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感觉胥河越可怜。
打电话吧?
不不不,等等,再等等。
也没拍到照片什么的,贸然打电话过去说这种事,胥河会相信吗?而且被绿这种事,说不定还会伤到他的自尊心。长着一张霸道总裁脸,按套路应该拿着渣男剧本的人,怎么会轻易接受自己被绿的事实?
还有,他要站在什么立场跟他说?一个热心的目击市民吗?开什么玩笑,他跟胥河现在的关系,是酒后乱姓后假装不熟的前同事,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他居心不良、心怀不轨。
以及,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姓,他们俩是那种说好了各玩各的互不干扰的开放关系?这就完全可以解释他俩日常相处不冷不热的状态了。
不对,这个应该不可能,看胥河接吻的时候那个笨样子就不像是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种关系的人。
但是万一……万一呢?
堵成一长列的车总算开始动了,常疏明舒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去,松了手刹。
算了吧算了吧,不关我事。
而莫名其妙被挂了电话的乔楷,只好一头雾水地接着陪奶奶看电视剧。
奶奶呷了口茶,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男主角念叨:“你看看,剧情走向都这么明显了,也就这傻小子还看不出来。这年轻人哪,一到谈恋爱的事儿上,他就傻得不行……”
没人知道,次日下午常疏明看见胥河的时候心情有多复杂。
以至于他都没办法确定,胥河的脸色看起来这么差,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但他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录完出来喝水,他准备好跟胥河进行一天一度的互相点头仪式,走近了才发现,他居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也滑落到了腿上,屏幕还亮着。
怎么会这么累?录音室里这么吵,居然就玩着手机睡着了。
常疏明心下嘀咕,扯过搁在一旁沙发上的小毛毯囫囵给他盖上。
胥河动了一下,没睁眼,头向沙发里靠了靠。
录完当天最后一段,常安站在一边伸懒腰,嚷嚷着累死了累死了,导演还在倒回去听刚录的部分,打了个手势让他老老实实等着。常疏明拿着别人的台本核对要改的地方,发现一处漏掉的,翻出笔来伏在桌子上改。
一旁窸窸窣窣的动静,杂着醒时的呼吸,毛毯的花色从他的余光里抖落了下来,然后是胥河还沾着困意的声音,“……下班了?”
常疏明手一抖,一个勾给抖成了个半圆。
左右都没人,是在跟他说话。
他点点头,很轻地应了一声,“嗯,快了。”
胥河把小毯子叠起来,困惑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盖上的。
常疏明还在改那个错上加错的字,就听他又问了一声,“感冒好点了吗?”
没有主语但指向明确,还是在问他。
“嗯……好了。”他转过脸来,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自然而然地就接上了脑内排练过好几遍的那句话,“谢谢你的茶。”
胥河果然“嗯”了一声,但并没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盯着那块叠起来的小毯子看。
常疏明突然注意到他下巴上有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儿,并不奇怪,他看起来很累,疏忽了也正常。疲惫感像烟一样萦绕在他身上,毫无道理地,竟让常疏明觉得有些不寻常的温柔。
这模糊的温柔一确定下来,便像蚕一样啃食着他的神经,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迅速在台本背面的空白处写了几个字,戳了胥河一下,举给他看。
上面写着:我有事跟你说。
胥河好像不识字似的盯着看了半天,张了张嘴,继而俯身接过了他手里的笔,在那行字下面写上了“现在?”
常疏明谨慎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直到站在隔壁器材室里,面对着胥河问询的眼神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想好怎么说。
怎么才能在让他相信的同时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万一他知道后难过得要命怎么办?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就是,你昨天没来……”
“嗯。”
“我下班之后碰巧看见常安……和一个女生一起走。”
胥河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是一副还在继续等他往下说的样子?他没明白什么意思吗?
只好再残忍地补上一句,“……很亲密的那种。”
胥河又“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是他女朋友。”
常疏明大惊失色,“你知道?”
胥河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知道啊。昨天是他女朋友生日。”
“……你不介意?”
胥河有点纳闷地皱起了眉,“我为什么要……”
常疏明急了,“可是你不是他……是他……”
说不出来,胥河善解人意地给他补全,“是他表哥啊。但我也没必要管这么多……”
“……你是他表哥?”
胥河对他的吃惊感到诧异,“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
胥河感到匪夷所思,“因为……大家都知道啊。”
是的,大家都知道。
“大家”包括录音室里其他配音员和工作人员,包括胥河的粉丝和常安的粉丝,以及对他们稍微有一丁点了解的路人,但不包括常疏明——听过胥河所有作品,买过他所有CD,还和他配了一整季动画并和他酒后乱姓过的常疏明。
因为,他把胥河给屏蔽了。
常疏明试图垂死挣扎,“可、可是我从来都没听见过他叫你哥。”
“我只比他大两个月,他从来就没叫过我哥。”
好了,现在静下来了。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他表哥……”带点犹疑的总结。
常疏明在这个延长的,待续的犹疑里发现,胥河眼里有一小簇火被缓慢地点燃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不耐热的杯子,在盛接他的眼神时变得紧张而易碎。
胥河终于把话续上了,他非常认真,不带一点调侃意味地问:“那……这几天你都不理我,是在吃醋吗?”
第25章 C25
庆功宴糊里糊涂地过去之后,胥河就像所有因为分班而结束了恋情的小学生一样,心里充满了大人式的惆怅。
惊蝉群里只偶尔通知一两句工作相关,刷好友状态也看不见常疏明的踪迹,胥河基本只能在每天的步数排行榜上看看他今天走了多少步。
所以,他闷闷不乐。
向来心思比猫的舌头还糙的温晌因为之前赶的时候正好,知道他心情不怎么样,虽然刨根问底的企图失败,没能知道具体情况,但还是大致了解到了是恋爱烦恼。
这位远在K市的朋友永远只能想到最简单粗暴的安慰方式——给他发了个红包,“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胥河:……
于是温晌又发了一个,“现在呢?”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送他套房,胥河很无奈:行了行了……
而前不久还哀叹着“这阵儿跑完签售最好能闲几天,累死了”的蜻蜓,因为开了一个新脑洞,于是在没有任何人催促她的情况下,发挥了工作狂的本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情,不眠不休地画起了新连载。
胥河本来以为最近应该看不见她了。
结果没想到,她连续几天叫着他去不同的甜品店喝下午茶。
“不是说吃甜品能让人心情好嘛,对吧。”蜻蜓左手握着叉子,叉了一小口芝士蛋糕吃,“小温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哄哄你。”
这个不用说,这个他知道,因为温晌是直接在他们三个人的群里发的消息:@蜻蜓,胥河这两天心情不好,你抽空哄哄他。
蜻蜓:好的。
胥河:……
现在,他面对着蜻蜓“怎么啦小朋友”的关爱眼神,只好默默地吃了口蛋糕,岔开话题,“你这两天工作不忙?”平常来咖啡厅都带着板子。
蜻蜓叹了口气,举起右手晃了晃,“最近画太多,腱鞘炎复发了。其实我左手也能画,编辑非让我歇着……”
蜻蜓的甜品轰炸式哄法的结果是,几天下来,两个人各自重了几斤。
最敏锐的反倒是才上幼儿园的小外甥女然然,周末胥河去表姐家吃饭,小姑娘用洞察一切的眼神观察了他半天,然后问:“小舅舅,你心情不好呀?”
胥河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呀?”
“我没有……”
“你是不是失恋啦?”
“诶?”
她摇头晃脑地讲:“电视上说的,恋爱让人烦恼。”
胥河被她逗得笑了一声,“你别总看那些电视剧……”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嗯。”
“怪不得你不要跟我结婚。”她气呼呼地扭过头去,拿了块饼干吃,过一会儿又问:“那他喜不喜欢你呀?”
“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不要喜欢他了嘛。”
“不行啊。”
“为什么呀?”
“嗯……”胥河伸手刮掉她脸上的饼干屑,“就是不行。”
“什么嘛……”然然很不满地撇撇嘴,“那我就跟白宇昊结婚了。”
“白宇昊是谁?”
“是我们班班长。”
“那你不喜欢我了呀?”
“你就知道喜欢别的男人,我才不喜欢你呢。”
“哎,怎么这样……”
惨遭抛弃的小舅舅胥河在一个多月后,配音的某个儿童向动画播出之后,更是直接被打入了冷宫——他配的是大反派,在最新一集里残忍地把主角打成了重伤。听表姐说,昨天然然看着电视哭成了个泪人儿,抽搭了半天停不下来。
这直接导致了,然然一听见他说话就想起来,想起来就生气,从角色上升到配音员,于是气得干脆不理他了。
姐夫端着菜出来,见状一脸困惑,“怎么了宝宝?你不是最喜欢小舅舅了吗?”
“我才不喜欢他呢!他是大坏蛋!”
“哎?……”
了解内情的表姐向胥河投来了同情的眼光。
吃饭的时候收到助理小林发来的消息,说新CD已经好了在准备发货了,问什么时候有空给之前转发抽奖抽出来的那五个写个to签。
好在没喝酒,胥河从表姐家出来就直接开车去了工作室那边。
到了工作室,接过一叠文件夹和五张CD,对着小林打开的私信截图界面一一翻过去。
五个人里只有一个老老实实地在收件人姓名栏里填了个名字,其余四个分别是胥夫人、胥太太、胥河的女朋友和胥河的小娇妻,要求的to签内容也没几个正经的。
他挨个给签上。
“To许徒生:晚安。”
“To胥夫人:我很喜欢你。”还根据要求画了一颗小心心。
“To胥太太:随便吃,刷我的卡。”
“To胥河的女朋友:高考加油,你是最棒的。”
“To胥河的小娇妻……”
To签内容随意?
胥河看着截图有点犯难,想了一下写上了“谢谢支持”。
眼睛一扫又注意到ID和头像,ID是“用户96932785”,头像也是系统默认头像,根本没设置,这该不会是个僵尸号吧?
他又看了一眼收件地址。
哎?就在本市?
而且这个小区……他回家路上还顺路。
当即把小林喊了过来,“你给这个人打个电话,问问这会儿在不在家,要是在家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就直接顺路给他送过去好了。”
“哎?这不太好吧,万一粉丝看见你太激动……”
“没事,不至于。”
等了一会儿,小林撂下电话,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在家。”
胥河点点头,又交代了些其他的事,这才拿上CD和堆在工作室的一摞信和礼物往回走。
工作室大大小小的招呼他,“有雪,你回去路上当心点啊!”
“嗯。”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胥河开到目的地楼下又翻出截图来确认了一下楼号,这才下了车。
空气很冷,他裹了裹大衣,往楼里走。路中间明明扫得很干净,不知为什么一旁堆起来的雪上还是落着几个杂乱的脚印。
按了门铃,等待的时候拿起CD盒翻看了一下,想到开了门第一句要问“请问您是胥河的小娇妻吗”,有点好笑。
门铃响了好一阵儿也没有动静,他又按了一次,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听见里面跌撞而来的脚步声,似乎是迈得太快没刹住,撞在门上“砰”的一声响。
然后“咔哒”一声,门在他眼前打开,拄着门把手的白色人影站立不稳地跟着打开的门一起往后晃过去。
胥河赶紧上前一步扶了他一把。
这人居然就顺势在他手上往里蹭了一下,直接跌进了他怀里,而后仰起脸来看他,眼尾眉梢和唇角一齐挑动,像只偷腥的小狐狸一样笑,声音从笑里心满意足地漾出来,“你来啦?”
“……小明哥?”
胥河手里的盒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26章 C26
暖气的热度让人昏昏沉沉。
胥河有点反应不过来。
人是骤然落进他怀里的,酒气则是丝丝缕缕地跟了上来。
他手臂僵直。
“小明哥?……你喝多了?”
对方不答,只一昧往他怀里钻,整个人被玄关的灯光打得毛茸茸的,是少有的亲近他的小动物。
胥河处境尴尬,他站在门口的一小块地毯