洞x,ue里显得格外干巴刺耳,“就知道小三爷不忍心随意下手杀人,所以我已经提前替你处理了。怎么样,这份见面礼物还满意吗”
吴邪与黑瞎子面面相觑,在意识到自己中了不知哪方的圈套后,迅速地拉开了距离。黑瞎子将解语花扶到了背后的墙边靠着,自己挡在他的身前;而吴邪则以更快的脚步向洞x,ue口挪过去。
“好戏,真是一场好戏感人啊感人。”那个声音笑道,“黑瞎子,你分明也就在解家待了两年不到而已,最后还是被以那样的缘由赶出去。可现在居然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真是感人至极。”
脚步声停了下来,是一个不高的身影。距离太远,光线又太弱,尚且还看不清脸,可黑瞎子却莫名觉得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某张面庞
“忘了我是谁这可不应该啊”对方又笑了两声。“不过也确实,你没理由非得记着我。更何况,我还是害你被赶出解家的元凶啊喂,那边那个,别往门口跑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们已经跑不掉了,别做无谓的挣扎。”
吴邪揉了揉眼睛,这才勉强分辨出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三个黑衣男人。他叹了口气,在原地站定,缓慢地拔出大白狗腿握在手里,眼里掠过一丝一闪而逝的决绝。
“你说什么”黑瞎子一点点直起身子,可持枪的手却纹丝不动。
黑影依旧在靠近。“哟,别心急嘛,这么快就想动手了,不先听完前因后果再说要知道从某方面来讲,你或许还应该感谢我呢。毕竟人的爱意与恨意都是有限的,只有少恨一个人,你才能多留一点感情给他呀。”
“少恶心人了。平时我虽然也喜欢玩笑,但从来不是跟你这种人。”
“哎,黑爷这样讲就是自打嘴巴了嘛。你在解家的时候,难道还少跟我开玩笑过”
黑瞎子心中一凛,瞬间冷汗便shi透了背心。妈的,他想起来了。这是谁这不就是当初那个因为护主有功,被从仓库守卫提拔起来的管家吗。
“让你背了这么多年锅,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对方话里的笑意正在一点点褪去,“不过,很快,你就可以跟解雨臣在地狱团聚去了。”
、十八内鬼
三十八
“骆儿,是你”解语花竟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
“唉哟,真难为你了解当家,面具摘掉了还能认得我,不容易呀。”
“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来逼迫你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收买的”解语花强忍着中蛊后还未完全散去的酸麻,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句话。
“嘿,花儿爷说笑呢,我骆儿,可从来都是汪家的人啊。”
解语花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私章会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合同上,怪不得总有仓库出现诡异响动的传闻却始终撞不见人影,怪不得黑瞎子晾在院内的衣物会无缘无故失踪、怪不得他会那么偶然而又碰巧地撞见黑瞎子去归还东西
原来最大的内鬼,就在自己眼前。要怪就怪他自己瞎了眼,y沟翻了船,现在却还要连累到别人。
“现在干掉你,以我的位置,回去就能跟他们说解当家因为意外去世了。解家在你这辈的后生人丁凋零,接下来无人主持大局,必定大乱。我安抚局面,顺便将其纳入汪家地盘,一举两得。”去掉面具后的他一眯眼,满脸的皱纹就像蜈蚣般爬满了颊边,“到了这一代,老九门几乎也快不复存在了。不枉费我为了将解连环笔迹模仿到一等一而花费的那么多ji,ng力,你终于还是上钩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解语花在仔细回想之余,却又有了一丝疑惑,“假若你是卧底,又怎会与我自小相识,还知道二爷家那么多事情。”
“哈,小时候那个不是我。他是真的骆儿。只是可惜了,为了套出你的秘密,他只能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呵,难道你还真以为,人皮面具是你解家的专利对这门技术的ji,ng通程度在你之上的,可是大有人在。况且我把重聚的时间点掐的很准,变声期一过,连声音的缺陷也被掩盖了,当真是完美无缺。”
“所以这么多年,我看到的都是演戏可既然如此,你当年为何还要断臂救我若想除我而后快,那时有的是机会才对。”
“这不很简单嘛。我的合作伙伴还没能获取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还有利用价值。但是你居然妄想靠一己之力做出反击,真是太过愚蠢和天真。况且,我只用了一条手臂便换来你百分百的信任,怎么看这都是很值当的。”
“你”
“呵。你以为就凭你们父辈的那点小伎俩,便能瞒得过我们家族吗”他冷冷地笑道,“吴邪收到的那封信,便是我们仿冒他三叔写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现在主局的人。不过我果然没猜错,之后他很快就把那封信交给了你。本来要怎样伪装解连环的笔迹这事,还够我头疼很久,不过多亏借了黑爷的力,不大费劲的,我就从仓库顺走了那份手记。”虽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不过骆儿说话还依旧保持着原先的习惯,没有去掉尊称。仿佛是在怜惜将死之人,不忍揭去他们脸上的最后一层面纱。“我辛苦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把你引来这个地方,找到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条讯息。”
“还有吴邪,你一定在奇怪你的小跟班去了哪里吧”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更甚一层,从身后拽出一个被绑的紧紧实实的人,“怎么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我就放他跟你一起走。否则,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吴邪没动,也没有说话,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了忘了说,这里的螭蛊是听命于汪家的,我们很早前就从苗疆那里学会了控制它们的技艺。只要我一发令,都不用亲自动手,你的这些伙计,自然就会撕了你们小三爷,供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快做决定吧。”他说着,慢悠悠地从袖口里又掏出了一只羽状幼虫,顺势就要放入坎肩眼睛里。
“吴邪,别信他他就算拿到了,也不会放我们走的。”被胶带封住嘴的坎肩只能拼命用眼神暗示吴邪。但假骆儿的动作丝毫没有延缓,一分一毫,虫子马上就要与坎肩融为一体
“停下放他们三个走,我的命跟东西都给你。”
“哟,心疼了啊。刚才不是还不说话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我这次来秦岭,本就是来探寻青铜的秘密。拿到这个,只是出于偶然。”说到这儿,吴邪把手中的东西又晃了晃,“既然你们表清了目的,那便代表我同样有了可以交换的筹码。”
“可是真抱歉,他们两个是绝对不能放走的呢。”
“是吗你确定你真的不接受这个交易”吴邪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着洞口。
“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谈条件”对方毫不留情地揭露道,“我知道你在洞口安放了炸药,但这除了能把这个山洞封闭起来,既不能阻止我们把东西带走,也不能阻止你们的死亡。”
“这已经足够了。”他笑道,“你不会舍得随便杀我的。因为我就是你们一直在苦苦找寻的,能读取费洛蒙的工具。”
一时间,静默一片。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来掩饰他们心中所受到震撼之极。
而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一具庞大的躯体,正顺着陡崖垂直地爬了上来。鳞片擦过岩壁,划出深浅不一的凹痕。岩壁传来隐隐的震颤,几秒过后,晃动幅度便大到让人站不住。三个黑衣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但时间不允许他们表达完自己的恐惧,便被烛九y巨大的身躯拦腰扫下悬崖。与此同时
“砰砰彭”两声枪响紧接着巨大的爆破声,洞x,ue里重又恢复成一片黑暗。
、十九真相
三十九
“坎肩坎肩你没事吧”吴邪打亮了狼眼手电。而据他十多米远处,假骆儿倒在一片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
“没大事。只是被刚刚那发子弹打中了了肩膀而已。”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个怪物会出现的”解语花虽然暂且松了口气,却也依旧迷惑不解。
“墙上的壁画,你进去时我们看的。不过说起来,小三爷你还真是大胆呀。就那么相信我一定会配合你按下起爆按钮如果迟一点的话,可能我们就都完了”
吴邪笑了笑,“能看得出,你是个求生欲望很强的人。并且,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你也会”他顿了一顿,终究没有念出那个名字。
“既然大伙儿都没事,那还是赶快想想怎么出去吧。一旦这地上的螭蛊从催眠状态醒来,可就不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所能应付的了。”坎肩看了看地上堆积的空弹壳,催促吴邪道。
“小花,能站的起来吗”吴邪有些担心地朝解语花投去询问,就要上前扶他,却被黑瞎子抢先一步出了手,“这种状态,你就别逞强了。”他见解语花迟迟不理会自己的善意,又补了一句,“要知道,刚刚被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你可是乖得很呢。”
“你”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转头瞥到那人手心的割伤,而自己口中还犹有残存的铁锈味,仔细一想,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最终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这才对嘛。”黑瞎子笑了笑。蛊毒的力量正在缓慢消散,解语花的身子依旧很软。他几乎有一半的力量都依靠在他的身上,一如当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其实吴邪会那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终于醒悟过来,多年前那段秦岭之旅,本就不是他原生的记忆。那次他的确是来到了秦岭,但在进入石板洞后就被孟婆香迷晕过去,之后被费洛蒙灌输进齐羽的记忆。他其实从来没有过麒麟血,拥有麒麟血的是持有这条蛇的人;而他的所有所见所闻,都是原先留在信息素中的前人的经历。秦岭给人的感觉本就是极为幽暗和诡谲,那么在做梦的环境下,辅以一些外部的催眠诱导,也难怪他会生出物质化这种夸张的想法来。而他先前接触到的许多有关齐羽的资料,都是为了要让外人相信自己其实是齐羽物质出的一个化身,从而起到更好的烟雾弹作用。
另外,他手上的那个琥珀状东西,也只是个烟雾弹而已。一来这地方没有松树,所以也不存在松脂滴落的情况;二来,这玩意儿的形成必当经年累月,长达几百万年的时间,而一旦形成,里边的信息便再无法再被修改。所以,他三叔若是留了口信在里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绝对无法形成外边的包裹层;而倘若包裹层已经形成,那外人便没办法再利用它留下讯息。所以,信息的留藏点,一定还另有别处。
可那是哪里呢
、二十独处
四十
四个人慢慢向前摸索着,为了省电,他们关闭了另两只手电,只留下一只用于探路。
山洞大中嵌小,小中连大,一环套着一环,仿佛永无止境。就在这令人混昏昏欲睡的黑暗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小三爷小三爷”
“吴邪,我说这洞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你亲戚”黑瞎子调侃道,“不然他们怎么对你的称呼这么熟悉”
是啊,这感觉,像是曾在哪里听见过这样的声音。吴邪闭上眼,伸出大拇指按住太阳x,ue,专注地揉捏着。一定是的,曾经,究竟在哪里听过
“小心,这洞里可能有蛇”吴邪忽然睁开眼,大声喊道。
以秦岭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本不该会有野ji脖子这种物种存在,但他之前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蛇的叫声,那也就表明,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儿的。再联系到三叔早就知晓他有读取费洛蒙的能力啊留给他的线索不是别的,而就是这群放养在这儿的、活的野ji脖子这里位处地热脉的附近,岩浆活动使得这片区域的地表温度急剧上升,符合野ji脖子的生存环境,而周围暗河里的鱼虾又为它们了足够的食物,再加上野ji脖子是群居生物,就算死了几只,也不会对信息的传达造成影响。
这真是一道用心良苦的双保险啊。
话音未落,解语花就觉得斜上方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弹s,he过来。他凭着本能往后一倒,黏腻的蛇鳞几乎贴着他的脖子飞跃过去。只是,这一下动作,让他整个人失去了中心,直接向后栽去
这熟悉的感觉,是陷坑的踏板
四十一
一分钟后。
“你怎么也进来了”解语花皱着眉头问。
“我高兴。”黑瞎子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欠揍表情。因为你在这里。
“真是个疯子。”解语花瞥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知道啊。”对方显然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相反的,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挺开心。
“”解语花没再多理他,围着岩壁四周敲敲打打了一圈。这里貌似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墓x,ue的侧室,但不知道为什么,四面墙都是封死的,似乎是特地被做成了陷阱。
他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又看了看黑瞎子带下来的装备,才道,“学过定向爆破吗”
“会一点。”
“这包里有炸药。但门口肯定是出不去了。那石头太大,炸不穿。”
“那就赌命吧。剩下三面墙,任选一面。”
“选错了怎么办”
“你有没听过一句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趣,老喜欢拿命来赌。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没办法,谁叫我次次都赌赢了呢。”
“行,够狂。”解语花摸索着凹凸不平的棱角,“那就再信你一次。”
炸药的总量并不多,为了多一次机会,他们决定第一次先用少量炸药做尝试。如果是对的那面墙,那么用剩下的炸药继续将它完全炸开;如果选错了,那么用剩下的量再另选一面炸,依旧有很大机会脱出。
石室内的空间很是狭小,即便是经过计算的定向爆破,被飞起碎石伤到的几率依然很高。黑瞎子打量了一会儿,填放了炸药,先招呼解语花到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趴下,而后才点燃了引信。
“轰”的一声后,沙土飞jian而来。好在他们择的是最远处,受的也都是一些小擦伤,并无大碍。颤动过后,解语花上前用棍子敲了敲被炸出窟窿的石壁,又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听,而后无奈地转过身来,“看来是选错了。”
“没事,我们还有一次机会。相信这次的运气,应该没那么糟。”
、二十一破界
四十二
重新择了一处。黑瞎子划燃火柴,又要去点引信。然而就在他点火的前一秒,解语花却忽然伸手,止住了他,“你有没想过,要是这次还是出不去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跟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解语花觉得心跳微微一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了。上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六年前吗
他抑制住自己继续回忆下去的想法。他知道,有些事,他不该奢求的。他没那个命。
“”对方又沉默了几秒。“问你一个问题”
是跟幻境里那么相似的场景。以至于解语花竟有些分不清。
“我对你而言算什么”
他有些惊愕,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问题。果然这才是黑瞎子。
“你指的哪方面”
“就按你的理解。”
“重要,很重要。过命的兄弟,或许,还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师长。”
“就这些了”
解语花低头不说话
“罢了,算了。”解语花没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竟还真能听得到黑瞎子叹气,“你记着,有些话,我从未说出过口,可那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我不信你不懂。”
从你彻底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黑瞎子,这辈子他妈的就认定你了。
明显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解语花别过脸,尽量避开他的视线。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发涨。然而最终,他还是转过了头来,直视着黑瞎子,用很平静很平静的声音说到:“下个月,我就要和秀秀结婚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静的能听到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啪嗒声。
而下一秒,他还没反应过来,黑瞎子就已经反身压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与浓浓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闭眼。炸药要炸了。”他听见对方命令似的口气。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就看到那带着熟悉弧度勾起的嘴角无限放大。
伴随着火光四现,黑瞎子就这么吻了下来。
“这一次,就当是还之前欠你的那条命吧。”
四十三
许是炸药用量的问题,第二次爆破比第一次要来的更为激烈。爆炸产生的气浪很猛,解语花明显地感到身上压着的人不受控制地被推着朝他贴近,直至贴紧。飞扬的沙土令他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帘,然而对方的舌头却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他的口腔。然而他并没有反抗,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曾起过;好像是很自然的,也就这么接受了。这是第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这么近;或许出了这洞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不得不承认,黑瞎子的吻技确实是好,不然怎么会让他觉得,明明背后贴着的是冰冷的石壁,却仿如掉入了温泉浴缸,浑身发软发烫。
爆炸后的烟尘渐渐平息下来。直到他觉得自己快窒息时,对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瓣。他微微喘了几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起身,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解语花很清楚,他在下面,虽然是被压着,但其实上面的人就像一层rou盾,为他挡去了大半的伤害。所以无论是出于伙伴,还是出于道义,他都必须要关心一下对方的情况。
“没事。这点爆破量而已。”那人顿了顿,“你去那边看下,应该没有问题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可脑子里却尽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这一晃六年便过去了,可那人却像是对岁月流逝免疫般,一如他们初见时的那副模样。
门口有个铁环。解语花还处于没缓过劲来的失神状态,抓住后便下意识地一拉,下一秒就听见机关启动的连串声响。他一矮身,往边上滚去,余光却瞥见一件黑衣朝自己这里扑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凭他印象里的那人,想要避过这块石条完全是没问题的。然而他回身一看,却见石面沾上了点点血迹。
“不好意思,太久没活动,灵敏度有点下降了。”那人啐了口唾沫,缓缓站起身来“没吓着小九爷吧。”
“我还用不着你救。”解语花有些五味陈杂地看着他。
“哟,瞧我这记xi,ng,”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忘了我们是六年没见了,解当家的身手,应该已经大有长进才对。”
解语花背过身去。他看的清楚,那人的左肩被擦破了一片,好在只是浅浅的擦痕,碍不了什么大事。他只是奇怪,当年那个强到几乎堪比张起灵的男人,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但其实他不用奇怪的。躺了两年才起来的人,肌rou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二十二坦白
四十四
之后一路倒是走得还蛮顺畅。这墓里本身没有太多复杂的机关,偶尔几个,也都是被触发过的,显然曾经遭到盗掘。看样子只要能找到盗洞,走到底,便能通到外边去。
可谁知走着走着,黑瞎子却渐渐落在了他的身后。解语花有些奇怪,往回走了两步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却看到一抹狰狞的红喷jian在自己脚边的石块上。
“你”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我活不了多久了,”黑瞎子说着,又咳了两声,“除去那玩意儿时,我就落下了别的病根。”
“六年前我与王家合作,其实就是为了下斗去寻找解这病症的方法。那斗里有个特殊的机关,需要雌雄双壁拼合作为钥引你曾与我形容过家中有这样一块物件,我立时便猜到了那是另半块雌壁。为了不让你担心,我没有告诉你此行真正的目的。况且那斗太过凶险,我也不愿意拿你的命去冒险我一个人向来是独活惯了,没多大关系;但你的命可是解家的,不能浪费在这上面”
“其实我那时候早怀疑解家有内鬼,但迫于自己也正做着类似的事情,行动受限,所以没能及时告诉你本想着等结束后查出是谁后直接解决掉,可却不曾想到头来反被内鬼抢先一步,抓住了把柄”
“别说了。”解语花紧紧抱着身前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是自二爷爷过世后的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掉泪。谁曾想到,看似简单的真相背后,竟掺杂着如此多不为人知的曲折。
“虽然那次我们最终寻得的东西是个宝贝,但对我的病况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因此,在离开解家后,我仍不断出入于各种古墓,想寻求一个解决办法。直到四年前,在那个汉墓的耳室里,我发现了一个暗门,推进一看,后面连通着的居然是一个小型的陨玉洞。这玩意儿我从前听说过,似乎是与长生有关,能改变人体的新陈代谢。我想在里边转转,一探究竟,但或许是那个陨玉会辐s,he某种频率的电波,类似催眠功效的,使我没走几步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了。奇迹般的,我的身体状况竟和刚进洞时差不多。但在我出了洞后,发现那病症其实并没有好转,恶化速度依旧同从前一般。迫不得已,我只好再次回到了那个洞里。不过这次我学聪明了,出来前,撬了一块玉石带着。然而少量的玉石,作用似乎也不大。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是使身体恶化的速度,勉强降得慢些罢了。”
“再后来我就听闻了吴邪要夹喇嘛的消息,并打听到你会去”他顿了顿,将眼神转向别处。即便是有副墨镜挡着,他也觉得,此刻解语花的目光,是他所无法承受的。他好怕自己再多对上一次,就再也挣脱不出。
“好吧,我承认我输了。”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其实这次我来,不过是想看你一眼。最后一次,就一眼。”
“忘了我吧。”他笑道,而后垂下了头。
、二十三 依存
四十五
可出乎意料的是,解语花竟然说话了。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他有些惊异,身子微微一动。
“无论你还剩下多少时日,我都会陪着你把路走完。”
“直到最后一天。”
解语花终于想起,在二爷爷去世的前一天,他被叫到床前说的那段话:“伢子呀,我就要下去陪丫头了。那一碗阳春面,迟来了这么久小花,从今往后你要记住,要是有什么事让你纠结了很久还放不下,那就先等待吧。在这世上,唯有一样东西,能让你彻底看清自己的心那就是时间。”
“跟我回解家吧。”话说完后,解语花往后一靠,阖上眼帘,等着对方表态,也顺带为接下来的旅途养ji,ng蓄锐。
然而都半天过去了,却还没等到料想之中的答复。解语花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这才惊觉,身边那人,已有好一会儿都了无动静。
“瞎子”下一个瞬间,他的食指和中指就搭在了那人的颈侧。谢天谢地,那人的心跳还在,只是非常的不稳与微弱。
天哪,他怎么就相信了这个男人,相信他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他伸手一摸那人的后背,满手的血。他小心翼翼地掀起那人的背心一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全是刚才第二次爆破时被飞jian的石头砸伤的。只是因为背心本就是黑色的缘故,才没有显露出来。
解语花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也或许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才会变得这么天真。
他怎么能忽略那些伤害。他确实是安然无恙,然而黑瞎子的生命却彷如被按了快进键一般,加了几倍速的、始终不停地在流逝。
他怎么能这么傻啊
“瞎子,我警告你,你可别想在这里就睡过去。你连解家的祠堂都还没进过。”他用肩勉力撑起那人的臂膀,让对方的大部分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一如十年前在酒吧的那个夜晚,那人对他做的那样。
身上同样被血染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朝洞口走去。深一脚浅一脚,走的狼狈异常,好几次都因重心不稳而差点摔倒,但解语花却不曾有过任何的犹疑与停顿。“不许睡,听到没”他用力掐了掐对方的手心,却只换来一声含混不清的“恩”。解语花心里一紧,将肩上的胳膊又往上拉了拉,而后道,“我给你唱段花鼓吧。”
这是专为你一个人唱的戏,所以,你可千万要给面子啊。绝对不可以,在这么值钱的场子里,还睡过去。
许久未碰的念白和腔调重又响起,却丝毫没有生疏的痕迹。
“风飒飒雨潇潇,青山苍翠,迎天晓抗秋寒风雨难摧头高昂步从容冷对耳听得声声呼唤深谷萦回”
“抬头只见山清水秀,一河水绕山过缓缓东流山上松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水底鱼乐乐悠悠四处漫游塘里荷花塘边柳,院内的桃杏园外竹,祝家庄果然是得天独厚,依山傍水地灵人杰美不胜收”
“一番话尤似利箭刺我心虽无情却有理,我有口难分人比人,心比心,事到临头三思忖如今他腰缠万贯来续情,我却是两手空空住凉亭。更何况他们少年初恋是原配,我却是半路夫妻未成婚。我若执意不放行,误人青春心何忍。有心劝她离我去,怎奈钢刀难断情”
花鼓唱完了就换黄梅,黄梅唱完了又换京戏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他觉得下一秒自己的嗓子或许就将永久失声时,垄道里才终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当家”。他用残存的ji,ng力抬头确认了一眼,随即便跟着身后的重量一块瘫倒在地。
、二十四 归来
四十六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很是刺鼻,但对于土夫子而言,恐怕没有任何事能比在醒来后闻到这种气味更让人心安。
解语花先是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安然无恙。而后他侧过脸,看见了旁边病床上那副熟悉的墨镜,以及检测仪上平稳的心跳。
他忽然觉得人生好满足。
此去经年,一去就是那么多年;但好歹,最终也只是经了那些年。不问归期,一错就是那么多期;但好歹,最终也还总算迎来了归期。
窗外海棠树,花开正艳。仿佛从虚空中,不知哪里,又传来了那句熟悉的
“花儿爷”
theend此去经年
、番外一 大年夜
注这篇发生的时间是在黑瞎子被赶出解家后,到他们再见面之前。
夜晚的山路有些凉。
解语花独自一人走在坡上。年初一的晚上,公园内几乎见不到人。而此刻的冷清,正与他下午领着客户来参观时的热闹繁杂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是,大过年的,谁会晚上闲着没事干,跑到这么个荒郊野岭来。
这是座小山,开发破坏的并不严重。夜晚走在石阶上,时不时就能听到野ji从你面前咯咯咯跑过的声音。路灯还没有来的及修缮,很多地段都是远远的才有一盏,好在并不碍事。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久违的放松与宁静。暂别尘世喧嚣,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山里,虫声蝉鸣,那些暗算和勾心斗角仿佛也都随着消散的灯光一并逐渐远去。
这座公园,是开放xi,ng的公益园,不收门票;而它的建成与维护,其中一半所需是解家出的。当然,像解当家这样ji,ng明的生意人,从不会做白送的买卖。他所获得的与之对应的好处,便是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山顶上那块空地,并将其改作了解家的祠堂。
所谓祠堂,除了有“崇宗祀祖”“婚丧寿喜”之用外,更是名门望族用来彰显自身身家的门面。越大的家族,其用来建筑祠堂的材料用具也就越昂贵难寻,檐角窗栏的雕花也越ji,ng致繁复。重檐叠楼顶,双层的类阁设计,最顶是透风的亭台,内置着一口大钟。是有几年没来了,解语花独自凭栏,望着茫茫灯海想,也不知那人现在会在哪儿。
家族这几年,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帮过吴邪几次忙,也参加过几次这一辈的聚会。每年财务报表上都是稳稳的进账,偶尔清掉一两个不稳定的小盘口,换上几个新收的管理人。当年那些令他觉得那么头疼的事,如今都已经变得熟门熟路。
俯瞰山下的小城,一片灯火阑珊,车流的尾灯汇聚成一条璀璨的的游龙。然而,再璀璨的灯光,也不及印象中的那一晚那人眼中的星光。
他叹了口气,裹紧了外套,准备上楼。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梁上一抹黑影
“谁在那里”
枪响了,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掠去。下一秒,从二楼的扶梯上翻下一具尸首,落在他跟前。
是个持枪的黑衣人,枪拴上的保险已经开了。然而没来得及扣动板机,就已经没了呼吸。
按这人之前蹲守的位置和紧身衣的穿着来看,很明显,是个不知哪方派来的刺客。大概计划在这个安康祥和的夜里送他进地狱,可惜没能成功。
他再回头,梁上空无一人。但拉开手中的弹匣,六颗全满。
不是幻觉,是刚才真的有人提前开枪救了自己。
他追出去,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除了看门大爷坐在那里外,连个鬼影都不见。
解语花摇了摇头,打电话联系附近盘口的伙计过来处理残局。之后,走上了二楼,青铜铸就的大钟纹丝不动。他看了看手表,提起锤柄
“铛铛铛”钟声在山林间环绕回响。
已经走到山脚下的黑瞎子摸了摸揣在衣兜里的手枪,枪口还是烫的。
其实他知道解雨臣就在这座城里,可他却不能去解家。随处乱逛之下,竟是走到了这里。
巧合,又或许不是巧合是命中注定,注定他们会在此相遇。注定,他们互相想念,却终究无法大大方方坦坦诚诚地见对方一面。
不过,来日方长。或许不久后,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他捏了捏手中的弹壳,将其抛进了奔腾的江水中。
、番外二 真正的结局
是夜。天台顶端。两个相靠而坐的身影。
“你不像我,”黑瞎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注定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而你不同。”
他把头从解语花的肩窝里抬起来:“等我死了,你还是找个姑娘结婚吧。”这话说的很轻很轻,轻到似乎一出口,就已被吹散在风中。
“瞎说什么啊。”解语花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现在你不还活蹦乱跳地在这儿嘛。别想那么多。”
黑瞎子扭头,看到半闭着眼的解语花,忍不住凑了过去。那双杏眸忽的张开,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合拢,并没有拒绝他的进攻。带着霸道而凛冽的气息,他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了对方的牙贝。唇齿交融,在这一刻,他不顾一切地想占有。直到面前那人因缺氧而微微昏厥,他才从他的口中退出。00:00。北京上空,无数的烟花炸开。他望着四散的金丝银丝,伸手抚上那人的下颌,在他的额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你值得更好的。
解语花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那是他的现任妻子,京城最大财阀的女儿。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一些微小的皱纹已悄悄爬上他的眼角。然而他的容貌依旧不输当年,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男士的魅力。
“我今天要去看一个朋友,”他边扣着衬衫的纽扣边道,“可能会迟些回来。”
“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女人一边熨着他的西装外套,一边答道。
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财阀家出来的人,跟那些暴发户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吴邪曾夸过这位小姐有着不逊于秀秀的身材,美貌与涵养。他们名下有一子,自然不是亲生的。按解家家规,家长的孩子必须得是义子,这是为了防止被别人抓住父子关系这个致命软肋。为了不被抓,宁愿不要有,这就是解家的风格。而这些都是在婚前就协商好的了。女人很乖,很ji,ng干,也很识时务。她从不会在解雨臣不愿接话时再重复之前的问题,也从不会派什么私家侦探观察解雨臣每天的行程。他并不敢说,当初做下这样的决定,没有掺杂一点稳固家族的意思在里头。但总而言之,现在的一切,都很符合别人眼中一个成功人士所应享有的生活。
他从女人的手中接过外套,还有钥匙。临关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晚饭我不在家吃了。要是太迟,你就先睡吧。”门缝间,女人点点头,微笑着说:“好。”
他坐在路虎宽大的后座上。以前他一直觉得德国的这款车好是好,就是曲线看起来不够流畅延长,不如法拉利来的顺眼。但自那人离开后,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沾染上了他的习惯,变得无论去哪儿都要让司机开这辆车来。
是的,今天,是那人的七周年忌日。
也是他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
七年前,也就是那人回到解家的第二年,他的身体状况便每日愈下。解雨臣也曾联络过各方医生前来会诊,也弄了不少偏方来炖着,却依旧没有显著效果。解雨臣曾问过他要不要再回那个洞里,却被他一口拒绝:“我瞎子,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不久长沙那边便发来一封召集令。是一个凶斗,凶险程度虽不及张家古楼,但跟吴邪去过的那些云顶天宫、海底墓之流也不相上下。解语花本想拦着他,因为以他那时的病况,在那种地方能不能自保都有点难说。可实在是拦不住,他铁了心倔了劲地要去。即便是扣押了他的身份证和所有钱财车票,他也还是一路翻上过路车,准点到了铁筷子的那里。
其实解雨臣那时就该想到的,那人是想去干什么。但即便是想到了,他也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只有陪着那人一起进斗。但在最后,却终只剩他一人出来。
当时他们刚进到主墓室内,石门莫名其妙就闭合了。不过没有慌乱多久,就有人找到了开门的机关。然而还没压下去,黑瞎子就叫道:“且慢”他指了指墓顶,“看看那是什么”
就在机关的正上方,吊着数块巨型花岗岩。也就是说,启动机关后,其他人是可以逃出去,但这个启动者却必死无疑。
这的确是一个引起盗墓者间纷争与内讧的最好引信。刹那间一伙人就炸开锅来。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给别人铺路。但按道上的规矩,这种生死有命的时刻,通常是由抓阄来决定。
不过抓阄也是有讲究的。惯例是由铁筷子做阄,准备完毕后,在场者按资历老旧排序来抽。这也就意味着,愣头青抽中的概率远比老手要大得多。不过即便如此,老手也不是没有抽中的可能。然而大多数时候,若真要抽中了老手,也会被铁筷子找借口换掉。
黑瞎子和解语花都站在一旁,没怎么cha话。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大概二十分钟后,一个年青小伙儿被众人推了出来。他有些崩溃,喊着:“你们不能这样”但却依旧无法阻止踉踉跄跄地被逼着向按钮那儿退去的趋势。
然而就在那年轻人离按钮约摸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解语花却听闻耳边传来一句轻叹:“唉,他们都还年轻啊。”他转头,就见那人走过他身侧,似乎暗中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还说了句什么,随即便直奔那小伙而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瞎子一把推开了小伙子,然后压下了开关。
“轰”无数石块从天而落,瞬间把人埋得严严实实。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石门打开,身边的人全都竞相涌了出去。有少数几个老一辈的眼里也跟他是同样的表情,显然他们也都对黑瞎子的行为感到疑惑不解。但疑惑消散后,更多的人眼中,留下的还是一股如释重负。因为有人愿意牺牲,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得救。
直到被身边人推搡着走出石门,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黑瞎子选择了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命。他是早做好准备要死在这里的。他娘的。他早该想到,黑瞎子这么狂这么傲的人,又怎么能忍受在病榻上结束一生。
他低头,打亮一根冷焰火,这才看清,那人塞在他手中的是那副墨镜。而到这时,黑瞎子擦肩而过时最后留的那句话,也才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花儿爷,此别勿念。”
他不愿解语花看到自己病恹恹的样子,所以趁自己还风华正茂的时候,选择把这一幕永远刻在他的记忆中。
再见了。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死生相隔,此别勿念。
时针指到了九点,门口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女人从客厅沙发上起身,站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注视着玻璃上交织滑落的雨珠,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三爷吗我是琳琅。”
“我想问你下,你知不知道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是跟雨臣有关的,什么特殊的日子”
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沉默下来,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来他还没有告诉过你。你到这个地方去看下吧。”对方报过来一个地址。她挂断电话,抓了把黑伞,便匆匆奔进了雨幕中。
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了墓碑间立着一个身影。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这个丈夫,但凭着她的直觉与眼力,还是看出了解雨臣今早出门时那不同于往日的神色。就在关门的一瞬间,从他的话里,透出了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沉淀了很多年的伤悲,好像被深深地压在心底,埋了很久很久,以至于他自己几乎都要察觉不到了。
解雨臣听见背后有靠近的脚步声,一个拐肘差点就招呼出去。好在他动手的前一刻,空气里传来了淡淡的百合花香是他新婚妻子的味道。
女人也发觉了他的动作,连忙抢声道:“是我。”他缓缓放下手臂,却并未转过身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泥土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凹坑。她进墓园时就听伙计说,解雨臣在这里坐了一整天。晚上下起雨来,衣服shi了,他也不肯挪步,还拒绝了下人为他打伞的要求。
她上前两步,将伞撑在丈夫的头顶。他的身形微微一动,好在并没有推开自己的妻子。她松了口气,扫了眼面前的墓碑。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笑的一脸不羁。墓碑前还放着一副崭新的墨镜。没见到香,或许早就燃尽了,被雨水一冲,连灰烬也不余。
“这可是从前过命的兄弟”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解雨臣却像是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就在她以为对方再不准备回答的时候,雨声里却夹进了他的声音:“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女人愣了愣, “是我冒昧了,很抱歉。如果你不想提的话”
“他救过我的命,他也曾帮过解家很多大忙,不止一次,甚至最终赔上了自己的命。”解雨臣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曾经说过,要我找一个好姑娘。所以,我把你带来见他。”
是啊,他过不了的生活,他还来不及看的世界,解雨臣都要替他过,替他活着。
女人没应什么。良久,她弯腰折了一支野花,放在墓前,鞠了三躬,才倾身道:“雨臣现在很好,你别担心。”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雨渐渐小了下来。她挽着丈夫shi透的袖子,正想抬腕看表,却听闻耳边传来一句:“走吧,我们回家。”
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碑上的人,依旧勾着嘴角笑着。
但愿他在天国,也像这般开心吧。她想。
“他一定会高兴的。”身边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自言自语道,“他可是,笑了一辈子的人。”
、后记一 谈谈我眼中的黑花
其实这是一个关乎于爱与成长的故事。
十四岁的小花,十七岁的小九爷,二十六岁的解当家,三十六岁的解雨臣。解语花幼年时学过唱戏,但他真实的人生,却远比他在舞台上的出演更为戏剧。
私心而论,我认为黑瞎子要比他来的专情。因为一个人身上背负了太多,而另一个人身上却本来是什么也没有。所以黑瞎子可以放任的,不顾一切地去追寻。然而他的狂妄终究只是种表面,错就错在上天给了他一颗太明理的内心。其实凭他本事,本可以不用那么审时度势;可他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贵族风度,又令他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他习惯了从别人的角度来考虑,所以最终他选择了离去。
一直觉得盗墓笔记里,瓶邪黑花四个人都有相似之处。无论是处变不惊还是八面玲珑,说到底,都是一副面具。然而张起灵的面瘫是与生俱来,但解语花的玲珑,却是后天养成。
这也是为什么我更心疼他的原因。
其实他跟张起灵一样,都背负了太多。只不过因为张起灵所背负的东西,看起来太过高大上,是传说中可以扭转世界命运的终极,所以备受读者瞩目。而相比之下,解语花所背负的,就显世俗的多。但无可否认,这些都是家族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使命。他们都是被迫承担起的这份责任,并且毫无怨言。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明白,既然命数无法更改,那就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它,完整它,完美它。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使命,令他们都有了一层包裹,与俗世间也都有了一层隔阂。所以解语花的笑才会显得有那么些抗拒冰冷,张起灵的笑才会显得有那么些如梦失真。
解语花这个人,其实服从于家族更多过自身。就像袭妞说的那样,海棠解语,是个咒,是刻在他身上的咒。家族对他的牵绊,是他一生都无法脱出的笼。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在努力地把人生当作舞台,仍在解当家名头下的夹缝里寻找本该属于自己的天空。对他来说,有时甚至会更留恋戏台上的时光,因为起码那时候,他还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找到真实的自我;还能借着别人的皮囊,演绎自己的笑闹悲愁。
而黑瞎子,正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他感受到以解雨臣这种个人身份而存在的生命体验。那是一种享受,一种难得而又纯粹的幸福。
所以他格外珍惜。可惜鸟儿终究还是挣不过枷锁。
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范围内,让这种体验得以保留。然而命中注定了,他们两人,是走不到最后。
因为眼疾,因为身份;因为世事难料,因为命途多舛,因为天妒英才。
如果是解语花先一步离去,黑瞎子大概会在余下残生中远走天涯;即便有偶然兴起,也都是逢场作戏。他这辈子,绝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也不会说找个女人安稳过日子结婚。他会把他的失落,他的绝望,他的心死,借以这种方式派遣抒发。
然而解语花不同。他始终是以家族为大。他会在心里默默给黑瞎子留一个位置,而后接受家族的安排,去完成他该完成的事。他不会那么绝望,也没有那么多懊悔。但他始终清楚,他这辈子中,最值得最灿烂的日子已经过去。时光腐朽,几任春秋,唯有那人的模样,还屹立心中。
喜欢解语花,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的做事方式。解家人,瞻三而后行一。滴水不漏,永远备有退路。这不仅是种教养,更是种智慧与能力的体现。或许有人会因此说他圆滑世故,但我由衷钦佩欣赏。
不过火,也不曾不透。恰到好处,一沾一点,一字一句,彰显的却是在社交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后的功力。十成十,有时只要一个眼神就够。
结了婚,他也会好好对待妻子。只是其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只是在完成任务,大概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不要怪他冷血无情,只是命运于他而言太残忍沉重。以己之力,去与上天挣搏,抢回的这些东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知道他爱的人会原谅他,他想保护的人还都在,这就足够了。
任命运如此不公,我且歌向长天莫回头。
、后记二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