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无花独自一人睡在床上好不自在,楚留香这边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早已习惯了嗅着无花身上的檀香入睡,乍然独自躺在床上,实在是难受得紧。
估摸着时间,楚留香悄无声息地起身,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无花的房间,落地无声,小心掩着自己的气息,侧身在无花身边倒下来,也不敢将手搭在无花身上,只是感受着无花散发出的人体的温度,才安然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无花在他闭上双眼后微微抖动的睫毛。
清晨,无花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余温,根本看不出曾有人占用他一半床铺的事情,他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楚留香凭什么觉得以自己的武功会完全感受不到一个活人摸进自己房间的事情。
不欲与楚留香多计较这些事情,无花只当自己不知,自顾自起身做完早课。
“胡兄也要一同去?”无花来到院中,便看到穿着整齐的胡玄,问道。
胡玄折扇一开,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早闻美苑多出美人,只是为了以身作则,已是清廉,我就是连悄悄过去也不曾有过,此次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
楚留香也已经准备妥帖,看到脸上神情愈加冷起来的胡玄身后站着的徐子晏,悄悄勾了勾唇。徐子晏虽然未着官服,但腰间却是带了官家的腰牌,只是挂在同为墨绿的衣衫上并不怎么显眼,若不注意看不出来罢了。
美苑的鸨母的消失仿佛给美苑没有带来任何影响,美苑依旧歌舞升平的太平模样,其中的客人也没有因此减少。
无花几人均是长相俊美,气度非凡,一进美苑,就被男男女女围了上来。
无花闻到身边传来的脂粉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声问了一句“为何还有男子?”
楚留香看着无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将无花隔开,无花闻到楚留香身上熟悉的郁金花香气,这才舒展了眉。
“美苑搜罗天下美人,不分男女,这家青楼无论是小倌妓|子,都是有的,且均质量上乘,无一不是美人,也因此这家青楼叫做美苑。”相比起无花的避之不及,胡玄则显得似乎乐在其中,左手搂了一个娇弱的美女,右手揽着一个清隽秀丽的男子,给无花解释。
徐子晏面对着周边的各色美人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小刀拿在手中把玩,刀身上反着的冷光让楼中的男女不敢接近。
“除了手套,什么时候你在靴中藏了平日验尸用的刀?”胡玄见此情景,放开一左一右揽着的人,搭着徐子晏的肩,戏谑地问道。
“今早。”徐子晏将刀收起来,即使不说,胡玄也猜到徐子晏是想着今天要来青楼,这才将刀放在靴中,就是为了吓退这些围上来的人,不禁浑身抖动,闷声笑了起来。
暗藏阴私,自荐枕席
“这位官爷。”一个姿容上佳的男子看到了徐子晏腰间的腰牌,大着胆子开口,“既然不是来我们美苑寻欢作乐,那究竟是作何来我们这里?”
徐子晏任由胡玄趴在自己身上笑着,也不推开,就那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向这个小倌,“查案。”
小倌吃了一惊,但是却没有惊呼出声,不禁让无花多看了两眼,觉得终于有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你们这里谁同鸨母走得最近?”
“带我们找一个房间坐下,好好说话。”胡玄终于正经起来,将搭着徐子晏的胳膊放下,儒雅之风又重新回到了身上,看得眼前这个小倌有些发愣地说了一个“好”字,呆呆将几人引上楼去,想来是还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
“奴如鸢,官……官爷有什么话要问小人?”那男子站在坐着的四人面前,有些紧张,下意识收起了媚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倌,这种看起来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他可没有见过。
“你们这里同鸨母最为亲近之人是谁?将他叫来回话。”徐子晏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看起来让这个叫如鸢的男子觉得有些惧怕。
“莫要惊动别人,就说我们想让他来弹琴。”可见胡玄在办正经事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他在如鸢出去之前嘱咐如鸢道。
“是。”如鸢应声出去,带上了房门 。
“你觉得凶手会是楼中的人?”徐子晏神色莫测地看着胡玄发问。
“那倒不是。”胡玄摇了两下折扇,笑着摇头,否认了这一想法,笑容中还带着一丝高深,“我只是怕打草惊蛇罢了。”
“公子,奴将头牌如水带来了。”如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后便听一个脚步声离去。
胡玄笑容深了几分,“进来让我们瞧瞧。”
一个穿着水绿色拖地长裙,面容清丽,身段玲珑有致的女子应声进来,女子声若黄莺,轻轻福身,抬眼粗粗扫过面前四人便将头低了下去,不再看屋内坐着的人,“看几位不像是来寻欢作乐,可是有事要问奴家?”
胡玄上下打量着如水,挑唇微笑,“果然是如水,名如其人,确实有水的妩媚,也不愧是头牌了!”
如水任由胡玄用放肆的目光打量,听着胡玄的评价,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又福身谢道“谢这位公子夸奖了。”
“你可与这里的鸨母丽姐相熟?”徐子晏看到如此绝色也没有丝毫怜惜,厉声问道,“你可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官爷说笑了,丽姐既是这里的鸨母,我为头牌,自然是相熟的。”如水并不像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厉声便惊慌失措,声音仍旧不疾不徐,条理分明,“只是丽姐三天前便匆匆忙忙出去了,到现在也未曾回来,我也不知她究竟身在何处……”
胡玄看到如水脸上几分犹豫,“接着说。”
如水听到这样的问话,心中大概明了几分,“只是我昨日晚上似乎听闻客人说起此事,似乎是丽姐的尸体被人从采湖中捞了上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此时看几位前来这里向我询问,大概是真的了。”
“不错。”楚留香嘴角挑着笑意,“为何你看起来半点没有伤心之色?”
“我为何要伤心?若不是丽姐在我幼时将我从人牙子手中高价截下调|教,我此时身份至多不过是个奴仆,而非妓子。”如水脸上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神色,声音却有些不稳,“我怨恨她还来不及,为何要伤心?”
“可我听闻你与鸨母最为亲近,是也不是?”徐子晏声音中的冷厉褪了几分,但依旧严肃。
“官爷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如水勾起了进入房间后的第一个笑容,可这笑容中却满是惨然,“只是他是鸨母,楼内基本一手遮天,我若是不讨好她,在这楼里如何能活的舒坦?”
“你倒是没有傲气。”胡玄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子,也许是觉得这是难得的聪明人。
“傲气?我已经在这里出不去了,要傲气来做什么?死不了,还不如想法子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的舒心些。”如水的声音里有几分悲意。
“唉……”楚留香也对这样的女子颇有好感,听闻这样的话,也只能叹一声罢了。
“公子叹气做什么?可是在可怜我?”如水却听不得这样的叹息,“一切都是天命罢了,总归公子也无法让我解脱,公子又何必怜惜我?”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的青楼楚馆,不知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孩子,我怜惜的是天下如你一般的人,感慨的是世间所有的不平事,姑娘不必多想,你很坚强,哪里用得着旁人怜惜?”楚留香微微笑起来,他总是欣赏这样努力生活的人的,“只是……你愿不愿我帮你赎身?”
如水蓦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楚留香,待看到楚留香的微笑时,神色眼见的柔和下来,当真是如水,她又垂下头去,喃喃道“我在楼中看了这般久,也等过有人帮我赎身,只是大多都不过是说说罢了,便是真有那重情义的书生愿意为我赎身,楼中的管事也会将赎金十倍百倍的翻上去,最终不过徒劳罢了,公子有这份心如水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只是如水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如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子晏挂着的腰牌,“大人可能保证今日如水接下来对大人所述大人能够尽力查证,哪怕会因此身陷险境?”
徐子晏沉声下来,目光坚定,“为官者当如此,本官保证。”
如水垂眸看向地面,“我相信这位公子相信的人,一定是好官。”
“不瞒大人说,这家青楼丧尽天良,违法乱纪,所做的违心事不知凡几,只是身后的靠山少有人能惹得起,再加上很少有人愿意为了区区一家青楼便得罪权贵,于是这间青楼便一直如此繁华。”
“这间青楼的地下具是监牢,每隔数月,便会有人将一些绝色的幼年男女送来,丽姐过目之后便会一一调|教,若是有人不服管教,便会受到惩罚。虽然处子的价值更高些,可若态度强硬,丽姐就会将人赏给手下的爪牙玩上几天,任由他们随意折腾,等到再将他们带回来的时候,他们无一不会惧怕,便都只能乖乖听话。”
“他们……”如水的声音有几分哽咽,“他们还都年幼,便被那些畜生强占了身子去,除了脸蛋,身上也说不准会留下什么痕迹,硬生生地被丽姐慢慢调|教成勾人的样子,丽姐不会教他们这些人学识舞姿,只叫他们学床上勾人的本事。而这些人被调|教好之后,因为已经是破了身的,便会高价出卖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莫说最后身染重疾而亡,就是直接被人玩儿死了也不会被怜惜,尸身便草草葬在乱葬岗。”
“我不知道这间青楼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我只知道没有人能逃得出这里,也有人想要寻死,但都被及时救了下来,而后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条路,沦为像那些倔强之人一样的真正的玩物,直到最后死在客人的床榻之上。”
“我们这些听话的则会受到奖励,可以逐渐住在温暖的屋子中,会有先生为我们授课,只是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提高我们的身价,把我们卖个更好的价钱罢了。”
胡玄不知什么时候沉默了下来,手中的折扇也几乎要掰断。
“这些幼年男女的来处不明,还希望大人查清。”如水最终声音凄厉恳切起来。
在场众人听得皆有些愤怒,徐子晏眼角瞥了胡玄一眼,定定地看着如水承诺“一定!”
如水将眼角的泪珠拭去,重新变得似水般温柔沉静起来,“丽姐的死法我听说了,实在觉得大快人心,只希望这个案子永远不要查明才好!”
“如水这就退下了,若是大人能将这间青楼除去,救这楼里所有的人脱离苦海,我就是死也甘愿了!”如水福了一身,说完这话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房中四人神色不定。
“苦海无边,这里哪里算作苦海,分明已经是炼狱了。”无花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心中却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有着怒意,他虽知道青楼中少不了会有些腌渍事,可是能对仍是幼童的孩子做下这种事情,真是连畜生也不如。
“我们走吧!”胡玄的神色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轻松,而是一片深沉。
“公子!”四人走到青楼的大门门口,正要出去,却听到如水的声音。
她看着楚留香,脸上的温柔不再浮于表面,“如水从来没有见过如公子一般懂我的人,奴家虽不能赎身,但自己要免费陪着哪位客人几日还是做得了主的,公子可愿让如水陪公子几日?”
楚留香久经风月,自然知道入水口中的“陪几日”是什么意思,他原本只是对她的怜惜,可满心的情意早已经都给了无花,怎么可能答应,“不瞒姑娘,我已有家室,对他也是满腔爱意,怎可在外留情,我对姑娘只有敬重,全无其他的意思,辜负姑娘了!”
如水听到这样的答复,虽然有些失望,可到底缺更欣赏这样守得住的人,“我只道男子多流连美色,却没想到公子却能独守一人,是我小看了公子,也轻贱了自己,公子慢走,想必公子的内人定然会极为幸福,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
楚留香看了无花一眼,却看到无花端然站在那里,脸上眼里没有半点不悦之色,心中五味陈杂,“自然,多谢姑娘。”
案件明晰,游遍江湖
“你为什么不生气?”在外一天,无花回到房间刚刚脱下外衣,准备上床休息,便被身后的楚留香压在床上,楚留香声音中压抑着不满。
“生气?”无花有些不解,他看向近在咫尺的眼眸,“我为何要生气?”
“你怎么能不生气?”楚留香的脸逼近了无花几分,“明明我与你在一起,可却招惹了别的女人,你为什么不生气?难道你对我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在意?”
无花听了楚留香的话才知道楚留香在说什么,他一个翻身,和楚留香上下的位置便颠倒过来,“那女子确实值得人怜惜,莫说是你,就是我也要动容几分的,说不得是你招惹了她,我何必生气?”
“你怜惜她?”楚留香听到这一句,眼神有些危险,无花一向冷情,照理说,此时也至多是悲悯,而非怜惜。
无花叹了一口气,知道楚留香毫无安全感可言,干脆俯身以口封唇,吻住了楚留香,看楚留香滞住,就要离开。
楚留香伸手扣住无花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直到无花呼吸不过才松开,“无花……”,他言语未尽,这是无花第一次主动不因他物而吻他。
“……”无花平稳了自己的气息,正视着楚留香的眼睛,“若是我无花不愿意,没有人能逼得了我,你可懂我的意思?”
“无花……无花……”楚留香自然明白无花的意思,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将无花的头压低便又吻了吻他的唇,贴着他的唇开口,“我姓铁,铁海霄,泓逸是我的字,以后唤我泓逸可好?”
“呵呵……”楚留香贴着无花轻笑出声,“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
“泓逸。”无花也微笑起来,不闪不避,喊出了这个很久不曾有人唤过的名字。
二人唇齿交缠,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互相爱恋之人的亲近更为美好的事情了。
不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楚留香这一夜只觉得连情|事都更加美妙……
“无花……”,他喘着气满是爱意地喊出无花的名字,看着无花薄红的身体,感觉着无花微微迎合着的动作,身上的汗滴顺着蜜色的肌理滴在无花身上,和无花身上的汗珠融为一体,再分不出你我。
窗外雨声作响,对屋内的人却没有丝毫影响,楚留香放肆地挥霍着自己的体力,吻着无花失神的眼角,烛火悄悄地燃尽,像是羞于继续看下去……
夜尽天明,无花动了动身,忍不住抽了一口气,眯眼看着睡得香甜的楚留香,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楚留香摔在地上双眼一睁,看到眯着眼睛的无花又松懈下来,摸了摸鼻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就伸手想要为无花揉揉腰,却被无花眼睛一瞪,将手收了回来。
“我去给你煮些粥来。”楚留香清了清嗓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触碰了一下无花红润的唇角,在无花还未来得及向他发火之前冲出了房门。
“楚兄这是……?”胡玄扇着一把折扇,挑了挑眉上下看了看端着一碗粥,笑得有些傻气的楚留香。
楚留香顺着胡玄的眼神看向自己,这才发现出来的太急,竟是连外套都没有披上一件,难怪厨房里的厨娘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楚留香空着的手摸上自己的鼻子,随即正色道“有些热了,我想着府中也没有外人,便未着外衣,是我狂浪了,还望胡兄不要见怪,无花身体有些不适,我给他将饭送到房里。”
胡玄摇着折扇看着楚留香匆匆离去的身影,笑得十分耐人寻味。
“怎么了?”徐子晏查案回来,看到朝一个方向望去的胡玄,开口问道。
“没什么。”胡玄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徐子晏,摇了摇折扇,笑得一脸神秘,“不过就是一只猴子顺杆爬了上去还在得意这杆愿意竖起来让他自己爬罢了。”
徐子晏摇摇头,“又在说什么傻话,你何时才能正经些?”
胡玄像登徒子一般摸了一把徐子晏的脸,“有你正经就够了,我若是也正经起来,还怎么看你这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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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早就看出来有问题。”无花坐在房顶,看着胡玄轻声走出来,还小心地带上房门,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看见才接着往前走,对身旁的人说道。
“你不是也一样?”楚留香虽然是出来查案,却一直看着无花,不过以他们的武功,哪怕是只有一丝注意力在胡玄身上,也足以听到他的脚步了。
“是。”胡玄已经消失在两人的眼睛中,无花也不着急,“昨日在青楼中,从如水姑娘说起美苑的阴私之事起,他的表现就开始特殊起来,而且在最初看到那个死去的鸨母尸身时他眼中还微微闪过了快意。我本来只当他是对那尸体身份的不屑,只是后来却慢慢觉得有些不对,现在看来他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