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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你禽兽 第2节

作者:陈二哥 字数:22554 更新:2022-01-09 09:13:16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花家看看情况。”楚留香说着,便动手穿好衣衫,朝船外走去。“你们几个好好照看这孩子,待他醒了之后给他做些吃食,询问他的遭遇,我去去就回。”

    “放心吧,楚大哥,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这孩子的,你自己小心。”李红、袖一边给苏蓉蓉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边向楚留香说道。

    楚留香来到花家,只见花家大门紧闭,一派寂静。他转到后巷,纵身一跃进了花家。

    只见花家具是死状凄惨的尸体,楚留香闭目长叹了一口气,不忍再看,朝花园走去。

    园中原本娇、艳欲滴的花儿此时节萎靡不振,只剩下零星的几片沾了血迹的花瓣。

    楚留香动手将花家家仆全数草草安葬在此处后,在花家找寻犯下这等惨案的凶徒留下的线索,奈何凶手武功极高,甚至在这花园松软的泥土之上看不到任何行动过的痕迹。

    楚留香再次细细排查了一遍,除了屋中凌乱的衣柜和木箱外,仍是什么发现也没有,只好离去。

    回到船上,孩子已经醒了,呆呆的半坐在床上,小脸一片苍白,紧抿着唇,任凭屋内三个温柔的女子如何诱、哄也不肯张开口喝她们手中的汤药。

    楚留香知道这孩子经历此番变故,心中正是脆弱之时,此刻恐怕已经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罢了,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楚大哥,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苏蓉蓉听到楚留香出声,关切地问道。

    楚留香沉重的摇了摇头,“无一人生还。”

    “你是说,不仅爷爷奶奶去了,连阿大阿二他们也都死了”不待苏蓉蓉接话,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床榻上的孩子用手撑着自己孱弱的身躯挣扎着想要翻身下床,却因为太过虚弱而不慎跌下,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原本应当稚嫩的声音此时也因为长时间滴水未沾而喑哑不堪。

    众人无暇在意他的声音,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楚留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住了他,这才没让他伤上加伤。将他小心地放回床上,伸手夜了掖被子,楚留香才不顾周围三位女子谴责的目光,将事情据实以告。

    “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你是唯一幸存的一个。”

    “怎么可能,阿大阿二他们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护不住爷爷奶奶不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

    花平的反应并没有向他的年纪一般,听到这话,他并未落泪,也并未大吼大叫,只是脸色更加苍白,手指猛的攥紧身下的薄被,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的喃语。

    可是这样的孩子,却更令人心疼。

    “你应当知道,我并未骗你,若你不信,等你伤好之后,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楚留香出人意料的冷酷,无情的戳穿了他心里微薄的希望。

    “楚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甜儿挣开红、袖拉住她的手,极为气愤的向楚留香迈了一步,“他还是个孩子”

    “从这件事发生起,他就没资格再做一个孩子了。”

    楚留香此时心中虽也满是不忍,却明白照现在这孩子的性子来看,今后恐怕再也无法真正轻松起来了。现在只能给他一个报仇的目标,否则这孩子怕是无心再活在这世上了。

    “你可以选择不喝药,我不会管你。但是你得记住,你们花家上上下下几十口的人命债,只能等着你去讨了。你是要在我这船舱里咽气,还是要好好养伤,等伤好之后去祭拜亲人,为家族复仇”

    楚留香话说得很难听,却出奇的有用。

    男孩虽然不说话,却将颤抖的手伸向床边凳子上的药碗。

    楚留香见状,伸出手拿起碗,坐在床边,将已微凉的药汁舀起送至男孩的嘴边。

    “想报仇,就好好养伤吧。”

    男孩定定的看了楚留香片刻,张开口将药含入口中,似是感觉不到苦意,就这么一勺勺的抿着喝完了药。

    李红、袖赶紧递上去腌好的话梅,男孩却摇摇头,“不必了,这苦,我迟早有一天会还给那个人,要他血债血偿。”

    说完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片刻后又闭上眼睛,缓缓躺下。好心疼,嘤嘤嘤,我绝对会是亲妈的

    万剑之急,塞北前行

    “陆兄,多日未见,近来可好啊”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笑容温润,风度翩翩的公子停下略带匆忙地脚步,朝着路边茶摊坐着的一个身穿圆领紫服,腰带差刀的衙役熟稔道。

    那陆姓衙役放下唇边的茶碗,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那位公子坐下,那公子也不在意在路边停歇有失身份,从容入坐。

    “唉,我倒是很好,可惜那大善人花老爷却是不好了。”衙役摇摇头,微微叹息道,“前几日朝廷上派了公文,调我前去协助调查花家灭门惨案。”

    “什么灭门”公子哥很是讶异,“怎么会花家虽然家底殷厚,但却并非为富不仁之家,平素对于贫寒百姓也多有照顾,从不与人结怨,怎么会发生灭门惨案”

    “谁说不是呢”那衙役抖了抖衣服,站起身来,“花家中从主到仆均是心善之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只有花家的小少爷下落不明,却生死未明,怕是也惨遭不测了。”

    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是苍天不公。不知是哪个心思歹毒之人,竟对他们下此毒手,我定要尽早破案,替花家报仇雪恨。纳兰贤弟,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这是自然,陆兄你定要替花家上上下下的人命讨一个公道。”翩翩公子也站起身来,颇具豪气地抱拳,同他告别。

    衙役牵过一旁的骏马,前去调查,那位公子目送他离去,正欲转身离开茶摊,驼背的老妪却伸手将他拦下,“公子,刚刚的差爷还没付茶钱呢。”

    俊秀的脸上满是郁闷,那位公子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将茶钱付清,嘴里喃喃道,“又被陆铭的一脸正气给骗了,次次都上当,纳兰覃,你也够不长脑子的了。”虽然嘴里懊恼着,但是却听得出声音里没有丝毫不悦。

    而后继续刚才的脚步,匆匆的向丐帮走去。

    “南宫兄,任老帮主可在”带着急切的声音在丐帮总舵响起,定睛一看,竟是刚刚茶摊的那位公子。

    “义父并不在这里。”南宫灵回答道,对纳兰覃此次的来意很是疑惑,“纳兰兄,你为何如此匆忙你们万剑山庄距离这里万里之遥,究竟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竟然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唉,此事说来话长。”纳兰覃叹了口气,说道,“南宫兄可听说过我妹妹纳兰馨”

    “自是听过的,江湖中谁人不知万剑山庄赤练仙子纳兰馨”说着南宫灵朝纳兰覃伸出手,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

    “说来也奇怪,你们万剑山庄中人无不谦谨知礼,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南宫灵停顿了片刻,斟酌了斟酌,才颇为艰难地吐出接下来的话语,“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活泼灵动、不拘小节之人呢

    纳兰覃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南宫兄不必如此,我还能不知道我那妹妹究竟是什么性子吗刁蛮任性、目中无人,整日里仗着家中在江湖中还算小有名望到处惹是生非,我都不知道给她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说着揉了揉眉心,显然说起他这位妹妹,自己也很是头痛,“还自诩为什么赤练仙子,也就是江湖中人们大都不愿拂了万剑山庄的面子,当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不曾跟她计较罢了。”

    南宫灵见了纳兰覃这幅样子,不禁哈哈一笑,道“纳兰兄何必如此,你这妹妹虽然娇蛮了些,但总归心地还是不错的,我可从没听说过她仗着万剑山庄的势力就随意欺侮别人有个妹妹疼宠,你就知足吧”

    “南宫兄你是没有兄弟姐妹,你可不知道兄弟姐妹多了也是很麻烦的。”

    南宫灵听着纳兰覃这样说着,只是笑笑,心中却想着我那谪仙似得哥哥可比你这刁蛮的妹妹好多了。

    “唉,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正是为了我这妹妹。”

    “发生了什么”南宫灵问道。

    “馨儿中毒了,是丐帮失传已久的醉红颜。”纳兰覃正了脸色,言简意赅的说道。纳兰覃,你妹妹都中毒了,你还有心思和你的好基友聊天,你们绝壁是真爱啊

    “你妹妹竟然中了醉红颜”南宫灵诧异的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会呢你妹妹虽然任性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有人给她下这么阴狠的毒呢更何况这种毒是我们丐帮失传已久的毒药,连我义父都不知道这毒药的配方。”

    微微思索,南宫灵继续说道“不过义父曾经跟我说过,知道醉红颜的最后一任帮主是被同门师弟残害的,此后他师弟就从此杳无音讯,大家猜测他已经身陨,如此看来,莫不是他有其他传人”

    南宫灵说着,抬起头看了看纳兰覃“你可知你妹妹的毒是怎么中的”

    纳兰覃点点头,说“馨儿回来之后跟我们说过,她在江南遇到一个戴着青铜面具,身材矮小,声音嘶哑之人,据馨儿回忆,他的声音不像是天生难听,倒极像是中毒后没能及时解毒才变成这样的。”

    纳兰覃表情满是怜惜,“馨儿她平时被我们娇惯着,也从没吃过什么苦,这次中了醉红颜,身形都憔悴了许多,整日里常卧病榻,这幅摸样倒叫我怀念替她解决麻烦的日子了。”

    定了定心神,纳兰覃目露恳切,对南宫灵道“南宫兄,这醉红颜原本是丐帮之物,即使失传,

    想必关于它的解毒之法也总归是有所了解的。我这次来就是想恳请任帮主帮忙寻找解毒之法。”

    “纳兰兄,这件事义父必定会应允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延缓醉红颜的毒发,不知令妹已经发作几次了”南宫灵听到正事,早已收起了漫不经心,满脸郑重。

    “如此便多谢了,馨儿已经毒发三次,每次看着她被黑血浸透的身子我都忍不住心中发寒。南宫兄,此事就拜托贵帮了,馨儿的毒只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纳兰覃站起身朝着南宫灵抱拳,准备离去,“南宫兄,万剑山庄弟子传来消息,说前几日在塞北曾见到行踪飘忽的神医古仁心,我便不在此地多留了,这醉红颜解毒之法一事就交给贵帮,我即刻动身去漠北找人,希望能请他给馨儿想想应对之法,这便告辞了。”

    南宫灵在心中纠结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救人要紧,不情不愿地出声对纳兰覃说“纳兰兄稍等,听说古神医性格古怪,救人随性,只怕纳兰兄请不到他啊”

    纳兰覃苦笑着答道“我何尝不知呢但总归是要去试试的,只要能救馨儿,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我们万剑山庄都会尽力满足。”

    “纳兰兄,我虽拿古神医没有办法,可是我却知道一人,只要他跟你一起去,古神医一定会答应你的。”南宫灵面上虽是不显,心中却充满了得意之情。

    捂脸,小弟泥垢了,兄控成这样你哥造吗

    “当真”纳兰覃满脸急切,君子之风荡然无存,“不知此人是谁现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寻他。”

    南宫灵摇摇头,“那倒不必,此人现在就在后院泡茶,我带纳兰兄前去就是。”

    说罢转身向后院走去,纳兰覃连忙跟上。

    时至黄昏,晕黄的阳光将她浅浅的余晖洒在无花身上,衬得他俊秀的脸庞更加柔和。此时他正站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冲着茶水,带着诗意的美好。

    不必南宫灵多说,纳兰覃自己也不忍出声打扰,只静静地享受此刻的安宁。

    最后一滴茶也不慌不忙地跳进了茶杯中,无花端了茶,向南宫灵二人走去。南宫灵接过茶杯,将其中一杯递给纳兰覃,随后将茶水饮下,

    “无花大师泡茶的功夫可是更好了。”南宫灵用袖子抹了抹嘴,“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万剑山庄一个忙。”

    说着指了指旁边喝了一口茶就目露期盼的纳兰覃,“这是万剑山庄的二公子纳兰覃。”

    纳兰覃看着无花向自己行佛礼,忙不伦不类的也回了个佛礼,随后急匆匆将事情原委道出,向无花说明来意。

    无花虽然心下疑惑为何前世从未听说此事,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啦,尤其是你的好知音,嘎嘎嘎但却明白事态紧急,朝纳兰覃安慰的一笑。

    “纳兰施主请放心,令妹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化险为夷。贫僧即刻就随你动身,前去请古神医为令妹医治。”

    “那就多谢无花大师了。”

    “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南宫施主,看来只能下次再为你弹琴了。”无花装模做样的对南宫灵报以歉意。

    南宫灵心中虽然不舍哥哥这么快离开,但也只能故作大度,“听琴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人命却是等不得的,听琴之事便留至下次。”

    “理应如此。”无花含笑而语。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前往塞北吧。”说罢两人向向南宫灵微微颔首示意,一同离去了。

    塞北途中,此间客栈

    “楚大哥。”身穿蓝色长袍的少女面色难看,“花平伤势过重,只凭我的治疗,恐怕即使以后痊愈,他破碎的经脉也已难以恢复。”

    “竟然伤得如此严重”楚留香显然对于花平的伤势并不了解。

    “既然如此,我便带他去拜访古神医,请古神医替他治伤吧,想必古神医定能将他的暗伤治好。”

    “恩,楚大哥,你须要尽快找到古神医替他治疗,否则待到伤完全痊愈之后,再治疗经脉,就必须将经脉再次震碎,承受极大的痛苦。”

    苏蓉蓉对花平的伤势也很是关心,出声提醒楚留香道。

    楚留香做好决定,站起身来吩咐蓉蓉准备行装,以免在途中花平的伤势愈加严重。

    苏蓉蓉出声应下,就转身离去了。

    楚留香重新坐在桌前,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将茶放下。

    在脑海中思索着花家灭门一事,眼睛微眯,不时闪露着睿智的光芒。

    花家一向与人交好,不与他人结怨,到底是什么才能让那贼人不惜杀死这么多条人命都想要得到的呢

    想到那日花家屋内凌乱的场景,楚留香确定那人必然是在寻找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楚留香想不出,明白再想下去也是枉然,于是想着起身去问问花平情况。

    楚留香来到花平屋内,看到花平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到花平凌乱的呼吸声,他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既然睡不着,就跟我说说,你们家有什么东西让人惦记的”

    “我们家能有什么东西让人惦记这你最清楚不是吗”花平缓缓坐起身来,声音虽然嘶哑,却比刚刚获救时好了不少。

    他艰难地端起床边的茶杯咽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道“来这儿几天,你们虽然没跟我说过你们的身份,但听那位救我的姐姐叫你楚大哥,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楚留香。”

    他刚刚经历了丧家之痛,却自醒来起就丝毫没有表露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是从不主动出声,整日坐在屋内发呆,神情冷淡,不像个孩子。

    楚留香对于孩子的心理没有半点法子,但能让他多说两句话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顺着孩子的话接了下去,希望这孩子能再多说两句“我倒是忘了我自己就是个偷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楚留香的”

    花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不作声,只是盯着屋里窗户的木头纹路,一遍遍在心里来回刻画。

    楚留香讨了个没趣儿,却不在意,自顾自的告诉他接下来的行程“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找古神医。你的伤太严重了,伤及经脉,倘若治疗不当,很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习武了。”

    听到不能习武,花平有了反应,他收回望着窗户的眼神,看向楚留香,“古神医能治好我的伤,是吗”

    楚留香见这孩子总算又开口说话了,心中高兴,“不知道,但如果说这世上连他都不能治好你的伤,那你的伤就不可能被治好了。”

    虽然很希望他多说说话,但楚留香并没有向花平隐瞒,只是坦诚相告。

    花平听到这话,心不禁悬了几分,“我们何时出发”

    “待那位救你的姐姐收拾好东西回来之后。”

    外面刮起了微风,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波纹,湖边的柳树缓缓摇曳。

    楚留香怕花平着凉,走至窗前,伸出手想关了窗。

    花平出口阻止道“没关系,不用关窗了。”说着扶着床下地,从屏风上扯了一件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大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到窗前,感受着夏日里的清爽。

    “爷爷说,等到这种天气,他就带我去江南的别院里避暑,这时候,那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他就陪我坐在池边看荷花,教我钓鱼”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惜,他再也没机会实现他的承诺了。”

    楚留香看着身边刚刚到自己腰处的孩子脸上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落寞,心中对于世事无常也颇为唏嘘。不顾刚才花平的阻止,楚留香伸手将窗户关上,拉过一把椅子,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一会儿我们便出发去塞北寻古神医,你可以看看那儿一望无际的草原。等你伤好以后,也可以感受一下在大草原上驰骋,尝一尝塞北特有的羊肉。”

    花平知道楚留香的好意,勉强的朝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算不上微笑的微笑。

    外面看起来颇为寒酸的马车内里竟别有一番天地,柔顺的羊绒毯铺在车内,上面放了一张红橡木的桌子,桌上一套紫砂壶,旁边还放了一尊香炉,安神香的香味从中化作一缕白烟缓缓升起、扩散,渐渐充斥了整辆马车。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楚留香一身赶车人粗布短袖的“专业”服装,坐在帘外赶着马车,听到咳嗽声,嘱咐花平自己倒茶润润喉。

    经过几日的奔波,花平的身体愈见消弱,心情也渐渐舒缓,与楚留香逐渐熟识了起来。

    “楚大哥,还有多久时间到”

    “还有两日。”楚留香一面挥鞭赶着马车,一面答道。

    花平倒了杯茶,茶水入口便尝出这是江南新炒的雨前龙井,“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味甘而香醇,倒是好茶。”

    楚留香在帘外想起无花那日所泡之茶,面带笑意,“茶是好茶,可惜我这泡茶的功夫却是不到家,到时可惜了这茶了。”

    “你这泡茶的技术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竟然还有更胜你一筹的人吗”花平显露出孩子的好奇,眼中的冷寂也经过几日楚留香的疏导也散开几分。

    “这是当然,我泡茶的技术跟那人想必简直有云泥之别,他泡出的茶,即使茶本身不够好,也能自带禅意。若是用这雨前龙井,想必意蕴更加。”楚留香显然对于无花印象很好,就连提到他心情也不禁愉悦三分。

    “那他是谁”花平被楚留香的话勾起了好奇,对于楚留香卖关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他就是天峰大师门下高足,你当知道是谁了吧”楚留香说起无花,很是得意,就如同自己被天下赞誉一般。现在就知道和媳妇儿共进退了,有觉悟啊

    “原来是无花大师,怎么,你喝过他泡的茶据我所知,能喝到他茶的人,当今江湖上除他同门师兄弟外,不超过五个人。”

    花平对于楚留香竟然喝过无花所泡的茶很是惊讶,显得不太相信,很显然是近几天对于楚留香不靠谱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

    “这是自然。”楚留香用左手摸了摸鼻子,对自己近几日变着法儿引花平说话这件事感到尴尬不已。

    “你与无花相交甚好”花平伸了个懒腰,靠在马车内,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额”楚留香再次摸了摸鼻子,“仅仅会面一次,点头之交而已。”

    花平在马车内发出了不屑的“嗤”声,“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总是听阿大阿二说起你,你那日要去我们家盗玉佛时,他们还激动了好一阵子,原来总也有人是不在意与你相交的。”

    对于家里的变故,花平放开了不少,这份仇被他深深的放在了心底,从对于以前只字不提到现在的坦然以待,花平的心智已经日渐成熟,那瘦弱的身躯也像秀竹般挺拔向上,从小的培养让他有着温文的气质。

    经此一役,花平少年的天真混杂了不易显露的阴暗,形成了他特有的风格。对众事物的漠然丝毫没有减少他存在感。

    虽然年纪不大,可那双总是微微上挑,似乎露出嘲讽的凤眸却就足以吸引众人的眼光;遑论他清瘦的脸庞也日渐俊秀。

    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中暗叹长大后必定是个翩翩少年。

    楚留香对于无花当日突然离去一事也颇为懊恼,任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无花还有个亲生弟弟,就是为了亲生弟弟将他搁置一旁。

    “那日我与无花本相谈甚欢,谁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匆匆离去了,只来得及向我告别,说来这件事也让我很是着恼。”

    “果真如此无花大师一向温和有礼,这种举动必定有他的理由。就是不知道是谁能让一向从容的无花也面露焦急之色了”花平对于无花的名字早有耳闻,一向倾慕无花的淡然与高洁出尘,当然,他自然是不会知道无花过去曾有的荒诞和血腥。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了,若是有事,我也自当助他。”楚留香对于无花的“急事”知之甚少,但却并不妨碍他心中对无花的信任。

    无论什么事情,想必他的处理也不会有失偏颇,楚留香心里想道。但是这一观点在他见识过无花对弟弟无条件的宠溺之后就荡然无存了,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寒酸”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楼前,二层的小楼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精美雅致。

    小楼门口的牌匾上有着“此间客栈”粗浅的名字,似乎还没有普通客栈来的有内涵,但内里却是别有天地。

    一层的大厅摆放着几十张桌子,周围的墙壁上有着文人墨客留下的大作,虽然是客栈,但从中嗅到的却是悠悠传来的墨香。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跟在一位瘦弱的孩子身后,低着头,显得异常恭敬,希望这一路上安安稳稳,不招惹什么麻烦。这看上去普通的一主一仆正是花平和楚留香二人。

    店小二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穿着看上去平凡就有所怠慢,仍旧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是吃饭还是住宿”

    花平出身优渥,显然对这样的情形并不生疏,他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带着命令的语气道“阿楚,你去付一下房费。”

    朝着花平微微躬了躬身子,“是。”然后对店小二说“我们住店,两间上房。”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素闻无花大师琴音一绝,待到事情完结后可否一听”儒雅俊秀的男子与头戴斗笠的和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饮茶。

    男子殷勤,和尚淡然,让人不禁疑惑这和尚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这正是前往塞北的纳兰覃和无花。

    “施主说笑了,贫僧琴艺并未有江湖谣传的那般绝妙,若是有人想听,小僧自然也是愿意的。”声音自斗笠中传来,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诚意;但却没人能看得到斗笠的白纱下,无花的眼中却只有疏离。

    “那实在是太好了,无花,我对你的琴音可已经神往已久了。”纳兰覃看不到无花在听到他改变了对自己的称谓时皱眉的动作,显得很是热情。

    虽然无花并不喜欢对不太熟悉之人显得过于熟稔,但考虑到弟弟有意帮忙,倒也没什么不满,顺势口中亲近了几分,“纳兰公子放心,贫僧是不会赖账的。”

    “呵呵,这是自然,无花你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真找不到你,我也总是知道少林寺的位置的。”

    多日来紧张焦虑的心情在此刻放松,纳兰覃也和无花开起玩笑来,对自己妹妹中毒一事也轻松不少。

    “这就对了,纳兰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心令妹,再有三日我们便可到达塞北,这天下的毒没有古神医没听过的,他一定有办法,你只需放宽心便可。切莫你妹妹的毒还未解,倒是你先病倒了。”无花伸手给纳兰覃空了的茶杯又添上茶水,言语中是全然的关心。

    无花若是想和一个人交好,是没人能拒绝的。想必即便是江湖中大奸大恶之人,若有这么一个十分关心而不在意你的身份的人,心中也不可能毫无波澜的,这也正是无花前世为什么在犯下滔天罪行后却能让人毫不怀疑的原因。

    他待人接物的态度太好了,给人的感觉太高洁了,气质太祥和了,以至于人们根本无法将任何不好的事情与他联系起来,那对他是一种亵渎。

    也正因为无花平日的形象,即使是楚留香即使在找到线索后也不愿怀疑无花,直到最终确认后,楚留香对无花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痛惜。

    面对着这样待人真诚的无花,纳兰覃不禁心中对江湖中人对无花高度的赞誉表示认同,不说无花的能力之高,就单凭无花的心性也足以当得起一声“大师”了。

    “是,多谢宽慰了,这几日是我太过忧心了。”纳兰覃挥了挥袖子,似是要将周身的焦虑和夏日的炎热一并拂去。

    “亲妹中毒,纳兰公子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无花无声的笑了笑,心中却想着若是南宫灵中毒,自己的担心怕是比纳兰覃还要严重。

    也就上一世自己竟然不顾兄弟情义,下毒害死了自己的弟弟。还好,还好能重来这么一世,让自己好好弥补自己所欠下的一切。

    无花端着茶杯,心中想起前尘自己做下的荒唐事,仍然心有戚戚焉。

    抬头看了看,无花放下茶杯,对纳兰覃说道“走吧,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到前面的镇子歇息一晚为好,否则我们就只能在郊外野宿了。”

    纳兰覃点点头,在桌子上放下几个铜板,就欲同无花一起离开,不料两人走至门口时,一个穿着麻衣,绑着白色头绳,神色凄楚的女子摔倒在他们身边。

    “够了,我爹爹欠你们的债都已经还清了,他现在尸骨未寒,你们还想怎么样”女子身形单薄,但她的气质却是温婉中透着坚毅,能看得出曾经应当也是大家闺秀,只是世事无常,如今没落了。

    面临着现在被人围观的狼狈境况,她有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曾为世家女的无畏与大气,气势丝毫不弱。

    “还清了”一个穿着大红色锦袍的男人从客栈旁踱着步子走到女子面前,要说他长得也不错,奈何一双充满了眼睛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猥亵起来。

    “当初你爹爹为了给你看病,跟我借了十两银子,我可没说过这是没利息的,现在你却只还了我十两,你跟我说你还清了”他蛮不讲理的说着,同时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秀美的女子,眼睛一寸寸扫过,用眼神丈量着女子的身材,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黏在她身上。

    秀美女子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心中俱是愤怒,她觉得面前的猥琐之徒似乎在用眼睛扒她的衣服一般,给她带来了满满的厌恶。她恨不得上去扇他一个巴掌,但却很明智的并未这样做。

    她向后退了一步,压下心中的愤恨,说道“韩山,我们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向你借十两银子,利息的事可是分毫未提,现在我已经把银子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嘿嘿嘿,明明白白我韩山说你没还清你就是没还清,你说你还了我银子,我怎么不知道,有谁知道吗”名为韩山的男子发出得意的笑声,拒不承认女子已经还了银子的事实。

    “你”女子涨红了脸,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衣服宽大,可此时女子气愤的紧,也能看到她胸口隐隐的起伏。

    韩山盯着女子胸口的起伏,恨不得现在就将手伸进女子的衣衫内揉捏两下,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才又把眼睛转到女子的脸上,眼中淫邪之气更盛。

    “唐婳,你现在爹爹也已经死了,一个人无依无靠也不好生活,我韩山也是真心喜爱你。不如这样,你只要答应嫁给我,这十两银子就当我的聘礼。不仅如此,我还好好安葬你爹,哦,不,咱爹,怎么样”

    女子听到这里,明白今天韩山恐怕不达目的不罢休,当下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你做梦,我唐婳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你也别妄想能娶我。”

    韩山见唐婳不肯答应,也不再利诱,心中想着,索性今天就抢回去,等她成了自己的人,不行也得行。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把眼前这个长相秀美,性格坚韧的女子压在身下好好的欺凌,韩山不再犹豫,当即向身后喊道“唐婳欠债不还,现在期限到了,给爷把她带回去。”

    身后的仆从听了这话,马上上前就想绑了女子离开。

    周围围了一圈人,此时却连一个人都没有站出来,只是在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叹息,看向唐婳的眼神也极为同情。

    无花透过斗笠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微微皱眉,手中佛珠一转,将佛珠捏在指间,也不运气,只凭着腕力弹出,饶是如此,也让两个恶仆觉得腿上一麻,跪倒在地,他们亏心事做多了,现在碰到这种情形,心中有着莫大的恐慌。

    无花缓缓地走出来,四指并拢,手中绕了一串佛珠,如果有人细数,定能数出这串佛珠少了两粒。

    无花虽然心中对此人颇为不喜,但依旧行了个佛礼,“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为了钱财而枉害人命可就不好了。”

    韩山看到两个家仆的状况,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眼前的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再三思量,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事,以免惹祸上身。

    况且一看这个和尚就是路过此地,等到他走了,自己再将那唐婳带回来。

    “大师说的是,是我不好,我这就走,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呵呵,大师,你看这样行吗”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无花嘴边有着一抹嘲意,声音却依旧慈悲。

    纳兰覃在一旁看着,心中感叹大师果真是大师,就连这样的人也不愿为难。并不是

    打发了这个小人,无花转头看向唐婳。

    “女施主,你还是尽早离开吧,虽然我们帮了你这次,但那韩山一看就是心胸狭隘之人,他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唐婳见韩山离开,松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感谢这个出手帮她的和尚,见无花跟她说话,她连忙福了福身子。

    “小女子唐婳多谢大师,我何尝不想离开此地呢只是我现在孤身一人,又家中贫寒,寸步难行啊况且那韩山家中数十家仆,只怕我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跟上来了。”唐婳满面愁容,对于韩山的逼迫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花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次救人一定会多一个麻烦跟着,但自己又有何惧呢罢了,想救便救吧。

    “既然如此,不如女施主便与我们同行吧,我们正要往塞北赶去,你可以在路上找一处安顿,也好避过这些灾祸。”

    唐婳张口就想拒绝,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子,跟在一个和尚后面这算什么。

    纳兰覃看出唐婳的心思,出声道“你别看他是个僧人,可也算是江湖中人,行事不拘小节,何况你此时的境地确实不乐观,我们一会儿带你去做一套男装,你就跟着我们另寻一处安身立命吧。”

    是啊,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唐婳不是个优柔之人,当下定了定心,深吸一口气,对无花说“那小女子就在这里谢过二位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无花见唐婳果决,加上刚才面对宵小之徒也毫无惧色,心中对她有了点欣赏。

    张开唇,“小僧无花,这位是纳兰覃。”

    考虑到自己僧人的身份,陪着一位姑娘去成衣店总是不好,于是开口道“就由纳兰覃带姑娘去换身男装吧,小僧在这儿等着二位就是。”

    纳兰覃明白无花的顾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唐婳说“走吧。”

    唐婳此时心中虽有这对未来的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期待,她点点头,迈步和纳兰覃往成衣店去。

    事起缘由,悉数听闻

    “老板,劳烦给这位姑娘寻一件合适的男衣来。”

    老板抬头,神情惊讶,但很快这惊讶在看到面前的一锭银子时变成了惊喜,忙不迭地点头,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唐婳,随后暧昧地朝纳兰覃笑了笑,取了一套青色的衣衫出来。

    唐婳看到老板暧昧的笑容,心中很是尴尬,面上虽然不显,但耳根却是染上了红色,悄悄地瞥了一眼纳兰覃,见纳兰覃波澜不惊,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纳兰覃看到老板的笑容,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也颇不自然。毕竟以往除身边打小培养出来的丫鬟以及青楼中逢场作戏的妓子之外,从未和其他女性有过什么往来,更别提有什么相处。

    “去换上吧。”纳兰覃故作自然,却不知手上捏得变形的扇子将他内心的尴尬暴露无疑。

    但唐婳却满心都是羞恼,根本无暇顾及观察纳兰覃的举动。她接过老板手中的衣服,狠狠地瞪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的老板,将手中的衣物胡乱揉成一团进了后屋。

    “公子是外地人”老板趁着唐婳换衣服的空档,与纳兰覃攀谈起来。

    “不错,可是从口音听出”纳兰覃一边随意环顾,一边问道。

    “不不不,”老板连连摇手,小心看了看四周,小声对纳兰覃说道,“是公子您居然敢带着这么貌美的姑娘出来,一看就是外地人,我看您出手不凡,光顾了我们小店,好心提醒您一句。您啊,还是早早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吧,否则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哦这是为何”老板的话显然勾起了纳兰覃的兴趣,他转头看着老板,出声询问。

    “唉,别提了。”老板显得很是无奈,“还不是我们这里的韩员外。要说这韩员外倒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只是有些小贪财,但也知道在荒年的时候给租了他地的农民减租,可他太惯着儿子”

    说到这里,老板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边整理店里的衣服一边小声道“他夫人去的早,就留下韩山韩大公子一棵独苗苗,韩员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不管他儿子犯了多大的事儿,都舍不得让他儿子受一点儿委屈,这不,把儿子养的无法无天,前两天刚逼得一家子家破人亡。”

    纳兰覃不禁想起刚刚目光淫邪的猥琐之人,眼里充满厌恶,“他那宝贝儿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勾当”

    那老板抬头看了看纳兰覃,摇摇头又低了下去“公子还是别问了,知道的多了对您没有好处,您还是领着您的美妾买了衣服趁早离开是正经,免得徒惹事端。”

    显然老板还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纳兰覃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唐婳却是从里屋走了出来。只见唐婳身着青色长衫,头发用白色布条高高束了起来,秀眉微弯,而原本温婉的眸子因家中的变故染上一抹悲戚与坚毅,显出几分英气,若非衣衫有些过于合身而显出起伏,竟是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

    纳兰覃看了看唐婳,对老板说道“换一件宽松的来。”

    唐婳有些不解,低头仔细看了看身上合身的衣衫,出言问道“这衣服有哪里不合适吗”

    纳兰覃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拳放在口下低头轻咳了一声,对唐婳说道“不太合适,换一件吧。”

    唐婳不明所以,但却由于自己被救的“身份”,乖巧地点点头,并未在说些什么。

    那店老板却是明白了些什么,眼睛不再去看唐婳,干笑了两声,对纳兰覃说道“看来公子是听进我的话了,换件宽松的也好,也好。”

    心中却是暗暗啐了一声假正经

    待唐婳换好老板重新拿来的衣服后,纳兰覃却并未急着带唐婳离开,而是出声道“跟我们说说韩山吧。”

    老板假装并未听到,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的摆摆手。

    纳兰覃在心中叹了一声,又拿出一锭白银,在老板眼下晃了晃,随后收了起来。

    老板的眼睛跟着银子,看到的就是纳兰覃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唐婳略带愤怒的眼神。

    他谄媚地笑了笑,疾步走到门口将大门外的牌子翻了一下,将大门掩上,随后走回来,叹了一声气。

    “不告诉你们是为你们好,既然你们执意不听,我就跟你们念叨念叨吧,你们可别说出去了啊”眼神止不住地朝纳兰覃钱袋看去。

    纳兰覃将银子抛给老板,老板迅速地接好,将它放进自己的钱袋后喜笑颜开,这才道“这韩山被韩员外宠坏了,无法无天,这好色的毛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从开始的强占家中婢女,到后来的强买人家里好看的姑娘。上个月,听说原本隔壁镇上的唐员外一家因一些政事而受牵连,家道败落,又无人伸出援手,迁到了我们镇上。”

    “谁知道那唐家的老爷子带着唐家姑娘一来就被韩山看见了,从此以后韩山日日想着怎么把唐家姑娘弄到手里。”

    “一开始上门去提亲,被唐老爷子打出去之后就开始想着法儿的压动用手里的权利压榨唐家。”

    “唐家全靠唐老爷子一个人撑着,这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多,唐老爷子身子自然受不住,不久就去了。”

    “唐家树倒猢狲散,老爷子一死,剩下的家底儿抢的抢拿的拿,都被弄走了,老爷子的尸首都没人管,就剩下唐家姑娘一个人也无济于事。”

    “唐家姑娘被逼的实在没法子,跟韩家借了十两银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一家点心铺子里赚了钱去还,谁知道这利息却是借一还十,你说说,这谁能还得起哦”

    老板的神色里满是惋惜,“可惜那唐家姑娘日日被逼着要债,那韩家少爷估计是逗弄那唐家姑娘上瘾,竟也不急着抢回家去,只是日日上门要债。不过也就这些日子了,韩家少爷眼里的邪火越来越重,怕是忍不了几天了”

    “唉可惜了那唐家的好姑娘了”

    唐婳越听越气愤,越听越悲苦,忍不住出声道“那为何没有一个人帮她,哪怕是一点儿也好。”

    成衣店老板楞了一下,面上不无愧疚“说来惭愧,这镇子上凡是有良心的哪一个不想出手拉一把呢,可凡是想在这镇子上接着过日子的,又有哪一个敢帮呢”

    “不说别人,就说那家点心铺子吧。不过是实在看不下去给了那姑娘一个做工的地方,这后来就已经被日日砸店,离开镇子了。”

    唐婳脸色铁青,眼中含泪,一看就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那那家点心铺子的主人,人可还好”

    “姑娘好心眼儿,莫要担心,那家铺子的主人也是已经有了搬迁的打算才敢去帮唐家姑娘的,只不过经了这件事之后,提前了些,有些匆忙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婳喃喃道。

    纳兰覃怕再待下去唐婳生出什么变故,轻轻拍了拍唐婳的肩,示意她和自己离开。

    随后朝那老板点点头“多谢。”,抬脚离去了。

    “无花大师,久等了。”

    “并无。”无花仍旧站在那里,似乎连步子都未曾动过,只是闭着眼睛,指尖捻着念珠。帽上垂下的白色薄纱在微风中荡着,看不真切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那眼神落在身上带来的安定感。

    无花并不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拖住了他们的脚步,只是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纳兰覃抬脚,瞥见唐婳脸上还未收起的愤怒与悲凉,轻声对她说了句“先走吧,以后的日子还长。”

    说完便也不管唐婳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跟上了无花的脚步。

    唐婳转头看了看镇上远处原属于唐家的房屋,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随后目光坚定地看着无花缥缈的身影,疾步跟去。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度会面,抵足而眠

    “老板,三间上房。”一个俊秀的男子向客栈老板说着,客栈外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此间客栈”。

    这男子身后还站了两人,一人身穿白色僧袍,头戴斗笠,颈上带着一串佛珠,腕间同时也绕了一穿腕珠。此时他正用手拨动佛珠,靠近便能听到他口中诵念佛经的声音。

    另一人则身穿青色衣衫,脖子修长,眉眼秀丽,大大的眸子里萦绕着哀伤。

    这三人正是纳兰覃、无花、唐婳。

    “呃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的客房已满,只剩一间上房了,您看”老板放下记账的毛笔,看着纳兰覃,眼神不住朝唐婳看去,显然看出了唐婳的性别。

    “这”纳兰覃显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转头看向无花。

    无花在斗笠下的眼睛睁开,停下了手中拨动佛珠的动作,上前一步“这位施主,不知你们的柴房可否先租赁给小僧一用”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柴房和客房并无不同

    “大师说笑了,哪有让客人住柴房的道理呢,”客栈的老板沉思了片刻,“恩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住我的房间吧,我和小二挤一晚也没什么大碍,我的房子再怎么不好,总归比柴房是好上太多了。”

    客栈老板看上去是个随性的,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只是即便这样,房间大抵也是不够的。”

    “小僧在寺里是清苦惯了的,这柴房小僧何妨一住多谢”无花面容平静,行了个佛礼。

    “那”

    “怎好让大师这般清修之人住柴房这等地方呢”一道浑厚豪放的声音不待客栈老板应下,也不等纳兰覃出声便从楼梯处传来,众人不禁转头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正从楼梯上下来,这声音正是他发出的。

    “大师,”这男子下了楼,站在无花身前行了个佛礼,“在下跟随少爷出行,原就保护少爷惯了,是吃惯苦的,本是贴身保护少爷,少爷心善,这才给我也订了房间。大师不嫌弃的话,不若与在下同住可好”

    似是怕被拒绝,这男子又赶忙说“夜里风大,柴房怕是有些凉,在下在房间中打一地铺便可休息,也不会误了大师的清修,如此可好”

    纳兰覃正要出声说不必麻烦,与自己同住即可时,无花却已经开口了“多谢,恭敬不如从命。纳兰公子,你与唐施主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大师,这边走。”那男子见无花已安排好,便引了无花上楼歇息,并未看到无花唇边的笑意。

    客栈老板见事情安顿,便又乐呵呵的去清算账本了。

    那男子将无花引进房间,将房门关好,伸手倒了两杯茶,“敢问大师法号”

    “小僧无花”无花脸上笑意更浓,声音却是不显,“不知施主”

    “原来是无花大师,久仰久仰”那男子嘴里念着久仰,脸上却显出几分未曾听过其名的尴尬,“大师唤在下阿楚就好。”

    “这阿楚小僧却是不敢喊的”无花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揶揄笑意的脸,“试问谁敢喊侠盗楚留香楚香帅为阿楚呢你说是吗,楚香帅”

    楚留香见无花道破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伪装,将微微弯着的身子直了直,声音也恢复了原有的温暖,颇有几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每次都能被你认出来,”楚留香故作抱怨,“我的易容术这么不堪”

    无花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吧,楚香帅,你什么时候记得将身上的郁金香味换一换,我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认出你了。”

    “哈哈哈”楚留香哈哈大笑,“我身上的郁金花香如此之浓怎生我却从未闻到过”

    “你的鼻子向来不好。”无花淡淡笑着,脸上颇有几分怀念地望着楚留香。

    “向来”楚留香有几分不解,自己鼻子的事情鲜少人知道,而无花却知道得如此清楚,且时不时用怀念的眼神看他,莫不是自己长得有几分像他曾经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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