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上去柔软轻盈的植物让男人愣了一下,下一刻,他马上收起了手中血红的长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眼镜在鼻梁上架好,蹲下身认真的观察了起来。
真不可思议仔细的看着那些指甲盖大小的叶片边缘的锯齿,上条的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亮,这些是蒲茵草,凯尔特人传说中的隐身草。
这种植物不是说早在一个世纪前就灭亡了吗不是说英国境内土质不可能使它存活吗真是奇迹要知道只要一片晒干的叶片,就能让最残次的隐身药剂变为神作用它做成的药水只要一滴,就可以让一个人真正的融化进空气里
那可是可以欺骗五感和魔力探测的绝对隐形
上条体内潜藏的研究癖和热情无可救药的被点燃了,他显然已经忘记了刚才还发下的,一出去就找个地方搞点钱换身衣服大吃一顿的宏愿,手臂往前一探,就要去采眼前的植物。
然而下一秒,一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清冷的男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徒手去摘这些植物。”
上条手一顿。他早在魔力波动出现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一个幻影移形而来的巫师,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对方刚站稳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台词。带着对于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巫师的好奇,他迅速站起身,转头向后看去。
最先撞入视网膜的是一抹银色。
眼前的巫师穿着一件看不出质地的黑色长袍,朴素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袍在迟暮的天光下暗得像一片阴影,越发衬得他那一头银色的长发明亮而显眼。那并不是像吉贝尔那种近乎月光蓝的银白,也不是马尔福家标志的铂金色,而是一种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晕的银色,就像是浅紫色的鸢尾花的倒影反射在银器上的颜色。
那样的颜色让上条迅速的联想到了一个人,他微微的晃了晃神。
这个细节立刻被对面的巫师捕捉到了,他那比上条看上去还要年轻一些,满打满算也就20出头的英俊脸庞上掠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就被良好的礼仪和教养养成的高傲压制下去了。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说明已经足够了,他微微皱了皱眉,转过脸,向沼泽边走去。
上条只一瞬间就收回了思绪,并没有漏看他的态度,而这人身上浓郁的魔力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微微侧身让开路,他干脆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他看到巫师重复了他刚才的动作,迳直在蒲茵草沼泽边蹲下身去。
现在上条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位巫师先生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了。刚才还冷漠而高傲的男人,一走到沼泽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仅那种贵族式的矜持消失无踪,就连杵在一边的上条,显然也被他选择性忽视了。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口袋,念了一句咒语,就开始一个一个的从小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抗毒抗腐蚀的龙皮手套,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晶瓶,被隔成药盒一样数个独立格子的两层扁平水晶盒,一整套银质小剪子小钳子小刀。
甚至还有好几瓶颜色各异的试剂,就连上条都看不出它们是派什么用的。
“蒲茵草有毒”看着巫师戴好手套用银剪小心翼翼的剪下翠绿色的茎干,上条问,他只在书里看到过对这种植物的描述,而那个描述并不包括毒性。
“我以为这是常识。”似乎没想到他会开口,正在小心的将茎干断面上渗出的乳白色汁液滴进水晶瓶中的巫师停了几秒,才头也不抬的回答。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还带着一丝被打扰到工作的不满,但是意外的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就连敌意都没有。
也许这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上条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不再说话,开始专心的观察起他的动作来。
如果他也想搞点这个植物带走,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
巫师的神态专注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几株蒲茵草就在他手上被分解成了一个个部分。茎干切成等距的小段整齐的码在水晶盒里,汁液装在水晶瓶中被滴入不同的药剂迅速密封起来,叶片则是沿着脉络分成小片叠在一起,就连米色的花骨朵也被用镊子小心的自萼片下一毫米处截断,浸泡在另一种试剂里加以储存。
如果说上条是技术派,他常年用惯了手术刀的技巧很好的体现在了魔药上的话,眼前的这位就是艺术派,他对待这几株植物的态度简直像对待一副名画一样充满柔情和珍惜。
这也让他做完这一切之后瞬间冷下来的神色显得益发突兀而有趣。
上条挑了挑眉,看着这位陌生的巫师处理完东西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架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凄厉的尖叫刺破了黄昏的寂静。
两个男人同时神色一凛。上条比对方更加敏锐的听力立刻捕捉到了从惨叫声的方向传入耳际的马蹄声和越来越吵杂清晰的人声。
那些声音离他们并不近,但确实是冲着他们的方向来的。
确切的说是一群12人的骑着马的重装骑士在追击两个,不,三个人,正穿过远处的田野朝着这里过来。
上条的眉皱了一下,他的英国历史学的不好,对于900年这种偏门年份更是连常识都谈不上,一时之间,他完全没有办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对面的男人却一下子变了神色,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眼睛里迅速划过一丝血光。低咒了一句,他把装满蒲茵草和工具的袋子往腰间草草一塞,看也不看上条,抬手就是一个幻影移形。
那一瞬间他眼中浓烈到刺骨的恨意让未知的情况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一个念头刚划过上条的脑海,随后远处伴随着人声撞入他精神力范围的魔力波动和风中愈加浓稠的血腥味就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
猎巫运动。
那么骑士是什么人教廷或是王国的人马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西园在意识里勾起了嘴角,血腥和杀戮总是能让他露出笑容,还是你打算袖手旁观
当然不可能。脑海中迅速测算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上条站起了身,我还没有冷血到看着女性和儿童被屠杀的地步。
更何况,伸二,现在我的身份,可是和刚才那位一样的巫师呢。他抬手推了推眼镜,身影顿时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原地。
暴雨一般的箭矢从身后袭来的时候,米娜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她的魔力已经在之前的逃亡中完全耗尽,现在残存的那点甚至不够施展一个哪怕最低级的变形术,更不要说幻影移形或是什么攻击法术。然而与之相反的,她身体中的血液正像燃烧一样的沸腾着,这是极端脱力之后又强行使用魔力大量消耗生命力的后果,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毫无征兆的倒下去,可是她依旧拚命的奔跑着。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徒劳踉跄的迈动着脚步,她死死的扣紧手臂,感觉到怀中儿子虚弱的若有似无的呼吸,她惨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这孩子的情况也很危险,可是她不能放手。
她不能放手,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看着查尔斯唯一的血脉死在那群披着人皮的恶魔手里
可是她同样也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是的,逃不了了她的家园已经被毁灭,异端审判庭的骑士部队焚烧了她的村庄,杀死了她的亲人。她的母亲和父亲被砍下了头颅,她的妹妹被吊死在树林里。她的堂兄被马匹撕裂,她的邻居,她最好的朋友伊利莎被绑在火刑柱上焚烧了三天三夜。
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她的丈夫查尔斯
那一夜满地都是鲜血,四处都是火焰,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红色填满视野,就好像看着一个永远不会清醒地噩梦。
为什么
为什么
只因为他们是巫师只因为他们会魔法只因为他们有别人所没有的力量
所以他们就是邪恶的吗
她颤抖,哭泣,挣扎,愤怒,仇恨。
然后就是逃亡。
和侥幸逃脱的其他几个人一起,开始似乎永无止境的逃亡。
直到再次被追上。
感觉到怀抱中的男孩似乎挣扎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再次收紧手臂,背后传来少女尖利嘶哑的惨叫,那种声音让她连灵魂都为之颤抖,但是她不能回头,不能停下。
她不能去救她。
因为连她自己,都也许只能再活一秒而已。
怀中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短小的手脚挣扎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小猫一样虚弱的呜咽声。
米娜的眼前骤然掠过一片鲜红,如同那夜脚下干涸却依旧艳丽无比的血泊。
艾莲娜那个在逃亡途中遇到的女孩劳尔家的唯一幸存者
她只有14岁啊
这些刽子手这些恶魔
她在内心嘶叫,仇恨和绝望如潮水一样蔓延着吞没她的所有神经和感官,她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箭矢,她听到马蹄踏在硬土上的声音。她知道那些拥有骏马和长枪的恶魔可以随时取走她的性命,就如同他们现在恶意的用狩猎和追逐来玩弄它一样。
她知道这些,无比清楚,但是她依旧拚命的奔跑。
如同一只被猎人追入绝境的母鹿一样,无望的,却无法放弃的拚命奔跑。
直到她听到身后传来的,数箭齐发的,被恐惧扩大到如同暴雨一般喧嚣的声音。
她死死的搂着怀中的孩子,眼中一片灰败干涸的绝望。
然而死神却没有降临。
下一秒随着一声清脆的爆鸣声,一个黑袍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来人迅速一抬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如同一面最坚固的墙壁,瞬间划开了生与死的界限。
随后数道绿光立刻从那人手中向着追击的骑士们袭去。
索命咒
米娜胸中骤然升腾起一抹火焰,这是个巫师然而立刻,她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嘶声叫了起来“当心他们有神圣结界”
战斗中的男人脸色骤然一冷,就在米娜叫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看到先前中了一个阿瓦达索命咒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正试图爬起来。
可以抵御阿瓦达索命咒的威力,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神圣结界了,眼前这几个显然是教廷杀戮部队的精英
“该死”他嘴角极快的一抿,一边继续甩出数个攻击魔法,一边拉着女子努力带开他和对方之间的距离。可是这些追兵显然很熟悉法师的攻击模式,在确认神圣结界有效之后,他们立刻摆开阵形试图包抄上来。
男人的眼神更冷了,他嘴边开始快速吟诵起一串咒语,随着他的声音,一团亮紫色的闪电开始凭空在他面前汇集。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他的咒语即将完成的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插入战局,突然出现在他身侧。而就在他面前的闪电陡然冲向那群骑士的时候,另一个低沉柔和的男声也响了起来。
“fireba1”。
雷霆震怒一般的粗大紫色闪电巨龙与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一起砸向追击而来的骑士们。空旷的平原上瞬时出现了一幅如同灭世地狱般的光景。飞溅的电光和暴虐的热量让土地都燃烧了起来。刺目的亮色和炙热的风暴席卷而来,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恶心得几乎让人窒息。
但是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里环绕着的施法后的残留魔力,站在两个男人身后的米娜却只想落泪。
得救了她的孩子得救了
这个认知让她再也无法坚持的软倒了下去。
上条放下手的时候,那个比他先到的男巫已经一把接住女子瘫软下来的身体。
入手的重量让男人的眸子陡然一沉,还未熄灭的火光映衬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样”这时也顾不上对方只和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了,上条低声问。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个大概,夏娃的监控早就显示,这个女子的体温现在高得吓人。
果然,黑袍的男巫嘴角紧抿了一下“她快要死了。”
这是烧尽了全部魔力,透支了生命力的死亡,即使现在使用魔药也无法阻止。
听着夏娃的监控给出几乎相同的答案,上条沉默了下去。他看着男巫随手给一边的灌木施了个变形术,将它变成一张小床,动作轻柔的将女子放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只有几个月大的,像是濒死的小猫一样的孩子从女子怀里抱了出来。
躺在靠魔法变出的柔软织物上的女子脸色惨白如纸。如果不是微弱起伏的胸膛和因高热而混浊的呼吸,几乎很难让人想像她还是活着的。她其实很年轻,也许曾经还很美丽,但现在,上条却只能在她身上看到恐惧绝望和仇恨留下的痕迹。女子似乎想要努力的睁大着眼睛,但是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上去,空茫的阴霾渐渐遮蔽了她的视线。上条抿了抿唇,这个场景他曾经那么熟悉。
他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男巫握住女子的手,平静的开口“你快要死了。”
那是一种如暴风雨前的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压抑的平静。
女子的唇蠕动了几下,那样轻微的开合对她来说都已经很困难,“我知道”
“抱歉,我没办法救你。”
“不”女子的唇颤了颤,她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不是”
不是你的错上条觉得也许她想说的是这个,但是她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说下去。
她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男巫怀抱里的孩子。
上条的眼中有微光划过,他发散的魔力并没有收回,所以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个女人的灵魂正在散去。
复杂幽暗的光影在男巫眼底闪过,他将孩子的脸转向女子的方向,像是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似的,清冷的声音里混入了低沉的沙哑“孩子没事。”
这句话瞬间点亮了女子已经暗淡无光的眸子,她早就无法动弹的唇突然颤抖了起来,似乎要倾尽最后的生命力一般的努力拼读着一个单词,然而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发出任何声音了。
但是上条还是看出来了。
那是一个句很简单的英文。
她想说,“照顾我的儿子”。
从夏娃的监控中可以看到那孩子的心跳是那么微弱,就像风中随时会消失的烛火。上条抬手推了推眼镜,瞬间晃动了一下的视野中,他看到男巫握着女子的手紧了一紧。
然后,他用如同发誓一样郑重地语气说“我答应你。”
死亡的冰冷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上条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子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就在夏娃显示女子的脉搏渐渐消失的时候,他听到男巫重复了一遍。
“我会照顾你的孩子的,我答应你。”
“以我,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名字发誓。”
第35章 医生与创始人02
他们最后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葬在了上条到达这个世界的那片森林边上。
是的,他们。上条水树和萨拉查斯莱特林,两个今天刚见了第一次面的巫师,为一个同为巫师,同样是初次相逢的陌生女子举行了葬礼。
位于森林边缘的土地毗邻低洼地并不是理想的场所,更何况周围还有一片沼泽,显然不是适合作为陵墓的地点。
但是上条如此提议的时候,萨拉查并没有反对。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在死前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来不及交待得女子,今生再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了。
一个隐蔽安静的墓地,是他们仅能为她做到的事情之一。
草草筑起的坟茔光秃秃的,为了不引人注目,既没有办法树立墓碑,也没有办法留下任何标志。萨拉查用沼泽里那些他本来视若珍宝的蒲茵草编了一个简陋的花环,放在了米娜的坟头上。
“作为一个巫师,这也许比任何鲜花都更适合她。”穿着黑袍的男巫这么着,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经睡过去的孩子。
4个月大的孩子,重量还不如一只刚断奶的小猫,抱在怀里几乎像羽毛一样轻盈。
也像羽毛一样脆弱。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上条问。
“带他走。”萨拉查轻柔的抚过孩子头顶柔软的胎发,声音却冷冷的,“我今天只是来摘蒲茵草的,我和我的同伴暂时落脚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说完,他看了上条一眼,“你呢你不是欧洲人。”
“是,我从东方来。今天刚到。”上条并不打算隐瞒,毕竟他那张纯东方系的面孔在这个时代非常显眼,“我来找一样东西,我家族的记载显示它在这里。”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想到这里是这个样子的。”
知道历史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即使在马尔福家的藏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但是直到刚才,他才真正了解了,猎巫运动对于这个时代的巫师意味着什么。
那些从这个时代活下来,将历史传递给后代的纯血家族怎么能不憎恨
“没想到啊几百年前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的”萨拉查的声音如夜色一样低沉阴冷,“梅林协助亚瑟王登上了王座,而现在,那些信奉了他们那个不存在的神的麻瓜,却开始着迷于将我们绑上火刑柱”
“因为我们邪恶”他的嘴角弯出了扭曲的弧度,一度被压抑下去了的血色再次泛起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践踏了我们的家园,焚烧了我们的村庄,杀死了我们的兄弟姐妹邪恶的究竟是谁”
“尊重我的,我必重看他;藐视我的,他必被轻视。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至三四代”1上条也冷笑了一下,“这是那些人所信仰的神说的话”
“自父及子,直至三四代吗”萨拉查搂着孩子的手微微一紧,但他立刻就克制自己放松了下来,以免惊醒沉睡的孩子。看着上条镜片后同样冷然的黑眸,他冷冷的笑了起来,本就血色不佳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如同燃烧着冰做成的火焰。
“如果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话,他们的确成功了。”
还在襁褓中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他们不会一直这样成功下去的不是吗”上条抬手扶了扶眼镜,萨拉查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在上辈子那个不甚平静的世界里,他曾在无数人眼中看到过相似的火焰。
爱无法叠加,仇恨却可以累积。
“我们拥有魔力,我们拥有骄傲,我们并不掠夺什么,但同样,没有人可以这样从我们手中夺取一切。”
以信仰为幌子,以恐惧为根源,堂皇的名号下内里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的杀戮。比起这样的行为,就连流星街那些为了活下去而相互残杀的场面,都要来得可爱许多。
“没错。”咀嚼着上条的话语,萨拉查眼中的火焰渐渐平息了下去,但那不是消失,只是转化为了某种更深沉,更坚毅的情绪。他深深地看着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突然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他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刚才那毫不犹豫地出手,他强大的魔力和态度都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帮助了自己,即使自己并不是真的需要。
但是他现在需要了。为了巫师的血脉,为了第一个,第二个,甚至是第一百个如同怀中的孩子一样的孤儿,他现在,需要一切可以成为助力的力量。
巫师不能被屠杀,不能被灭亡。
“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但我认为,在这里,你会需要一些帮助的。”萨拉查说着,声音冷静而低沉,“同样,我想你也会帮助我的,不是吗”
无论你是不是英国人,在此之前,你和我一样,是个巫师。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感受着他说出来的,和没有说出来的话语,上条的唇角微微的扬了起来,“即使这不是我的土地,我也无法坐视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就算是为了巫师的骄傲,和那些无辜的生命。”他说着,率先伸出了手。“上条水树,我的名字。”
“萨拉查。”随着清冷的声音,银发青年的手握住了上条伸出的手,“萨拉查斯莱特林。”
首战告捷,水树,很不错嘛。你回去之后可以试试看挑战奥斯卡了哟。
我这可不是在演戏啊,伸二,你应该感谢的是命运。看来,这次,它站在我们这边了。
于是这一天,上条就跟着萨拉查斯莱特林去了他和他的同伴的暂住地。
一座就位于这片森林腹地位置的石造小屋。
那是幢建造在一个地下水形成的小湖泊边上的尖顶小屋,形状就像是格林童话里林中女巫的住所,一看就知道是恒定变形术和炼金术固化法阵的产物。尖尖的屋顶远远看去像巫师头上的尖顶帽,沉暗的黑色和爬满常春藤的石墙让它在森林的浓密苍绿之间显得毫不起眼,很难被人发现。
当然很难发现啦。上条刚一走进就感觉到了包围小屋的数重咒语和结界,麻瓜驱逐咒,野兽驱逐咒,混淆咒,忽略咒,触发式预警结界,攻击反噬结界
甚至连蚊虫驱逐咒和毒素防护结界都有。不仅如此,上条还发现了混杂在结界中的若有似无的黑魔法气息。
那种感觉,应该是专门用来对付教廷的神圣力量的。
萨拉查一路领着上条向前,他脚步并不快,每到一处结界前,就会从嘴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嘶嘶”声,那种声音就像开门的暗语一样,让他和上条在一层一层的结界里一路畅通无阻。
“蛇语”上条想到了历史上关于斯莱特林这个天赋技能的描述。
“是,血脉的力量。”在梅林时代,巫师们还会偶尔和魔法生物通婚,这样的联姻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珍贵的财富,但现在,魔法生物们早就在教廷的打压下循入深山,再也不出现在人前了。
“很稀有的力量。”能够听懂动物的语言,真是很好用的本事啊。
“多谢夸奖。”萨拉查勾了勾嘴角,上条突然觉得他这个表情看上去非常眼熟,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过清冷,就和拉迪安斯平时总挂在嘴边的假笑一模一样了。
看来历史上说萨拉查斯莱特林出生贵族不是毫无缘由的,他身上血脉中的高贵和骄傲根本就是与生俱来的。
他和贵族这两个字还真是有缘,想到了远在千年后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友人,上条露出了一个微笑。
跟随萨拉查用蛇语口令通过最后一层结界,上条的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从外界看上去因为太多的魔法阵叠加而略显模糊不自然的小屋以明晰的姿态倒映在了视网膜上,同时他一度被干扰了的五感也立刻感觉到了小屋内的情况。
三个人,从魔力波动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大人,两个孩子。
正在他让夏娃记录他们的精神体波动的时候,萨拉查走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赫尔加,是我,萨拉查。我带来了一个同伴。”
门立刻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比萨拉查还年轻一点的棕发少女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她身形很娇小,五官玲珑秀气,有一头蓬松的褐色卷发。晶亮的茶色眼睛里原本的一点担忧在看到萨拉查时全部化为了满满的安心,略显消瘦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哦,萨拉,你比平时晚,我还在担心出了什么事呢。”她说着,转头向上条微笑了一下,“你好,我是赫尔加赫奇帕奇。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美丽的女士。”上条微笑着弯腰行礼,“上条水树,乐意为您服务。”
“互相介绍等会儿再说吧。”萨拉查打断了两人的话,他将手中的孩子往前送了一点,低声问“赫尔加,去准备点食物和热水,我想这孩子需要一个全面检查。”
“梅林啊”赫尔加这才看清楚萨拉查怀里那团被粗布包裹着的东西是一个熟睡的孩子,她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立刻将两人让进屋,“你们等等,我这就去。”说完,马上小跑进室内忙碌了起来。
“你自便。”萨拉查随口对上条说了一句,也抱着孩子走了进去,看来是准备给孩子做检查去了。
“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告诉我。”上条点点头,目送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而等他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小萝卜头正站在另一扇门口,探头探脑的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
那是一对看上去很相像的孩子,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和四岁左右的女孩,似乎是一对兄妹。两人都有一双漂亮的紫水晶色眼睛,而女孩的眼瞳中,还多了一圈如虹芒一般的妃色。
就像紫色星球外层的日冕一样。
彩虹眼上条眼底瞬间划过一层深意,这孩子有先知的血统
一个念头自脑海中升了出来,上条眼中的深意不过一瞬,感觉到两个小家伙惊奇的目光在他的发色和眸色上流连,他微微的笑了起来。
“你们好。”他笑得温和而清浅,上前几步,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我是上条,上条水树,来自东方的巫师,你们是谁”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卡珊德拉特里劳尼。”男孩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口,“这是我妹妹夏绿蒂。”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亮闪闪的盯着上条的眼睛“你是从东方来的你能给我们讲讲那里的事儿吗”
那样充满童稚的,明亮单纯的眼神和记忆里的某对眼睛重叠了起来,上条的笑容更加柔软了,他总是没办法拒绝一个孩子的要求。
“好啊。”他伸出手拍了拍男孩的头,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在赫尔加小姐和萨拉查先生出来之前,我们先来讲故事吧。”
“被拒绝了的女巫很生气。她说,既然你不原意和我一起回高塔上生活,那么我也不会让你幸福的。我要诅咒你,你的爱人将陷入沉眠,而你将离开家乡,奔走各地。除非你找齐那些我抛弃在世界各地的钥匙,不然的话,你爱的女王就永远无法醒来”
“女巫的诅咒应验了,巫师的爱人,那位高贵美丽的精灵女王陷入了昏睡。巫师很伤心,他给女王最喜欢的红玫瑰施了魔法。红玫瑰变成了一堵荆棘之墙,将女王和她的城堡牢牢守护在了里面。而年轻的巫师则摘下了最美丽的一朵玫瑰别在了衣襟上,踏上了去世界各处寻找钥匙的旅程。”
男人轻柔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回荡,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微笑的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小不点“好了,故事讲完了。”
“啊没有了吗”男孩瞪大了眼睛,“那个巫师后来怎么样了他找到那些钥匙了吗”
“对啊对啊夏绿蒂也想知道”女孩子也凑了上来,“那个女巫好坏哦”
“呵呵,”上条低笑了起来,小女孩一脸又同情又愤愤地神色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夏绿蒂为什么觉得她很坏呢”
“因为她诅咒女王”四岁的女孩子像小大人一样的伸手插着腰,“真过分女王和巫师明明是相爱的”
“哎呀,小夏绿蒂也知道相爱吗”
“当然”小女孩不依了,她鼓起了腮帮子,“赫尔加有说过夏绿蒂的爸爸妈妈就是相爱的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就算是去了梅林那里也不会分开的”
她话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上条的眼神有了瞬间的变化,眼中划过一抹怜惜,但只一瞬,他又恢复了柔软的神色。将两个小家伙从自己腿上抱下去,他岔开了话题“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去睡觉了。”说着,他指了指门口“看,萨拉查已经出来了哟。”
如同应合着他的话音一样,穿着黑袍的青年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啊,萨拉查。”两个孩子立刻抛弃了上条向门口看去,看来萨拉查在他们心目中相当于父亲的角色。伊卡洛斯欢呼着扑进了男人怀里,夏绿蒂慢了一步,不甘示弱的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腿。
顺势接住两个孩子,萨拉查清冷的声音里也没有了平时的冷漠,他低下头在他们额上亲吻了一下,柔声说“上条说的对,很晚了,该去睡觉了。”
“赫尔加呢”夏绿蒂问。
“在招顾新来的孩子,你们多了个小弟弟。”
“哎”夏绿蒂立刻高兴了起来,“小弟弟能和我们玩吗”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天真,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哥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早没了笑容。
但萨拉查发现了,他浅灰色的眸色深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我想现在还不行。好了,去睡吧,别让赫尔加担心。”
“哎”女孩子软糯糯的童声拖成了有点不满的调子,但是身为兄长的伊卡洛斯动作更快。他在萨拉查说完之后就马上点了点头,向萨拉查和上条道了晚安之后,就拽着撅着嘴的妹妹走进了房间。
“哥哥人家还不困嘛”
“不可以,夏绿蒂要乖啊。”
听着充满稚气的,一样轻软的童声消失在门后,萨拉查才直起身,向着上条走去。
灯光下一袭黑袍的青年依旧身姿笔挺,可是昏黄的光晕掩不住他脸上的一抹倦色。
“情况怎么样”上条很体贴的将客厅里的木椅变成了一张铺着柔软垫子的舒适的靠背椅。
“很糟,不过已经稳定了。”萨拉查没有任何推辞的坐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和眼前的男人交谈让他觉得很轻松。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淡然的气质,并不是温暖和煦之类的东西,却总让人觉得很自然。
就像宁静的夜色一样,不能温暖和安慰,却可以让人不用伪装不用防备。
这种气氛,就连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而一旦放松的后果,就是从下午开始累计的疲劳感都一气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上条的眼神动了动,现在这个看上去有些疲倦且脆弱的萨拉查比他之前所见的那个理智克己却又有着尖锐的火焰般的灵魂的青年来得真实的多,也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定位其实并不很正确。
他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没错。但是现在,他也只是萨拉查斯莱特林而已。
一个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潜质的年轻巫师,而不是那个魔法史书本里偏执的四巨头之一。
抛掉历史与时间加诸于上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个人。
想到这里,上条的声音多了几分真挚的柔和“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不行。”萨拉查摇了摇头,“赫尔加还在照看着孩子,我等一下要去和她换班。”
“我去就可以了。”上条微微一笑,“虽然魔药水平大概没有你好,照顾一下孩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站起身,直接以行动堵住了萨拉查反驳的话“而且干坐着不出力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我又不是来做客的。”
萨拉查皱了皱眉,看着那个东方男人迳自向房内走去,对方那种温和中带着强势的口气让他很不适应。嘴唇动了动,他终于在那个人一脚跨入房门的时候叫住了他“你”
“嗯”上条回过了头。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浅笑的温和表情,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起来“你是问我刚才给伊卡洛斯和夏绿蒂说的那个故事”
“嗯。”
“那是我随便编的。”男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举步迈进了房间里。
“编的么”看到男人纯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萨拉查的眉微微的蹙了一下。
如果是编的话,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第36章 医生与创始人03
把赫尔加也赶去睡觉,顺便叮嘱她别忘了拖走客厅里的萨拉查,上条在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用他的方法给今天捡回来的孩子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营养不良,内脏器官衰弱,先天不足,还好,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像萨拉查说的那样,孩子的情况虽然糟糕,但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里面,蛇院创始人的魔药和獾院创始人的草药绝对功不可没。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孩子静脉推注了一管主神出品的营养剂。估计是因为魔药中的镇静成分,这一系列举动都没有吵醒这个4个月大的男孩子,等到上条将针管收好,他依旧睡得香甜。
在变形术做成的婴儿床里蜷成一团的孩子像只刚断奶的小猫,柔软的胎发下是一张不甚健康的看起来灰扑扑的小脸。但即使是这样,他睡着的样子依旧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不幸。
什么都不知道是件好事。
不过没想到,萨拉查的感觉那么敏锐呢。
想到银发的青年最后的那个眼神,上条脸上的温和渐渐退去,唇角的弧度不变,却徒然升起了一种冬日清晨一般的寂寥。
“沉睡的恋人啊”低沉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他在婴儿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略略舒展了一下背脊,垂下了眼帘。
夏娃,监控这孩子的情况,有问题叫我,我要休息一下。
是。冷冰冰的女声响起的同时,上条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其实上条很少休息。
不仅他,西园,雨宫,他们都很少休息。
这个被轮回空间强化过的肉体的抗疲劳能力非常惊人,一个礼拜不眠不休照样可以活蹦乱跳。至于精神方面,不要说平时一直在里面呆着没事做的西园和雨宫,就连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上条,其精神状态之强悍,也总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底线。
累到睁不开眼睛这种事情,自从他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习惯保持着正常人的作息,只不过从前,睡觉的时候他会将自己沉入意识深处的黑暗里。而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世界之轮”中的那个空间。
自从找回时空轴对冲轴承u71,可以利用een和夏娃的联动权限随时出入“世界之轮”中专门为迹部景吾开辟出来的意识空间之后,不只是他,雨宫和西园也都开始习惯于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这里。
上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间熟悉的房间里了。
永远是微醺的初夏午后,永恒不变的温暖阳光将室内照得暖洋洋的,白纱窗帘被风轻轻扬起,空气带着埃及睡莲微甜的香气。
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氛,就好像随时随地的提醒身处其中的人,此处不是真实一样。
上条并不是第一个到的,早在他之前,西园已经进来了。上条出现的时候,一身黑色休闲服的男人正靠着窗口抽烟。狭长的黑眸转向他的方向,西园挑了挑眉“哟,你也来啦,水树。”
“伸二,”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难得的敛去了一身森冷的杀气,上条微笑了一下,“吸烟有害健康。”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在意识里。”不在意的耸耸肩,西园勾了勾嘴角,挑衅一样的弹了弹烟灰。
那些灰烬还没触及地面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上条回以无奈的鄙视眼神,没有说话,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本书,翻了几页。
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西园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对于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平静温和的神情很难适应,他撇了撇嘴角,随手将手上的烟往窗外一弹“雨宫呢”
“好像已经休息了,我从下午就没听到他说话。”
“是吗。”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西园换了个姿势,半靠在窗台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夏日风景,“现在外面才9点吧你今天倒是睡得很早嘛。”
“没,我没睡。”上条翻开著书本,没有抬头,“夏娃在外面,代替萨拉查看着今天那个孩子。”
“用夏娃照顾孩子”西园的嘴角突然弯了个弧度,他低声笑了起来,用一种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愉快的情绪的笑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又善心大发了呢。”
“只要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就好了。”上条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
“可是你还是心情不好。”西园就着半靠的姿式略略侧了侧身,转头看着上条,“因为那个小鬼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一半一半吧。”
“所以说你是伪善。同情完了普通人又要开始同情巫师了。”西园唇边的弧度更大了,黑眸中掠过轻微的冰寒,“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点圣母情节丢掉”
“死的时候也许”上条看也不看他。
“嘛随便你啦。”西园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意这种事,“如果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一样了,你就不是上条水树了,那样反而无趣。”说着,他摆了摆手,“我走了。”
“嗯。”任由男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上条的眼神没有离开眼前的书页,但是他却清晰的听到,西园临走时低低的说了一声“小景,再见。”
“啪”的一声合上书本,他闭上了眼睛。
那样轻缓低沉的声音,真的很难想像是西园说出来的。
就连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西园面对迹部,也多是调笑或是打趣地语气,温柔和宠爱总是被他藏在那些不羁和张扬之下。
什么时候,他也会如此沉默的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那个青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