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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和珅 第7节

作者:石头与水 字数:21141 更新:2022-01-09 09:24:31

    君保搓搓手,有几分期待,“善保,你有没有想过考科举”

    “嗯,我跟余先生说了,明年去试试考秀才。先生说我文章尚有不足,应该有五成把握,不过也不是现在考,明年的事儿呢,我先练着呗。”善保剥了个桔子递给雪丫。

    “谢大哥哥。”

    丫环奉上茶来,君保也没啥喝茶的心情,“既然还有不足,就该多用功。我听衙门里的员外郎刘华讲,他家儿子每天不读书到午夜,那灯是不会熄的。那个古人,不是家里穷,弄包萤火虫也要借火读呢还有个凿穿人家的墙壁偷光也要念书,你瞧,为了念书,这种缺德事也干了,可见人家刻苦。”

    雪丫先笑了,“阿玛,您说的是萤囊映雪凿壁偷光的故事吧”

    “对,我家闺女真是有学问。”君保夸了一句,对善保道,“咱家没困难到叫你逮萤火虫的地步儿,怕伤眼睛,多点几根蜡烛。你既然想下场,就要做最好的准备。这考试,跟打仗一个道理,厉兵秣马,才能打胜仗。你就先劳累这几个月,等中了秀才再接着教佳保。”

    佳保马上苦巴了脸,善保捧起茶到君保跟前,弯着眼睛笑,“二叔,您就放心吧,余先生说有五成把握,那我至少有八成。念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先人都说若有恒,何必三更睡五更起,这不是和尚念经,不是时间越长就越好,关键得用心。侄儿知道您的心,会加倍用心的。您让我晚上看书,我就会休息不好,进而影响第二天的精神,这样念书也就没以往有效率,本来一个时辰能背下来的文章可能就要花两个时辰。兵法上最忌疲兵强攻,累了就休息,劳逸相合么,您说是不是呢”

    君保听懵了,“我就让你晚上念书,你这么多废话推托什么”

    “二叔,我这不是跟您商量么,晚上有空,咱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多好。”善保坐在椅中,弹了弹衣袖,手一抿袖子上堆起的衣褶,“二叔放心,我有分寸,没把握我就不会下场。您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

    善保说得信誓旦旦,君保犹疑,“元澈说这可没准儿呢我叫你多用功,也是多几分把握的意思。”

    “人跟人不一样,苏洵都说了对他难如登天,对他儿子苏轼苏澈就简单的好像弯腰拔起地上的小草。”善保天生一张可靠的脸,说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里面自信满满。

    “真是念书人,说的话都一样。”君保腹诽一句,善保说到这地步,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再叮嘱一番罢了,心里到底担心。把小的们撵去善保院子里玩儿,对妻子报怨,“哼,瞧着乖巧,天生有老主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再眼前。等他落榜,再不能这么由着他。”

    董鄂氏笑,“偏你这么爱操心,我看善保做事周详,念书也差不到哪儿去,放心吧。佳保在学着说国语跟蒙语呢,善保愿意带着小兄弟们玩儿,是好事。连闺女晚上也常过去,本来善保白天上学,我就担心他们兄弟姐妹的生疏,不想这孩子如此懂事。如今阖家和睦,你就别总念叨了,科举什么的,到时补笔帖式一样入仕。”

    “妇人之见。”君保忽然意识到跑了题,自言自语,“我是想跟他说作诗的事儿呢。”

    23、福康安的倒霉婚事

    过年比上学都累,这是善保最深刻的体会。

    在现代,一家人在饭店吃团圆饭,热闹一晚上就是。其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问侯一番,何其轻松。

    在这个年头儿,善保堂兄弟三个跟着君保到处拜年,差点把脖子嗑断,头嗑出血来。

    旗人多礼,又讲究族居,一大家子全住一块儿。

    这一走动,善保才知道,某保这个名子在钮祜禄家族实在是常见的令人发指。

    其次还有外公他他拉家,河道总督不愧是大清第一肥差,嘉谟很大方的给了善保福保每人一个大红包。

    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才算过完了年。

    善保素来最周到,年前连咸安宫的几位先生家都送了年礼,并不丰厚,贵在有心。年后,带着两个弟弟去拜年,先让佳保混个脸熟。

    倒是福康安这个年过得颇是堵心,富察夫人从和敬公主那里打听出了福康安的指婚对象御史索绰罗家的女孩儿。

    傅恒点头,“索绰罗氏也是著姓大族,名门贵女。”最后一句纯粹是为了安抚福康安,福康安好强,两个哥哥,一个娶了郡主一个尚了公主,傅恒生怕福康安会多想,不满意女方家势婚前生出嫌隙。

    福康安倒无此顾虑,齐大非偶,娶公主体面,瞧他二哥过得叫什么日子,跟老婆睡觉还得等着老婆宣召,纳个妾都战战兢兢,窝囊都能窝囊死。他想了又想,索绰罗这个姓氏在旗人里太常见了,一时对不上号,“倒没留意过这位御史大人。”

    “说起索绰罗御史的父亲,你肯定就知道了,”傅恒拈须一笑,“吏部尚书索绰罗英良。他为人干练,圣上也几次嘉许。”

    福康安的辫子差点竖起来,吼了一嗓子,“吏部尚书索绰罗英良的孙女”

    傅恒瞪向福康安,“你给我小声点儿”

    “不行不行,”福康安倒吸口冷气,连声道,“他家女孩儿不成,那不是小毒妇么”

    “放肆”傅恒朝北一抱拳,正色道,“这是万岁爷的恩典,你少乍呼,没你说话的份儿”

    福康安怨念横生,苦着脸道,“阿玛,您去打听打听,他家那是什么门风哪谁敢娶他家的女儿,不是找着断子绝孙么”

    傅恒眉毛将要竖起来,眼瞅就要发作,富察夫人忙劝和着,“老三,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可不许乱说,关乎女儿家的名誉呢”

    “我哪里是乱说,善保,上次来咱家的咸安宫的同窗,额娘,你还记得他吧”

    “嗯,挺漂亮乖巧的孩子。”

    “学识也不错,你就该多跟这样的少年交往。”傅恒对善保的印象极佳。

    “以前我不是跟额娘说过,虐待他们兄弟的继母么毕竟是善保的家事,没给他往外说的道理。”福康安有几分为难,还是说了,“他阿哥娶的继母就是索绰罗家的女儿,吏部尚书英良的二女儿。您想想,他家这是什么家风。娶了这等毒妇,儿子以后连妾都不敢纳了,真有庶子庶女还不得给她毒死啊。”

    福康安说得富察氏心惊肉跳,“真是你不会搞错了吧”

    “哪里会错。善保阿玛去逝后,善保那会儿才九岁,他弟弟六岁,继母把善保阿玛留下的东西卖的卖,搬的搬,全都弄回了娘家,自个儿也拍屁股回了娘家。我是亲眼见的,那会儿善保病得死去活来,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屋里就一张床,一条案,一板凳,可怜至极。后来是钮祜禄家的族长替他出面,索绰罗家才还了五个庄子给善保。如今善保的叔叔回了京城,索绰罗家瞧着自个儿女儿做的事实在没脸,怕善保叔叔不罢休,方将以往善保家的东西又还了回去。”福康安苦口婆心的劝母亲,“额娘,这媳妇不论出身容貌,起码不能是这样性情吧。您想,亲姑侄,能差多少我一想要娶个这种的女人就混身打颤。真娶了来,咱家就永无宁日了”

    富察夫人直念佛,“真的”

    “额娘,儿子还打哪儿编来糊弄您不成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我又不是老婆舌头,没给人到处乱传的理。”福康安急得额头冒汗,“不信,您去打听打听,不少人都知道。谁不说索绰罗府干这事儿没脸呢,欺负孤苦无依的兄弟俩。他们女儿虽是填房,也是正妻,您说善保兄弟这还是嫡子呢,就敢下黑手。这种毒蛇进门,咱们一家子喝口水都得小心。”

    富察夫人忙拿了帕子给儿子擦汗,哄道,“别急,容额娘想个法儿,这事儿不能直接说。”

    富察夫人跟傅恒商议了半宿,支着头说,“兴许万岁爷也是给蒙蔽了。我听老三说就心惊肉跳,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妇人。”

    傅恒缄默着,抿抿薄唇,“明儿先跟大公主提一声,问问大公主可有什么主意没”

    傅恒是个老实人,若是容貌家世方面的问题,他一准儿叫儿子忍了,不承想,事关品性,怎么琢磨也不能娶这么个儿媳进门哪。

    乾隆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的确是偏爱福康安,当着人家的面撂下话,定给人家指个好的。没想到一朝不慎,知人知面不知心尽管和敬说得隐讳,朝隆也不是傻子,着人一查自然水落石出。

    偏这事儿还不是能拿到面儿上说的,乾隆帝忍得心肝疼儿,也不管年不年的,寻了个由头劈头盖脸给索绰罗英良好一顿痛斥,降三级留用。

    回到后宫都在咬牙切齿,解语花令妃小心的端了盏燕窝羹伺候着,嫩如削葱的指尖儿力度适中的按在帝王的肩颈,暗香盈袖,乾隆忍不住牵了令妃的粉袖闻了一闻,笑道,“什么味儿,真香。”

    “是前儿臣妾表姐进宫来送的香料,臣妾闻着还清雅。”令妃轻笑,“皇上尝尝这燕窝,臣妾看着她们熬的。”

    乾隆吃了几调羹,一丢银匙,长长的叹口气,“朕一番好心,差点办成坏事。”

    “有什么不顺心的,说出来,心里总能痛快些。”令妃柔声道,“皇上也说了是好心,就别在生气为难自个儿了。”

    乾隆犹带愤愤,“福康安的婚事,不大妥。”

    令妃美目流转,“臣妾在老佛爷跟前儿伺候,见过几位宫外的格格,眉目都极端丽,瞧着规矩也不差。”

    “哼,光看能看出什么”乾隆冷笑。

    “也是,谁进宫来不是把最好的一面儿露出来呢。”令妃顺应圣意附和着,继续道,“真正在外头如何也要两说。按臣妾的愚见,既然外头的信不过,咱们宫里的女孩儿如何”粉嫩嫩的唇角噙着笑,宫里待嫁的七格格是令妃所出,转眼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富察家的显贵,令妃再没有不知道的。女儿若能嫁入富察家,不仅不用远到蒙古吃沙子,更兼得福康安生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深得乾隆喜爱。

    乾隆看向令妃,“你是说尚主”

    “福康安自小养在宫里,皇上待他跟半个儿子似的。”令妃淡淡一笑,“咱们宫里的女孩儿,教养、规矩、学识、眼界儿,都是上好的。界时您招他为婿,正好叫您一声皇阿玛呢。天下也没有比尚主再大的恩典了,岂不是两全”

    乾隆没说话,半晌摇头,“不妥,福灵安尚郡主,福隆安赐婚和嘉,朕拢共才几个女儿,都嫁到他家不成”乾隆自己先笑了,“罢罢,再说吧。福康安年纪也不是很大。”

    乾隆一念之间,导致福康安没能在选秀之年娶上媳妇,仍得接着打光棍儿。

    四月初,乾隆便奉太后公主妃子领着一帮子大臣去了承德避暑山庄,福康安做为御前侍卫,随驾。

    福康安特意来跟善保告别,自作多情了一番,“别太想我,重阳应该能回来,我家都菊花酒,到时一块儿喝酒赏花。”

    考个秀才都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

    善保倒没太多埋怨,他早就想试试,反正考不中秀才,拿银子打点打点买个监生的资格,照样可以参加第二年的乡试,去考举人。

    不过,他仍然准备的很充分。考官的年纪、资历、平日传出文章的风格都做了很详尽的调查。

    余子澄无奈,“以不变应万变,多在文章上下功夫。”

    吴省兰倒是帮了大忙,他在京中多年,认识的人不少。善保才十三,真能考中秀才,他这做先生脸上也光彩,撸起袖子给善保开了不少小灶。

    董鄂氏主要给善保准备考试用的东西,笔墨砚自然不用说,还要带上饭食,才二月份,天正冷呢。冷风朔气的,可带什么呢派管家出去打听。

    善保倒是没想太多,他本就不是娇惯的性子,何况原先受过不少苦,虽然在考场一呆就是五天,幸在天冷,身上也没馊。

    从考场熬出来的时候,在一群蓬头垢面的叔叔级人物中间,善保犹是临风玉树。

    一路考到五月份,善保才在榜单上确定秀才的身份。

    这三个月,君保同员外郎刘华确定了一种革命友谊,刘华的儿子也在考秀才,得了榜单先跟君保分享,担心的人都在上面,刘华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恭喜大人。”

    君保笑,“同喜同喜。”一落衙着紧回家,善保也是刚从吴省兰家回来,叔侄俩在大门口碰头,君保问,“去瞧吴教习了”

    “是。”善保脸上带着浅笑。

    君保摸他的头,喜色难抑,“考得不赖,明年乡试,再加把劲儿。可去过元澈那里了”

    “先去的余先生那里。”

    君保满意的点头,叔侄二人一并往内宅去,瞧善保并不十分欣喜,不由问,“觉得名次低了”

    “哦,不是,就一个秀才,又不是举人进士,欢喜也欢喜的。”

    “嗯,有出息,就该这么想。”君保“咳”了一声,抿抿唇角,善保觉好笑,眼睛弯了弯道,“侄儿先去换了衣裳,再过来给叔叔婶婶请安。”

    君保自无不允,拐脚进了院门儿,董鄂氏在屋里听到动静站起来,迎出门外,笑道,“老爷知道了吧善保中了”

    “知道了。”君保由妻子伺候着去了官帽,换下官袍,一身宽松的竹青色夹袍着身,轻快舒坦的坐在炕上,背靠着引枕,方一脸淡定的道,“一个秀才,再考不中岂不白念这十来年的书。现在你就喜笑颜开,待善保中了举人、进士,你可如何呢”

    “唉哟,我的老爷,说得轻巧,一个秀才,从老祖宗开始算,咱家统共也只出过这么一个秀才。”董鄂氏说笑着,“善保也不知道随了谁,当年大哥表姐可都没这样伶俐。”

    “说起来,我先去给大哥上柱香,也告诉他这好消息。”君保跳下炕趿上鞋往外走,走得急着,差点没门槛绊个跟头。

    董鄂氏几步上前扶住丈夫,又气又笑,嗔道,“我的老爷诶,一个秀才而已,莫急莫急。”

    24、余先生的当头棒喝

    考中了秀才,善保仍像往常去咸安宫念书。

    吴省兰问他道,“不知你运气是好是坏,明年正好是乡试之年,你可愿下场一试你如今还小,再待三年也使得。”担心善保轻折了锐气,失了自信。

    善保倒无所谓,这考试对他而言,除了时间长了些,其他也没有不适应的。再者,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他早晚都会发迹,跟中不中举并无太大关系,他只要随波逐流就好。

    “左右无事,学生倒想下场试试。”善保不过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先生觉得呢”

    吴省兰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这一二年,字也练得有模有样,还得坚持。余元澈一手魏楷很有些名气,这字啊,就是人的脸面,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见善保恭敬的聆听,吴省兰一指下首的椅子,“坐吧。”

    善保谢过座,吴省兰温声道,“我也替你想过了,你要考举人,当专注于八股,这学里以后不要每日来,我给你留下功课,隔一日交一次,我与你批改讲解就可以了。”

    善保自咸安宫出来,便先回了家。如今佳保也考了进去,有福保照看,兄弟二人相互扶持,他也不担心。

    余子澄从未见过这样悠悠然准备科举的人,善保已经不再日日去咸安宫,吴省兰每次给他留下两个题目,命他破题八股。

    余子澄听闻善保想继续备考举人,也已做好了辅助善保温习功课的准备,时不时出题考较。善保完成得认真,余子澄却怎么都觉着不舒服、不对劲。

    太悠哉了。

    善保每天六点钟准时起床,如今不必赶早去上学,便在园中打拳练剑,大约半个时辰,七点钟用过早饭,开始写文章。

    中午吃过饭就骑马带人出去,至于去哪里,开始余子澄不知道,后来一打听西什库教堂。每次必去消磨一个下午,不到晚饭不回来。有时还在那儿留饭,听跟着善保的小厮说,大爷跟那些洋人学说洋话,叽里咕噜的一句都听不懂。

    余子澄急得差点喷出血来科举会考那些洋文么

    “先生,听说潭拓寺的风景正好,难得有空,先生,咱们一道去看看游山吧。”善保含笑提议。今春他院子里破土,栽重了不少花草,善保向来是个懒人,选的都是蔷薇类生命力强不用打理的品种,如今姹紫嫣红,极有生气。

    余子澄看他一眼,略带了不满的敲打着,“这做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

    善保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余子澄,眼中闪过惊诧,笑道,“先生和吴教习布置的功课,我都有做哪。”

    “你既有余力,就应该更加勤勉。今科秀才名次只是中等,明年,全京城的秀才都要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录取者不过一二百人。”余子澄痛心疾首的问,“你有把握么”

    善保摇头。

    余子澄怒火中烧,一掌落在桌子上,吼道,“你既没把握,还整日在外嬉游,无所事事,你真是真是”难听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不过也气得不清,脸上胀红,额角青筋直跳,扶案咳了起来。

    “先生,喝水。”善保倒了盏暖茶递上去,余子澄皱眉喝了,善保又给他抚胸顺气,温声道,“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个啊,我只是偶尔出去转转,先生留的功课从不敢懈怠。”

    “我不是佳保,你也不必哄我。”余子澄推开善保的手,眉间几分冷清,“没事游山玩水的日子谁都想过,可有的人过的,有人就过不的。你不说,我也猜出你的心思,满人其实也不必非要科举,如果你已是生员,就算科举不中,补个笔帖式也轻而易举。可我得提醒你一声,你继母索绰罗氏的父亲就是吏部尚书,专司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先不说你这个笔帖式能不能顺利补得中,就算补了笔帖式,他会容你所愿去兵部当差你得意的太早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吏部排名首位,四品以下的官员有直接任免权。若我是索绰罗尚书,我就直接把你安排在吏部,就算真给你个补帖式,怕你也没胆子去干”

    “这条路你先死了心吧”余子澄冷声断喝,似乎要喝醒善保。

    善保抿了抿唇,眼中多了凝重之色。

    余子澄看他一眼,喟叹道,“你虽年纪小,却也熟知世情,又是家中长子,现在也该学着知道些朝中的事了。就比如,此次圣驾避暑,没点你二叔的名儿。只这一件,不知多少人生出妄念来。”

    “至于富察家的关系,当初你二叔在傅恒大人帐下做亲兵时曾救下傅恒大人一命,这次回京,就是你二叔托的傅恒大人帮忙。人家的救命之恩已经还了,至于你跟福康安,”余子澄道,“福康安如今也只是个侍卫,现在他帮不到你。再者,人情不是好欠的,今日他不过举手之劳,他日或许就要你以命相报。”

    “让你科举,是最好的晋身之阶。最稳妥。你是旗人,皇上也会看到你。”余子澄发作了一通,疲倦的揉揉眉心,“你家不比别家,如今朝中只有你二叔一人,其他族中人哪个是真正靠得住的你二叔的根基在军中,远水救不了近火。”

    “在其位,谋其政。我既为你二叔的幕,就得为他筹划。”余子澄挥了挥手,一声长叹,“话都跟你说明白了,你去想想吧。”

    善保也没多说,轻声退下。

    该死的索绰罗家

    善保并没有太大的欲望,他始终不明白历史上和珅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他也从未想过飞黄腾达权掌天下,甚至觉着,有个兵部副部长的叔叔做靠山,趁现在年纪小,先松快几年也无妨。

    却不料,别人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他还懵懂着呢。

    余子澄虽然对于善保晚上不点灯熬油的念书还是有些不满,不过,比起之前三天两头儿的去洋教堂,如今已算是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善保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想到余子澄对自己文章的评价立意太新颖。

    与一般的少年不同,他欠缺的并不是立意,而是一种度。一种符合清朝人君权神授、天国上朝掌权者思想的度,把握好这种度,才能写出被人接受的文章。

    善保写文章的速度是少见的,一般人一天做两篇已经是工作量巨大,他一个时辰能写两篇,还是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表述不同观点,即便是余子澄对善保的这种本事也极为赞叹。起码不用担心日后上场时间不够用。

    善保倒觉不稀奇,他应试教育出身,当年也是正规大学考进去的。经历过黑色七月,一个小时写作文,那是笑话,标准时间四十五分钟,还要写得声情并茂、引证详实、结构严谨、凤头猪肚豹尾。当年他都熬过来,这种三天写一篇文章的乡试简直是小菜一碟了。

    余子澄眼瞅着善保一日千里的进境,忍不住对君保道,“善保要是一早儿跟着我念书,这会儿的学问不止如此。”

    “现在也不晚,元澈不是一直念叨你那手字没传人么”

    余子澄摇头,惋惜道,“善保虽灵透,却不是做学问的性子。”

    “善保今儿没来你这儿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如今圣驾不在京,落衙的时辰就早,君保掏出个银壳子怀表瞧了瞧时辰,“外头有些阴天,这屋里也黑。”

    余子澄脸微沉,虽然在背后抱怨善保有些不大合适,仍道,“自我跟他说后,倒好些了,不总是往洋鬼子那儿跑了。今儿这会儿还不回来,定是又去了。”

    君保有些好奇,“我听人讲那洋人都说蕃语呢善保听得懂么”

    “岂止听得懂,听墨烟讲,善保还跟洋鬼子一道吃饭呢,不熟的牛肉,切切就搁嘴里吃。瞧着一派斯文,却是生冷不忌。”余子澄想想都不能接受,“要不说番邦粗蛮呢。”

    君保刚要说话,听外头有动静,是善保的声音,“先生在书房么”

    君保扬声道,“在呢,进来说话。”

    善保侧身对身边浓眉大眼的少年道,“你等等,我跟先生去说一声。”

    “多谢大爷。”少年一身灰色半旧短打,左肩挎着个青皮儿包袱,额角一处青,略显狼狈,唇角紧抿,显出几分倔强。

    “外头跟谁说话呢”余子澄听得不甚清晰,不过几句“先生”却是入了耳,想必跟他有关。

    善保笑,“是这样,我回来时,有位少年在门口想见先生。我顺路领他进来了,说是先生的同乡。”

    余子澄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拜帖,一时想不起是谁,还是命人进来。虚眼瞧着少年,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表叔,我是二狗子啊。”少年跪下“咚咚”嗑了三个头,“给表叔请安了。”

    “花婶家的二狗子”余子澄惊诧的问,扶起少年,仔细凝望,依稀还有年幼时的影子。

    二狗子嘴巴一撇,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点头,“那天我瞧见表叔去文具店里买笔墨,表叔还跟以前一样,半点儿没变。我是跟文具店的伙计打听了,才知道您在这儿呢。”

    “二狗子,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表叔,咱家五年前遭了灾,爹娘全死了。哥嫂打发我出来学个手艺,原是在赵老财家的胭脂胭子里做伙计这铺子要收了,每人发了我们一两银子当路费我没拿好,叫人给摸了去。”二狗子懊丧的捶自个儿的脑袋,善保忙拦着,二狗子道,“我没地方去了,想起表叔,又怕瞧错了,可也没法子了,就来碰碰运气。亏得碰着大爷领我进来。”

    善保笑,“这傻小子,连先生的名讳都说不对。还是跟我比划了半天先生的长相,我看他挺老实的。先让他住下吧,今儿也晚了。”

    二狗子看向他表叔,余子澄笑着点头,“是了,这是二老爷,你还没给二老爷见礼呢。”

    二狗子在京城几年,也颇通规矩,给君保行了礼。

    君保见二狗子说话憨实,笑道,“有几分伶俐,你表叔以前叫什么呀”

    “大丫。”二狗子老实说了。

    君保哈哈大笑,善保眼睛弯弯地,余子澄气得给了二狗子后脑勺一巴掌,哭笑不得,“傻小子,什么都往外说。”

    君保跟着叔叔起身,把地方留着这对乡里乡亲的表叔侄说话。二狗子忙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盒子塞给善保,憨笑道,“大爷,你别嫌弃,我身上没别的。这是我们铺子里的胭脂膏子,大爷拿着给屋里姐姐们用吧。”脸上有些黯淡,“都是上好的东西,听说东家家里出了事,把铺子给败了。东西也都贱卖了。”

    “好,谢谢你了。”

    善保对余子澄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表叔,大爷生得真俊哪。”二狗子眨着眼睛,自来熟,“我在大爷跟前都不敢高声讲话。叔,你给我娶了婶子没”

    善保回房将胭脂递给红雁,“拿去使吧。”

    红雁跟善保的时候最早,如今院里的丫环也以她为首,她性子活泼,接过放一旁,伺候善保换衣,笑问,“是胭脂么大爷怎么会买这个的”

    善保伸展双臂,一身玉色的长袍衬着面如冠玉,笑望着红雁脸上淡淡的脂粉道,“人家送的。瞧小红雁也长大了,知道打扮了么。”

    “大爷这话说得还以为您七老八十了呢,奴婢再小也大您四岁呢。”将一排扣子扣了,红雁起身一福,“奴婢谢大爷赏。”拿了胭脂就要下去。

    善保忽然想起,唤住红雁,说道,“对了,说起来你也十七了,该嫁人了吧。”

    红雁大羞,嗔道,“大爷越发没个忌讳了。”跺脚扭身子挑帘出去了。

    善保想自己一片好心,红雁是他在外头买来的,不比灵雀是家生子,还有父母相依,如今女孩儿出嫁早,他也怕误了红雁的花期,便叫来陈嬷嬷打听一二。

    陈嬷嬷是董鄂氏分到善保院里的管事嬷嬷,原也是她身边儿得用的,只是善保向来省事,又素有主见,陈嬷嬷来之前董鄂氏也细细的叮咛过她,万事以大爷为准绳。她素来小心,凡事不肯多言,倒得了善保的尊敬。

    陈嬷嬷想了想,说道,“这原是内宅的事,大爷不知道也是有的。大爷心善,为红雁操这一份儿心。先前老奴也心里盘算过,咱们这院里的丫头,红雁、灵雀是出挑的,服侍大爷、二爷也还周到。平常府里的丫头,二十或二十一、二岁再配人,都是寻常。”

    “哦,原来如此。我都不大懂,想着她们服侍一场,别耽搁了。听嬷嬷说了我也放心了。”

    陈嬷嬷细瞧善保对红雁并无其他心思,暗自点头,笑道,“大爷,恕老奴多句嘴,这里头还有个讲究。大爷如今这个年纪,再过三四年,也该议亲了。老奴瞧着红雁、灵雀再伺候大爷三四年,也就该配人了,到时这院儿里有了女主人。正好将院子里的事交予大奶奶,如此两相便宜。”

    “受教受教,这内宅理事也是一门学问哪。”善保笑叹。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陈嬷嬷谦逊着,又轻声加了一句,“爷们儿立功显身才是正事。”

    善保笑了笑,“我知道了。”这老太太,平日里不言不语,心里倒有一本帐。

    25、夫妻店终于开张了

    二狗子暂时就在钮祜禄府住了下来。

    第二日,善保去余子澄处请教功课,难免多问一句。

    余子澄面儿上有几分为难,善保再三追问,方道,“他家里父母都没了,兄嫂若是有心,不会小小年纪就打发他出来学手艺。”

    “二狗子怎么说”

    余子澄叹道,“他十一岁上出来,原是在那铺子里学徒,四年期满,刚转为手艺师傅铺子就关门了,月钱银子也攒几两。还被人偷了个干净,我想着送他些银子,他只收了十两,说够回家的抛费了。准备过几日就回去。”

    “我过来也没瞧见他么出去了吗”

    “主家还欠他些银钱,因实在拿不出来了,给他们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分了些胭脂水粉,他说出去摆个摊子卖上几天,也是个进项。”余子澄满是无奈。

    善保想了想,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先生您孤身一身,何不收他做个儿子”

    “混帐东西,越发胆大,敢拿我打趣了。”余子澄笑骂,执书在善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我瞧他还算实诚,以前虽行商贾事,却有几分担当,于银钱上光明磊落,无贪鄙之心,想问你是否有意上他做个新随”

    “这倒无妨,”善保笑,“只是一件,先生,若我没猜错,他现在还是平民,是否愿意入府呢”

    “我来问他吧。既然相见就是有缘,他若是不愿,也只当运数如此。”

    二狗子听了,倒没多说,只是瞅着善保问,“大爷,您能多收几个长随么”

    余子澄有些恼怒,瞪了二狗子一眼,这又不是善堂。

    善保一笑,“是铺子里的伙计们么”

    “铺子散得突然,我们几个刚学出徒,手上没积下银钱,今儿摆了一天摊子,也没赚着几个钱。只是如今得先说吃饭的事了,我是运道好,碰到表叔跟大爷收留。他们商量着去找活干,东西托给我卖。大爷,我们早就出来做工,手脚麻俐,什么活计都做得。”说着,眼中带了几分企求。

    善保起身,笑道,“到我院子里说吧。”

    “我这儿说不得”余子澄有几分执拗,不悦道。

    “先生您不是向来对商贾事没兴致么”

    “二狗子,我跟你说,大爷收你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那些小兄弟,是你的情份,你今儿的话,过了”余子澄的话有几分严厉,挥挥手,“去吧。”

    二狗子给骂得脸上通红,无地自容,善保笑劝了余子澄两句,带着二狗子去了。

    当余子澄知道善保盘下胭脂铺子时,心中很有几分悔意。善保正在一心准备明年乡试,却要在这些商贾之事上分心,余子澄恨不能将二狗子撵出去。

    “先生不必多想,这也是份儿机缘。您想,我就算当差,一年俸银也不过几百两,难道以后指着俸银养活妻儿么”善保道,“叔叔在京为官,谁不知道京官儿精穷呢。也不能坐吃山空,置办些产业才是正经。”

    余子澄这才略放下心来,“你这样想也是一片孝心,只是仍要将心放在科举上。京城的生意不是好做的。”

    善保微微一笑,他自然另有打算。

    十月中福康安才随圣驾回京,送了善保一车猎来的黄羊、狍子,都已经风干处理过。

    “善保,你长高了呀”福康安拉过善保仔细瞧着,跟自个儿比,还是差大半头,皱眉道,“可能是这小半年不见的缘故,还是到我鼻子下头。”

    “笨,我长,难道你就不长了”善保笑他,“可见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福康安健壮许多,脸晒得有些黑,极精神。在善保的屋里也不客气,拿了个苹果吃。“不是听说你要考秀才么,中了没”

    “侥幸侥幸。”善保笑。

    “中就是中了,还侥幸,谦虚什么”福康安笑着捶善保肩头一记,搂着他的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恭喜你了。没白念这些年,我就知道你定能中的。”

    “吊车尾。”不得不说声运气好。

    “你这么早考了生员,还要接着考么”

    “嗯,我现在还小,补不了差事,明年秋闱,试试呗,中不中也没什么。”善保倒是极有兴致的打听秋狩的事,问,“秋狩很热闹吧,有没有猎到老虎”

    “又不是武松,哪儿来的那些老虎打啊。”福康安道,“这要看运气的,去年,皇上就猎到一头猛虎,当天剥了皮,烤好了,赐予臣工。”

    “什么味儿,好吃么”真是有口福的一群人呐,老虎都敢吃。

    “还行,也不是太好吃。”

    红雁捧着托盘进来,一身浅紫衫儿,带着丝丝异香,未言先笑,“大爷,这是奴婢们刚在小厨房做出来的绿豆糕,大爷尝尝可合口味儿”一碟糕点,两杯香茶。

    “辛苦了。”

    “奴婢告退。”

    福康安掐善保的胳膊,不怀好意的眯着眼笑,一副心知肚明的口吻,“这丫头在你身边也几年了,越长越出挑儿,啧啧,水灵。”

    “乱看什么,眼珠子给你挖出来。”善保拿了块绿豆糕堵住福康安的嘴,“我有正事跟你说呢”

    “嗯,洗耳恭听。”

    善保笑,“有天我出去街上碰到一家铺子转手,瞧着地界儿不赖,我就盘下来了。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一块儿开铺子。”

    “我不大知道开铺子的事,你怎么想到找我的”

    “自然是不必你亲手打理,人手我都盘算好了,只是”善保做了个点钱的手势,笑眯眯地,像只准备偷鸡的狐狸,“这铺子盘下来就花了三千两,我手头儿不大宽裕。差一笔银子,一千两就够了。我想着,咱们不是朋友么,拉你凑个份子、做个股东。”

    福康安没立时答应,反道,“你这事做得不妥,如今你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这么突然在外头盘铺子做生意的,叫你叔叔婶婶知道,难免多心呢”

    “所以才要借你福三爷的名义么,我就说是你的铺子,你死活在拉我一块儿做,我耳根子软,拒绝不了么。”善保见福康安的脸越来越黑,腼着脸笑,捧起茶递给福康安,软声道,“福康安,行不行啊”

    福康安咳了一声,慢慢的喝着茶,凉凉地,“你这哪儿是拉我做生意,分明是拉我背黑锅。唉,不知怎么回事,骑马时间长了,这腿就酸疼酸疼的。”

    善保忙笑着凑过去,给福康安捏了几下,“福康安,你可不是这样不爽快的脾气。”

    福康安只是玩笑,握住善保的手,笑道,“妙笔生花的一双手,再捏下去,怕要折我的寿了。那铺子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胭脂水粉。”

    “啥胭脂水粉叫人知道我福康安竟然去卖胭脂水粉,我家三代的脸都没了。”一副死都不同意的模样。

    善保好脾气的劝,“福康安,你管卖什么呢这事,反正咱们俩都不出面,底下奴才去张罗。如今京中多是如此,你想想,谁家没几处生意,派个奴才出面儿打理。你是什么身份哪,焉能在意这些蝇头小利,这不是为了帮我么”

    “三百六十行,怎么非要弄这些女人的家什改行吧,卖文人字画、文房四宝,起码沾个文字,还有几分书香气”

    “福康安我大掌柜、伙计,进货的铺子,做胭脂的家什都置好了,你让我改行”瞪着清丽的丹凤眼跟福康安急,“你不答应就算了,当我没说。”板着脸,一副别人欠他二百银子的模样。

    “好吧好吧,随你了。”虽不情不愿,福康安还是应了。

    善保瞬间转怒为喜,拍着福康安的肩,喜笑颜开,“要不怎么说咱们是朋友呢,我有难处第一个就想起你了。你今儿在我家吃饭吧,我请你好不好你走时还要端午一起喝酒赏花呢,谁知你没能回来,今儿个补上。”

    “今天就算了,我下午得去换班。”福康安冷哼,“你是该想想怎么请我,少拿丫头们做的饭糊弄,下次你休息时备好银子,我挑馆子。”

    “好说好说。”善保赔笑,“来,再吃两块绿豆糕,你不说宫里饭食难吃么我给你装两块放荷包里放着,你半道饿了拿出来吃。”

    “这东西又酥又软,拿捏重了都要碎,瞧你这秀才脑袋,装荷包里压成泥,我半道饿了,去茶水房讨个碗冲上水,正好喝绿豆粥。”福康安对善保不动脑子的讨好异常鄙视。

    “我这里还有丫环们做的肉干,给你装些去总行吧”善保唤红雁进屋,“拿个新荷包来”

    “正巧大姑娘刚做了两个新的给大爷。”

    “就你们平日里做的就行了。”善保话音刚落,福康安气得怪叫,“钮祜禄善保,我就只配用丫环做的东西啊”

    善保奇道,“我妹妹,未出深闺的女孩儿,我就是给你用,你也没脸接着吧再说,下人怎么了,红雁的手艺一等一的好,比外头杂货铺子里的荷包都精致三分,你生哪门子气啊”

    福康安闹了个没脸,嘟囔着转移话题,“什么肉干啊羊肉还是牛肉”

    “牛肉,不过做了好几种口味儿,五香的、卤味儿的、还有麻辣的,”善保笑,“还烤了鱼片,吃完嘴里有些腥,你当差就不要吃那个了。我单叫丫头们装一匣子,你拿回去给福长安吃吧。”

    福康安笑,“那我替福长安谢过柿子哥哥了。”

    善保给了福康安一记老拳,“那我就挑开张的日子了。”

    善保索性让刘全去管理铺子,说得动听,“你是我身边儿的老人儿,咱们自幼一道长大,我又得念书又得备考,这事交给别人还不放心。再者,你以前是在外头做过营生的,里头的弯弯道道也比别人明白,只是有一样,这铺子是福三爷的大头儿,外头人问,你们就说是福三爷的人,明白么”

    刘全眉开眼笑的去了。

    善保铺子开张的事,董鄂氏自然知晓。善保没跟她讲,董鄂氏毕竟掌一府内务,耳闻了风声,却是左右为难。

    善保的想法,她实在摸不透。只是这样一来,叫人听了,难免说她亏待了长房侄儿,使得小小孩子就出去开铺子谋生。

    董鄂氏也担心善保备考,在这些琐事上分心,便将事跟君保说了。

    君保完全不晓得,余子澄因二狗子是他引给善保,自觉没脸,闭口不提此事。董鄂氏也是犹豫了好几天,才同丈夫讲。

    “什么铺子我怎么不知道”君保问。

    董鄂氏半低着头,香罗帕绞成一股,又散开,说道,“听说是家胭脂铺子,把刘全派去铺子里帮忙了。说是跟福康安一道儿合伙做买卖。”

    君保沉着脸,“我知道了,这事你不必管,我去与他说。”

    “你好好跟善保说,别闹脾气,他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君保怒问,“你银子不够使又去折腾什么胭脂铺子,发了做买卖的心短见现在好好念书,考中举人比你开十个铺子都有用”

    善保拿话搪塞,“福康安非要叫我一块合伙,他说都说出来了,侄儿也不好回绝。”

    君保目光如电,锐利的打量着善保,善保毫不心虚,神色太平,君保一声冷笑,“原想着你大了,向来懂事,却是个蔫儿坏。闷不吭气儿的什么都敢干谎话连篇也敢拿这些混话糊弄我福康安的铺子福康安的铺子要你出人打理那个二狗子,先前瞧着元澈的面子,留也就留了如今却不识好歹,又勾搭着你去弄什么铺子,不知规矩的混帐东西,仗着几分小聪明引诱主子,撵了出去才是正经”

    “二叔”善保厥厥嘴,央求,“跟福康安一块儿合伙也有好处不是”

    “那也不行,你现在的心要放在课业上”君保一副没商量的样子,断然拒绝,“我前儿去给你算了一卦,你以后是要出仕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差那几个脂粉钱你把心给我放正,那铺子赶紧收了。”

    “开都开起来了,二叔,侄儿保证不会耽误功课,明年一准儿考个举人回来,给二叔争光。”善保偷瞧君保的脸色,无半点转圜,索性无赖了,“二叔真叫我关了,我更没心念书了。”

    “混帐,你这是威胁我呢”君保一拍桌子,碟子碗乱跳。

    善保仗着胆子,扬起脸,刁钻的说,“二叔平日总是说大家子弟不能寒酸,不能小家子气,侄儿不过是弄个铺子玩玩儿,瞧叔叔这般大惊小怪,哪里还像出身名门上过战场杀人如麻的将军呢”话没说完,善保便给君保擒住,夹在腋下挨了几巴掌,初冬,下面就穿了一条豆青厚料裤子,君保正值壮年,气力不衰,打得啪啪作响。

    疼倒能忍,关键是太丢人了,善保慌忙叫道,“二叔,我错了,侄儿口出无状,不敢了,二叔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这回”

    君保听着善保痛快的认错求饶,哭笑不得,大手就按着善保的屁股,语中带着威胁,问,“收不收铺子”

    善保头朝下,黑油油的辫子垂到了地上,大红的辫穗珠坠在眼前晃着,脸涨得通红,结巴着分辨,打商量,“二叔,我,我气喘不过来了,你先放我起来,咱们再说行不行”

    “就这么说吧。”君保拍拍善保的屁股,戏谑道,“瞧着瘦,屁股上倒还有些肉,能抗得住打。”

    善保想着叔叔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不应,绝不能放他起来的,说不定还得挨上一顿打。以往只见佳保在叔叔跟前吓得哆嗦,他还偷乐过。真是风水轮流转

    “要不,叫福保佳保他们过来瞧瞧我是如何立规矩的”伸手拉开善保腰间宝蓝汗巾上的梅花扣,这裤子是用上好的纱缎,又软又滑,善保觉得屁股一凉,裤子堆到了脚踝,露出光洁如冻玉的臀腿,下身风光一览无余。君保却无暇欣赏,狠狠一巴掌盖上,善保惨叫,心里骂娘,羞痛交加时忽然福至心灵,“别打我想到了二叔”

    不待君保说话,善保爆豆子似的道,“这样,二叔要我收了铺子,无非也就是怕我耽误学业。我跟二叔打个赌,明年一准儿能中举,若是中不了,我就把铺子收了。行不行”

    君保冷声,“你别以为我是跟你说笑,你今儿牙骨硬不听我劝,明年不得中,就去祠堂领板子以正家法”

    “知道了。”腰间一松,善保手忙脚乱的弯腰提起裤子,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片刻停留,“二叔若没有别的吩咐,侄儿回房念书了。”

    “急什么,我能吃了你”君保抬抬下巴,看着善保,“你开铺子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是过年时外公给的压岁钱,三千两。”

    君保皱眉,“怎的给你这么多银子”

    “二叔,先前我阿玛过逝,我派刘全去清江浦找他帮忙。那会儿,他还是四品小官儿呢,不敢跟索绰罗家对着干,装糊涂。现在可能觉得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吧。”

    君保点了点头,像是嘉谟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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