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坐啦,我再问问别家去。不然一会儿不好吃了。”思遥腾不出手,下意识的晃了晃胳膊。叶逾还怕她给全洒了。
越渊自己也吃的差不多了,那会儿见顾恩忙,估计俩人都也没吃。“你是不还没吃,放这儿我去送吧。”
“不啦,顾恩出去了,一会儿才回来,等他回来我再吃。”
叶逾想问顾恩哪去了,越渊却先一步问了过去,语气却颇为慌张,连远处的思遥都吓了一下。
“…没说啊,就出去了…”
越渊坐着沉思了一瞬,拔腿就跑出去。“你你先吃!我马上回来!”跑出两步又退了回来,从地下抄起一坛酒才又跑出去。
思遥还愣在原地,看他跑远才回过神问叶逾。
“咋了这是。”
叶逾也没明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管他呢。一阵一阵的。”
“那你先吃啊,我走了。”
越渊问了几个人顾恩在哪,跑了老远才再一片荒地上找见他,看着人还忍不住埋怨。
“来也不说一声。”
顾恩没理他,一个人坐野地上,面前是个刚拢起的土丘,顾恩面前那一面上,应当是刚浇了酒上去,shi意还很明显。
越渊知他xi,ng子,一到大过年的就得这么别扭起来。自己在后面晃悠了半天酒葫芦,天气又冷,冻的他吸了吸鼻子。
“怪冷的兄弟。你要不先让我拜,拜完我先回去了。大过年的不吃饺子,在这儿喝冷风,有毛病吧。”
顾恩嫌他吵吵的麻烦,“冻死你算了。”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从地上起来了。
越渊瞟了一眼他,浑身上下都没个温度,就那么死死盯着那个土丘。即使没看他,越渊还是颇有压力,就在他注视下自己跪到了土丘前。
荒地上一点遮挡也没有,越渊出来的急,衣服穿的不多,就觉着东西南北风一起往自己身上糊。他也不着急,借着敬酒的名义,自己先喝了一碗暖暖身子。下一碗就全数浇了下去。
“思遥等你吃饺子呢,别跟着吃风了。回去回去,我跟着说会儿话,你听什么。”越渊没起身,却和身后顾恩说着。
顾恩不听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想着再怎么说着,就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越渊悄悄自己回头看,果然已经往回走了。越渊如释重负一般的就坐地上了,自己给自己又到了一碗酒。
“你说你徒弟也是,也不给你端碟饺子过来。那我一会儿多给你倒点酒吧,你们天策管的又严,活的时候喝不上,人都没这么些年,多喝就多喝些吧。”越渊把喝了一口的酒又全倒了下去,然后继续给自己添上。
“你想不到吧,顾恩都要娶媳妇了。姑娘挺好的,藏剑的姑娘,帮了顾恩挺多的。不管不顾着一个人就要跟着顾恩上战场呢,也怪有意思的。”
“我也来军营了,都是你徒弟一个劲求我,勉为其难的来帮他一把吧。”
“世道比你活着的时候还乱,我在潼关,安禄山就在关外,顾恩都和你说了吧,这要是守不住了,就得去长安了,长安若是守不住了…不能够不能够,不能守不住。”
…
“是我对不起你,虽然也有顾恩的一份,可毕竟那时是你把我护身下的。你要是没死,顾恩估计能气好久,怪你怎么救我不管他。可你没了,他反而说不怪我。我知道他是真不怪我,可我又怕他怪自己。”
“天策死在战场是大义,可我却害你连就义的机会都没了。你要是看见现在这样,肯定恨不得自己跳出了扛枪上马吧。对了,你要是扛枪去扛顾恩的,叶家小姐给他锻了把火龙沥泉,你用着肯定顺手。”
“你别回来了,这天下这样,我连个交代都不好给你,你再等等,等天下清明的那一天,至少有我打下来的一份,也让我安心一会儿。”
“顾恩有了挂念…我怕他和你一样。可不把思遥放这儿来,我更怕他出事。你若是地下有知,给他俩求个平安,等战乱平定了,你就能看见他抱儿子了,虽然我更喜欢丫头一点。”
“你要是还有余力,也帮叶逾求个平安吧。啊…还没和你说叶逾…”
“我…也有挂念了。”
东南西北风依旧呼呼吹着,把衣服直接打透了,寒冽之意直激在身子上,可他却全然感受不到了,就坐地下絮絮叨叨着。酒喝了一晚又一碗,也倒了一碗又一晚,地上都开始泛了冰霜。
“你要是没死在过年时候就好了,我也能踏实过个年。”
…
“你要是没死就好了…”
越渊晃着身子回来,桌上的饺子还摆着,显然已经凉透了。
叶逾闻着他一身酒味儿就不对,但越渊面色还算正常。
“我把饺子给你热热吧。”
“饱啦,不吃了。”越渊整个人把叶逾圈在怀里,声音低沉而富有醉意。即使眸子再清亮,叶逾也知道他有些喝多了。
关键是叶逾都不知道他去哪喝的,一会儿还得问问思遥,顾恩喝多没。
叶逾不会和他喝上头的时候说太多,说了越渊基本也都是听点忘点,数落完睡一觉啥也不记得了。也就先拽着他放到了床上,越渊听话的不行,乖兮兮的自己就抱着被子缩起来。
还是要怪刚才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来一起睡嘛。”
“现在中午睡个觉也得陪着了?”叶逾好笑的回头看他,而后端着盘子往外走,“自己躺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逾没理会他那哼哼唧唧的样,自己先把屋子收拾利落了。
“你俩去那儿喝去了。”叶逾门也没敲,进来就问顾恩。
顾恩哪儿知道他喝多了,先把自己拎了个干净,“我不知道啊,我先回来的,他自己喝的。”
“我证明,顾恩没喝多。”思遥信誓旦旦的点头,就是嘴里还塞着饺子,鼓着腮也看不出什么诚意。
“…他去哪儿去了。”叶逾问他。
思遥琢磨着哪不对,也赶忙问他,“就是,你俩去哪去了。”
“…”顾恩看看叶逾再看看思遥,“没去——”
“快说。”思遥噌一下把他碗给撤了,“说完再吃,别让我哥着急。”
顾恩要把碗扯回来,思遥拽着不放,“我说,我说,行了吧。”
思遥这才松了手。
“去看我师父了。”
第36章 卅陆
越渊认识顾恩那年多大来着,十一二岁吧。他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事来的营地了,他就那么跟着一群师兄师姐来的,他师父好像是要养活饮江,就把自己扔出来了,浑浑噩噩的就跟着其他人开始一起混日子。
顾恩没爹没娘的,他爹娘被土匪杀死的那一年,要不是他师父路过把他收留进天策府里,估计也能误打误撞的进了丐帮。
越渊进了营地就彻底没人管他了,师兄师姐有自己的事,但念着他小,也没人跟他说什么事。他也乐的清闲,整日就在营里混吃混喝,逮着谁让谁跟自己打一架,那点江湖习气一点不差的全带进来了。
反正顾恩他师父是一点都看不上越渊,只要见着顾恩和越渊在一起,拎着就把顾恩扔一边去让他好好训练去。
可陪着越渊切磋最多的也是他,没一点放水,看准了就用了马蹄子踩他。越渊经常被他折腾的在地上打滚,站都站不起来。可他停手了,越渊却嘴硬的不肯认输,他也不欺负他,就抱着把越渊扔到马背上,驮着他就往回走。
“你再等等,我走之前肯定能打败你。”越渊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但还是气呼呼的和他说。
“那你打败我之前能别招惹顾恩了吗,昨天是不是你带着他去青骓牧场的。还去偷赤兔马的耳毛?你要这做什么。”
越渊缩着脖子,可听他声音也不像多生气,“能卖钱嘛…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要这个做什么,他们说给我钱让我去弄些来。而且这不叫偷啊,就几根毛而已啊,我不拿它还不会掉毛了是怎么。”
他咻的一马鞭就抽到地上,越渊闭紧了眼,以为那一下是抽自己身上的,可过了一会儿也没觉着疼,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他还在牵着马走,压根没看自己一眼。
“哎呀,算我不对嘛,你喝酒吗,我请你喝呀。”越渊以为他真生气了,解下腰上的小葫芦就递给他。这是他走之前,他那师父唯一给他的东西。
“酒哪来的。”
“我师兄那儿偷的啊,他们有好酒都不给我的,不靠偷怎么办。”
“你还能不能学点好。拿回去,我不喝。”
爱喝不喝,越渊从马背上坐起来,晃悠着腿自己小口喝着,惬意的不行。
“我要是哪天赢了你,你把这匹马给我吧。他踩人这么疼。”
越渊印象里,他就是这么个古板的人。无趣的要死,可顾恩却黏他的不行。
顾恩七八岁进的军营,入了天策府,人还没枪高。他就托人给他做了把短一点的,小巧而ji,ng致,顾恩到现在都还留着。估摸着要是自己儿子女儿将来也要入天策的话,应当还能找出来继续用。
越渊起初觉着顾恩和他师父一样,死板的不行,军令如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离自己远点,第二天就绕着自己走。像越渊这种从小主意就正,没听过什么话的人,一点都不能理解他们。
可孩子心xi,ng就是这样,耳濡目染的顾恩就开始被越渊带着跑。太过分的不敢做,可小打小闹的也干了不少。
他师父一般俩人都逮着了,却只罚顾恩一个,至于越渊踹一脚就让他一边去了。顾恩不服,认罚完了就问他为什么就罚他一个。
“他要是也是我徒弟,我早就打死他了。”
越渊听着就狗腿的去抱他师父大腿,甩都甩不掉。
他再说不让越渊带坏顾恩,却还是担心越渊他师兄没在的时候,他一个人睡不安稳,就招呼他去顾恩那边睡。但他又怕俩兔崽子凑一块不好睡觉,进去还得先训一顿。
越渊一赖就是两年。他也不知道他师兄他们为什么不走。两年过去了,还是没人告诉他,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两年过去了,越渊还是打不过他,一如既往的被他踩在马蹄子底下。顾恩倒是长进大,和越渊能打个对半,越渊猜他这两年估计就琢磨着打丐帮了。
那时安禄山还任着平卢节度使,处处太平,还依旧是大唐盛世。
可他就死在这盛世里。
越渊记得清楚那是天宝元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冬日的最后一天。
越渊终归不是天策弟子,别人训练的时候他也就在旁边看看,若是正赶上那日是顾恩师父的教头,越渊能被他硬生生从校场里打出去。再加上他师兄师姐又从不管他,所以他总是有大把时间在外面游荡。
拔赤兔马毛这事他倒是没再做过。
“营外有一批流窜的马匪,我听着劫掠了不少人家,抢了就跑,不多日还再来,好些人家预备的年货都抢走了。”说话时越渊正不客气的坐在顾恩床上,挤得顾恩只能捧着兵书坐在床沿上。
“是吗。”顾恩没怎么搭理他,小声背着兵书。
越渊滚过去一把将兵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背什么呢,吵死了。”
“别闹,拿回来。我师父一会儿还要考我。”
“啧。”越渊咂舌,还是把书还了回去。“他怎么那么麻烦。”
“再乱讲我师父你就给我出去啊。”
越渊在他身后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但确实没再多说他师父一句不是,“哎,我说的你听到没啊。”
“什么,马匪啊,听到了。”
“我听外面说,过几日府里要抽人去把那波马匪剿了去。”
“嗯?”顾恩这次自己把书放下了,“那我明天去问问,能不能让我也去。”
“那你让他把我也带上呗。”
“怎么哪都有你。”顾恩嫌弃道,又重新把书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