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的手掌夹在草地和林杭的后脑勺之间,随着突然的重力冲击有些火辣的痛,指背也陷入了几分进泥土里。
他被摔倒的林杭连带着拽了下来,为了护住林杭的后脑勺,刚刚瞬间转了身过来,倒下来的时候,正迎面对着他。
两人倒在地上,翟一旬面对着他压了上去,两具少年的身体严丝密合得贴在一起。
翟一旬的鼻尖触碰着林杭的鼻尖,柔软,微湿,唇与唇之间只距离两厘米,两股急促、湿润、温热的鼻息和呼吸缠绕在一起,像早春里刚融化的暖流,疯狂地肆易地涌动。
扑通——扑通——
两颗心脏疯狂地在各自的胸腔里用不同地节奏快速跳动着。
林杭在他乌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错愕紧张又害羞的神情。他眼角绯红,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子都扑了一层胭脂红似的。
翟一旬的额间不停地冒着细汗,他近距离地看着林杭,比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心动,林杭的脸颊就像一颗刚刚熟的粉粉的水蜜桃。
有一瞬间,他是想吻上去的。
翟一旬大口大口地喘着,温热的气息在林杭颈间缠绕,林杭看到他的眼睛正泛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光芒,似乎有火在烧。
何止眼睛。翟一旬的整个胸腹都随着林杭的呼吸一起上下促动着,他甚至能隔着衣服布料感受到林杭细瘦的肋骨。
他热极了,下半身也有一种异样的躁热。
“你……你脸怎么这么红。”半晌,翟一旬才说了第一句话。
林杭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他。
“天……天气太……太热了。”
翟一旬仰面躺在地上,看着辽阔又高高的蓝天,叹了长长一口气。
林杭不敢看他,也直直盯着天上那几朵半天都不动的云。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头还垫在翟一旬手上,猛地坐起来。
“刚刚绑太松了,我重新绑一下……”翟一旬侧头看他。
“唔……好……好。”林杭看着他也坐起来,伸手去解绳子。
重新绑好后,翟一旬把林杭扶了起来,低头凑到他耳根说。
“刚刚忘记跟你说了,跑之前,两个人的手得牵着的,不容易摔。”
“就像这样。”
翟一旬没等他反应过来,右手就绕到了林杭左手臂的内侧,十指交缠,用力地扣住了他的手掌心。掌心里溢出细细又粘腻的汗,两人的手心里摩挲出一阵暖热。
这次,林杭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个人从草坪的这一端慢跑到那一端。
有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拂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舒适感。天蓝得不知所终,白云松软而肥大。
两个少年的眼里仿佛只剩下对方,忘了体育课,忘了此前的种种,忘了那些猜疑。
林杭想永远停在这一刻。
翟一旬不是,他想的是,如果有一天,可以肆无忌惮地永远地这样拉着他,该多好。
第16章
跑完一回后,在草坪的另一端,林杭就松开了他的手,俯**去解绳子。
他刚刚真是蠢极了。竟然当面羞红了脸,他想翟一旬对男生没兴趣,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觉得好笑极了。
他颤抖着双手慌乱地去解,心里也像被团成了死结怎么拆都拆不开。他不该这样的,他不能这样。对一个没可能的人动心,是最大的错误。
“干嘛解开……你练会了?”翟一旬把他拉起来。
“我……”话还没说完,CAO场另一端就传来嘈杂声,几十名同学围在一起,体育老师吹了一声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秀才刚刚摔伤了,比较严重!你们谁快去通知医务室!”
翟一旬和林杭跑过去,拨开了人群,林杭看到他躺在地上,双手抱着一只腿的膝盖,脸上痛得扭曲变形,大颗大颗的汗珠溅在塑胶跑道上,嘴里咽咽呜呜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杭摸了摸口袋。还好带了。
他掏出了一小瓶跌打损伤的外敷药递了过去,又喊同学去旁边小卖部要一小桶冰块辅助处理,等待的间隙自己蹲在杜秀才面前查看他的伤口。
翟一旬在旁边看着他忙忙碌碌,心生疑惑,他怎么会随时备着这种药呢,明明平时不打架也不爱运动。
而且熟练程度就好像……他已经处理过几十回一样。
杜秀才被送去了校医室,其他同学也都继续去练习了。
翟一旬想拉住他问些什么,却没想到林杭总是离他远远的,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想再练习了。
哎,一定是刚刚两个人摔倒的时候,自己凑他那么近,吓到他了。
“我到底该怎样,你才不会对我冷冰冰的呢。”
自从体育课后,林杭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他的眼神,早上第一个来教室晚上又第一个离开。
午休的时候头总是侧向窗外,翟一旬不管怎么和他搭话他都只是草草回应一两个字。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尤其是只要一碰他,就会被推得老远。
qq上也轰炸了他八百回,林杭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回,冷淡敷衍极了。
翟一旬陷入了无解的难题中。他就这么讨厌自己吗?明明都已经道过歉了,难道是他知道上次请他吃饭的钱是卖他签名照来的?
他真是要疯了。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挨到了两周后,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
CAO场上人声鼎沸,塑胶跑道上接力赛跑即将开始,各班都在看台上摇旗呐喊给自己班上的运动员加油。
内场的草坪上也在同时进行不同的比赛项目。林杭正双手交叉放胸前,看着17班的同学跳高。
杜秀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杭同学,上次……谢谢你啊,对不起,以前不了解你,说了你不少坏话。”
林杭歪着头朝他温柔的笑了笑,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同桌一会要开始接力赛了诶,你不去看看吗?”
“唔……我对赛跑……没兴趣。”
“哎呀走吧!这么重要的项目诶!”杜秀才说着就拉着林杭往赛道边上走。
林杭故意走到翟一旬身后几十米,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过去看他的。
翟一旬换了身运动服,正在原地蹦蹦跳跳,拉韧带旋踝关节,做着热身运动。
旁边的女生推推搡搡不停地朝他呐喊,虽然是校霸,但是脸上永远干干净净,运动的时候荷尔蒙气息缠绕,凌厉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翟一旬回头看到了林杭,正好对上他慌乱的视线,翟一旬觉得可爱极了,咧着嘴朝他笑,又wink了一下,林杭匆忙躲开,猜想是不是在看他旁边的女生。
跑道旁围观的女生全炸了,纷纷要献上自己的小心心,也不给自己班的同学加油了,一口一个“翟一旬第一”。
翟一旬是最后一棒,林杭站在第三棒同学前面几十米,发令枪打响了,他撇过头去,紧张地看着第三棒。
第三棒的同学接到了棍棒正朝前奔来,整个赛场紧张度拔高了几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林杭手心一直冒汗,他身边的人一直推推搡搡挤着他。
十米,五米,三米……第三棒的同学很快就要跑过林杭面前去和翟一旬交接了。
距离两米的时候,林杭的后背突然被一双粗糙的手狠狠地往前推了一把。
几乎是同时,第三棒的同学撞到了他身上。
一刹那间,林杭感觉像被人推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渊中,他听到撞击的沉闷声,棍子掉在地上的砰咚声,还有肋骨和脚踝处有脆而闷的微弱响声,渐渐地,耳边乱糟糟的尖叫声开始变弱,他越来越听不清,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时间静止了。模糊间,他看到自己6岁时在舞蹈室哭得哇哇大叫也没人来接他,他看到10岁时父亲举起了右手要扇母亲耳光,他看到对他破口大骂的导演,看到机场对他拉拉扯扯的粉丝,看到那天中午跑过来递给他甜筒的少年。
好像做了一场梦啊。
刺骨的痛很快从胸和脚踝处钻心而来,他晕晕乎乎恨不得立刻就失去意识,太痛了,恍惚间听到了主席台上话筒里传来翟一旬的声音。
刚刚他被撞到的瞬间,翟一旬就飞快越过跑道,跳上了主席台,他一把抢过台上体育老师的话筒,大声地嘶吼着“谁能打120!120!有人被撞倒了!快啊!”
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声音也带着颤音,太突然了,他脑子一片空白,心脏揪得难受。
他害怕极了,之前就应该拉他问清楚的,他明明看到了他脚上的伤口,却没有提醒他运动会要注意,还是被伤到了。
他明明可以阻止一切的发生,他就应该命令林杭今天别来学校,但是他什么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让他注意安全……他觉得自己糟透了,眼里很快落下了大颗的泪,止都止不住。
看到不少老师都在拨打电话后,他急匆匆地跳下主席台,差点被跑道上掉落在地的横幅绊倒。
翟一旬跪到他面前,抬起他的手臂,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把林杭架到了他背上。
恍惚间,林杭感觉有人正背着他往前冲,手掌托着他的大腿,掌心和那天一样温热有力。
他的脸贴在那个人的后颈上,有汗不停地从后脑勺的头发上滴落在他脸颊,滚烫热烈。
是你吗……
他渐渐失去意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第17章 他没有来,一次都没有来探望他
救护车要半小时后才到,校医在医务室里帮林杭紧急处理外伤,其他的只能等救护车了。
翟一旬抵在小小的诊室门口,身体还在不停地抖,因为一路背过来,两只手臂都有些酸麻。
他看到校医把林杭扶到病床上,撩起了校服上衣,有一小块一小块的鲜血在白衬衣上晕开,衣服掀起后,露出精瘦的后背,骨节凸出的脊椎骨和……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
有紫红的瘀伤,有长长的棕色印迹,是以前缝过针的旧伤,还有新的擦伤,鲜血缓缓溢出。
这些伤疤在枯白的身躯上显得尤为刺目,扎在翟一旬的心上。
他不忍心看,转过头,拳头抵在墙上,额上的青筋跳起,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呢。如果他知道,今天就一定不会让他去CAO场了!
他转身问也在旁边等待的杜秀才,“你刚刚是不是站他旁边,看清楚是谁推他的了吗?”
“没……没有,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跑道上,林杭被推出去以后,大家都在关心他,更没有人注意下手的人了……”
是啊,这事太难办了。CAO场上没有监控,成千上百的学生聚集在CAO场,推搡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且推了人可以立马跑开,要找到那个推林杭的人,比大海捞针还难。
“你们在这等救护车,薛胖子李大仁还有这几个同学跟我走。”
就算是大海捞针,他也要找出来。
东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方诗语和曾瑗还有几名同学围在病床前。
林杭刚醒,看到了一众人等,身体的疼痛感已经褪去了大半,他看到曾瑗,又看到是在人民医院,心里紧了紧。
曾瑗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妈妈不知道的,不过我们刚刚也顺便去看了看她,放心吧。”
方诗语站在他面前,“只是轻微肋骨骨裂,没有移位也没有断裂,好好养着就会好了,脚踝也是。主要是之前攒了不少伤还没好全,所以身体虚弱,一定要卧床静养。”
“还有,为什么妈妈生病了你不告诉老师呢,现在你没有监护人在身边,你的经纪人不可能随时看着你,老师同学才是每天和你相处的人,你是不是应该多信任大家呢。我们一直都在,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林杭低头允诺。又抬头扫了一圈病房。那个人呢……
是啊,他怎么会来,他怎么可能来,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祈求他来呢?
翟一旬和几个男同学正在一个个盘问全校各班的班长,让他们通知班上所有同学,接力赛跑的时候,都有谁在内场上。
他又跑去安保室和几个老师一起查看那段时间学校其他路段的监控录像。
再去填写退赛单、帮林杭填请假单,回教室收拾他的书包,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还是惭愧,即使做了这么多,那些伤口依旧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好像无论做多少,这次林杭都不会原谅他。
在教室里收拾林杭东西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盒药片,上面写着盐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相关症状……
翟一旬瞬间整个人瘫软,坐在了后门地板上,手里还抓着林杭的书包,另一只手满是汗渍撑在地上。
他错了,他全错了。他以前为什么要那么过分地伤害他,那天他在男厕吐得脸色发白,他还笑话他,他还一次次地揪过他的衣领,还把烟头扔到他的座位上。
就算是这样,林杭也没有回击过一次,除了开学的那一拳,其他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大声吼过自己一次!就像柔软的小猫儿,生气了只敢细细叫几声,连爪子都没向他伸去过。
他把林杭的东西交给了薛胖子,让他送去医院,也没写请假条就自己打车回了家。
他把房间门反锁,自己坐在落地窗前抽烟,一支又一支,没完没了,直到日落黄昏华灯初上,全身还钻心地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个男孩子,因为他,会有这种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