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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和珅 第19节

作者:石头与水 字数:22237 更新:2022-01-09 09:24:41

    福康安恨不能亲手赏自个儿俩耳光,这就不拿捏了,没拿捏了善保儿,还把人给弄丢了。这要善保有个三长两短,福康安出家为僧陪皇太后念佛的心都有了。

    懊悔了一阵,福康安召来小喜子,“善保去哪儿了,刘祥呢也不见了”

    小喜子倒是伶俐,关键他跟刘祥处得不赖,主子们关系好,下人也走的近,小喜子笑道,“听刘祥说,善保大爷跟布彥达赉四爷打算今儿个去游山的,怕是赶早儿走了。爷要是找善保大爷有事儿,怕得等等了。”

    福康安眉毛一竖,啥,跟布彥达赉出去了眼见小喜子还一脸欢喜,顿时恼了,怒道,“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

    小喜子一惊,真的吃惊,想着三爷你跟善保大爷焦不离孟,连体人儿似的,偶然晚上还在一处儿,你竟然不知道“啊善保大爷没跟您说”挠后脑勺儿,认错,“奴才以为善保大爷跟您说了呢,这事儿奴才也是听刘祥说的。”

    福康安心里明白不能怪小喜子,皱眉道,“以后机伶些。”不管啥大小事,你都得跟我说。

    小喜子忙应了。

    福康安起身去找丰升额,这兄弟俩吃住皆在一处儿,没个不知道布彥达赉的去向。

    丰升额帐子里还有熟人,他大堂兄富察将军也在,俩人正悄声说话儿,听小厮回禀福康安求见,只得叫他进来,福康安先惊,“大哥也在”一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就过来啦

    “这话问的,我不能在”富察明瑞“咳”一声,端起茶挡住半张脸呷口茶问道,“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赶紧滚吧。以前也没觉得福康安碍眼呐。

    福康安笑道,“我是来找丰大哥的。”问丰升额,“丰大哥,你知道布彥跟善保去哪儿了么我找善保有点儿事儿,听说他跟布彥出去了。”

    丰升额打趣一句,“什么事急得等不到他晚上回来说呢”

    福康安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大有长谈当长明灯的架势,富察明瑞又“咳”了一声,丰升额眸光一闪,不再为难福康安,爽快的道,“去后山了,前天就听他俩嘀咕山上什么的,我以为你得跟他们一道儿去呢。”

    福康安这才知趣的走了。

    一路走一路气,前天前天的预谋

    原来昨儿这是装模做样的哄他上套儿呢,善保完全、根本没打算带他去

    福康安气得一脚差点把善保帐篷的大门踹飞,大门虽然没飞,可也离飞不远了,只剩半拉挂门框上。小喜子心里直哆嗦,福康安道,“趁着天色早,咱们也去山上转转。”

    的确是早,太阳公公刚露了半张脸儿,红彤彤的挂在东方。

    要不是善保作贼似的起个大早儿,也溜不掉。福康安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天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与善保在一处儿,还琢磨着叫善保搬他帐子里,俩人时时刻刻在一处儿才好。

    善保终于烦了,布彥达赉跟善保玩儿得来,俩人又都是嘴馋的,早吃腻了萝卜豆腐,商议好了去山上逮兔子猎山鸡打打牙祭。

    这事儿不能给人知道,想想也得明白关系利害,太后千岁在前头庙里烧香为大清祈福,你在后头杀生,太后娘娘积的恩德还抵不上你造的杀孽呢。

    善保当时就决定了不带福康安去,认识福康安的人多,而且还有个不定时宣召的太后在,容易露出马脚。

    不过依着福康安的性子,要是明晃晃的说不要他去,嗬,定有好戏瞧了。善保就想了个请君入瓮的法子,先堵了福康安的嘴。自个儿跟布彥达赉约了时间,俩人悄不声儿的就上了山,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偌大一座山,要怎么找人

    福康安带着小喜子走了几步,他心里虽然生善保的气,却也得替善保儿遮掩,叹一声,折身回了帐子。

    罢了,罢了,闹得大张旗鼓,吃亏的还是善保儿和布彥达赉,任何时侯,内讧都是要不得的。

    福康安躺在帐子里生了半晌闷气,善保不会厌了他吧

    哼,若是丰升额么,福康安还会有些危机,布彥那小子纯粹就是个愣头青儿,善保能瞧上他

    自我安慰了一番,福康安又觉着还是得加强防范。

    当然,他也不是拦着善保不叫善保亲近别人,他先得叫善保知道他的好处,福康安就不信了,还有人能比他条件更好、比他对善保更周到

    男人么,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去叫个人,把善保帐子的门好生修修。”

    善保下晌才回来,还以为福康安得抱怨生气呢,结果呢,福康安给他端茶递水、嘘寒问暖,若不是屋里有下人,怕就得捶肩捏腿的问候了。

    那份儿殷勤啊,叫小喜子都暗翻白眼三爷哪,您头晌踹善保大爷门框的气势呢这会儿子殷勤,一会儿叫善保大爷瞧见门是修补过的,不得跟你没完。

    善保命小喜子将门关好,刘祥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袱,露出两个热乎乎的大泥疙瘩,比善保的脑袋不小。

    “这,这是啥”

    “叫花鸡。”善保捧起一个在地上摔开泥巴,热腾腾的肉香弥散开来,小喜子忙递了个大碗来,善保把叫花鸡搁碗里,烫得直搓手指吹凉气,笑对福康安道,“特意给你留的,趁热吃吧。还有一个是给小喜子的,吃完了叫小喜子把骨头埋土里,没人儿知道。”

    福康安完全被感动了,还有点儿无地自容在里头先前自个儿拿架子,可人家善保儿完全不记仇,还知道给他带吃的回来。

    当然了善保此举有安抚福康安的意思在里头,不过,福康安仍然很感动,深觉自个儿没白在善保身上费心。

    福康安因被“抛弃”,午饭没吃,这会儿闻见肉味儿,顿觉饥肠辘辘,也没客气,捧着叫花鸡吃起来。善保和布彥是有备而去,带了细盐香料,鸡肚子里还有善保在山上采的蘑菇,一道焖熟了,既鲜且香,纵使不比平日公府里厨子精调细烹出来的美味儿,也绝不难吃。

    小喜子跟着沾光,先谢了善保一番,也把自己那份儿敲开了,准备开吃。

    十来天肚子里都是青菜豆腐,这群人平日里都是享受惯了的,竟然熬到见了肉星儿咽口水的地步儿,可见凄惨。

    福康安正吃的带劲儿,听外头有人呯呯敲门儿,叫门儿,“富察侍卫,王爷宣召。”

    福尔康的声音。

    福康安差点儿噎着,咳了一声。

    善保眼睛一扫营帐,床、桌、椅,连包袱都是搁床底下,没啥遮挡的地方。善保飞快的拿了个托盘,将一只半鸡放碗里,用托盘倒盖直接塞床下藏了,至于福康安吐的骨头全都扫到了包袱皮儿里,团成一团正好堵在床下挡着碗,刘祥见机得快,用扫把扫过地上沾着鸡毛的干泥巴堆到帐角用用扫把一遮。

    小喜子一抹嘴儿,前去开门。

    善保指了指福康安泛着油光的嘴,福康安忙用帕子狠擦两下,起身上前相迎。

    和亲王弘昼笑眯眯的与五阿哥站在福康安的帐门前,后头跟着福尔康和两个亲兵。弘昼的容貌跟他的皇帝哥哥有几分相似,爱新觉罗家遗传性的细眉细眼容长脸,平日里保养得宜,面相瞧着不过四十许人。

    五阿哥与和亲王弘昼比肩而立,脸上淡淡地。弘昼抬脚进了福康安的帐子,左右瞧瞧,回头看福尔康,福尔康道,“臣也是听人说的,有没有,王爷一搜便知道了。”

    福康安与善保等人先行了礼,勾唇道,“小喜子,搬椅子伺候王爷和五阿哥坐。”

    弘昼大摇大摆的坐了,心里赞福康安有眼力。善保亲自倒了茶来奉上,弘昼更开心了,好,好,以往他见了念书的人就头痛,因他行事荒诞,没少被御史上本子参。那些个碎嘴子御史,清一色儿的进士出身,凭一张刀子嘴能把人给骂懵了。

    探花儿却是恭敬有礼,弘昼心里觉着受用,见一屋子人立着,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福侍卫听人举报说你们在太后礼佛期间妄食荤腥,请了本王与五阿哥来察看。”

    善保温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倒不知福侍卫是听谁说的姓谁为谁,不如叫了他来对质。”

    福尔康含糊道,“不过是个路过的兵卫。”总不能说他派了人留意善保与福康安帐子的动静吧,收买个人也不容易,轻易让人家壮烈了谁还敢为他们做事。

    “路过的兵卫这么说福侍卫并不认得,对吗”善保带了一丝嘲弄。

    福尔康有备而来,语气确作,硬声道,“这屋里的肉味儿还没散呢,有没有,一搜便知。”

    善保冷声道,“福侍卫最好搞清楚,这是御前侍卫的营帐,听阿猫阿狗几句莫须有的听说,你就要搜查什么味儿,我怎么闻不到哈,你说有就有了那明儿我也找个不认得的小兵听一句什么话,是不是也可以去你帐子里搜查了后儿他再听说什么,也可以去搜了你当这是哪儿太后娘娘诚心礼佛,一片慈心为大清国,身为奴才,不能为主子分忧倒罢了,倒说起闲话挑动是非,丢人丢到佛门净地,也不怕菩萨笑话”

    五阿哥低头吹一吹盏中浮面,清碧的茶水荡起丝丝涟漪,五阿哥轻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既然你们心底无愧,叫人一搜能有什么正好还你们清白。”

    善保道,“五阿哥这话,恕奴才不敢苟同。亏不亏心,自个儿清楚。清不清白,大家也心里有数儿。正因为清白,才不能叫人乱搜,好比谁瞧见一个女人,硬说人家是偷儿,叫人脱了衣裳查验清白,若是真叫给搜了,怕真清白也成假清白了”

    弘昼“扑哧”乐了,这话儿说的,真叫一个可乐。

    五阿哥脸上一寒,弘昼打圆场道,“老五啊,既然是误会,就算了。咱们进来瞧了一遭,也没什么。对了,皇额娘说要你去陪她老人家用晚膳的,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别耽搁了叫皇额娘等你就不好了。走,我今儿也沾你光去蹭顿好吃的。”

    “五叔,今儿我这么走了,岂不叫这等眼中无人的奴才小瞧,尊严何在”五阿哥平日里被人奉承惯了,善保几句话便气得他脸色通红,竟然连弘昼的面子也敢折。

    弘昼心里嗤笑,行,你有本事,赶紧着把尊严找回来吧倒叫我开开眼界这俩人,一个皇亲,一个新贵,你龙爹跟前儿的得意人,你倒是搜一个试试看

    听五阿哥以势压人,福康安抢先驳道,“我们自然是奴才,不过却不敢目中无人,五阿哥切莫乱扣帽子,善保说的话,字字在理,若有不是,还请五阿哥明言,指出来,奴才们才好改正。不然,五阿哥这样劈头盖脸的痛责,奴才心里虽惶恐,却依旧懵懂着,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五阿哥呢。”

    福尔康自然明白五阿哥的皇子身份就是和亲王也得礼让三分,见势,当仁不让上前训斥道,“你既自知奴才本份,还敢在主子跟前儿多言你好大的胆子,敢顶五阿哥的话,莫不是忠勇公府就这样当奴才的我算是见识到了。”

    福康安眸光一冷,他让五阿哥,那是没法子,人家有个好爹,轮到福尔康这儿,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在他跟前儿指桑骂槐了眼看就要动手,善保按他一把,抬起下巴,笑吟吟的问,“福侍卫这话真知灼见,说到了点子上,主子,主子,”重复两句,善保半眯着凤眸笑道,“可不是么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呢忠勇公府好与歹都是万岁的奴才,我倒不知道福侍卫是谁家的奴才在这儿仗势指责起忠勇公府来”

    福尔康顿时哑了。

    善保痛打落水狗,冷笑质问,“忠勇公府怎么了福侍卫倒说来听听我只知道忠勇公督师大金川、收服准噶尔,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忠勇公府这样为万岁爷做奴才,可有不是请福侍卫指出一二来,也叫咱们开开眼界”

    “钮祜禄善保,你莫要强词夺理”对身边之人,五阿哥自然要护一护,“尔康是皇阿玛亲赐予本阿哥的,怎么,你管到我头上来”

    五阿哥脸上寒若冰雪,挂了一层霜气,以往他只要摆出这种神色,景阳宫里的人连气都不敢大出一口,哪里善保根本不吃他这套,权当没看到,笑着回道,“奴才不敢,奴才也没有强词夺理,这么多人听着看着,自有公道这屋里都是奴才,只五阿哥身为皇子,身份尊贵,是无人能比的。不过奴才也有些奴才的小见识,忠勇公府是奴才,满八旗是奴才,宗室皇亲都是奴才。不过,忠勇公府也是先皇后的娘家。请恕奴才愚见,先皇后是万岁元嫡之妻,虽早已仙逝殡天,那也是皇子们的额娘,奴才无知忖度,怕先皇后在世时,五阿哥也得称一声皇额娘吧太庙年年祭享,裕陵香火未断,却不知已经是人走茶凉,这会儿就有人信口开河、无凭无据地指责忠勇公府的不是,当真叫人心寒”

    弘昼早听人说探花郎是个厉害角色,先前不大信,如今是瞧得真真儿了厉害这话说得真是厉害诛心够劲儿有句诗怎么念来着,哦,对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差不多就这味儿吧。

    饶是五阿哥自恃身份也面色一变,弘昼拉一把五阿哥,暗自捏了五阿哥的胳膊一记,息事宁人吧。

    本来弘昼就不赞成过来,可五阿哥说的信誓旦旦,又拿着“大不敬”说事儿,弘昼知道富察家不好惹,可也不能眼瞧着五阿哥跟福康安撕破脸,乾隆迁怒人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他毕竟担着长辈的名儿,五阿哥但有不妥当,他是连带责任人。

    于是,弘昼不情不愿的来了,他是以和稀泥为目的来的,如今见势头不好,忙拦了五阿哥,行了,快鸣金收兵吧。这是你龙爹身边儿的人儿,你先皇额娘嫡亲的侄儿,平常人家儿要处置长辈身边的下人,也得先通晓长辈一声呢,何况皇室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话人家已经撂下了,你莫非要挑战一下

    你只要动手搜,不管能不能搜出什么荤腥吃食来,你龙爹绝不能轻饶你的

    干嘛你过来干嘛来了是想伤人,不是想两败俱伤吧

    这回就算了,你要有本事,下次吧。

    弘昼圆和场面,皱眉瞪福康安、善保一眼,使个眼色,“五阿哥也是为国操心,还不谢过五阿哥的教训。”你们两个软和些啊。

    这时候低头不过是给五阿哥一个台阶,福康安和善保也不想把事儿闹大,依言行礼。

    五阿哥强撑着面子道,“你们既是皇阿哥身边的人,做事更应谨慎,不要丢了皇阿玛的脸才好。”

    说完,反手扶弘昼一把,带着福尔康与亲兵离开了。

    59、富察家的低调战力

    福康安吃了史上最痛快的一只叫花鸡。

    在以后许多年的岁月里,这都是福康安最喜欢的一道菜,每次他都能想起善保与他并肩作战的情形,然后会心一笑。

    福康安吃完了叫花鸡,剔牙冷笑,五阿哥给呛走了,这事儿可还不算完他得查查是哪个孙子敢在他帐子周围做眼线,哼,主意打到他头上,没这么容易了结

    漱了漱口,福康安让善保歇息,抬腿找富察明瑞去了。

    五阿哥和亲王一迈进福康安的帐子,已有人跟富察明瑞报信儿,富察明瑞还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五阿哥同老三向来不对付儿的呀。”

    在丰升额这里吃了半只叫花鸡,富察明瑞正端着小茶盅喝茶,福康安就找来了。

    富察明瑞瞧福康安脸色不对,起身带着福康安回了自己的营帐,才问福康安怎么回事,福康安照实说了。

    富察明瑞大为皱眉,嗬,老子还在协度大军呢,就有人敢明晃晃的来找富察家的不是,你们当老子是死人呢

    吃只鸡算个鸟事儿哪当兵的都是年轻人,谁也受不了一日三餐的清菜萝卜,又不是兔子。偷偷的去山上弄只野鸡兔子打打牙祭,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想当初乾隆爷来五台山住了一个月,面儿上吃斋念佛讲经论道,私下熬不住也在菩萨眼皮子底下开过荤呢。

    这事儿,富察明瑞之所以会知道,完全是因为他当年随驾,乾隆嘴里淡出个鸟儿来,不过此人极好面子,死硬撑着不说,还是傅恒猜度帝心,命富察明瑞悄不声儿的去山上弄了些野味儿为给帝王的五脏庙分忧。

    不过虽是大家的默契,毕竟在佛门圣地,私下如何不论,面儿上总要虔诚,真被人揭发逮个现行上头也会治罪。

    关键是,还有作死的敢在福康安营帐外监视。

    天下无秘事,富察明瑞多年领兵在外,也不是虚把式,叫了亲兵直接吩咐下去,那个福尔康今天跟谁接触过,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都给我查清楚。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过,到晚上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了。”富察明瑞安抚福康安道,“知道是谁,我心里有数儿就成了,这会儿不是动手的时候,你不要急。”

    军营里有富察家的人,有五阿哥收买的人,自然也有乾隆的人。嗬,前脚五阿哥派了探子去监视福康安,后脚儿找福康安的麻烦,然后富察家揪出五阿哥的人,直接找茬儿剁了。

    这事儿,给乾隆知道了影响不好。

    反正心里有数,富察明瑞得在山上住个一年半载呢,有的是工夫收拾。

    五阿哥不知道富察接下来的动作,不过他彻底惶恐了,福尔康也蔫儿了。

    富察家不是好相与的,打蛇不死,嗬,那你就等着瞧好儿吧,很快就能知道什么叫后患无穷了。

    虽然他命福尔康收买的人如今还稳稳当当的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当差,五阿哥仍担心的睡不着觉,夜半失眠到天明,短短几日,瘦了一圈儿,很有些弱不禁衣的模样。倒叫太后心疼了一回,以为五阿哥不舒坦呢,叫御医诊视开了方子熬了汤药才罢。

    和亲王看了场热闹,认认真真的陪着皇太后在山上拜佛,五阿哥也不是笨的,他为什么怕,没能扳倒福康安是一个原因,其实这还是小事儿,他与福康安早便不睦,得罪不得罪都一样。他怕的是事儿传回乾隆的耳边儿,自己落不得好。

    宫里长大的都知道孝贤皇后是忌讳,听听这封号,孝贤,一个贤字,就能说明帝王对妻子的敬重。当年因孝贤皇后过逝时,大阿哥、三阿哥面无哀色,被乾隆瞧见骂去了半条命,大阿哥早逝,未尝与此无关。三阿哥如今在宫外半死不活的煎熬着岁月。

    乾隆对富察皇后的娘家那真是当亲人待的,不然也没有福康安这种嚣张的家伙养育在宫中的事儿了。

    五阿哥想到善保那张嘴硬把事扯到孝贤皇后的头上,还说什么“人走茶凉”,让乾隆知道,他五阿哥简直不敢想像,设身处地,若是他是大阿哥三阿哥被乾隆痛骂“此二人断不可承续大统”的话,能有什么结局

    五阿哥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敢想。

    只能在太后面前更加孝顺,以期能补回些分数。

    太后安置妥当了,瞧着孙子人比黄花瘦,索性带着儿孙去黛螺顶烧了回香,求神佛保佑。

    话说乾隆也是一奇人,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山上寺庙菩萨实在多,大有拜不过来的势头儿。拜此不拜彼的话,又怕菩萨挑眼,乾隆便命将五台的寺庙按比例压缩修在黛螺顶山上,这样只要去黛螺顶一次,便在菩萨跟前儿全了礼。只是不知道诸位菩萨都到一个山头儿,会不会觉得地方拥挤呢

    和亲王五阿哥陪了太后大半个月,太后便命他们起程回热河,“皇帝身边儿也离不得你们,我在五台山样样儿都是好的,你们很不必担心,回去跟皇帝说,叫他不必挂念于我。”

    五阿哥并不乐意回热河,他这心里始终放不下,未想出对策,面儿上就带了些疲倦忧虑出来。

    太后关切的问,“永琪,可是着凉了,哀家瞧你脸色始终不大好。”

    五阿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慧至心灵,眉间带了几分为难道,“孙儿有件心事,想跟皇玛嬷商量呢。”

    “说吧,什么事叫你为难了”

    晴儿端了茶来,五阿哥极有眼力的接过奉予太后,试探着说,“孙儿在这清净地界儿陪皇玛嬷住着,前儿忽然梦到先皇额娘了。皇玛嬷,孙儿幼年也承先皇额娘照看,至今仍时时念及先皇额娘的慈恩,想着请大和尚和为先皇额娘超度,以慰先皇额娘在天之灵,也是孙儿为人子的本份。”

    太后并不知道五阿哥的心事,这事并不逾越,端着茶盏,一笑应允,“你是个孝顺孩子,想的很是妥当,去吧,你还没开府,银子有哀家这儿替你出了。”

    “皇玛嬷疼孙儿之心,孙儿明白。皇玛嬷放心吧,这些银子,孙儿还是有的,孙儿成日在宫里并无其他花费,再者,为先皇额娘做法事,还是得孙儿自个儿的银子,才显得心诚。”五阿哥觉得自己应对的甚妙,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找到堵富察家嘴的法子了。

    如此大军又多停留两日,待五阿哥为孝贤皇后做完法事,御前侍卫同五百名护卫军护卫五阿哥、和亲王回热河复旨。

    善保与福康安也听到五阿哥假惺惺的为孝贤皇后做法事的事儿,各自冷笑,善保还悄声道,“这位一点儿不傻啊”哪儿nc啊应对的真不赖。

    拿死去的孝贤皇后做学问,绝了反将了善保跟福康安一军。反正死人是无法开口的,纵使孝贤皇后在地下生气不愿受五阿哥这香火,也无法从棺材里跳出来分辨一二。

    五阿哥这身份、这地位,干这事儿,真是再合适不过,谁听到也得赞一声五阿哥有孝心,直接把前些日子他和福尔康闯的祸圆了回来。

    福康安冷笑,他在庙里也给家里人请了几柱高香,孝贤皇后是他亲姑妈,自然没落下,可有句话说的好“名正方能言顺”,福康安心里即便感念孝贤皇后,也没资格如五阿哥一般为孝贤皇后做一场法事。

    如今五阿哥这个恶心家伙借他姑妈的名儿给他添堵填坑,福康安郁闷的够呛,“我出去转转。”

    善保唤住他,在福康安耳朵根子嘀咕了一通。

    福康安咧嘴一笑,点了点头,“还是你心细。”

    善保叮嘱道,“打听清楚,自个儿知道就成了,别现在就往外说。”

    一路无事,倒是和亲王赏了福康安一回。

    这事儿,的确与和亲王无关,那日和亲王只是迫于情面,不得不过去,去了也只是和泥,福康安自然都明白,恭恭敬敬的谢赏。

    见福康安知情识趣处事明白,弘昼拍拍福康安的肩,叹道,“你也是皇兄瞧着长大的,嗨,他待你从无外心,别叫他难做。”

    弘昼倒不担心福康安去告状,五阿哥为孝贤皇后做了一场法事,做足了孝子的名儿,算是平手。以他对福康安的了解,福康安心胸宽阔,弘昼是担心善保儿,这小子可不是善茬儿,说出的话能杀人,大家何不各退一步,求个平安吉祥呢。

    富察家再显赫,也是臣子。

    弘昼明白,福康安更明白,忙道,“奴才知道,原也没什么事。”

    “你能这样想,真不枉他疼你一场。”

    弘昼惋叹,有什么办法呢,他也不喜欢五阿哥,简直就是个横冲直撞的傻瓜白痴。这个白痴竟然妄图在乾隆活着时颠覆富察家,简直是白日发梦

    傅恒是什么人,乾隆眼不错的瞧着、看着、教导着、自小在重华宫长大的小舅子、伴读,亲自培养的心腹,再说傅恒的人品本事,也真叫人无二话。那天就算搜出什么荤腥不敬之物来,难道就能扳倒富察家了

    白痴

    可偏偏这个白痴是他皇兄钟爱的皇子,还有些急智,找到了弥补的法子。唉,万一苍天无眼,五阿哥继承大统,大家的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哪。

    诸人自五台山回热河的速度绝对比去五台山时快,快马十天就到了。

    该复旨的复旨,该复命的复命。

    该赏的赏,该休的休。

    五阿哥明显消瘦了,夏衫穿身上晃荡晃荡的,这厮继续使苦肉计,乾隆笑道,“老五,你跟永琪都精神了请多,五台山是佛教圣地,果然养人。”

    又问老娘可好。

    弘昼笑答,“皇额娘一应是极好的,精神也好,每日里听听大师讲经论古,烧香礼佛,万岁不必惦念。”

    乾隆点了点头,问永琪道,“永琪,朕听说你极用功,路上都不忘念书,勤奋好学,连福康安和探花儿郎都去陪你念书了”

    乾隆心里不大痛快,该知道的他早知道了。

    五阿哥与福康安之前早有过结,这回闹了一场,不过并未撕破颜面,他也不打算加以追究。至于五阿哥臆想出来的诸如大阿哥、三阿哥的遭遇,在他身上再不会发生,因为自从大儿子抑郁死,乾隆就发现了,他儿子的心理素质还是太差,与圣祖年间的叔叔们没法子相比。想当年廉亲王被圣祖康熙爷指着鼻尖儿骂“辛者库贱奴所生啥啥啥”的,郁闷了一回,照样活得好好儿的,给圣祖添了小半辈子堵后,接着给雍正爷添了几年堵。

    而他这几个儿子,不过是骂几句,还没使出如“杖责”“圈禁”啥啥手段呢,就一个个要生要死的,真是轻不的重不的,只得自个儿憋气了。

    乾隆也没办法,首先,从数量上说,乾隆的儿子绝对没有圣祖多;其次,惨烈的事实证明了,数量及不上,质量也差一大截。

    如今,乾隆再气,也会悠着些。骂死儿子,这名声可不好听。

    何况最后永琪给孝贤皇后做法事,这事儿办的挺漂亮,乾隆出自护短儿的心理,愿意相信儿子只是一时疯魔被魇了,待他点醒了,就又是他伶伶俐俐的好儿子了。

    五阿哥听皇阿玛问话,忙道,“是,儿子有书不大解的通,想求教于探花儿郎,只是想着探花儿郎如今乃皇阿玛御前侍卫。儿子身为皇子,亦要避嫌,便求皇玛嬷跟探花儿郎说了一声,想着还是多一人才稳妥周全,福康安先前也是在上书房念过书的,便让他与探花儿郎一道过去,同儿子念书。”

    此答案极其标准,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听五阿哥说这话,十有八九会以为这是个明白人呢。,

    乾隆听着舒坦,从道理上说得过去,便未多追究,笑道,“知道避讳就好。瞧你也瘦了,小路子,吩咐御膳房多炖些滋补的汤水送五阿哥那儿去。再者,传御医去五阿哥那儿侯着。”

    “皇阿玛莫要担心,儿子身体无恙,只是夏天有些苦夏罢了。”

    乾隆温声道,“朕知道你的辛苦与孝心,下去歇着吧。”

    五阿哥退下后,乾隆揉着眉心问弘昼,“他与福康安是怎么回事”

    果然瞒不过皇兄,弘昼避重就轻的说了,乾隆冷笑,“福尔康好大的胆子,这是派了人监视福康安呢,要不能那么快得了信儿过去逮他们现形”

    “少年人意气用事,其实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彼此不服气罢了。”和事佬儿弘昼找个替死鬼出来,说道,“那个福尔康的确是逾越了。”

    富察家不好惹,探花郎也不是吃素的,五阿哥天潢贵胄,所以责任只得往福尔康身上推。

    而这个东西,恰好弘昼也瞧他不大顺眼。

    乾隆疑惑,“福康安怎么没打了他出去”福康安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弘昼差点被口水呛着,这是啥意思,您老还嫌没闹起来啊知道这样,兄弟我还去和什么稀泥啊定一定神,弘昼道,“差一点儿,奴才瞧福康安的拳头都捏起来了,叫善保给拦了。”

    乾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

    乾隆没罚五阿哥与福尔康,正经连句重话也没说,不过是第二日派了纪晓岚去专门给五阿哥讲书授课,一天不得少于六个时辰的功课。

    你不是用功吗不是爱念书吗

    为人父亲的总乐意见到儿子勤奋好学,成全你们。

    然后,乾隆重赏了福康安和善保。

    这里头的缘故就耐人寻味了,虽然五阿哥欲强搜福康安营帐的事没闹出来,不过难免有眼明心亮的猜度出一二,这事儿在权贵堆儿里小范围的也传播开来,有人便因此开始忖度圣心了。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乾隆连翻起令妃的牌子,本来已经失宠的令妃,忽然复宠了。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令妃与福家的关系,更了解福家与五阿哥的关系,然后联想到五阿哥与福康安的龌龊

    不明白了,万岁爷您这是站在哪一边儿呢。

    只有傅恒大人老神在在,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摆迷魂阵了。

    傅恒早详细的询问了福康安事情的经过,连几人彼此之间的对话都让福康安学了一遍。

    福康安揉着拳头,“当时真想给福尔康些厉害瞧瞧。”

    “鲁莽,你真动起手来,就会把事情搞大,非搜不可了。到时给搜出些什么,你吃不了兜着走。”傅恒告诫道,“你要好好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这些天,你和善保都低调些,明白吗”

    “阿玛,五阿哥也忒虚情假意了,打着给姑姑做法事的旗号占尽了孝子的便宜。”福康安不屑道,“真正他亲生额娘愉妃,也没见他给上柱香呢。”

    傅恒眸光一闪,“我知道了。”

    于是在乾隆对着臣子感叹五阿哥做事周全,不忘孝义,主动点名要求傅恒大人发表感想时,傅恒大人非常诚恳的附和道,“愉妃娘娘早早离逝,五阿哥忠孝节义俱全,都是万岁您教子有方。”

    乾隆眸光一暗,哈哈笑着揭过此题,至于内心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60、福康安夺魁重阳节

    五阿哥天天忙于念书,无暇分神其它,终于老实了。

    福康安、善保被傅恒大人逮住,讲了一番低调收敛谦逊冷静见好就收的大道理,也安静了。

    就连秋狩这种争上游的活动,都在和谐圆满中闭幕。

    转眼便是中秋、万寿、重阳,节庆挤在了一处儿,行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发派了新衣,亭台楼阁上装灯饰彩,分外喜庆。

    乾隆是个喜欢排场热闹的人,佳节佳日,更免不了宴饮行诗,君臣唱和,风雅融融。

    善保是今科儿探花,虽被点为侍卫,乾隆也没忘了他,做一两首应制诗拍的乾隆开心,竟然也得了不少赏赐。

    善保闲来无事握着着乾隆赏的沉香珠串儿把玩,果然是金坚玉润,鹤骨龙筋,一缕繍馥郁幽婉的清香钻入鼻中这要搁现代,值不少钱呢。

    乾隆真是只肥羊中的肥羊啊。

    善保叹口气,可惜重阳节偏赶上他们什轮休,猫不着进宫。不过他也没闲着,热河的分店已经开幕,中午他请店里的掌柜们吃饭,连同铺子里的伙计每人派了个大红包儿。

    善保有意拉拢,掌柜们有意奉迎,直到了下晌午,善保才坐车回府。身上带了三分酒气,脚下蹁跹。刘祥、刘全、二狗子扶了善保进院儿,金珠忙命小丫鬟打水、去厨下拿醒酒汤。

    善保只是微醺,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酽茶喝了半盏,搁到几上,摆摆手,打发金珠退下,“叫小丫头搬三个凳子进来。”

    待刘祥、刘全、二狗子谢座坐下,善保方问,“先前我叫买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这事儿是刘全负责的,起身回道,“回大爷的话,收拾好了。离铺子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二进的院子,二十来间房子,足够住了。按大爷的吩咐,除了床柜家什,又配了一个厨子、一个洒扫的粗使小子,一个门房,都是回禀了二太太从咱们府上家生子里选的,老实可靠。”

    善保点了点头,“都坐着说话,不必多礼。二狗子,刘全得跟我回京,这里铺子的事儿就由你打理了。”

    二狗子如今历练了几年,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一身簇新的青绸长衫,六合一统的小帽儿,帽沿中间镶着块儿晶润如酥的美玉。他不过十八岁,打整出来也是眉清目秀,眼神灵动,笑道,“是,大爷看得起奴才,把铺子交给奴才打理,奴才定用心做事,不负大爷所托。”

    “嗯,过了重阳,我就要随驾回京,这里的事便都交给你,规矩都跟京里铺子的一样。”善保眼睛一弯,“有什么新鲜事儿搁信里跟我说说,我喜欢听这个。”

    二狗子忙应下了,瞧着善保脸色不错,试探的开口,“大爷,奴才有个事儿想求大爷”

    “嗯说吧。”善保对人向来随和。

    “大爷,奴才也年纪不小了,您是个有学问的,能不能给奴才赐个大名儿。”二狗子还有几分扭捏,他这名儿实在太那个了。

    善保支着头笑问,“你是要什么样的”

    二狗子委屈,“奴才原想改叫余老虎,全哥他们都笑话奴才。”

    刘全在善保面前是极有体面的,闻言笑道,“我们是叫惯了二狗子,这乍一改叫老虎么,是叫人发笑,你看大爷都给你逗乐了。”

    善保唇角弯弯,长身而起,步到书案前,掀开墨盒,取出一张素笺,执笔悬腕,于中间写了一个“彪”字,递给二狗子,“不如就叫余彪吧,这个彪字是老虎生双翼的意思。”

    二狗子眼睛一亮,忙双手接过,“谢大爷赐名儿。”欢喜道,“这名儿好,老虎长了翅膀,比老虎更威风。”

    刘祥笑,“不仅威风,还好听不是。”

    二狗子再次谢过善保。

    此时,宫里也正热闹。

    乾隆自己先做两首菊花诗,众人赞了好,各种马屁迭出不穷。

    乾隆笑纳,侧头看向五阿哥,问道,“永琪,你是个喜欢念书的,可有好诗”

    这个时节,凡是能在乾隆跟前露脸的,谁不备几首好诗呢永琪准备已久,起身朗声道,“傲骨标清满路开,何年陶令赋归来。暗香盈袖风帘卷,自向东篱酹一杯。”

    “清丽秀逸,有纪昀风韵。大有长进,纪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乾隆点评,笑道,“赏五阿哥、纪昀各御酒一盏。”

    永琪纪晓岚谢赏。

    永琪笑道,“纪师傅词诗俱佳,儿臣得纪师傅教导,受益良多。”举杯道,“纪师傅,永琪敬您一杯。”

    纪晓岚举杯一笑,投桃报李,谦道,“五阿哥资质过人,臣不敢居功。”

    乾隆赞誉道,“怎么不敢居功了朕前些日子考较五阿哥的功课,的确是今昔非比,纪昀你功不可没。”

    接着几位随驾的皇子都有诗词相和,乾隆各自评过,又命刘统勋纪晓岚等作诗相和。

    福康安的位子比较靠前,坐在乾隆的外孙子、和敬公主的儿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下首,俩人早就相熟,不爱凑那热闹,边喝酒边嘀咕着说话。

    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忽然一口酒喷了出来,呛的满脸通红,咳嗽连连,眼里全是笑意,拿着帕子的手哆嗦个不停,双肩直抖。

    福康安忙给他顺气,小声道,“你倒是憋着些,这么好笑”

    “福康安,你跟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巴拜闹什么呢”乾隆眼观六路,看向他们这席。

    福康安忙起身道,“回万岁,奴才给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巴拜说酿菊花酒的事儿呢。”

    乾隆不信,“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巴拜,你们说什么说的这样热闹”外孙子像女婿,是个老实人,乾隆问老实人。

    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巴拜忍着笑,理一下礼服,起身回道,“回郭罗玛法,三舅跟奴才说探花儿郎去岁酿了菊花酒,重阳送了三舅几坛子,三舅打开要喝时一闻竟然是酸的,尝了尝才知道探花儿郎菊花儿酒没酿成,倒酿了十几坛子醋出来。奴才觉得好笑就呛着了。”

    乾隆哈哈大笑,其余人也不再憋着了,满堂哄笑。

    “唉呀,可惜可惜,善保今儿不在,”乾隆笑道,“平日瞧他稳重的很,倒也有这般俏皮可爱的时候,哈哈”又是一阵放声大笑,笑完了,一指小路子道,“取六坛子菊花酒来,一会儿着福康安带回去,朕特赏给善保的。哈哈,菊花醋,菊花醋,哈哈”

    “福康安,后来怎么着了”乾隆初闻这等趣事,打破沙锅问到底。

    福康安耸肩,遗憾道,“后来重阳善保拿出来喝,才发现酒酿成了醋,派了下人八百里加急到奴才家里想把醋索要回去,奴才一想,总是他一片心意,管他是酒是醋呢,也不好嫌弃,便送厨房去了,听厨房里的人说,省了三个月的醋钱。不过,他去岁丢了面子,咬牙切齿的又酿了几十坛子菊花酒,发誓定要一雪前耻,就不知道今年是酒是醋了。”

    乾隆笑道,“有趣有趣,你记着,待回京替朕讨几坛善保酿的菊花酒来。”

    “奴才遵旨。”

    乾隆兴致极高,笑道,“你们倒是会躲轻闲,两人悄声说趣事,如此大好时节,人共菊花醉重阳,你们可有好诗啊”

    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巴拜心里抹把虚汗,幸亏他早央枪手写了,晚儿夜里背了几首下来,此时忙挑了首简单的背了。

    乾隆心知肚明,赞一句看向福康安。

    福康安以往也对乾隆的诗瘾十分头痛,他在乾隆跟前很有几分体面,有啥出头露脸的事儿,乾隆都不忘他一份儿,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别的事还好,福康安唯对做诗头痛,他的水平充其量就是个打油诗,不过他老爹幕僚多,像这种节令宴饮,人人都是早做准备,福康安自然不例外,他眼珠儿一转,漫声念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塞外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好”乾隆击掌赞叹,“好一个不似春光,胜似春光,今日菊花诗,当以此首为魁有刘禹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气魄,境界开阔,旨意高远,难得难得”

    福康安心里得意,善保不能来,把准备的诗啊词的都给了他,够用几年重阳节用的了。

    乾隆赏赐丰厚,笑道,“福康安,你与探花儿郎焦不离孟,诗才大进。”笑话一下,别拿朕当傻瓜啊。

    福康安面皮极厚,一脸与有荣焉,“谢万岁夸赞,近朱者赤么,奴才也只是稍有寸进而已。”他跟善保谁跟谁啊,夸他也就是夸善保了。

    酒宴散后。

    刘统勋和刘纶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宫外走去,满心的担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刘纶到底年轻,不比刘统勋沉得住气,率先开口,“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塞外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这首小词用词简练,意境辽阔,万岁钦定为魁首,当之无愧,当之无愧。”好词,的确是难得的好词。

    “是一首好词。非有大气魄人不能为之。”刘统勋道,“天色还早,如叔与我同车如何”

    “故所愿也。”

    刘纶、刘统勋都不是傻子,他们要是相信福康安能做出这种诗才有鬼枪手,肯定有枪手还不是一般的枪手

    刘统勋做过上书房总师傅,对福康安的水准了解的非常清楚,在刘统勋看来,福康安的功课不错,不过,诗词水准一般,比打油诗略强,刚不过自上书房毕业五六年,绝不可能忽然从打油诗人一跃成诗仙诗圣诗鬼诗妖吧。

    这里头的鬼,刘纶、刘统勋想到了一处儿,探花儿郎搁他富察家住着呢。

    每想到此种原由,两位刘大人就恨不能吐出两盆血来,以示怒其不争之大恨

    读书人自有风骨,像为幕僚的文人常为人代笔,这不稀奇,你干的就是打下手的活儿。可极少有名望之人再替人捉刀,如善保儿,今科探花儿,竟然去给福康安做枪手,真是真是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刘纶因为此界科举数不胜数的意外事件,本就对善保有点儿意见,此时更是大为皱眉,低声对刘统勋道,“刘公,我真担心他有才无德哪。”

    刘统勋摸着胡须,摇头,“不至于此,信不过他,我也信得过傅大人的品德。”

    刘纶稍稍放心,仍不免叹一口气,“这位探花儿侍卫已入圣心,又与福康安交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他才学虽好,行事却轻浮”

    “且看看吧,反正他年纪在这儿摆着,现在也不大可能外放。这几年,多是在御前行走,咱们多留意就是。”刘统勋笃定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哼,让俺们抓个正着给你剁下来

    福康安重阳节拔了头筹,五阿哥心里不爽,却也没办法,跟福尔康嘀咕,“那词若是福老三自个儿做的,我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儿踢”

    福尔康义愤填膺,“谁不知道呢,定是探花儿郎的手笔。这探花儿也真是一点儿骨气都无,甘愿给福康安做枪手不成可惜咱们苦无证据,不然,这就是欺君。”

    探花郎善保无辜地,眨巴眼偶也是剽窍的毛爷爷的大作,借福康安一用,咋啦一群红眼儿病人

    61、傅大人险吐隔夜饭

    善保回京带了两车皮毛,还有若干乾隆的赏赐,其中御酒六坛。

    雪丫听到仆婢进屋回禀大爷进门了。急忙提着裙子小步跑出去相迎。

    一身英挺的侍卫服,善保徐步走来,见雪丫奔出,不禁一笑,风姿俊雅。

    雪丫软嫩嫩的小手攥着小手绢儿,禁不住自得,自个儿的哥哥,多出色啊。

    “大妹妹。”善保对女人生来就有一种温柔,笑眯眯的拉过雪丫的手,雪丫一身粉缎子金线勾玫红镶边儿旗装,外套玫红马甲儿,脚下穿的是中间有寸把高鞋根儿的宫鞋,善保忙扶她一把,“别摔着。

    “没事儿,这鞋稳当着呢。”雪丫头上梳着小两把头儿,斜插一只翠玉垂珠儿步摇压在鬓角,随着她的动作,珠串儿一晃又一晃,极是俏丽。

    善保自然先去叔婶的院子,董鄂氏一面迎善保进了屋儿,命丫环倒茶,握着善保的手臂,眼里含笑的上下打量,“长高了,也结实许多,这一路可还顺遂你捎来的信上都是好话,我与你叔叔还是担心,怕你报喜不报忧呢。”

    善保先给董鄂氏请安,董鄂氏忙扶起他,“远道回来,且不必多礼,坐着歇会儿。”

    “我都好,叔叔婶婶福保佳保还好吗”

    “好,好的很。”董鄂氏笑着感叹,“这一去小半年儿呢。”

    “婶婶不要担心,这侍卫处本就是个轻省的活儿,倒是塞外,多是跑马的时候居多,畅快的很。”

    “饿不饿先吃两块点心,飞燕,去厨房叫他们做些小菜来。”

    善保笑拦,“婶婶,我不饿,到晚上一块儿吃就是了。”

    董鄂氏见善保全须全尾的回家,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笑道,“不吃饭,总要先洗尘,你最是爱干净,不要陪我了,去洗个澡,歇一歇,你叔叔也快落衙了,一会儿咱们再说话儿。去吧,厨房常备着热水,现在就能洗。飞燕,你跟着大爷过去,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

    “好,婶婶,那我先去收拾收拾。”

    董鄂氏笑着点头。

    善保离开,一时郑嬷嬷进来,笑禀道,“太太,大爷的东西已经送去了大爷的院子,还有两车皮子,几坛子酒,大爷说是让奶奶瞧着处置。奴才见那酒用鹅黄笺子贴着,怕是御赐之物,要如何安置”

    董鄂氏想了想,“皮子先入库,让他们放妥当了,酒的话等问过大爷再说。”

    郑嬷嬷出去传话儿,自有管家娘子下去安排,郑嬷嬷挑了帘子进来,如今她早已对善保口服心服,跟着欢喜道,“大爷真是出息,前些天才送了一车子猎物回来,今儿又是满满当当的两车东西,才多大的人呢。”

    董鄂氏也是满脸喜色,善保有出息,已经对他们这个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善保的资质,远超佳保,即便董鄂氏这个亲生母亲也得承认这一点。佳保原本兄弟单薄,如今上头多了两个堂兄,日后兄弟扶持,共同进退,自己与丈夫也能放心。再忆及从前,董鄂氏对善保已是全心全意的喜爱照顾,“谁说不是呢。一会儿老爷回来少不了喝几杯,可得叫厨下多加几道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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