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工作吗?先交给我吧。”七代目拿起笔,把身前堆积的杂物往外推开,办公桌边缘的纸张飘舞着落地,留出一片空余。他示意鹿丸把文件放下来。
“哦、哦,好。”
为了佐助受伤,为了佐助挨打,不让步地禁止他们去找佐助麻烦——当初做到这个地步的鸣人,真的能坦然说出这种话吗?
鹿丸临走时带上办公室的门,最后看了一眼七代目。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想到可能性最大的解释就是鸣人把佐助藏了起来,对外宣布他已经伏法。
但这不是鸣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不会选择用欺骗全世界的办法让佐助活在某处的一个角落。鸣人的话,只会拼命帮佐助证明清白,然后和世界互相折磨,以时间为锉刀,磨到每个人都承认佐助没有错。
鹿丸第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好使。
算了……这样私密的事还是让卡卡西来问吧。
门一合上,七代目刷刷移动的笔就停了下来,他静静坐在原处,屋里一片死寂。
他坐到太阳落山,阴影与光明的交界线从头顶移动到胸口,又移动到桌面,最后消失,使他被黑暗吞噬。
他没有开灯,黑夜让他感到安全。
幻术无法长时间维持,终于一点点从七代目身上褪去。
鸣人消失了,佐助坐在办公桌后,握着他握过的笔。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两个人,以后将要独自面对了。
白天人群欢呼的场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像一把刀砍进他心里,用痛让他明白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他的好友,是他一生唯一爱着的人,是他在人间的全部意义。鸣人却不止于此。
他还是木叶的英雄,是村子的支柱,是泱泱大地无数人的保护神。
拥有那么多信仰的人,因为他一个人死去了,他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他没办法面对鸣人的家人和儿女,没办法面对鹿丸,没办法面对更多他不认识但会因此恨他的人。
如果鸣人还在的话,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
如果鸣人还在的话……
那些人和他多说一个字,刀子就在心里插得更深一点,最后全部嵌到身体里,让他每度过一秒就疼痛难当,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大可以毫不在乎地回来,告诉他们真相,指责和怨怼他又不是没尝过。
“抱歉了大家,漩涡鸣人为宇智波佐助死了,他放弃了你们,不再保护你们了。是啊,他觉得我重要得多。”
“抱歉了博人,你父亲以后连影分身都不会分给你了,你要一个人好好长大,照顾妈妈和妹妹。”
“抱歉了佐良娜,我是个叛忍,害死了你崇拜的七代目。还有,告诉你爸爸一生最大的秘密吧,我爱着鸣人,是的,我爱他。”
孩子们各自失去父亲,家庭各自陷入旁人冷眼,村子波澜再起,英雄化为白日的梦景。然后仗着谁也打不过自己,一个人走掉,无牵无挂,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他做不到,再怎么任性,也已经不是小孩了。
成长就是这样,你必须为其他人负责,现在鸣人的责任他也要承担起来。
说不定……佐助把自己圈在椅子上,感受着房间里或许还有的鸣人的气息。说不定这样一来,他会在自己身边留得久一点,就算是生活在他的影子里,那影子也是他的一部分。
村子一天天运转着,宇智波佐助消失后世界逐渐平静下来,叛乱者变成一盘散沙,很快被解决了。
“你没觉得七代目越来越冷淡了?”墙角的上忍悄声说。
他身边的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对走来的鸣人打招呼。
七代目对他们点点头,提了两句今天的天气。
很冷淡吗?他走远后在脑海里回放着最近的场景,思考自己是否做出过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然后对着墙上鸣人的画像闲聊般说,看来我模仿你还是不够逼真。
两百年后,木叶。
熙熙攘攘的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器具一直堆到门口,无论是否有证件,所有人都想混进来,抱着说不定能见证历史的心情。
那个七代目啊!
不灭的传说会破灭吗?英雄会走下神坛吗?一个救世主的消亡,想想就让人兴奋。
火影站在台上,台下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观赏演出般期待着他开口。政治与秀场混为一谈,娱乐无分大小。
七代目不清楚自己讲了些什么,他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但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录像比口述清楚得多,所以他们不耐烦地抖着腿,催促他说些更值得报道的消息。
他们一定希望我承认自己是个阴谋家,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这对他们并无好处吗?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和控制者,一点都不喜闻乐见。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还没有爆炸性消息,记者们坐不住了。
“请问七代目,宇智波佐助到底是什么人?他和您在铁之国以及雨忍村发生过什么?”
来了。七代目集中精力,保持警惕。
他整理好思路,告诉他们封存了两百年的历史。
当然,是当时的人都知道的历史,关于一个叛忍如何引发骚动,自己如何制服他,他如何死去。
“那么您的敌人为什么用他来威胁您?我们相信其中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像您公开的这部分信息一样简单吧?”
“谁知道呢……”七代目避开话头,开始剖析敌人的可能来源和成分,以及对他使用的绑架方法的分析,记者们匆匆记下来。
“宇智波佐助真的只是个普通叛忍吗?我是说,他的身份里有没有隐藏更多消息,比如国家机密?”
七代目哑然失笑。
“或者他和您有什么特殊关系?”
他笑不出来了。
“没有,宇智波佐助……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发布会的新闻传遍了各个国家,怀疑的声浪弱下去少许,归功于七代目两百年的努力和从未有丑闻的良好形象。
发布会结束后他独自回到家里。
这是座老式的大宅,给他一个人住有些可惜,他拒绝了很久,最后还是抵不过他们的热情搬了进来。
几个月没人收拾,地板上落满了灰尘,墙角结起了蜘蛛网,厨房里空空荡荡,简单的炊具堆在洗碗池边。
七代目脱鞋走进去,在地面留下一个个脚印,他走过有蛛网的角落,没去管它,蜘蛛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久也不容易。
房子里有许多卧室,待客的起居室,健身房,一应俱全。但钥匙从未插进那些房间的锁孔,七代目既没有客人也不在家处理公务,两层的房子一百多年只用过极小一部分。
他走到后边廊道上,拍了拍坐垫上的灰,盘腿坐下。
眼前小小的院落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院子里满是花草,许多天没人照顾显得蔫头耷脑。
小时候自己要是出门,会把花草托付给他,让他好好养着,出差错了等着一顿揍。他总是不情不愿地答应,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他把玩着葵给他的忍具,终于忍不住把查克拉灌了进去。
两百年前他拿到这个东西之后只看了一遍,并没有带走。他想着往事如果封印在心底不去触碰,或许就可以顺利活下去,不会因为疼痛死掉。
直到那天一切心机都白费,刻意躲开的倏忽出现在眼前,避无可避。然后他开始疯狂地思念他,思念他的一举一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鸣人影像出现的一刻他的幻术彻底失效了,多年的练习让幻术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不会露出破绽,却被他一个照面击溃。
阳光从肩颈流下,伪装也随日光流走,佐助苍白的脸出现在人世间。
院子的那一边行人嘈杂,清脆的欢笑和吵闹传来,全是市井烟火气息,阳光明媚而不灼人,引人心动的好天气。
他和鸣人年轻的身影就出现在这样的天气里,朝气蓬勃,上蹿下跳。
“每次都不搭理我!死要面子,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鸣人不满地嚷嚷。
“哼。”佐助还是不说话,抱着手背对他。
“喂!你这家伙,是不是心里在骂我真烦啊!”
“你就是很烦啊,吊车尾的。”
“啊啊啊啊!”
佐助轻轻笑着,看他们打闹,那时候一切都好,他们都满怀希望。
早知今日,当时应该想方设法多和他说些话。
“是你在报复我吗?”他对着不可能回应的影像喃喃自语,“也太记仇了,我不过是几年没理你,你就几百年都不来找我。”
“我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会有想和人说话想到发疯的时候,鸣人。”
这些画面把他的回忆一点点勾出来,脑子里东西太多了。两百多年的记忆只三十年有他,剩下的日子都成了那三十年的陪衬和注脚,让真实更真实,虚妄更虚妄。
他曾经想一辈子站在暗处,被人憎恨,被人害怕,孤独地活下去,结果现在不到三百年,他就撑不下去了。
攀缘的人一旦停下休息就会贪恋倦意,无法再次进入全力拼搏的状态。
他很早就知道鸣人是他的软化剂,和鸣人在一起会让他放松,开始接纳喜怒哀乐,沉沦在欲望中,所以他一度想要杀死他,好无所顾忌没有爱只有恨地活着。一旦尝过那滋味就无法下手了,也无法忍受黑暗了,佐助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他。
院子外的小姑娘吵着要父亲给她买糖吃,父亲不同意,他们遇上了熟人,交谈后熟人给她买了一袋甜食。媒体还在撰写新闻稿,其他国家一定在商议对漩涡鸣人的措施。
一切照常运行着,就算当年我不替你当这个火影,不替你保护村子,其实也没关系的吧?
这个世界何曾缺过什么人呢?不缺一个漩涡鸣人,也不缺一个宇智波佐助。
忍具里的画面进行到尾声,鸣人的脸单独出现,他抓着脑袋,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佐助,我做了这个东西,让大蛇丸保管,你看到了吗?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应该是一切都成功了。佐助,你好好地回来了。你现在一定在怪我吧?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了,这次终于要放开你。佐助,我一点都不愿意。因为到了几百年几千年之后,你就只能拿出这个来看看,以免忘记我了。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在你面前蹦来跳去,你骂我也没关系,这样你就会一直认识我,记住我,可惜……嗯,不过不要想我想得太多。”
“佐助,这段最后有我对大家的解释,你拿给鹿丸,他们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会再怪你了。我离开以后,你不许一个人走到黑暗里去,就算无尽黑夜中只有一线光明,也该为那点光而活。你要好好地回村子,和家人在一起,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永远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永远不要得过且过。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可以好好扩充宇智波家了,几百年以后你会在大房子里,周围住满子子孙孙和后辈们,那时候你一定觉得他们烦透了,但是不会寂寞。你要自由地活下去,做想做的事,不为任何人。”
“佐助,我好害怕,怕你会忘记我。这句话不该说,我太自私了。可是佐助,我对你……”
画面里男人在笑,鸣人的嘴唇一张一合。
“佐助,我对你爱得那么深。”
tbc
关于身份的事,在前面章节努力铺了细节伏笔,虽然可能铺得很烂大家一脸懵逼nt,有兴趣有闲的话可以回头看看?并没有
第十五章
敲门声响起时佐助正在院子里给他的花花草草浇水,有一株山茶状态堪忧,不知还能不能活过来。
叩击的声音迅速而短促,节奏很乱,让佐助知道来找他的并不是政客们。他蹙起眉,假装没听见,用手指抬高山茶的枝桠以检视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