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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铁血唐三葬 第12节

作者:陆陆子 字数:16533 更新:2022-01-09 09:42:24

    那混天绫方才还缠着过他,猴子看着莲藕精面无表情,站在了他面前,方知自己一直以为的天河中莲藕精,原来乃是这天王三太子。他不得不挥棒迎战,莲藕却施展了三头六臂之术,旁人看起来还觉得三太子用尽全力,猴子却知那些花架子根本无上次交手的半分实力,莲藕虚晃了一招,正面挨了他棒子一记,退了开来。那天王见自己儿子受伤,而九曜也占不了半点便宜,鸣鼓收兵。

    猴子看见了莲藕额头上红肿一记,这感觉恍若与他曾经抱了悟桃玩却一不小心摔了他一般,自己心内也不大好受,而第二日,却有一锦袍真君上门,在门口叫战。猴子与他无冤无仇,打了几百回合,也不愿提出百分精神,却不察自己一路打一路走,隐隐被调离了花果山,那真君手下便开始清理花果山内猴族,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待猴子发现时,慌慌收了神通,抽身就走,那真君也不肯放过,猴子只得变作一只麻雀儿,停在树梢待那真君离开,才急急飞回了花果山。

    他向来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对不起那莲藕,擒了自己去也无妨,但为何又残害了他那些无辜的猴子猴孙,不管垂老年幼,各个打死,水帘洞内猴尸遍布,死相惨烈,唯有数十个躲在隐蔽处,也是伤痕累累。

    猴子拄着金箍棒立在那洞口,默不作声,手背青筋暴露,转身扛了棒子就走,化妖风前去寻找那真君,两人又是各施神通,作万千变化,真君手下六人也前来帮忙,作轮流战势,却还是耐不了猴子半分。而天上观音同玉帝、王母、众仙等正立了云端,看真君不敌,太上老君掀起袖子,取下一个圈子,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直直地着猴子头上一下。

    至后事情他不愿再回想了。

    斩妖台上刀砍斧剁,八卦炉中真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练就他金刚不败之身,火眼金睛之目,并一心头怒火,从兜率宫打将出去,一路气势难遏,无人可挡!论你是何等仙将,论你法术如何高深,身手如何矫健,也无法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全拼了一腔怒火,厮杀出去,却在通明殿上遥遥看到了那三太子,莲藕精。

    猴子也不知他是杀气熏红了眼,还是自八卦炉出来后眼睛就未有褪去过血色,瞪着那莲藕不说话。两人之间隔了一殿之遥,那莲藕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喜无怒,在那处望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这就是最后的留存画面了。之后他力战四大天王、三十六员雷将,被那如来老儿压制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再回忆也近似弹指一瞬间,昔日愤怒也被泯灭,多少故人之情就此再也不提。

    五百年后,再见故人,他已不是当日潇洒猖狂一只猴妖,而对方面容未变,依旧是那么毫无神情动容,依旧是水葱粉嫩的莲藕一只,只是看了他半晌不语,忽道

    “我没有怀孕,你不要始乱终弃了。”

    猴子半天说不住一句话来,心中莫名难受了起来,却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占山为王时的逍遥自在,逗那些猴子猴孙时漫不经心,望着满洞尸体时满心愤怒,又想他上天为官时,那些猴子猴孙儿是否也怀着被他抛弃的心情一般,一晃几百年,音讯消息全无。

    他只道那莲藕不存半点凡人情感,如今这样语调平淡无奇一说,却比责怪怨恨他更为难受。

    “……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这里几妖沉默时,忽然莲藕头上有东西惊奇问道,从那发髻中探出了根骨头,上立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又瞪向猴子。

    第33章 逢知己

    那骨头并两只眼睛冒出的太突然,而这疑问的语气又带了浓烈的好奇与八卦意味,恨不得就此好好大肆讨论一番关于莲藕和猴子之间怀孕与不得不说的故事。猴子发酵了许久的悲伤怀念情绪就被那莫名蹿出的声音给硬生生打断了,最后酿成了一猴肚的恼羞成怒,指着那骨头喝问“什么妖怪!”

    八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师兄,我们之前见过它的。”

    猴子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那骨头却嘎吱嘎吱地笑了几声,猴子也找不到发声源在何处,这声音听了也不甚熟悉,莲藕却将那骨头往回按了按,重新插回发髻内,骨头上的眼睛却硬是要挣脱了出来,从骨头上跳出,一弹一弹落到了发髻上上头,望着猴子。猴子立马果断否认“二师弟莫非是眼瞎,爷爷怎不记得有遇到过这种智障妖怪?”

    他原本还欲加一句难不成这是那莲藕孵出的小莲藕,却被骨头抢了先,一改声音,娇滴滴地在那儿说“爷爷真是记性差,怎就不记得奴奴了呢?”猴子一听这声音变认出是那祸害他与和尚在那里大战三百回合的白骨妖怪,怒从心起,骨头却机灵万分,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连两颗眼珠都缩回了发髻内,当做自己从未存在于莲藕头上。

    莲藕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己发髻,抬脸望着猴子,眼睛里满满都写着无辜纯洁善良的表情,猴子方才还愧疚盈满心头,手中这棒子是如何也无法朝着莲藕打下去,只得恶声恶气,手中棒子一扛,问八戒究竟发生何事。八戒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问候那猴子花果山一百遍,才平心静气,露出个微笑,娓娓道来。

    话说那小白龙离去后,八戒与卷帘困束被在一起,如今神智逐渐恢复,但四肢仍不受控制,八戒仍是如同划水般在卷帘身上动来动去,手指扭曲着想要抓住他,从身上扭下一块肉来也好,一方面又嫌弃自己得很,这样狼狈不堪,在另外同性身上扭来扭去算什么事情!若是让仙界那些女娥们看到,保不出第二日,就有诸多流言。

    而正当他心里交战,又抵不过本能时,忽然一阵阴风从山洞外吹入内,那风带着白惨惨的颜色,八戒心中暗道不好,不知是哪路妖怪前来,如今这混天绫绑着他们手脚,难不成要折辱于杂鱼妖怪手下!而那阴风却也不显露原本模样,凑到他们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张嘴,涂着红艳艳的唇脂,看着竟是熟悉的很,而一开口,这声音更为耳熟了“师父们好兴致呀,偷偷躲在这里,连和尚都不做了么。”

    八戒苦于整张脸大部分埋在卷帘胸前,说话也不利索,更不能破口大骂那白骨精思想龌龊无耻下流,只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心中语气温和无比问候天下所有白骨成的精,权作是麻痹自己。

    而那白骨精却乐衷的很,阴魂不散,依仗着自己身形方便,竟是绕着八戒与卷帘转圈,一边娇笑“奴奴也是首回亲眼看到呢,师傅们怎么不亲热了?莫非是因为奴奴缘故?”它这话确是又刺激了番八戒心中的嗔,这嗔要的就是急躁、不理智与无法冷静,稍稍语言一激,就怒火冲天,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才心中罢休。八戒强忍着咬到自己头发的悲痛感,破口大骂你这妖怪脸皮甚厚,行为不端下流,鬼鬼祟祟,给爷爷种什么七情六欲,有本事正面肛,爷爷的九齿钉耙还会怕了你不成。

    白骨精却不以为然,道奴奴还不知自己居然有脸皮呢,师傅可是未见奴奴脸上就骨架么,而师傅口中这正面肛又是什么姿势,奴奴还未曾玩过,不知师傅可愿意奴奴观赏一二?

    八戒活生生被那妖怪气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在天庭也是当元帅训斥手下的主,只有他滔滔不绝思维活跃的时候,何时有被一妖怪挤兑的话也不敢说,他在上方怒不可遏,思索着要如何反驳这臭不要脸的白骨精,而底下卷帘却猝不及防,几根手指拽住了从八戒背上慢悠悠飘过的阴风。

    那白骨精娇喘一声,阴风竟是被硬生生扯下一截来,在卷帘手中作散,白骨精仿佛吃痛,自己化作一团,风中伸出一只幼小骨爪拉拉扯扯,终于把自己尾部缺少的一块填了平“师傅们好心急!奴奴还未答应,就将奴奴的尾部也扯了下来!疼死奴奴了!”

    那声音愈发甜腻娇嫩,仿佛要滴出水来,又是东扯西扯了些关于“奴奴晓得些妖怪们喜欢玩的姿势,不知道师傅们是否感兴趣”和“奴奴在旁边真是寂寞的很”,后句还是飘到了八戒面前,又称赞了句师傅们相貌可都是堂堂,只可惜爱那分桃短袖的龙阳之事,八戒忍不住喝了声住嘴,这妖怪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整坨风往后微微一颤,风里掉下两滴眼泪来“师傅们为何嫌弃奴奴,莫不成是因为奴奴是女人这个缘由——”

    八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可动的非常不容易了,那白骨精顿了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整个声音都变了,转成带着青涩傲气的少年音调“小爷如此声音,师傅们可喜欢不?”

    八戒没有回答,他正在反思,正在深沉地自我思考与鞭挞记忆,追问自己如何忘了眼前这妖怪可男可女,可人可妖,可老可少,因为没有脸皮所以厚颜无耻到飞起,因为性别不嫌种族亦可忽视所以满口都带调戏,他只能期望卷帘再出个手什么,将那白骨精多撕扯了部位下来。白骨精可却学乖了,再也不靠近他们,只是远远地出口调戏。

    这难熬的时光终于等到了洞外什么东西忽然砸了下来,又是一阵闷哼,而后脚步声伴随着拖动重物声自远而近,八戒扭动着发现是莲藕三太子归来,手中还拖了条半死不活的小白龙。白骨精一见有生人,早就将自己身躯缩小,窝在崖壁缝隙中,观看情况。

    莲藕扔下了手中的小白龙,走到了他们身边,伸手撩开八戒头发,将手指凑到了他们鼻子下,八戒怒哼一声道爷爷还没死呢,莲藕面无表情道了声哦,而后想了想,左手一使劲,将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扳了下来,那水葱一般的手指离了本体便迅速地化成了一小节莲藕,被一人一根塞到八戒与卷帘嘴里。

    两妖都心知那莲藕本体乃佛子所饲养,一根手指也能算蕴含了无限佛力,虽说想起它的原型还有些入不了口,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咀嚼地咽了下去,瞬觉体内厌恶憎怒之思去除了不少,而莲藕那缺失的两截手指又是很快长出,从寻常莲藕转化成继续水葱粉嫩的手指,毫无变化。他看了看手指,才站了起来,望着白骨精躲藏的那个隙缝“出来。你是来勾引我家卷帘的吗。”

    白骨精一时还吃不透这个莲藕精喜公喜母,只能先飘了出来,娇笑道“奴奴怎好意思说来勾引师傅,师傅们自己玩还来不及,又怎么顾得上奴奴呢?”莲藕瞬间转了脸,蹲在卷帘身旁,伸手戳着他,“你果然是因为这妖怪才不肯随我回去的吧。”卷帘此时感受到了那个“妖怪”愤怒地在他上扭动以表示抗议,只得皱眉沉声道“不要胡闹,先将我俩解开。”

    “不,奴奴不开心,你明明是要抛弃我。”莲藕平心静气道,顺手拎住了那正欲飘走的白骨精,扔到自己肩膀上,那白骨精却是被莲藕身上佛力灼烧了阵,吃痛唤了一声,阴风里却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抓住了莲藕的发髻。

    “真是不开心那,奴奴也被抛弃了,怎么办?”白骨精那小爪子痛得很,佛光从莲藕体内往外射,还未触碰到皮肤便是疼痛万分,而它却不愿意松手。莲藕按着那阴风,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然使了个法术,捏诀将那白骨精变成了真正的一截骨头,塞在自己发髻里。

    这便是莫名其妙,那白骨精缠上了莲藕三太子,八戒呈述完整桩事情,将其归类为戏文小公子遇上千面半人妖的感动故事,道小公子如此可不再孤单,他称奴奴,就有一妖陪他演相公,他道小爷,就有一妖自唤奴奴迎上去,简直感人万分,知己难相遇,并劝猴子与其把那白骨精交给观音让它干不知什么活祸害什么人,倒不如就这样安安稳稳,内部解决。猴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妖怪,八戒却道并非如此,莲藕身上佛光对那白骨是洗涤也是伤害,它一日罪孽不除,一日要受如此疼痛。那白骨从发髻里探出两颗眼珠来,娇声称道是。

    它在这山里过了不知多少岁月,连甲子也要再乘作个甲子,曾经的村民祭祀某个自称山神的妖怪,最后也被那妖怪吃了,它将那妖怪吞食,从妖怪心里肺里胃里吃出了无数个七情六欲,借以慰聊那漫长的时光,只有它叠了那些碎骨,披了人皮,感受那凡人情绪,恍若有谁每天陪伴在它身边一般。而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只莲藕,虽然疼痛万分呢,但又怎舍得放开。

    八戒又道“大师兄也不必如此纠结,不妨先牵挂下小师弟还是光溜溜一条龙哩!”

    第34章 辞故人

    听闻八戒一番话,猴子便将目光挪下云端,见那底下依旧是赤条条白龙卧倒在三藏脚旁,巨大的龙首贴着三藏手背,却怎样也不愿意变成人形。猴子啧啧道“不要紧,反正小师弟变成龙马时也不需穿着衣服,抵不过变成人形时,师兄们给他找些兽皮树叶便是。”他这时却忘了自己曾也是光溜溜的猴一只,猴一走,胯下之物一抖,不得不依仗着三藏的衣服过日子,八戒率先反应过来,朝着猴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犀利如同透过那层衣服,看着个不着半缕的猴子“兽皮怎能穿在龙子身上,如此可好,大师兄捐条下裤,我捐一件汗衣,三师弟来双鞋子,给小白龙凑一整套,也算是尽到了师兄弟之情。”

    猴子朝着他怒目而视,手中棒子蠢蠢欲动,八戒横了他一眼,口中却不停“大师兄怒什么?要知上衣长了,还能遮掩点腿部,裤子再高却也挡不住胸口,师弟我已是不顾自己,大师兄也无私奉献下呗。”一猴一猪正拌嘴时,那卷帘却在一旁望着莲藕“你下凡已有多时,先回去天庭禀告,以免多生不必要麻烦。”莲藕抬脸看向他没有说话,似在回忆自己下凡有几个时辰,半晌后才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八戒的注意力已经从猴子身上挪了过来,抢先道“我这妖怪定不会抢你卷帘,三太子放心。”莲藕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垂目抿唇,睫毛在眼下盖出一片阴影,最后又望了眼猴子,眼底毫无异样情绪,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转身离去。

    一直以来他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后变成孤零零的一只莲藕,再后才遇见了自称齐天大圣的妖猴,吃了桃打了架交了手,又进了卷帘司,那妖猴也上了天庭,身边不知何时多了数个,出任务也好,回天庭也罢,他从关押他的小房间出来,再也不是一人独行,而区区时光他也未数清究竟是几何,卷帘也好,小白龙也好,妖猴也罢,忽然各自去的去,贬的贬。五百年销声匿迹,将他留在那空荡荡的卷帘司,剩下蟠桃的蟠桃园,和落满灰尘的齐天府。他知自身莲藕化身后,不再拥有七情六欲,昔日母亲疼爱无比却完全无法再回忆起那情感,如今五百年后又重逢故人,故人不再是昔日模样,金甲卸尽,仙气涤荡,妖气满身,布衣裹体,也不愿聊起先前往事。这漫长间隔岁月仿佛不复存在一般,而却再也回不到之前。

    莲藕转身脚踏风火轮而去。他熟读多少戏文传说,离别之时戚戚哀哀总免不了抱头痛哭,一个哭声唤公子一个忍泪喊娘子,而他发现那眼泪于他来说竟是奢侈物,奢侈胜于悲伤情绪,戏文写的再入胜,他也无法身感同受,身周空荡荡毫无一人,他也无法为之体会到悲伤苦离,留下那一滴珍贵的眼泪来。

    那白骨忽然从发髻中跳了出来,落到了莲藕肩膀上,扒在了他脸旁,悄声道“小可怜,我在呢。”

    莲藕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莫名耳熟,像是猴子叽叽喳喳的聒噪声,又像是卷帘一丝不苟沉稳至极的嘱咐,开口应了声嗯。

    他让那白骨咬破了他的手指,流出点那么珍贵稀罕的莲藕汁服下,沉浮在白骨体内,将它紧紧铐住,他却只道这能减缓佛光照射之痛,未曾言明最主要效用,白骨也不问,两只小爪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骨头脸靠在了他脸上。

    目送了莲藕远去,三个徒弟降低了云,飘到三藏身边,小白龙已是止住了眼泪,这过程来的艰难无比,三藏虽难以身感同受小白龙的悲伤痛苦,但没有衣服能够穿的心情还是能所体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纵容这条巨龙一刻不停地狂流眼泪,然后将他的袈裟鞋子弄成湿漉漉一片。毕竟人家龙珠内丹还在体内,三藏也不好举了禅杖威胁小白龙,只得稍稍放软了语气,道“为师知道你受了苦,但你要是再作无用的哭啼,为师可管不住自己的左手了。”

    小白龙须臾之间从嚎啕大哭变成默默垂泪,而后抬起爪子将自己眼泪擦干,随之又放回原处,一副我已经是条死龙了,连咸鱼都不如的神情,躺在三藏身旁,半点也不动。三藏有点无可奈何,他自身总共就那么三套衣服,其中一条还被奉献出来穿在大徒弟身上,一套穿在自己身上,还留下那么一套备用,总不能连这最后一套眼捐了出去吧,而当他正苦恼着小白龙衣服如何解决,三个孽徒在上方叙完旧,才优哉游哉地飘了下来,坐在云上,落到他身边,神色间颇有看好戏的兴致。

    猴子抢先道“小师弟,菩萨让你来,也是为了顶替师傅的凡马,如今没了衣服,也好歹让你多维持维持马形,尽到本分职责,没准是菩萨的旨意呢,小师弟又为何伤心。”他话音刚落,三藏凉凉道“如此说来,你这猴子本就赤身露体,又为何穿为师衣服,何不脱了还给为师?”八戒忍不住抚掌大喊妙妙妙,急忙道“大师兄你又不是未见到那龙王龙子,皆是穿了衣服,如今让小师弟光溜溜地去取西经,岂不是丢了龙的面子?而这猴子山里遍地都是,见过几只后需要穿的整整齐齐?”

    猴子不说话,并举起金箍棒示以威胁,八戒不服,九齿钉耙握在手里,一猴一猪愤怒对视,依仗着自己站在云端,是三藏伸手打不到的高度,三藏控制不住自己朝天翻了个白眼,却恰好看见似有什么从西方幽幽飘了过来。

    几个徒弟顺着三藏的视线望去,看那东西越来越近,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包袱,猴子伸长棒子将那包袱挑了过来,扔到云端上,包袱外贴了一张佛咒,猴子不敢硬拆,连忙交给三藏。三藏倒认得那符咒,无非是千里传音之符,他伸手在那上画了一道,便有声音响起“多谢师傅们不嫌我三弟烦扰,如送上锦袍一套,愿龙王三太子换着衣服,早日启程往西。”

    这声音听着便是木吒,三藏拆开了包袱,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套与小白龙之前分毫不差的锦袍,并发冠靴子,样样俱全,小白龙嗷呜了一声,叼起包袱,谢过师傅,飞到隐蔽处换了衣服,才精神抖擞地回来,谢过自家师兄,又朝天上谢过莲藕,朝西方谢过兄长,才转身变成白马,刨着蹄子让三藏骑上来。

    猴子牵着小白龙的马缰绳,暗自嘀咕道“多了这一套衣服也没差啊,变成龙马又无需穿衣服。”才刚嘀咕完,就被小白龙用马首顶了下屁股,愤怒地嗷嗷叫了两声。而那原先包袱被取空后,却又自己扭曲化成另一道符咒,符咒里呈上丹药一粒,下有小字“服之治伤”,猴子认得这药丸,奇道“我道只有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有这药,没想到观音如此神通广大,连这要都能取到。”

    三藏口咽吞服了药,那药丸入口即化,舌津生暖,流入肚内,很快顺着手中经脉,流到伤口处,原本凉冰冰的一带转变成了隐隐发烫,只听得皮肉里几下动静,那疼痛便尽数消失了,龙珠内丹也浮出了皮肤,三藏将手背递到白龙马身边,让他将内丹一口吞下。

    重新感受到内丹返回体内的小白龙陡然精神得很,摇头晃脑,四肢有力,恨不得先给三藏展示一番,带着他从山崖上跃下去。猴子却望着三藏右手愧疚的很,沉默片刻后方自赔不是“是爷爷疏忽了,给师傅道个歉,今后不会再这般了。”

    三藏直接将那伤归结为自身学武不精,虽说要以凡人赶上妖怪,常人总觉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三藏一直以来,皆是在法意训导下挑战自己极限,寻常妖怪奈何不了他,猴子狂性大发起来,自己却连一只手都要送进去。

    小白龙得了内丹,神采熠熠,话也多了起来,马口吐出人语“如此说来,大师兄要平日一直未有施展全力?曾有妖怪还质疑莫非是五百年的压制让齐天大圣也是成为了个三流角色。”猴子顶着三藏与身后两个师弟飘过来的视线,手中棒子痒得很,恨不得朝着小白龙马屁股来上一击,他几乎每日陪三藏练手练拳,又怎能承认自己是放水,岂不是在打三藏的脸,但又不能说谎,只能道“五百年前爷爷是怒火中烧,猴子猴孙被屠尽,心中尽是杀意,只求多拉一个陪葬,自然勇不可当,毫无顾忌,越战越猛,无神妖可敌,,而遇到师傅开始,所交手的不是寻常妖怪,便是未来师弟,自然不以杀生心态打妖怪,这与五百年前本是完全截然不同。先前误伤师傅,只因中了毒,幻象所见那大闹天宫之时,因而施展出的力道也不同,因此又何来未施展全力一说?”

    第35章 昔日敌

    正说着他昔日猴子猴孙被那号称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屠戮殆尽,猴子想起他五百年余未曾回花果山,却又忌惮的很,怕是自己回去见到峰岩倒塌,林树焦枯,满山全无活物,倒是要睹物伤情,心生悲戚,还不如不回去罢!而说不回去,心底却仿佛记挂着很,满脑子回荡着便是花果山,山上遍野桃树,山下猴子成群。猴子这里还未曾说什么,三藏却看出了他满脸踌躇之色。

    平心而论,少个猴子跟随三四天,早上练拳还有卷帘,平时牵马还有八戒,又能少与八戒拌嘴打架,简直清净耳朵,三藏念及至此,道“你若要回去,为师可准你三四天,我等先出发,到时候你驾云过来便是。”猴子忙称诺诺诺,又捧三藏道师傅真是洞察猴心,关怀之际,弟子定拿些花果山的桃子水果来,孝敬孝敬师傅。八戒却在一旁不提哪壶开哪壶,凉凉道“昔日二郎神不是放火烧了大师兄的花果山,如今桃子是否长出也不一定,再说师傅又岂止洞察猴心,我的猪心师傅也应当是知悉的很——是不是师傅?”

    三藏并不想去接八戒的话茬,只能道一句“为师不吃荤,不知猴心猪心如何”,便牵了缰绳前行,猴子早已对那头猪、那个呆子永无止境的插话厌恶得很,心想要不是爷爷如今不吃荤,非要将那头猪活活剖出心来,然后摆在和尚面前,问他到底是认得还是不认得,便瞪了他一眼,转身腾云驾雾离去。

    他一路归心似箭,先是早望见了东洋大海,依稀想起自己从菩提老祖处学艺归来,便也是先到了东海,再回那花果山,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已是五百年未曾走此路,当初还要做木筏划过那茫茫大海,如今轻轻一纵已是过了东海,遥遥见了花果山满天霞雾,满山幽绿,不再是他被押上天宫时花草俱无,烟霞尽绝的颓唐模样,心中大喜过望,想那五百年毕竟绰绰有余,还能活一座山来,便跳下云端,落到峰崖之上,四下观望,依稀听到有喧闹高笑之声,忙寻了声音过去,在芳草坡前、曼荆凹里见了数十只猴子玩耍。

    猴子立在不远处,眼中酸涩,一只只猴子辨认过来,其中多数叫不出名字,五官却与他旧日故人相似的紧,想必已是子子孙孙后代多人,而其中有一两只他还认得,已经垂老。他曾闯入地府划掉无数猴子猴孙姓名,硬生生延长了其年寿,猴子猴孙虽得不死,但毕竟不如他习得长生不老之术,也要须发皆白,颤颤巍巍。他正望着出神时,其中一只老猴闻到气味,先看了过来,只见一猴穿着人类和尚衣服,也无任何装饰,头无冠,身无甲,脚无云履,神情悲喜,面容熟悉,老猴不可置信,擦了擦眼,慌忙便跪到在地,低头就拜,高喊大圣爷爷。

    另几个老猴这才发现,双目垂下泪来,忙迎了上去,细细看了他们大王模样,又是悲切,又是心疼,止不住磕头,猴子挨个叫出了他们姓名,昔日原也是在他手下群妖中作将军先锋的猴,如今是面目全非,残老抱孙,那些小猴子便也是听闻过大圣名字,叽叽喳喳围了上来,几个扯裤脚,几个伸手求抱。

    猴子抱了几个小猴,身后还跟了一群,随着那些老猴前往水帘洞去,一路所经,花草遍地,果树累累,与他离开前凄惨之景截然不同,猴子不禁问道“我被擒拿上天时,你等已是中了那二郎神毒手,山也毁于一旦,如今怎又恢复原本模样?如今这山中还有多少猴子?昔日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里去了?”

    其中一老猴连忙答道“大圣爷爷这怪不得二郎菩萨,原先这山被二郎菩萨点上火,烧杀了大半,我等或藏于铁板桥下,或蹲在井里,钻在涧内,侥幸逃过一劫,原以为失去花果养赡,大圣爷爷又不知身在何处,山下猎户又捕捉我族人,难以存活;却不料约莫三四百年前,那二郎菩萨忽然下凡,找到我等,先开口道昔日与你们大王一战,惜他武力高超却顽劣难抑,也算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强欺弱原本不是我等意思,如今只是来看看你等。那二郎菩萨说完,下山驱赶了猎户,又去四海龙王处,借些甘霖仙水,帮我等浇活了花果山,前后栽树。之后百年又有不少神仙菩萨来看过我等,皆说是昔日在天庭与大圣爷爷有交往之情谊,虽说大闹天宫之事无法挽回,但也不好看他猴子猴孙断绝,帮了我等甚多,如今花果山内还有一万余猴,前些日子听闻大圣爷爷前往西天取经,大家都是在此等爷爷回来!”

    猴子听此言诧异万分,他在天庭交游甚广不假,或有神仙下凡帮忙也是可以理解,但那二郎神又是怎么回事,仔细想想与他也似无太多言语交流,只被捉时咬牙切齿,问他你抓我剐我便是,为何要杀我猴子猴孙,那二郎神也不多说,满脸严肃神情,如今才发现受了他这般恩惠,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纳闷想道还是爷爷魅力太大?打了一架那二郎神就心甘情愿负责到底?

    这猜测实在是可笑至极,老猴们也有所疑惑,当日放火烧他们的是二郎神,如今救他们的又是二郎神,问他们大圣爷爷,大圣也说不知,只得先抛下,欢欣鼓舞,将猴王拥到水帘洞中去。这才刚到了那瀑布前,却见里面出来一锦袍男子,猴子定睛一看,愕然发现对方便是他方才还提了名字的二郎神。

    他想不起二郎神面容身形,唯有记得他穿锦袍,满脸肃容,如今一看依旧是没有多变,脸板得死紧,要不是肩膀上还有几只小猴子笑嘻嘻地搂着他,可能威慑力会更大些。这一猴一仙见面还未打招呼,身旁小猴子均是嬉闹地凑在了一起,有几个冲着水帘洞里便是大喊“大圣爷爷回来了!”又有道“今日真真巧了,真君菩萨也在!”

    二郎神肩膀上小猴子朝着他嘻嘻嘻地笑,猴子也欲摆出个笑脸,然后就撞见了那二郎神铁板一张脸,嘴角一抽,便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只得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朝着二郎神一揖“原来是二郎真君多多照拂,爷爷在这里谢过。”

    那二郎神淡淡应了声,又仿佛知晓猴子内心正以为了是他武力高强引得对方心心相惜,便道“昔日你偷吃蟠桃,却私自逃走,过错在你,而我本欲断你后路,却滥杀无辜,过错在我,两事并无相干。”

    猴子还是首次遇到如此的神仙,内心啧啧两声,心想天庭各个神仙居高临下,岂有关注过被他们所除妖怪中还有无辜者,这倒是与众不同。他却不知那二郎神原有一段故事二郎神名唤杨戬,母亲乃玉帝亲妹子,思凡嫁给凡人,后被压在桃山底下思过。杨戬在凡间长大,因有仙根而武力非凡,被玉鼎真人收入门下,长大后劈山救母,使命感养成一身责任非凡,也铸就他如今严肃万分的性子,虽为玉帝侄儿却不愿依靠关系,只听调不听宣,虽除妖也不动无辜精怪,花果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猴子被擒住那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杨戬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是下了错手。于是在猴子被压在山下五百年中,他救那花果山,整猴子旧部,只为赎罪当日那份愧疚之感。尽管猴子武力让他难得有心心相惜之感,天庭也少有如此武力高强的神仙,也难有不矫揉造作不目中无人,但若仅仅是这份欣赏,断不会让他做出如此之事来。

    这也是许久之后,猴子才从他人口中听闻二郎神这段故事,他如今只坚持认为那二郎神嘴硬脸冷,心中没准暖活活的,却又无法表达出来,只能如此强硬解释道,他也就不多追究,问一旁小猴子“山里桃子长得如何了?采些好的让二郎真君带回去,勉强算得我花果山特产。”小猴子仰着脸,表情有点呆滞“可是刚刚我已经采给二郎菩萨了呀。”他歪着头又补充了句“好的都给了。”

    二郎神也应了声算是作为答应,他下凡时辰有限,与猴子点头示意离开。猴子不敢相信那小猴子所说,特意去溜了一圈,悲哀发现确实只剩了青红的小桃,心想走之前还跟和尚说会带点桃子回去,要是两手空空,和尚莫不会以为爷爷偷吃了吧,在水帘洞中与猴子猴孙们汇聚时也是绞尽脑汁思考这问题,有老猴看出他们大王心事重重,便问,猴子如实回答,那老猴道,先前我等也不知大王今日突然回归,不过既然是大王师傅,这桃子也必须要带,昔日二郎菩萨去四海龙王处,借甘霖露水浇活花果山,大王不如试且一试,看能否催熟这桃子。

    猴子听闻此言,猛然想起五庄观那事,观音那时便道经咒只管复原他本貌,又何来凭空造出,如今这桃子本是半生不熟,又何来催熟一说,便摇头道不可,也不再提。当夜他便在水帘洞中住下,身边小猴子围着他缠要讲西天取经路上故事,猴子只得挑了几件说说,满足他们好奇心。而第二日,猴子刚醒,出了水帘洞便又见了那二郎神。二郎神手中有一篮,篮内蟠桃数个,红润饱满,汁水丰盈,递了给他。猴子接过,那二郎神只道“还一直以来桃子之情”,便转身离去,猴子愣愣地看了他背影片刻,心中却想那二郎神真是有趣得紧,一板一眼,傻的可爱。

    第36章 遇奇妖

    那方猴子与二郎神暂且不提,这厢里,三藏一行又重新启程。他们所走之路甚偏,古往今来罕有人经过,过了山,便又是山岭林丘,藤攀葛绕,柏翠松青,根本毫无落脚之地。八戒在前挥了钉耙拔除丛簇荆棘,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又恐有什么毒虫大蛇,噬咬马蹄,便让白龙马也变回了人形。这样千辛万苦,直到太阳当头,从密密麻麻遮掩的树枝叶中洒下点余晖来,三藏一行才歇了脚,准备用些斋饭。

    原本这或搬运干粮或寻觅果子的事乃猴子的份,如今猴子去花果山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八戒便担任了这临时大师兄的角色,前去化缘。他提了九齿钉耙,出了松林,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又不擅长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功夫,走的辛苦,心中沉吟平日里一直跟猴子拌嘴,原来猴子在也有他的好处,转念又一想,今日他要寻不到什么水果,保不准要让师傅小觑了去,若那猴子恰好提着一树枝桃子回来,更要显得他无地自容,便不再想,只是一味往前寻找。

    这八戒走的太远,又因没有找到什么食物迟迟未归,三藏等了许久,心中忽想这荒山野林,莫不是遇上什么妖怪,便持了禅杖站起,道“为师前去找一下八戒,你等在这里候着为师便是。”小白龙并卷帘齐声称诺,见三藏拨开松林草丛,身影不多时便消失不见。恍惚似过了半个时辰,小白龙见两人都未归,忽然道“三师兄,我想起那二师兄是往西而走,师傅却像似往南去了。”卷帘嗯了一声,他虽未说话,心中如此想道师傅比那天蓬靠谱得多,可总要留下个在此处候着,便道我去寻八戒,你守在此处,等我俩便是。

    小白龙正欲问出口若是师傅遇到妖怪怎么办,一想自己多虑了,担心师傅倒不如担心那妖怪,便应允了下来,看那卷帘朝西方离去,他自己寻了三藏先前所坐之处,身前摆着行李,颇为无聊,托着下巴,也不知想何心事。

    说那三藏,朝南方出得松林,他忽抬头,便见不远处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那半空太阳光芒落下,映的金顶发亮,浑似一座黄金塔。三藏又走近了些,那塔立于石壁旁,塔前乃石桥,石桥下滚滚清泉,将塔隔了开来,如同一座小孤岛般,而那塔身也是有些旧了,刻着斑斑驳驳兵器砍过爪子刨过模样,三藏观之心中有数,举步进前,才来到塔门之下,只见一个斑竹帘儿,挂在门上,里面妖气弥漫,似还有隐隐鼾声。

    三藏想起他幼时,跟着法意闯过不少妖怪洞穴,有些横冲直撞劈了门便进去了,有些还要装模作样按着那铜环敲门,等妖怪前来开门——法意颇钟爱后者,他将此形容为看着那门打开,看着那妖怪惊魂落魄,手足无措,他还要狞笑一声,喝道看到你爷爷来了,还不束手就擒!彼时年幼的他还沉湎于对妖怪的恐惧中,只希望趁着妖怪没有发现,先下手为强,还不能理解法意这种挑衅到家门口的心态,之后逐渐年长,法意教育他除妖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偷偷摸摸趁妖不备行事,反倒显得自己内心恐慌,自信不足,正确做法理当是礼貌敲开妖怪洞穴大门,客套寒暄一番,表明自己来意,希望妖怪多多配合,束手就擒,还省得皮肉之痛——如今看来,这依稀还遵循了佛家从善的风范。

    他理了理□□,敲了敲帘子旁的门,温和道“有妖怪吗?贫僧进来了。”帘子里却没有回答,鼾声加剧,三藏便掀起了那帘子,入眼便见石床上,侧睡着一个妖怪,青靛脸,白獠牙,红须发,紫髭髯,偏生还穿了条绿袍子,石床旁放了双黑云靴,浑身上下色彩斑斓,煞是好看。宝塔一角横七竖八躺了数十个小妖怪,皆是睡的不省妖事。三藏觉的反而好办事,先放下手中禅杖,盘腿坐于地上,双手合十,便开始对那熟睡的妖怪念超度咒。

    那妖怪正睡得香甜,梦中还见手下咕嘟咕嘟煮了一锅人肉汤,味道美的很,只是那柴火似乎添的过旺了,烧的他浑身发热,皮肤有些刺痛,他不耐烦地想要冲着那个添柴的小妖怪走过去,一翻身就从是床上滚落下来,摔在地上,一张脸凑到自己靴子里,被味道熏得硬生生醒了过来,抬眼就见一和尚,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姿容端正,五官俊美这是个好和尚!

    妖怪麻溜地爬了起来,还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如今终于体会凡人口中坐在家里看着金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心情是如何了,原来一觉睡醒睁开眼,午饭自动送上门了,便是这等愉快喜悦!他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和尚,那和尚也不惧,只是看起来有些扫兴,放下手,持起地上禅杖,站了起来。那些小妖怪们也是醒了,看见自家大王与那和尚眼对着眼,好似深情万分,又如见着了猎物,看那和尚眼神,他们竟然觉得这猎物形容词是双向的!而其中一个小妖怪揉了揉眼睛,忽然如同见了鬼一般,跌跌撞撞坐倒在地上,指着三藏大喊“大王!这和尚!这和尚是那打败白骨精的那个三藏法师!”

    三藏倒未想过自己如此快便威名远扬,昔日闻名江州城妖怪窟也花了数年,如今西行几月风头大盛,便谦虚道;“不敢当。”那妖怪却是满脸兴奋之感,忽的伸出双手,握住了片刻前还给他念着超度经的三藏双手,宛如老乡见了老乡,受害人见了菩萨救世主,热泪盈眶“原来是三藏法师!我等原本就住在那山中,正是受不了白骨精那魔头!变态!每天换了不同人皮兽皮来调戏我等!又因打不过它,怕被取了性命,才逃到此处,前日刚闻有一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唤名三藏法师,亲手葬送了那妖怪,原来就是您!久仰久仰!”他又忙唤了那小妖“如今已是晌午,正是用餐之时,快传令下去,请娘子去监督了后厨小子们,看看还有什么人肉留着,做些什么人肉包子人肉蒸饺,给三藏法师上点吃的!”

    那小妖兢兢战战道“大……大王,三藏法师应当不吃人肉包子……”他心中怕得厉害,清晨是他前往打探了消息,除了得知白骨精被打败这事,还有听了不少关于三藏传闻,无非是心狠手辣,以除妖闻名,最恨吃人的妖怪,凡是所经之地,必要先超度妖怪,那三藏原先所在江州,也是妖怪听闻姓名闻风丧胆,妖怪小儿夜半闻名啼哭,而自家大王虽对他们忠肝义胆,脑子却并不大好使,平日也没有什么志向,无非是疼爱疼爱夫人,搭配搭配衣服靴子颜色,让他们出门时多加小心,提防遇上白骨精这种妖怪。

    妖怪握着三藏那手一僵,也是想起原先自己还要吃那和尚呢,这便有些尴尬万分了,他倒是敬佩能将白骨精弄死的勇士,更何况还是个凡人,但正因为是个凡人,有些规矩与他们妖怪不同,便绞尽脑汁,又道“这,这法师勿恼,我娘子也是凡人哩,如今吩咐下去,让我娘子为您亲手做些素菜可好,您不妨与我等讲讲,是如何抵挡那白骨精七情六欲法术的?”

    三藏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妖怪手中化到斋饭,更未想过要与妖怪面对面想坐,那妖怪还对自己除去另一妖怪的事迹兴趣盎然,又察觉妖怪那番话中重点他娘子是个凡人。妖怪与凡人结合倒不是没有,不少妖怪能变得一副好脸皮,相貌堂堂,英俊更胜凡人,但脸皮总归要撕下,不少女子只是被那脸皮所迷惑,见了妖怪真容,心惊胆战,害怕万分,两股战战,完全想不起自己先前爱为何物。又有妖怪为了防止此事,给那女子下了术,眼中所见皆是那副好脸皮,如此也可用于不少采阴补阳女性妖怪身上。三藏想着应当要见那女子一面,若发现她是被强迫或者中了法术,也先要救出去再说,便应允了,与妖怪在石桌旁坐下。那些小妖怪们又是畏惧三藏,又是好奇如何打败白骨精这事,凑在一团,躲在他们大王身后,望着三藏。

    不多时,那妖怪娘子便手端了几碗素菜,聘聘婷婷走了出来。三藏观她约莫有三十来岁,面容却依旧姣美如少女,眼神明亮,嘴角含着笑意,先是放下了手中菜,而后又朝着三藏福了福,声音悦耳“怪不得夫君喊我做些素菜,原来今日是有贵客,师傅定是个能人,能不畏惧我家相公如此雷公模样。”那女子抬起右手,袖子掩着嘴角微笑,左手却在桌下握住了她相公,那妖怪也是一脸软和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傅见笑了,我相貌不好,却又爱穿花花绿绿——娘子,这位便是除去那白骨精的三藏师傅,是我等的恩人!”

    三藏还是首次被妖怪如此大力夸赞“客气了,贫僧也是出了点力,还有我徒儿几个扶持,担不住如此称赞。”他们在这厢客气的紧,仿佛完全不存在三藏进门便要超度之事,那女子也坐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与妖怪颇为恩爱,也看不出有任何被迷惑之象,三藏心想这可有些难办了,他若强行超度妖怪,必要加害到那女子,但他又不可伤害到凡人,怪不得法意最不愿意接的活便是说自己女儿被妖怪勾引走的,那些人类女子往往不识好歹,妖怪变出金银财宝给她看,就深信不疑,他除妖,还要被那女子倒打一耙,说是觊觎她相公家财,作法术害她相公害她全家,甚至有女子全家老少都深陷进去,看自己妖怪女婿死亡,荣华富贵都落了空,痛斥和尚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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